晴明走在长长的走廊上。
东西向的走廊,一边是客房,一边开了几个窗子。窗外的月光明亮,走廊却阴暗的让人有些窒息。
“踏踏”鞋子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回响。
晴明展开扇子,手腕翻转。另一只手竖起二指放在扇前。
“急急如律令。”少年变声期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
墙上有奇怪字体的符纸显现。白色的,三三两两被贴在走廊的墙上。
“叮铃”铃铛在响,晴明曾经听见过。
“你好,阴阳师。”是青年冷淡而又缓慢,甚至有些迟疑停顿的声音。
晴明笑了,他合扇转身。看向不远处半张脸沉在阴影里的金发青年,他没有再背笨拙的药箱,和服艳丽的配色让人感觉在看浮世绘。
“要进来坐坐吗?”
晴明点头,缓步向他走去。说实话,他今天晚上出来的目的就是他,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应该会从卖药郎那里得到更多的情报。
不大的房间,一豆烛火。青年大大的药箱被房子角落里。用来放茶水食物的小方桌上放着红木的盒子和形状诡异而又精致的天平。
卖药郎乖巧的跪坐在桌子旁,给晴明倒了一杯茶水。
“要喝茶吗?”他这么问着,却已经把茶水递给了晴明。
晴明毫不在意的接了过来,道了一声谢,低头品茶。两人明明没有见过,此时对坐却和谐极了。
“有什么发现吗?”晴明问。
卖药郎点头,嘴角微微上挑了一下,没有在笑,只是更放松的表情。
“有物怪哦。”他说:“以及鬼。”
晴明用扇骨点了点下巴——这是他思考时习惯性的动作:“我想也是。”
“以及听镇上的人说,住在山上的一名叫石郎的男人或许失踪了。一直在集市上买药的一个青年身上身上的气很奇怪。”
晴明很大方的把自己的情报共享出来,说是共享更像是询问。他知道,买药的身份比他和善逸更容易打探情报。
“坂田石郎已经失踪了。”卖药郎低头,氤氲的茶水将他半张脸都模糊掉:“我曾经去看过,大概已经失踪了十几天。”
他的尾音咬的很重,语速慢极了,却足够让人感觉安心。
晴明接着道:“地窖好像有什么东西,但是周围有阵法,我怕被发现,就没有进去看。”
卖药郎点头,安安静静躺在桌子上,翅膀一样的天平却站了起来。尖尖的底座钉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叮铃”声。
障子门上影影绰绰映出一个女子的身影,脚步声远远的响起,又在另一方消失。想来应该是那位奈小姐在做什么事,路过了这里。
卖药郎的眼睛从门上的倒影移了回来,贴在门上的白色符纸毫无变化。
晴明把玩着纸扇,杯子里的茶水已经饮尽了,他道:“这个老板娘,她大概要化妖了。”
“地窖的结界有妖气,应该和她有关。”
“要去看看吗?”卖药郎突然道。
“去哪?”
“地窖。”
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晴明一开始的确因为卖药郎这样的提议惊讶了一下,但是细细想来这么单刀直入居然毫无问题。
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注定不会在这里住太长时间,现在当务之急就是除掉这些东西,为什么要有那么多顾忌呢?
屋内黑漆漆的,只有零散的月光照进来,隐约可以看清的程度,两人没有拿照明的东西,却没有任何的阻碍。
晴明走在前面,循着纸人式神带给他的记忆下楼,大厅空无一人,晴明环顾了一下四周,往厨房的位置走去。
卖药郎跟在身后,没有背自己那件巨大压身的药箱。只是手里拿了一把造型奇异诡谲的剑。剑柄上雕刻着大张着嘴的红色恶鬼,剑身上各色的宝石闪闪发光。像是为了封印,缠绕着红色字体的符咒。随着他的走动,剑上坠着的铃铛发出叮当声。
地窖在大厅和厨房交接的角落,木质的上翻门盖着,大概有掩人耳目的原因,放着的老旧不堪桌椅盖住了边角。
晴明唤了式神将他们移开。
桌椅被移开,晴明也不去想会不会破坏阵法,伸手握住门把手,一用力,直接把地窖的门掀了开来。
灰尘扑面而来,连带着刺鼻的臭气,一股脑涌了上来,呛得晴明想要流泪。
他屏住呼吸用扇子扇了扇空气,觉的自己的鼻腔火辣辣的,但还是硬着头皮往下看。
黝黑的洞口,在漆黑的环境下一眼根本看不清最底。破损的木梯架在旁边,延伸而下。
木梯边角有些发黑,不知道是什么液体黏在上面没有洗干净。
可视的范围,怨气横溢,粘稠的让人无处下脚。他们找对地方了。
晴明把扇子往狩衣袖口一放,适应了地窖的臭气之后,也没有多大的抵触,半蹲了身子,准备爬梯子的姿势,转头对卖药郎说:“我先下去。”
也没有问他要不要一起下去。
晴明的态度未免有些太过信任,卖药郎有些惊讶,却也坦然接受。
地窖太黑了,即使是晴明,也只能看清一些小小的轮廓,他震袖燃起一张符纸,蓝白色的光芒将整个空间照的一清二楚。
地窖的面积不大,也就两个成年人身长的宽度。高度也不高,卖药郎踮起脚头就能触碰到顶。
“哦?”晴明有些被吓住了。
地窖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放了一张榻榻米和小小的桌子。榻榻米上被褥凌乱,它的主人应该没有离开太久。
与这一边的温馨生活气对比鲜明的另一侧,白骨从立,几乎堆积成了一座小山,没有剔除干净的肉已经腐败了,白色的虫子在上面蠕动。
“这是,动物的骨头?”晴明用扇子遮住下半张脸,皱着眉毛有些不情愿的移动过去。
“不。”卖药郎显然没有晴明那么重的心理障碍,他不仅走了过去,还很认真的低头观察,“还有人。”
晴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个人的手骨,或许最近才产生,手上大部分地区还覆盖着皮肉。
啊,事情有些大条了。
晴明皱着眉往骨山上丢了一张符,符纸无火自然,已经足够形成妖怪的怨气喷薄而出,被五芒星的光芒束缚住。
“所以,现在是什么发展?”
卖药郎站在旁边,那把被封印的退魔剑剧烈的颤抖,铃铛声不绝于耳,他去毫不在意,转头看向晴明:“松本奈有个妹妹。”
“啊?”全新的情报,晴明有点反应不过来。
卖药郎继续讲,他的声音和缓,完全没有紧张感:“大概是在一年前,她的丈夫去农田里收拾庄家。她负责看店,所以让妹妹去给自己的丈夫送饭。”
“直到晚上,她的妹妹还没有回来。她一开始没有当回事,因为妹妹经常会去山上摘些野菜。”
晴明听到过很多和这个故事一样的开头,家人迟迟未归,但是并没有当回事,最后的结局无非是……
“她的丈夫死了,妹妹受了重伤。”
果然是这样,晴明轻轻叹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推测是野兽所为,因为丈夫被发现的时候尸体残缺不全,而妹妹的身体也有多处被撕咬的痕迹。”
“如果不是野兽,而是鬼呢?”卖药郎冷静的分析,目光移动到那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两人身后的女人身上。
蓝白色的光照在她姣好的脸上,有些非人的阴森气息。松本奈微垂了头,露出一个有些羞涩和释然的笑:“你们果然不是普通人,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
晴明表示完全没有我什么事,连他自己都懵着呢。
“我的丈夫是被鬼杀死的。”松本奈完全没有抵触的将自己的故事讲给两人听:“原本我以为妹妹也会不久于人世。结果没想到过了不久她的伤一下子痊愈了。”
“她变成了鬼。”女人笑着说,声音轻快,像是庆幸自己的妹妹并没有死去,“她化鬼的时候我就在她的旁边,她扑向我,我以为我要死了,结果她并没有杀我。”
“她是记得我的,但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食欲。我没有办法,只能偷偷向秀君买些动物肉,秀君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也不问我原因,每天打更多的动物给我。”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少女,唇角带笑,脸颊微红,她是真心喜欢那个缺根筋的男人。
“妹妹的胃口越来越大了,普通的动物再也没有办法满足她的需要,她开始想吃人。旅店里住的人并不多,也是些路过的旅人,他们什么时候离开,镇子里的人并不会关心。”
“你说,这难道不是给妹妹的足够的食物吗?”她说着,眼睛大张,眼角崩裂,妖气喷薄而出:“而你们,注定会成为食物。”
罡风大作,直吹得晴明衣襟翻飞。晴明伸手去遮,让自己能看清面前具体情况。
卖药郎站在松本奈的面前,风几乎要将他吹得站立不稳,而他举着那把被封印的退魔剑,毫无惧色的站在那里。
“站在吾身前之型便为‘型’”他淡然的嗓音响起,铿锵有力。
人影扭曲,慢慢向着卖药郎和晴明爬去,看上去粘稠而又恶心。
晴明稳住身形,从怀里掏出符纸。
“结界.护!”五芒星骤起,形成半圆透明结界,隔绝刺鼻而又寒冷的罡风,将两人包裹住。
“你杀害路过旅人和山上的住客,但是丝毫没有愧疚之心。在怨气和欲望的滋润下成为物怪。此为‘真’。”
黑色的阴影状物体被结界隔绝在外面,松本奈长发飞舞,此时竟然宛若厉鬼。她大笑:“我为什么要有愧疚之心,只要我妹妹活着,死多少人都可以。”
她的笑容充满恶劣,继续道:“那个黄毛小子,那个胆小又好色的小鬼,现在已经成为我妹妹的盘中餐了。”
晴明完全不为所动,他表情放松,还记得在卖药郎身上贴张符咒,给他加些增幅:“那你大概要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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