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醒异能力了吗”
“没有不, 也有可能是你尚未发现。”
“有种说法是,人在遭逢变故时体内的潜能会得到激发,听说你与老师还有泽川关系不错。”
“”
“是吗,你先走吧。”
“咔嗒”门板与门框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津岛修治在原右卫门的办公场所外不做停留, 就向另一个方向走,按照他的日常习惯,接下来是探望母亲的时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悲, 俩女仆结伴朝这方向走, 与他打照面,她俩立马停住步子, 双手攥在一起, 放在腹部前, 脖颈微微向下垂,鞠躬问好“小少爷。”
“早上好。”津岛修治嘴角向上勾,绽放出一文雅的笑容, 这表情放其他小孩子身上该不伦不类, 由他做却刚刚好, “从骨子里透出的大家气度”,人们常用这话来形容名门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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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女仆面上还算规矩,津岛修治走了也还躬身, 直到他走过拐角一会儿, 腰板子还没有直起来, 大约过了半分钟,猜津岛修治走远了才立身,两人见四下无人就刚才所见所感聊了几句。
“小少爷还是那副模样,连表情都不变的,他莫非真没什么感觉”
“你是没看到,昨天不过尔尔,他老师死的时候,据说开掀开白布看了尸体。”
“啊。”
“我当时就在,快要被吓晕过去了,小少爷就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年长一点的妇人神神秘秘说,“听人说他当时都笑了。”
“笑、笑了”
仆妇把不存在的事情说得逼真,就跟自己当场看见似的“不是我说,小少爷哪里像个凡人,我到这家多少年,连看他哭都没有过,泽川管家对他很好,还不跟没事人一样。”他说,“普通小孩子看了哪个不吓哭,他又不吓又不悲痛。”
“”
“我听人说有的人从小心里就是异常的。”
“这么说来,我确实听说过。”
“是吧,你也觉得他很像对吧。”
“嗯”
“就跟被恶鬼附身似的。”
仆妇神秘说“难得对他好的两个人都死了,夫人也缠绵病榻,你没看见阿重都病了这种情况放古代,就是灾星吧。”
又是灾星又是恶鬼的,怕是佛陀来了都拯救不了,类似的传言早就在家中仆人间流传开了,明面上看见津岛修治时恭恭敬敬,背地里却不知道怎么嚼舌根,再加上津岛原右卫门对他态度委实奇怪,以上一切整合在一起,就连仆人都不愿意靠近他了。
[。]
津岛修治站在墙后头,静静地听两女人说话,他面上一片空白,什么笑啊哭啊人类有的情感啊,通通无法从脸上看出来。
他以前大概不是这样的,泽川管家他们还能得到津岛修治不作伪的笑脸,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只会假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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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走廊上咚咚咚咚咚咚响个不停,是出什么事了吗”母亲被人扶着坐在轮椅上,她的身体很虚弱,目又不能视物,打几年前开始,就被困在小小的一方院落里。津岛修治听其他人提到过,母亲在嫁入津岛家后就不怎么出门了。
她本来也是如此,少出闺房,母亲是青森其他地方的大小姐,从小上女校,没怎么见过男人,又因为有异能力变得奇货可居起来,才完成到高中的教育,就早早被津岛原右卫门娶进来,成了夫人,又早早生了津岛修治。
她现在还能年轻,不过二十几岁,容颜又娇美,但看夫人的侧脸,就觉得这女人好像过了一辈子似的。
大抵目不能视物者听觉都会更灵敏,夫人也是如此,她还兼神经衰弱,有一点儿点儿声音就会影响睡眠。
照顾母亲起居的健壮仆妇看今天阳光很好,就把她抱上轮椅,津岛修治到的时候她已经在阳光下晒了好一会儿太阳。
“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他轻描淡写道,“真要比较的话,应该跟樱花在雨后落入泥土的模样差不多吧。”夫人是熟读古典的人,“武士的生命跟樱花一样,在绚烂过瞬间之后就迅速凋零”,她当然懂了,所以才露出了悲悯的表情说“那可真惨啊。”
话虽这么说却连是谁亡故都没有问。
两人静静相处了一会儿,让春天的风吹拂在脸上,不是很暖和却还算轻柔,津岛修治用比风还要轻的声音问说“异能力,真那么好吗”他或许没有想问夫人,或许只是想问问自己,想质问他打心底里厌恶的津岛原右卫门。
母亲却回答了。
“异能力,当然是好的。”她的回答十分笃定,“这条道理是很久以后我才明白的,神明在创造人的时候早就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你要拥有什么,你不能拥有什么,都很清楚。”她说,“就算是再没有用的异能力都会有派上用场的那一天,所以,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不要怀疑原右卫门先生,修治。”她用母亲特有的充满爱的语调说,“他是在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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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岛修治的嘴皮子颤动几下,即便知道母亲看不见,他也拉扯出了静谧的笑容“好。”
“这就对了,修治君。”她说,“不管怎么样,我们是爱你的。”
阿重的病症减轻了。
除了还有些咳嗽之外,身体基本大好,但为防止唾沫横飞她戴了一副医用口罩。
阿重与夫人的关系不大好,两人一是生了津岛修治的人,另一是实际教养他的人,若用现代的关系可用生母与养母来形容,生母与养母之间偶尔会生出的间隙与龃龉她们大概都有,想要独占孩子,想要他成为自己一个人的,若把胸膛扒开起底隐秘的心思,多少会有类似的想法。
她听说了昨天晚上的事,津岛修治才从夫人那里出来,她就匆匆赶到门口守着,看见孩子的身影,僭越地将他一把揽入怀中,周围没有什么人,就算是看见了他们也归于阿重的管理下,万万不敢打小报告。
津岛修治只感觉自己陷入了温暖的怀抱中,阿重的年龄与母亲相似,不过三十未至,但看人却很具有母性,她手掌心的肉保养得当,很是柔软,骨节却粗大,在固定部位还有看到厚茧。为了保暖她穿了厚厚的衣服,即使隔着那些津岛修治也能闻到女性特有的幽香。
阿重没有说话,只是以母子会有的亲密姿态静静站了一会儿,最后才说“都过去了。”她又重复一遍,“都过去了。”
“其实”津岛修治开口说,“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管家先生是在睡梦中走的,十分安详,他本来就步入老年,该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确定,早几天玩几天也没有太大区别。”他强调说,“比起担心这个,阿重还是多休息休息吧,我更担心你的身体,之前说要带我去陆奥钓螃蟹,要是身体再不好起来,就要错过海蟹最美味的时段了。”他几乎是用撒娇的口吻说,“真的好想吃螃蟹啊。”
听见津岛修治的话,阿重几乎要落下泪来,她鼻子特别酸。
“放心吧。”阿重说,“我会保护好你的,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不需要。]
[不行。]
“说什么保护部保护的,根本没什么人要伤害我啊。”津岛修治笑说,“如果希望我过得很好,阿重只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就行了,只要有你这样美丽的女士在我身边,还有什么不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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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岛家很大,房屋更多,具体算来大概有九十九间半房,这数字大概具有某种寓意,不过流传到现在也没人在意这个。
家里的人也多,除了主人以外就是仆人,人却远远没有九十九个那么多,更何况绝大多数人都集中在主宅,偏院少有人问津。
津岛修治对家里很熟悉,他耳聪目明又具有非同一般的智慧,仅是想要避人耳目太容易了,他闪进小院落绕过一片竹林,这里有栋小宅子,那有四间房与一厕所,津岛修治走进去,还不忘记把门反锁,随即蹲下来,对着马桶呕吐,几乎把肠子都要呕出来。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他经常在想,人活着有什么意义,死了又有什么意义,活在世界上本来就是很艰难的事情,从这点来看所有还在活动的坚持着的人都是值得佩服的,但是死他又暂时不太能,有那么多人说爱着他,人想要死去必须没有人跟他说“你能活下去”才行,津岛修治是这样想的。
他活在大宅里,对谁都要露出笑脸,嘲讽的话在肠子里转了好几圈,却不知道对谁说出来,仆人都躲开他,觉得他是灾厄的化身,剩下在他身边的人又说爱他,以前还能对教授讲些无关紧要的嘲讽事,对管家露出死人样的脸,现在就连他们也不在了。
他活得很压抑。
据说有很多人爱他,但他一点儿都不愉快。
“砰砰砰”
“砰砰砰”
有人在敲门。
他听见了挺耳熟的声音,具体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里面有人吗我有点着急。”
津岛修治把恶心的东西冲下去,回头又摆出一副波澜不惊却带点儿笑的脸应“马上。”
他打开门,却发现屋外一个人都没有。
惠子小姐相当不喜欢太宰治。
眼前这男人,据说是有真材实料的,但你只要看他没骨头窝在靠背椅里的模样,就不得不产生疑问明明是小白脸似的男人,真的能帮我解决问题吗
偏生他还十分浪荡,穿和服的女服务员用托盘装了饮品上来,他还恨不得抓着人家的手撒娇“这是我喝过最美味的咖啡,橘酱调配的时候是有什么秘方吗”
青森这种乡下地方,就算是年轻女孩儿都很羞涩,然而在短短几天之内,太宰治就把咖啡馆的橘小姐惹毛了,对方直接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说“并没有,只是普通咖啡机磨出来的咖啡而已。”橘小姐的表情有点恐怖,“请不要打扰我工作太宰先生,以及在喝完这杯之后,麻烦你把前几天赊账的钱补上,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太宰先生,不要把自己当作半大少年扮嫩。”她留下最后的穿心一击,“你一点都不可爱。”
[赊账这个年代开玩笑的吧]惠子把不信任写在脸上,看向太宰治的眼神十分惊恐,手已经下意识摸在兜内的手机上,随时就要把它掏出来拨打警察电话。
她认为自己很有可能受到了欺诈。
“等等等等。”太宰治伸出手向下压,作安抚状说,“稍微信任我一点吧惠子酱,之前就说过了,我可不是什么骗子,你让我查的事情已经差不多水落石出了。”
“请叫我惠子小姐。”她一脸麻木地说。
[水落石出开什么玩笑,你才调查了几天,完整的两天四十八小时有吗现在告诉我你什么都知道了反而更加可疑吧而且惠子酱是什么称呼,呕。]她已经在心里吐槽了个底朝天。
“不过,最后还要求证一件事。”太宰治说,“惠子酱的母亲这几天都卧病在床对吧。”他说,“能让我稍微探望下那位女士吗”
“我回来了,妈妈。”惠子关上门,手在玄关的墙上摸索一阵,打开灯。
门内传来三两声轻微的回应,耳朵再好的人也听不清她说了什么,惠子小姐的母亲,姑且称之为华女士吧,她现在的身体非常不好,连大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有找医生检查吗”太宰治问。
“检查了,并没有找到具体原因,只说是抵抗力下降引起了一些换季特有的并发症。”惠子说,“他讲很有可能是母亲悲伤过度导致的,人在经历了剧烈的精神波动后经常会这样。”
太宰治不置可否。
“妈妈,我带朋友回来了。”惠子尽量避重就轻说,“他要来看望一下您。”说完之后又小声对太宰道,“你小心一点不要吓到妈妈。”她讲,“医生说她神经受压迫,视力在短时间内下降不少,当然理论上只要度过这段时间把身体养好就是可恢复的。”
“她可能看不太清你的样子。”
“明白了。”太宰挥挥手说,“放心吧,惠子酱。”
“都说要叫我惠子小姐。”她几乎是有点无力地更正。
女人瘦瘦小小的,躺在床上,她没有睡着,惠子走进房间时还发出了一声梦呓似的声音“你回来了,惠子。”
“我回来了,妈妈。”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她说,“我梦见善壬先生了,他跟静水小姐站在一起,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靠近他们身后,腰间别了把刀。”
“只是梦,妈妈。”惠子说,“不用太担心。”
昨天、前天,妈妈都说了类似的梦,静水小姐与带刀的女人一定会出现。
梦已经做几天了。
“失礼了。”太宰却对这话题很感兴趣似的,“那带刀的女人什么样,夫人你记得吗”
“啊,您是惠子的朋友。”她似乎觉得自己躺着很失礼,想要挣扎着起来,却被惠子阻止了,“没关系的,妈妈。”她说,“您就不要勉强了。”
“很抱歉,我失礼了。”说完这句话后她才开始回答太宰的问题,“我、我其实记不清楚了,但我知道那女人有一头长发,穿着和服,眼睛也不太一样。”她说了很关键的一句,“她没有瞳仁。”
太宰说“哎,这样啊。”说着蹲下身,他干了让惠子对她咬牙切齿的一件事儿,抬起华女士修长而细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点了一下,像西方的骑士,“十分感谢您的帮助。”
“咔哒”惠子忽然听见了什么声音,很清晰却又好像从天边传来的。
“哎呀。”华女士不那么虚弱地呼了一声,只觉得几日来隐隐缠绕在她身上的不适与无力一扫而空。
异能力,人间失格。
九年前。
“原来如此。”年轻的津岛原右卫门先生端坐在茶室中,他其实还挺年轻,长相也英俊,却因为脸上惯常端着严肃的表情而显得分外老成。他父亲去世前已给俩儿子定下亲事,小儿子的自然告吹,人都不知在哪里,生死未知,也不好耽误女方,都说长兄如父,他就做主帮忙拒绝了。
对自己的婚事,原右卫门先生却十分上心,才打理完长辈过世后的大小事宜,就拜会亲家。姿容与家世不必担心,女方也出自于青森大家,他更在意的是其他方面。
“是怎样的异能力”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性,许多靠异能力发家的古老家族都这样,现代科技明明明证明异能力与遗传关系不大,他们却依旧坚信特殊的力量蕴藏在血脉中,甚至会为此养几位血统低下却有异能的情人。
“是较为常见却又强力的异能力。”对方自豪地叙述,“夜叉。”
津岛原右卫门的眼睛睁大了。
“与直接操使夜叉不同,小女可将自己的魂灵变为夜叉,具体方式我不大明白,反正异能力就没有什么原理可说。”他讲,“这么强大的异能力,哪怕是放眼全日本的小姐,也是独一份啦”
“是的、是的”原右卫门像是坏掉一样地喃喃自语,“是相当美妙的异能力。”
“哼哼哼”
“哼哼哼”
橘把托盘重重落在太宰治面前的桌上,行动间充斥着不满之情,仿佛在说“不要再唱了,再唱就把咖啡泼在你脸上。”
“不要再唱了,再唱就把咖啡泼在你脸上。”竟然就说出来了。
“嘛嘛,稍微放松点吧,橘酱。”太宰却前后摇摆着双腿,就身形而言他明明算是个成年人了,却又因为那张俊脸,做这动作都会带股仿佛天真无邪的可爱,年长的女性看见了,一定会恨不得将他拥入怀中。
橘跟太宰年纪差不多,当然是不可能有母性的,她只是冷哼一声,眼神更凶恶了。
“反正咖啡厅里人也不太多,除了我之外,只有靠背后有位客人对吧,店长先生也不是很介意,我哼歌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店长先生是位慈祥的老人,听见太宰的话甚至还配合地点点头,至于橘,已经在脸上刻下“不知廉耻”四个字了。
“我前两天啊,发现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哦。”他故作神秘地在嘴唇前竖起一根手指,“我看见了夜叉。”
[夜叉这人在说什么奇幻故事吗]
店长先生倒是接了一句“是佛教里的那个吗”
“只是异能力吧。”橘说,“这世道不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异能力者吗”
“夜叉是佛教中的恶鬼哦。”太宰笑眯眯说,“不过在这国家,人们好像总认为夜叉是女性,生前有强烈嫉妒心、憎恨心的女性在死后灵魂会化为夜叉,向仇人报复,就算是异能力也具有相似源头的传说。”
他神秘地眨眨眼睛“换个角度也可以说,夜叉是由女性灵魂做成的。”
“无聊。”橘冷笑出声。
太宰却没有被打击道“不过,还有种说法是,因为夜叉是鬼,鬼是没有瞳仁的,所以若是活生生转化成夜叉,那名女性在生前眼睛也会越来越差,等到人世间的身体差不多瞎掉后,彼世的躯体酒会形成。”他说,“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坐在他背后的福泽谕吉不动如山。
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亲爱的o先生敬启
今天听见孩子把自己关在偏僻的角落呕吐,我顿生出一股怜悯之心,甚至觉得“比起自己,他说不定要更悲惨一点啊”。
我能够把自己的异常表现出来,因为s小姐也是相同的人,啊,s小姐是我的母亲,但是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他身边的每一个人虽是扭曲的,却又好像不是极恶的扭曲。啊啊啊啊啊,以我贫瘠的语言实在是太难形容孩子的处境了,只能说他压抑到了我都恨不得落泪的地步。
即便如此,我却不会出手,因为这是他必须经历的,为了跨越死亡,成为连自己都杀不死的人,就必须承受超越常人百倍的磨难。
我如此活了下来,他也必须可以。
你又在胡言乱语的d]
“修治。”
又是个不平静的夜晚,父亲站在他卧室的门外。
“收拾一下。”他平静地说,“你母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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