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道者因所修术法不同, 而各有别。
如极负盛名的青霄凌云,是剑修心往神移之地,林深处的绝云寺, 则是天下佛修的圣地。
桃源女修为主, 昆仑与蓬莱海纳百川天赋者, 剑修药修皆可, 并无主次之分。
而南冥凤山则不同于这些正派门楣, 他们所修术法大多狠戾阴毒, 为正道所不齿。
出的是天下妖修。
不过他们做事大多不会太过火, 点到即止, 所以几百年来也算与正道之间相安无事。
算是往前一步成魔修同门, 退后一步回归正途的中立阵营。
也正因为如此行事,妖修反而比起动荡不定的魔修要安稳许多。
现任凤山妖主朱翊是个没什么事业心的妖修。
他从出生开始便顺风顺水, 没什么野心和志向。
凤山内殿高位之上, 他正一脸不耐烦地听着下面探听消息的妖修汇报。
“属下将南越王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那个九品赤火莲,想必这灵宝尚且还在魔人手中。”
“可若是那赤火莲真在他们手中, 为何前些时候他们那小魔尊要突然隐匿身形这说不通啊。”
赤火莲是能够压制住气息的灵宝。
哪怕是魔尊这种级别的魔修身上所带着的气息,也能够被压制完全, 不会被人觉察分毫。
而妖修的气息也同样能够被其隐藏。
朱翊一月之前就派人去找这灵宝了。
这是先魔尊留给他人族的爱人的, 他爱人是南越王城的一位王妃。
听说当时那王妃为先魔尊生下来一个孩子,由于她的生父并非人类, 自小就得靠这赤火莲给隐藏魔气。
一是为了不被人族发现, 被当做异类处置, 二则最为主要, 是为了防止魔族的人找到。
魔族内部常年动乱,易主是常事。
先魔尊是死于剑祖容予的剑下,魔族为了局势安稳,对外只说魔尊渡劫未过,殒命于天雷。
容予也不是个喜欢将杀戮宣扬的性子,这件事也只宗主和几位长老知道。
先魔尊当年的确是渡劫未过,却并未殒命,反而越发神智不清,走火入魔。
容予提剑斩杀,但因神识受损,也休养了好一段时间。
此后到他出关,这件事才算真正平息下来,无人再提了。
“妖主,您确定那先魔尊的姘头真的是南越王妃”
倒不是他们不信,只是他们在去王城找那赤火莲的时候也曾打听了下关于那王妃的消息。
王妃是有,只不过南越王城有好几个王爷,王妃也有好些。
其中每一个都至少有三四个孩子,再加上那赤火莲能隐藏气息,他们更是难以确定谁是先魔尊遗留在人族的孩子。
这都是最重要的,如若先魔尊真的将那九品赤火莲留下了。
那么即使他们找不到那孩子,也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然而最后什么都没有,他们连个灵宝的影子都没瞧见。
“看来那灵宝已经不在王城了。”
朱翊心下有些遗憾,看来是他来晚了一步。
他的猜测不会有错,既然那先魔尊的孩子十五年都没被人发现,那么这灵宝的的确确应该是在那王城里。
哪怕现在不在,之前也是应该在的。
“那您的意思是,我们这么半个月时间是白忙活了”
下面的妖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刚连夜赶回来告知朱翊灵宝不在的消息。
风尘仆仆,很是辛劳。
“当然不是。你们这不告诉我王城里没赤火莲了吗也算是个消息。”
“”
下面的人听着高位上坐着的红衣男子这话,心里敢怒不敢言。
“妖主,有一事我实在不明白,不知您可否为我解惑”
“说。”
朱翊眼皮掀了下,视线都没往对方落。
“您要这赤火莲做什么以您的能耐哪用得着隐去气息,什么地方在您眼里不都如过无人之境吗”
“谁说的”
他听那妖修这般夸赞心里无半分愉悦。
他的语气微扬,狭长的眉眼淡淡扫过来,看上去慵懒莫名。
“这世上不还有一处是我不能任意出入的吗”
下面的妖修一顿,而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妖主,您是要去青霄凌云”
他惊了,猛地抬头愕然地看向高位上姿态懒散的朱翊。
“我们妖族不是素来都保持中立的吗为何”
“还能为什么肯定妖主终于下定决心搞一番大作为了之前叫我们去取魔族的灵宝肯定想要用来掩藏气息上那剑宗一探究竟,到时候动手也能够抢占先机”
旁边的黑刹看着殿内几个老臣自以为t到了朱翊的打算而激动的面色涨红,颇有回光返照的迹象。
哪有平日的老态
“妖主,如若之前你上青霄凌云老 臣绝不会如此唠叨。只是前些日子那剑祖容予闭关刚出,你现在去可能很难全身而退”
老者胡子跟着嘴唇一起动,面上担忧之色没有丝毫掩藏。
“要不这样吧,这次让黑刹先去探探路,届时您再去如何”
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默不作声等着背景板的黑刹突然被cue。
他身子一激灵,慌忙看向红衣男子。
无论是妖修还是魔修,骨子里对正派都是又怕又厌。
然而若是对容予的话,心中只有怕了。
黑刹虽是朱翊的左右手,修为在妖修之中更是佼佼者。
可哪怕是这样的实力,在面对容予的时候也是不够看的。
“妖主”
他咽了咽口水,想要做了些心理准备,却怎么也过不了自己这关。
“本座还什么都没说呢,你们倒是体贴,都给我安排妥当了。”
朱翊单手撑着下颌,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
“既然你们这么能干,要不这妖主的位置交给你们来坐如何”
“属下不敢”
他们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背后,额头,冷汗涔涔。
低着头不敢往上头看,不再敢吭声一句。
“黑刹”
“属下愿意替妖主去青霄凌云如若属下身死,恳求妖主照顾下我那年迈且不能自理的老母亲”
黑刹上前单膝跪下,紧绷着脸,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我没让你替我去。”
朱翊被气笑了。
“你且帮我暂时处理下族内事务。”
“妖主,您的意思是您要一人去”
“那赤火莲没寻到也不碍事,我不多停留便是。”
朱翊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信心,他化神修为,虽不及容予羽化之境,在全修真却也少有对手。
只要注意些容予并不能立刻觉察,要全身而退也不是什么难事。
青霄凌云。
小竹峰内。
和往日一样,今日的绥汐还在挨打。
在刚堪堪躲过擦脸而过的一道指风之后,绥汐体力不支,脚一滑跌落进了身后的溪水里。
料峭寒意未褪全,绕是春日,绥汐也被冷得直哆嗦。
“竟躲过了,倒是有些长进。”
尘渊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刚才那记指风比之前的要快,原想着给绥汐脑门儿一下,给她个苦头吃。
不想却被她给躲开了。
绥汐将面前湿哒哒的头发往后头一抹,清丽的脸上满是水珠。
水珠顺着她的脸往下滴落在溪中,涟漪层层。
“尘长老,刚刚我算躲过了你的指风吧,那这修行是不是可以告一段落了”
之前容予说过,这个修行练的是速度。
只要她能够躲开尘渊的指风就成。
尘渊皱了皱眉,对绥汐这话显然很不满意。
“当年那顾小子在我手中生生挨了一月都没吭声一次,你这才七日便受不住了”
“顾师兄也被您揍指点过”
绥汐险些说错话,她连忙纠正了下字句,好在尘渊也并未与她计较。
“我尚未收过徒弟,自然手下清闲。不过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教,顾长庚那小子剑使得不错,我心情好,便去逍遥峰陪他玩了些日子。”
“听您这话好像是您自个儿主动去招惹的顾师兄”
这话尘渊不爱听了。
他抱着手臂,俊脸沉了下来,垂眸扫了过去。
“什么叫我去招惹的他是我当时瞧他剑法出了点儿差错好心指点了一番,后来一月都是他自己上小竹峰讨打的。”
“严格来说该是他来招惹我才对。”
虽觉得招惹一词不大对劲,可尘渊不大喜欢被人误会,先与绥汐说了事情原委。
“也多亏了我,连着揍了他一月他才突破了瓶颈,入了金丹期。”
绥汐满脸不可思议。
“被揍就能突破瓶颈”
“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子。不然你以为你那师父为什么把你扔到我这儿来挨打”
尘渊被少女这反应给逗乐了。
他以为绥汐也大致上明白了容予为何会将她扔给自己,却不想这几日的打除了反应稍微提升了一点儿,其他也算是白挨了。
“你仔细想想我这几日打你什么地方最多”
“屁股。”
尘渊险些一口老血梗在喉咙。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我何时”
“我现在屁股都还疼得厉害。”
绥汐盯着他,眼神很是哀怨。
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结果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什么后一顿,耳根不知何时泛起了绯色。
“我打的是你的大腿,你躲开动作太大,自然十次有九次都落在你的臀部。”
尘渊深吸了一口气,别开视线不再看绥汐,这才继续说道。
“你的身上全是破绽,尤其大腿无力,要想跑完剑宗两周得先把你的速度练到极致。”
“也就是将你的腿部力量练到极致。”
“懂了。”
绥汐捏了捏下巴,顺着尘渊的话去思考。
“那我刚才躲开了,所以我之后能不挨揍了吗”
尘渊发现了,眼前的少女根本没太仔细听,只想着早些结束不再被打。
他似笑非笑得看了绥汐一眼,眉眼里满是冷意。
“来,你上来再来一次。
若是躲过了我定然放你回去。”
绥汐还泡在水里,听到尘渊这么说一愣。
她抬头看向逆着光冲她笑的一脸温柔,甚至还弯腰,朝着她伸了一只手过来的尘渊。
绥汐怔住了,低头看了下对方骨节分明的手。
长得好看的人就是不一样,手都这般修长,连指甲都修的干干净净。
指尖在阳光下还透着淡淡的粉。
“啊,谢谢尘长老,我可以自己”
绥汐话还没说完,那伸向她的那只手动作一变。
擦面便是一道凛冽的指风过来。
她身子慌忙往后一仰,那指风才躲开。
绥汐被吓得够呛,刚准备起身从水里出来。
不想还没来得及起来,“轰隆”一声,凌空飞来一把玄黑铁剑骤然插在了溪水之中。
剑刚落,那小溪像是惊起了万般巨浪。
连带着周遭的山脉草木都一同震落了好些,竹叶飒飒飘了满天。
尘渊见此,少有的慌了一瞬。
他用力一挥,面前的竹叶被全部剥开。
一把雪色长剑不知从何飞来,稳稳地被他握住。
他凝了灵力,蓄力一劈,将眼前的水花劈开。
水落风静止。
绥汐面朝上躺在溪水之中,一把玄黑铁剑直刺进了她的心脏。
“绥汐你醒醒”
尘渊不顾刚才震落的沙石的脏污,踏进溪水。
他认得这把剑,是剑冢第九重的息风。
玄黑的铁剑上面坑坑洼洼,却凝满了黑雾似的东西。
挥散不开,也没办法将其压制。
尘渊薄唇抿着,放下手中的雪剑,将灵力凝在右手虎口处。
他缓缓伸手过去,放在了息风的剑柄之上。
尘渊从未碰触过息风,却也知晓它的威力。
他打算将它拔出来,但不敢用力。只得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用灵力将其从绥汐的胸口推出。
剑一寸一寸地往外,尘渊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凝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少女眉眼禁闭,气若游丝。
连唇色也没了色泽,看上去虚弱极了。
“尘长老”
“我在。”
尘渊眼眸一闪,看着绥汐苍白的脸色。
他喉咙一紧,因为低着头逆着光,脸色晦暗莫明。
“你先忍一忍,我这就将剑拔出来。”
“不”
她说话很吃力,说出一个字都很艰难。
“你若是疼得受不了便咬我。”
尘渊以为绥汐怕疼,他沉声将没有握住剑柄的手放在了她的唇边。
绥汐摇了摇头,眼睛直勾勾盯着尘渊。
“您,您能凑近些吗我有事情想与你说。”
她声音很弱,脸色也很不好看。
光是看着便知道的确疼得厉害。
尘渊想让她闭嘴保存体力,却看她眼神灼灼,似乎有什么很要紧的事情。
他唇角往下压,低头凑近了些。
“尘长老,我,我明日之后是不是可以不用挨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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