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峰主殿内, 容予自顾长庚一行人下山历练之后便一直没出过门。
他透过傀儡注意到了绥汐剑穗上那颗黄金瞳上的瞬身千里咒。
容予并没有戳破, 只是眼眸闪了闪, 当作并未觉察的样子。
浮生镜中, 少女的模样清晰的浮现在了上面。
虽没有从傀儡上看到的真实,不过隔着一面镜子却能够瞧见周遭全貌。
容予有时候不好直接支配着傀儡盯着少女看。
只有在对着这面浮生镜的时候才能这般直勾勾的,毫无顾忌。
绥汐还在与临怀说着什么,临怀时不时会回应几句却并没有最开始那般专注。
那颗黄金瞳很耀眼, 就和此时云开雾散之后一般光亮。
阳光落在上面, 映照着让人无法忽略。
主殿内气压低了好些,一时之间带着料峭寒意而来。
让正在容予脚边熟睡着的白栎打了个寒战,从睡梦之中惊醒了过来。
它金色的眸子睁得极圆。
白栎瞳孔放大了些, 一脸戒备地扫了一眼四周。
注意到白栎动静的容予一顿,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它的脑袋。
“抱歉,弄醒你了。”
白栎抬眸看向容予, 发现对方神情很淡, 脸上一点儿笑意都没有。
周围寒气褪了,可它还是能够感觉到对方的低落情绪。
白栎虽然不能言语, 可毕竟是上千年的灵兽了。
又与容予在一起了许久,对方稍微有点儿不对劲也能够立刻觉察到。
容予鲜少喜形于色。
他大部分时候都温文尔雅,好似从来都不会生气。
可白栎知道, 不是他脾气好,而是他对大多事情都不在意。
既然不在意, 自然便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
现在如此, 想必应该是有什么让他极为在意的事情发生。
白栎也不会开口言语安抚, 只是走过去绕着他脚边蹭了蹭。
姿态温顺,少有的没有平时的起床气。
“明明是我将你弄醒了,结果反倒要你来安慰。”
他声音很轻,恢复了原本的平和。
白栎见他心情稍霁后,甩了甩尾巴,正准备趴在对方脚边继续睡的时候。
它耳朵一动,警觉地看向了门口位置。
同样的,容予也注意到了。
“剑祖,是我。”
来人的云苓。
她并没有贸然直接到了主殿门外,而只是触了阵法上了凌云峰。
此时正在外头亭子处站着,距离主殿还有一段路径。
“贸然前来还请剑祖见谅,我原是去了缥缈峰想找浮生镜瞧瞧清漱,却被告知它在您这里。”
“我算着日子他们已过了无妄海,现临近凤山境界,我有些担心。”
云苓还真不是故意找机会来接近容予,她虽对容予有倾慕之情,却并不会耍这般小心机。
她作为桃源主,这么做既不磊落,也不体面。
云苓的修为元婴后期,比起尘渊巅峰修为要差些,却在女修之中已然是佼佼者了。
可未到化神修为,对于千里外的事情并不能全然感知。
她这么几百年来也就清漱这么一个真传弟子。
还是她师姐留下的骨肉,云苓自然是挂念。
“请进。”
容予将手边操纵傀儡的符纸敛去,沉声对外面侯着的云苓说道。
得了容予同意后,云苓这才松了口气。
她瞬身到了主殿门口,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白栎正伸着懒腰躺在容予的脚边,它见云苓来了只掀了掀眼皮瞧了一眼。
而后翻了个身子继续睡。
云苓倒也不在意。
白栎是容予的灵宠,平日里连宗主谢远的面子都不给,更别提她这个外来人了。
她笑得清浅,刚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
云苓抬眸一下子便瞥见了容予手边的那面浮生镜。
上面俨然浮现的是清漱一行人的身影。
云苓见了一愣,原以为浮生镜会放在另一处偏殿。
却不想竟然这么堂而皇之地放在他的旁边,而且看样子之前他便有使用过。
浮生镜是一个会浮现出心之所想画面的灵宝,平日时候没有使用只会映照出周围的画面。
而此时,上面却映照着千里之外的景象。
“看来剑祖也和我一样牵挂徒弟呢。”
云苓看到上面笑靥如花的少女,也不自觉跟着勾起了唇角。
容予薄唇微抿,长长的睫毛颤了下,并没有开口回应云苓什么。
他刚才思绪有些慌乱,只下意识藏起了符纸,却忘了复原浮生镜上的画面。
“他们这是往蓬莱方向去了”
好在云苓并没有多想,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镜面给吸引。
见他们走过了封云小山后一怔。
这显然和最开始往凤山方向过去的计划恰好相反。
“遇上了天梯雷动,若再往凤山怕是应付不了高阶的妖兽。”
容予指尖微动,将手中的符纸藏在了衣袖里。
“他们现在蓬莱那边过去,应该用不了多久便会回来。”
“尘渊在那里。”
这么解释了之后云苓也大致明白了他们要做什么。
她看着浮生镜里清漱不知听绥汐说了什么,弯着眉眼笑得开怀的样子。
云苓有些意外。
清漱虽大多数时候都嬉笑着,可一般笑意都没抵眼底。
与人疏离,从不交心。
没想到这才不到一月,便与绥汐如此亲近了。
“没想到她竟与绥汐这般合得来。”
云苓见清漱这样心下也挺高兴。
“这孩子从不与人交心,想来是这把绥汐当朋友了。”
容予听后眼眸沉了一分,也不知为何,他心下有些沉郁。
从之前尘渊送的那颗黄金瞳开始,到现在才不认识不到一月的人都能与绥汐这般熟络。
而他,除了在无妄海时能够稍微亲近下少女之外,便再没有机会。
绥汐大约是怕那层师徒的窗户纸被捅破尴尬,开始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
她也就刚开始询问了下关于尘渊的事情与他主动聊了几句,随后便没再搭理自己了。
本就心情不佳的容予,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
再听到云苓这样随便感叹了一句后,那妒意又从心底翻涌了起来。
“剑祖”
觉察到容予迟迟未回应,云苓疑惑地抬眸看了过去。
不看倒好,一看便被他微沉着的脸色给吓了一跳。
容予薄唇微抿,抬眸看向云苓。
“她本就无心,何谈得上与人交心”
表面上听起来他说的是绥汐没什么七情六欲,清漱再如何热情也和她交不了心。
不过云苓对容予的情绪变化很是敏感。
毕竟是恋慕了几百年的人了,哪怕见面的次数不多。
云苓却将对方的一举一动和一些习惯爱好记在心里。
这副模样,明显是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呢
云苓想着,视线不自觉又往浮生镜上看去。
除了见到清漱和绥汐两人相谈正欢的样子,并没有哪里不对劲。
容予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大对劲。
准确来说是从引了万魔之气之后,他的情绪总是不稳定。
尤其是碰到关于绥汐的事情时候,一点负面情绪就会被放大许多倍。
其中最多的便是妒意。
“抱歉,刚才失态了。”
云苓摇了摇头。
“没事。”
“倒是您,要不要去休息下您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
她看着容予手扣着桌子边,青筋凸起,看上去用了挺大的力气克制着什么。
这样的容予,云苓还是头一次见。
在她的记忆里对方永远都是淡然自若,温润如玉的形象。
说话也温和,笑容清浅,如四月天一般。
强大温柔,便是说的像容予这样的人。
但是现在的容予看着却很难让人和这四个字联系起来。
他脸色有些苍白,周身的灵力紊乱,哪怕再如何克制云苓也还是觉察得到些许。
长长地睫毛如振翅的蝶,白皙的脸上没什么血色。
整个人看上去脆弱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够吹倒一般。
“好。”
容予开口说话的声音喑哑低沉,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顿了顿,手从支撑着的桌边拿起时候。
眼前有什么瘴气遮掩,险些没站稳。
云苓见了连忙过去扶住了容予。
“您真的没事吗”
“没事。”
他摇了摇头,轻轻地推开了云苓的手。
“浮生镜就放在这里,你要用随意,拿走一两日也可以。”
容予说着便往他的居所过去。
云苓看着对方挺拔如松柏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
都险些站不稳了,怎么可能没事
云苓不放心,还是上前走了过去担忧地建议道。
“要不我带您去缥缈峰请沈长老看看吧,再不济拿些丹药服用下也好。”
“不用。”
“可是”
“我说了不用。”
容予回头看了过来,如一把出鞘的剑。
眼眸凛冽,不带丝毫的温度。
这一眼如冰山沉重,生生将云苓压得喘不过气。
她甚至忘了呼吸,被容予看得脊背发凉。
容予觉得头一阵钝痛,他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
余光看了一眼怔怔站在原地的云苓,薄唇往下压了些,成了一条直线。
“我先回房了。”
云苓静默地注视着容予的身影许久,这一次她并没有上前。
只是目送着他的身影远去,直到完全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白栎不知什么睁开了眼睛,它的视线和云苓正好撞上。
冰凉的金眸,带着野兽独有的冷冽。
“你也看到了对吗”
云苓垂眸看着白栎,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刚才他的眼睛”
“吼”
一直安静躺着的白栎朝着云苓怒吼着,对方未说完的话被生生打断。
它起身甩了甩尾巴,脚步轻盈地往容予离开的方向走去。
好像刚才那般狠厉警告的并不是它一样。
可哪怕白栎再想要粉饰掩藏着什么。
云苓也无法跟着一同,跟着欺骗自己的眼睛。
刚才容予回头的那一瞬,她清楚地看到了。
那双本该如墨玉温润的眼眸。
似血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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