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

    说实话, 扶桑在哪儿没人知道。

    绥汐也只是大概能够确定它在东方极远的海域之上。

    在离开魔界之前,绥汐查阅了古籍上所有能找到的记载。

    心里有数了之后, 这才去找了容予。

    “容予,我们可能要走很长一段路。”

    斩魔剑一日千里,但是扶桑神树太远了。

    绕是息风也不能一日之内就到达。

    “这是赤火莲。你受伤了,我怕他们发现你。”

    这朵赤火莲是息风当时从白羽然体内引生生出来的。

    她想着容予要以如今这样虚弱的状态跟着自己出魔界, 这才将赤火莲取了出来。

    “我这就将赤火莲引到你的体内,这样只要你不运转魔气, 他们便发现不了你了。”

    容予长长的睫毛颤了下, 他看着少女掌心那朵赤色火莲。

    殷红的火焰将他苍白的面色衬得有了点儿血色。

    “你想的真周到。”

    他唇角勾起,笑的时候让绥汐看着很不好受。

    “这有什么周到不周到的。”

    少女这么闷闷地说着, 对于容予的夸赞一点儿也高兴。

    “对了, 我们走的时候要不要叫上黑烨和我们一起”

    “不了,他留在魔界守着吧。”

    容予起身穿好外衫。

    他现在已经能够下地了, 没有最开始被斩魔剑刺中的时候那般严重。

    只是还是不能太大动作,不然牵扯了伤口又会加重伤势。

    让好不容易愈合了一点儿的伤口更加严重。

    “再睡, 他一跟着,外面的人想不知道我们离开了魔界都难。”

    绥汐顿了顿。

    她顺着容予的话去想,发现的确是这么回事。

    “那好,就我们两个人。”

    “我们一起。”

    少女这话不知道哪里愉悦到了容予, 他的眸子柔和了许多。

    容予的薄唇微启, 低声重复了这句话。

    “好, 我们一起。”

    其实准确来说也不算是他们两个, 还有一把斩魔剑一并。

    只是严格上看, 也的确是他们两个人。

    息风只能算是一把生了剑灵的剑而已。

    如果只是这样的宽度,息风很难承载两个人。

    好在他能够任意变换,变宽了自然能够承载绥汐和容予两个人。

    修者不用吃喝,一路上息风都不用停歇。

    从白昼到黑夜,一直往最东方的那片海域过去。

    容予本来就受了伤,魔界的魔气浓郁,还能稍微滋养他的灵脉。

    可一旦离了魔界,在外头稀薄的灵气之中,他整个人都没什么气力。

    一路上都昏昏欲睡地靠在绥汐的肩膀上。

    绥汐看他这副样子实在是担心,时不时的将手指伸到他的鼻翼之下去探他的鼻息。

    要不是呼吸还在。

    这怀里的青年身体冰凉,她可能都以为容予俨然没了气息。

    “容予,你还好吗”

    少女声音很轻,轻到像是拂面而过的风。

    “如果挨不住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休养一段时间”

    绥汐的话还没有说完,容予抬起手覆在了她的唇上。

    “不用了,我没事。”

    他的眸子依旧是那般瑰丽的红,不过比起之前在魔界时候要显得柔和许多。

    “我好像还从来没有和你一起看过日出。”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过往和绥汐朝夕相处的那十年。

    “剑宗的雾气太重,就算清晨起来看也瞧不真切。”

    青霄凌云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因为灵力过于浓郁,而导致周围大多数都被覆盖着。

    那白雾蔼蔼,看着是雾,却也是混着灵力所凝成的。

    绥汐也顺着容予的话想了一转,发现在自己的记忆里似乎只有夕阳和清晨敲碎薄云的晨钟。

    日出什么的的确是没怎么瞧见过。

    “没事,我们这一次去最东方看。”

    “就在神树扶桑下面。”

    少女弯着眉眼笑着对容予说道。

    “然后等治好了你的伤后,只要你想,我们可以天天去看。”

    魔修大多都畏惧日光,昼伏夜出。

    不过黑烨曾经说过,容予和其他打赌魔修不同。

    她想,不仅是日出。

    春花秋月,只要容予想看,她便带他去。

    少女的想法一向简单纯粹,不夹杂任何旖旎情绪。

    因为她认定了容予。

    她想着,容予替她受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

    她不是什么元婴化神期的大能,不过许诺陪伴着容予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想到这里,绥汐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也不能为容予做。

    她也挺庆幸的,无所不能的羽化修者至少是需要她的。

    “容予,等回去时候,我们先不回魔界可以吗”

    青年一愣,抬眸看向少女。

    绥汐抬起手挠了挠面颊,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朝着他笑了。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和我结缘三生吗”

    “到时候我们先去三生石结缘。”

    容予瞳孔一缩,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可半晌,他都没办法开口。

    “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太突然了”

    绥汐见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之中的那般欢喜,她有点儿不确定地试探着问了一句。

    “是不是你没准备好”

    “那,那之后你准备好了我们再”

    “好。”

    容予轻声这么回应了少女。

    那声音实在是太轻了,比起刚才说话时候还要轻。

    叹息一般,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只是青年的眸子一直直勾勾地盯着绥汐,想要将眼前的少女烙印在灵魂里一般。

    可能是容予的视线太灼热,绥汐被盯得不大自在。

    “你别这么看着我。”

    少女伸手轻轻将手覆在了容予的眼睛上。

    这才遮住了他灼灼的视线。

    绥汐松了口气,有些无奈。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从出了魔界时候心里就闷得厉害。”

    “感觉有什么东西压着,喘不过气来。”

    “而且一路上息风也不说句话,怪无聊的。”

    其实准确来说,自容予提出去神树扶桑那里剔除身上的魔气的时候。

    息风就一直沉默不语。

    “可能是他之前刺我那一剑用光了灵力,现在没什么气力说话了。”

    容予淡淡瞥了一眼身下的息风,他从云雾缭绕之中穿过。

    剑身似雪,凛冽而寒。

    “可能是吧。”

    绥汐不喜欢他用这样云淡风轻的语气说自己被刺的事,就好像这些伤痛和他没什么关系似的。

    “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他们已经御剑飞了快两日了。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边是一片橘黄。

    余晖斜阳。倦鸟归巢。

    静谧得让绥汐都能清晰地听到容予的心跳,还有清浅的呼吸。

    “快到了。”

    “过了今夜,我们就到了那片海域了。”

    绥汐轻柔地将容予颊边的头发拂开。

    “刚好能够赶上日出。”

    怀里的青年将头埋在绥汐的颈窝,他长长的睫毛一直颤着。

    绥汐觉得有些痒,却也忍耐着没有推开对方。

    “怎么了因为能看到日出所以这么开心”

    像个小孩子一样。

    容予手紧紧攥着绥汐的衣袖。

    他没有说话,只是身子莫名颤抖得厉害。

    少女一愣,以为他冷,连忙帮他拢了拢衣衫。

    “夜里是有点儿冷,我抱着给你暖暖。”

    绥汐说着将容予抱的更紧些,她的手握住他的手。

    然后放到唇边帮他哈气。

    “这样有好点儿了吗”

    “嗯。”

    青年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

    好像哭过了一般,喑哑又低沉。

    绥汐也不知道在剑上坐了多久,等到长夜将尽的时候。

    她们这才在月色朦胧之下瞧见了那一片海域。

    还有海域之上那棵巨大的扶桑神树。

    那棵树很高,参天一般。

    叶子和根茎也很粗很大。

    与其说是树,不如说是一片由它千万根茎延伸成的岛屿。

    月色碎银一般撒在海面上,也将扶桑树给笼罩着,成了一片浅淡光晕。

    它的根茎蔓延到各处,好似一张巨大的网。

    将附近的海域给一并笼住。

    “好高。”

    这是绥汐见到神树扶桑的第一印象。

    大约是夜晚时分,其他的都看不真切,只是瞧着巨大的黑乎乎的一团。

    又高又大,让人心生震撼。

    绥汐将容予轻轻放在了那棵巨大的扶桑树的树下。

    她也坐在一旁,调整了个姿势让他靠着舒服点。

    “容予,我们到了。”

    她摸了摸容予的面颊。

    青年眼眸闪了闪,顺着月色看向了东方。

    “日出还要等半个时辰,不过很快的。”

    “你如果困就再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儿吧,等太阳出来了我叫你起来。”

    容予没有回应,只死死盯着海平面看。

    殷红的眸子在夜晚月光之下更加瑰丽,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格外的执着,即使身体很累,却也没有合上眼。

    绥汐见他这般坚持,也不好说什么。

    只好在一旁陪着他一起等太阳升起来。

    半个时辰很短,也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

    绥汐看着海面慢慢有光亮升起,等到她瞧清楚的时候,被这巨大的红日给惊到了。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大的太阳。

    准确来说是距离这么近见过。

    如果将平日在山上看见的太阳比作一个球,那么眼前的太阳就像是一面可以十个人横躺在上面的鼓。

    太大了,大到绥汐觉得天地之间。

    她头一次感觉到自己渺小得一如尘埃。

    明亮的橘色光亮照亮了整片天地。

    绥汐眯了眯眼睛,显然不大适应这样的强光。

    怀里的青年突然紧紧攥着绥汐的衣袖,唇齿之间溢出的呻吟细碎。

    他很痛苦,比斩魔剑刺入他的心脏时候还要痛苦百倍。

    这是绥汐第一次听到容予痛呼出声。

    哪怕再细微,再细碎,却也让她慌乱无措。

    她看着容予手背青筋凸起,太阳穴位置也是。

    他竭力忍耐着疼痛,不让自己在绥汐面前显得那般狼狈。

    “容予,你别咬着舌头了,疼就叫出来你别忍着”

    绥汐瞧见容予唇被咬出了一排血珠,连忙用手掰开他的嘴。

    “是不是这日光我给你挡着,我给你挡着”

    她从未这般害怕过。

    眼前的人明明的天地间唯一一个羽化之境的修者,如今却这般虚弱如白纸。

    “别,别哭”

    要不是容予这么说了,绥汐都没觉察到自己流眼泪了。

    他想要伸手帮她擦拭下眼角的泪,但是他疼的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在褪去他周身的魔气。

    一直没有说话的息风这个时候沉声这般对绥汐说道。

    “这就是之前你说的能够褪去魔气的办法你,你怎么没告诉我会这么痛”

    少女见容予痛的又要咬自己,连忙将她的手给伸了过去。

    他疼的没有了意识,绥汐的手一伸过去,他便狠狠咬了下去。

    绥汐疼的倒吸一口凉气,但是比起此时青年所承受的,根本不及其万分之一。

    她也不知道被容予咬了多久。

    直到太阳完全从海平面下升起来之后,容予身上的魔气才全然褪去了干净。

    他的眸子从殷红流转成了墨玉的色泽。

    衣衫被汗濡湿,薄薄的衣料贴在容予的身上,勾勒出了他优美流畅的身体轮廓。

    “容予”

    绥汐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碰触少女,垂眸看见了那处被自己咬得流血的手背。

    容予沉默了一会儿,指尖微动,还是将她那处伤给治愈如初了。

    “我有那么一瞬间,真的不想抹去我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

    他将少女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唇边。

    呼吸灼热,身体也不再是那般冰凉。

    绥汐没有觉察到青年话语之中的沉郁。

    她感知到他身上已然没了魔气,连忙伸手环住他的脖子。

    她凑过去主动亲了下容予的唇角。

    “你是不是已经没事了”

    “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少女的语气很是轻快,是真的高兴。

    她的眸子很亮,里头只清晰映照着容予一人。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绥汐殷红的唇瓣,而后低头轻啄。

    “我没事了,别担心。”

    容予说这话的时候眸色很沉,他的视线少有的带着这般灼热且重的侵略性。

    呼吸也莫名加重了点儿。

    “阿汐,我可以吗”

    绥汐一愣,抬头生生撞进了青年那双充斥着的眼眸。

    她指尖微动,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个时候他应该能够克制吧。

    毕竟魔气褪去了,应该没什么事情了吧。

    少女咽了咽口水,犹豫了一下。

    而后微微颔首。

    容予几乎是在她同意的那一瞬便覆上了少女的两片柔软。

    辗转,吸吮,交缠的气息灼热,像是滚烫的岩浆。

    绥汐被容予压在身下的时候,脑子是一片空白。

    她感觉到绵密急切的吻,细碎落在自己身上。

    好似一片片花瓣,带着潋滟的润泽铺天盖地地袭来。

    绥汐抬眸隐约能够从青年鸦青色的发间瞧见扶桑树下的日光斑驳。

    一层一层的浪朝着她推开,她像是浮萍在水面漂浮着。

    只得紧紧拽住眼前的人,才能有依所。

    绥汐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花开在头上。

    灼灼桃花从含苞欲放,到被春风缓缓吹开。

    风有时候夹着骤雨,急切地想要探进花儿的花蕊。

    “嘀嗒”一声,一滴晶莹在身下芍药绽开的同时,落在了绥汐的面颊。

    容予的眼眶很红,长长的睫毛有湿润的水珠。

    眉眼带着餍足,然而更多的是无尽的悲戚。

    他用一种绥汐不明白的眼神注视着她。

    宛若死别生离。

    日光正盛,一如白日焰火璀璨夺目。

    绥汐张了张嘴想要问他为什么要哭,但是嗓子因为哭喊而喑哑。

    疼的说不出话来。

    容予弯腰,伸手将她紧紧抱住。

    这一次不带任何情欲,只是单纯地想要将她深深嵌入怀中,直到骨髓与灵魂深处。

    “秋林雪落梅林时,许诺与你共白首的人是我。”

    “历练无妄深海里,渴求你回头救赎的人是我。”

    “金丹历劫,替你受七七四十九道天雷的也是我。”

    “别忘了我。”

    “阿汐,求你”

    “别忘了我。”

    青年的身影在日光之中慢慢湮灭,随风一般散开。

    找不到丝毫踪影。

    绥汐怔然起身,她伸手试图去碰触 却发现什么也抓不住。

    神树扶桑是能去魔气,但也会将他的神识尽散。

    因为容予已经消失了,他的术法也没了效力。

    息风这才能将实情全然告诉给绥汐。

    少女半晌都没有回应,她觉得胸口疼的厉害。

    张嘴想要说什么,声音还没来得及发出,喉中一股腥甜涌了出来。

    好像一切都回来了。

    在极致的悲怆之中,她的一切喜怒哀乐都回来了。

    绥汐说不出话来,眼泪一直不停地流。

    她哭喊着,绝望地想要把所有的痛苦发泄出来。

    可这一次那个她稍微皱眉就会心疼许久的人不在了。

    她再如何声嘶力竭也没人轻声安抚,拥她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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