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语迟话说得直, 一点情面都没留。
在场的人都看向裴行舟, 这个主持人今后恐怕是难混下去了。
她执起酒杯, 敬到裴行舟面前,说“抱歉了裴总,我得在您拒绝我之前先拒绝您,不然我一个女孩子, 落了面子多难看。您大人有大量, 可千万别跟我生气。”
裴行舟转头看她。
她像没看到似的, 又敬王总,说“王总, 您别再臊我了,裴总是什么样的人,我哪配得上。”
她说得真诚,眼神又恳切,三两句话就局面挽了回来,又堵了他的话,让他没法再多劝。
人家话摆在这儿,没敢高攀, 知道裴行舟瞧不上自己, 压根没往那处想。
王总原以为,裴行舟推荐这个主持,就是对人有想法, 他就卖个面子给他。
反正司仪这东西, 也没差什么, 流程都是那个流程。
先前看过宁语迟节目,也品不出她有什么主持功底,台上背稿子而已,有什么难。
这会儿才真切感受到了,她短短几十秒扭转气氛的能力。
年纪轻轻能在数一数二的大台站稳脚跟,果然是有真本事的。
王总笑着点头,说“唉,这不是上了年纪,就好给年轻人保媒拉线,看你们不结婚,急啊。”
宁语迟应承“能理解,我家里长辈也跟您一样。”
慢慢略过了这个话题。
宁语迟坐了近一个小时,隐约听到走廊里,同事们离开的声音。再看这边,没有任何要结束的意思。
她是没打算主动跟裴行舟说话的,可继续坐下去,还不知道要坐到什么时候,他们本不该有这些交集。
她微微侧身,细软卷发垂在胸前,掩映莹白如玉的颈。
那张娇妩动人的脸浅浅笑着,客套且疏离,她说“裴总,时候不早了,我明早还上班,就先回去了。”
裴行舟眉目沉静,他看了眼腕表,时间没有她说得那么晚。
但他还是轻轻颔首,说“可以。”
宁语迟心中如获大赦,倘若裴行舟不同意,她不是没有办法脱身,只是少不了一番周旋。
她又向王总道别,王总也没多挽留,又把下周婚礼的事情说了一遍,请她准时到场,她说一定。
她离席,先到隔壁去取自己的随身物品,好在策划还没走,她的物品还在座位上放着。
她穿上外套,拎起自己的包,跟策划聊了两句,互相道别向外走。
推开包厢门,发现裴行舟站在走廊里,一手揣进口袋,像是在等她。
昏黄的灯投在他身上,他身子颀长高大,线条矜贵稳重,整个人轮廓分明。
走廊里没有其他人,就只有他们两个。
她顿在门口,静静望着他,心像是突然漏了一拍。
这个男人,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他,都会令人深陷。
即使跟他分开了,她也并不否认对他的称赞,否则她也不会,一爱就是那么多年。
两人目光在走廊交汇,她很快错开,贴着走廊右侧墙壁,目不斜视向前走。
路过他时,也未曾停留,像是根本没看见这个人。
裴行舟微微蹙眉,他抬脚,静静跟了上去。
就在她的斜后方。
宁语迟听见他的脚步声,用余光向后看了一眼,瞥见他笔直的腰身。
高大,挺拔,充满男人的成熟味道。
她只能让自己尽量忽视掉他,等电梯时,也避开电梯两旁的、金属装饰反射过来的视线。
电梯上升,门开,她踏进去,他也迈了进来。
从始至终都没什么交流,像是碰巧撞到一起,顺便乘个电梯。
离开酒店时,大堂经理亲自为裴行舟开门,他们两个离得近,经理以为他们是一起的,一直撑着门。
她没矫情,说了声谢谢,跟着出去了。
她要到马路上打车,裴行舟挡了她的手臂,说“我送你。”
宁语迟扯了扯嘴角,收回手,抬眸看他“裴总凭什么送我”
裴行舟回“你替我挡酒,我送你回家。”
这是什么拙劣的借口,她简直难以相信这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她说“不用了,也没挡什么,承不了您的情。”
她又要伸手拦车,刚巧一辆出租车停下。她上前拉开车门,正要坐进去。
一只大掌蓦地从后面搂住她的腰,硬生生把她揽进怀里。
他硬梆梆的胸膛贴着她的脊背,结实有力。裴行舟单手揽着她,微微俯身,对司机说了声“抱歉”,随后关上车门,让那出租车离去。
宁语迟奋力挣扎,怎么都挣脱不开腰上的桎梏,他的手臂那样霸道地揽着她,她急了,转过身来,伸手去推他。
反被他握住手臂。
他们贴得这样近,就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宁语迟挣扎无果,不禁抬眼瞪他,说“裴行舟,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又要跑到哪里去”
他面沉如水,说出的话带了一丝霸道的意味。
她的腰很细,一只手就能箍紧,稍一用力就能掐断似的,她怎么反抗,也逃不脱他的掌控。
宁语迟放弃抵抗,她就只是盯着他,看着这张眉目凌厉的脸,嘴角染了三分讽刺。即便这样,她的脸仍旧美艳夺目。
她说“裴行舟,看你现在可笑的样子。”
裴行舟不理她,只说“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他放开她的腰,扯着她手腕向停车场走。宁语迟不肯应,试图掰开他的手,发现一切徒劳,她停在原地,怎么都不肯走了。
他不得不停下来,回眸淡淡睨她。
她知道自己有些醉,微醺而已,坐在裴行舟旁边一个小时,酒劲也散了大半,这会儿折腾半天,晚风一吹,就没剩多少了。
就跟爱情一样,再浓,也总有消散的一天。
此刻对上他这样的目光,她忽然生出了些许愤怒。
凭什么,他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有在求他吗她求他送自己回家了吗主动的人是他,他凭什么还要给她摆脸色
她不禁冷笑,说“裴行舟,我觉得你现在特没意思,真的。”
裴行舟不为所动,他一向如此,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所幸见过他几次发疯,还都是因为她。
“我们已经分手了,为什么还要缠着不放,是我甩了你,你连这点骨气都没有么”
她话说得难听又直白,已近侮辱,可说了这些,她并没觉得有多痛快,只是觉得可笑。
裴行舟问“那你呢”
“什么”
“你已经放下了,是吗”
宁语迟嘲讽地笑了声,问“是我那天的话不够清楚,还是你没听懂那我再说一次。”
“我们分手了,没关系了,我已经不爱你了。”
“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
她言尽于此,以为终于能够离开。她再一次试着掰他的手,仍然是徒劳无功。
他声音平静,像一碗凉水,问“如果我不同意呢”
宁语迟认真回答“抱歉,感情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同不同意已经不重要了。”
腕上力道一松,他终于缓缓放开了她。
他仍旧没什么表情,她说的那些话,好像根本没有对他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夜风吹动她的发,吹淡他们争执过后的激烈,她揉自己的手腕。
裴行舟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下,吞咽浮起的情绪。他盯着宁语迟,淡淡地开口“原来对你来说,七年的感情,真的可以说放就放。”
宁语迟听见这句话,满心满眼都是悲哀,再看向他,目光几乎是怜悯的。
她说“到了今天,你还是不懂。”
他眼中的情绪终于有了变化,他问“不懂什么”
“你让我觉得自己可笑,但凡你用心爱过我,都不会像今天这样对待我。”
即使说起自己悲惨的感情,她的怜悯仍不是为自己而流露。
“我只是一个你用惯了的床伴,你现在回来找我,是因为你爱我吗不,你只是没办法接受被我这样的人甩开,觉得自己折了面子而已。”
“你想要我跟你回去,然后呢回去待在你身边,做个漂亮的摆设,蹉跎青春在你身上,等将来说不定哪天你玩腻了,再把我甩开”
裴行舟听得嘴唇紧抿,眉头皱在一起。
他说“你竟然这样想我。”
“这并不是主观臆测,而是客观陈述,陈述我们之间的事实。”
宁语迟平和地,微笑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可惜了,你没有那个福分,再享受我的爱情。”
她说得那样决绝,也那样坦然,整张脸都写着一件事,她不爱他了,也不打算再爱了。
一点关于他的痕迹都没有了。
她的话如同巨石,砸进裴行舟的心池,在他心里一点一点下坠。
他觉得胸口很闷,就算她真的打算跟他决裂,就算老死不相往来,他也不想,也不想被她误解。
任何人被误解心情都不会好,他也一样。
于是他破天荒地,同时也是第一次,开口对人解释。
风把他醇厚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他说“我没有想过,要把你甩开。”
“你也不是摆设。”
宁语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样的话,竟会是出自裴行舟的嘴里。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不用解释。你这样说,反而更加可恨。”她微微侧过身,说,“赔了七年还不够,你还想让我搭上一辈子”
他第一次向人解释,就得到了这样的回应,他心里紧绷着,又重复了一次“我没有这样想过。”
“真这样想,也没事。”宁语迟弯起嘴角,说,“那都是裴总自己的事了。”
她不会再在爱里傻傻付出,她太怕痛了,有些跟头摔一次,就不会再去摔第二次。
裴行舟抿唇,说“我明白了。”
宁语迟看着他。
繁华都市在他身后,热闹喧嚣反衬得这一刻的他有些落寞,再一晃眼,又觉得自己眼花。
裴行舟低头,注视着她,给她想要的承诺。
他说“我不会再打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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