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呼呼响起, 一下下, 一声声, 打在破碎的窗上。
没有风打玻璃的闷响,只有点点玻璃碎渣随着风被吹落地的声音。
让人甚至隐隐觉得有玻璃碴子被扫到脸上。
周身瑟瑟。
仅剩的感官告诉宋希雅, 她长这么大, 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
宋希雅被拖到一处角落, 拖着她的人显然没有半点怜惜之意。
她的手脚被拽得生疼, 像是马上要脱臼。
凹凸不平又杂有许碎石子的水泥地硌着, 让她背上生疼生疼, 在瞧不见的衣裳底下,洇洇血渍渗出来。
陈诺恨恨掐着她的脖子, 眼中泼天的恨意已经不言而喻, 口中仍在恨恨咒骂着
“贱人你还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
呼吸,就这么渐渐被夺取。脖颈上的力道,足以让人窒息, 让人再缓不过一口气儿来。
宋希雅一张原本瓷白的小脸因为极度缺氧已经涨的通红。
时间是数着毫秒过的。
001、002、003
她的意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有些不大清醒。
脑海里,好多好多过去的事情,一一浮现。
有人说过, 人在濒死之际会回忆起一生的事情。
所以她是要死了么
可是她才刚刚二十多岁的年纪, 正是一生好时候,就要这么结束了么
她有些不甘心。
可是双眼却愈发迷离, 渐渐的, 好像是什么也瞧不清了。
她的意识陷入了混沌。
刚刚走到这间废弃工厂门外看外面情况的梁五一回来, 就见到陈诺紧紧掐着宋希雅的脖子,一副要夺了人家命的架势。
他只是想让傅云哲赔他工作室的钱,可从来没想过要谁的命。
一阵狂风吹来,“哐当”一声,吹得工厂门口的大铁门撞到墙上。
墙,和铁,如此坚硬的两样物什撞到一起,两败俱伤。
这么一声巨响,叫在场的所有人,都心头一颤。
梁五却顾不得铁门的事情,连忙上前,用了些力气,才将陈诺拉开,厉声责问
“你疯了你这样她会没命的知道吗”
陈诺也后知后觉,有些怕。不过她是不可能承认这个的,面上还是强撑着,说道
“我就是要她的命这个贱人,早就该死”
梁五见同她说不通,便一把将她推远了些,自己上前一步横在陈诺与宋希雅中间,用了警告的语气,说道
“现在是法制社会,我没想伤人,你活腻了滚远点,别拖着我一起”
“呵,”
陈诺冷笑一声,面上表情阴鸷,直说,
“你还有脸提法制社会你既然已经把她绑过来了,不管怎么样,你都是从犯,梁老师,放心,出了事跑不了你的。”
这话说的梁五心下一沉,不过他不欲再与陈诺有这些言语上的纠缠。
便冷哼一声,转头去看宋希雅的情况。
毕竟刚刚那样的情形,若不是他赶回来拉开了陈诺。照那个架势,宋希雅是真要没了命的。
他小心地上前,见到宋希雅阖着眼睛,面色涨红,这样看着委实不大好。
梁五有些后怕,抬起手在她鼻间轻轻一探。
还好,有气息。
应该只是暂时昏过去了。
梁五也出了口气。
幸好没出什么大问题。
陈诺看着躺在地上,没什么活气的宋希雅,倏忽轻笑一声
“这样也好,这样省得她挣扎,麻烦。”
旁边站着的两个壮汉,一个拿着相机,另一个拿着手电筒,已然准备就绪。工具虽然简单,只要效果到位就好。
陈诺一把夺过其中一个人手中的相机,指了指被仍在地上的宋希雅,对那个人说道
“去,把她衣服给我脱了。”
她倒要看看,宋希雅看到这些东西,还有没有脸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裕来酒店”的牌子明晃晃。
车子一个急刹在裕来酒店对面的路边停了下来。傅云哲长腿一迈,下了车便径直要向着这家裕来酒店而去。
只是步子还没往马路对面去,昏黄的路灯照着地上,他稍一侧头,眼睛竟倏然被刺痛一下。
是有什么东西,晃了眼。
傅云哲下意识往那个晃眼的方向看去。
那是
一个卡地亚手链。
上面闪闪的细钻被路灯的光一照,晃了他的眼。
这是全球限量款,整个国内不超过三条。
傅云哲还记得,他们在一起一周年纪念日的时候,他曾经送给宋希雅一条,作为礼物。
男人的眉头紧皱,这样荒凉的地方,哪有人会将这个手链丢在这里。
他稍稍弯腰将地上的手链捡起来。
昨天夜里下过雨,马路边上儿是一片土地,现在已然被雨水浸过,还泥泞着。
手链被丢在地上,几乎有一半嵌入泥里。
傅云哲倏然抬眼,向着泥地延伸的方向看去。
这片地上长了不少植被,大约有成人小腿高,不过秋日凋零,已然稀疏很多。
一串脚印就这么隐在植被底下。
并不明显,可是仔细一看,也是能清楚地发现的。
这是串奇怪的脚印。
混混乱乱,并不像是正常走路的样子。
人数也不少,几个人,各自脚印都不相同。
不过有一个共同点,这几个人的脚步都是向着同样的方向走的。
这样的情形,俨然是有问题。
傅云哲掏出手机,边循着脚印往前走,边在手机上打字,发给张扬
“来的时候记得找人去裕来酒店查查,然后顺着脚印过来。”
他知道张扬一定会办好后面的事情,张扬跟过来,也绝不可能是自己一个人来。
而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找到雅雅。
然后,救她。
保护她。
大脑之中的种种想法已经乱作一团,傅云哲极力控制自己,才能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还没找到她,他必须清醒。
那些难以控制的急躁情绪,就这么被艰难地压下来。
连傅云哲自己都没察觉到,此时此刻,他竟然意外清醒冷静。
比吃了医生那些药之后,还要清醒。
看清了脚印之后,傅云哲这一路几乎是疾驰而去,已是用了极快的速度,还要随时觉察周遭情形,以免被人发觉。
等到他推门进了废旧工厂的时候,还听见陈诺在大骂着
“贱人,你这个贱样让云哲哥和林嘉轶看见了,看看他们还会不会要你”
眼前的场景触目惊心。
来的路上,傅云哲无数次设想过找到她之后会看到什么样的情形,可是真的看到了,还是觉得肝胆俱裂。
难受得双手发颤。
角落里的女人衣衫半敞,神识已无,一个壮硕的男人正撕扯着她的衣服。
傅云哲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额角青筋暴起,双拳紧攥,抬起一脚便将那男人踹开,然后俯下身将女人的风衣一拉,裹好,打横抱起便要将人带走。
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做的顺畅至极。
在场几人被这番动作惊得俱是一愣,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反应过来此时此刻应该作何表现。
陈诺看着傅云哲,愣了一愣,才指着他说道
“云哲哥你”
话还没说完,便被傅云哲一个眼刀瞪回去,对方登时没了声儿。
男人垂头看了一眼怀中昏迷的姑娘,只瞧见她面上、颈上红痕隐隐,俨然已受了许多罪。
他看得双眼发红,一张英朗面容神情狰然,宛如玉面修罗,直直瞪着陈诺,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你最好盼着雅雅没事,否则,你有十条命也赔不起。”
傅云哲说完,便要抬步向外走。
只是步子还未踏出两步,便被人横亘在前,挡住去路。
原来竟是梁五。
他给另外两个壮硕的男人使了个眼色,三个人手中都已是拿了小臂粗的棍子做家伙,一齐对着傅云哲。
傅云哲并不惊慌,越到了这种时候,他反而愈发冷静。只是手上加了力道,将怀里的人牢牢护住,冷眼面对拦路之人,说道
“让开。”
如此简短的两个字,没有任何杀伤力。
可不知为何,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像是千军万马喊杀而来,凛然气势让拦路的壮汉都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梁五强撑着,棍子的一头对着傅云哲,带着恨意地开口谈判
“傅总这个女人你带走,可以。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这样的人也配和他谈条件么
动了他的心肝,还配和他谈条件
若换了平常,傅云哲定然吃嗤之以鼻,丝毫不屑搭理。
不过此时此刻,人在矮檐下,他自己倒不打紧。
只是怀中的姑娘,再经不起任何折腾。
他便软下态度,冷声说道
“什么条件”
梁五见他愿意谈判,看了陈诺一眼,才开口道
“全是傅总张一张口的小事情。第一,把我和陈小姐失去的东西原样还回来;第二,今天的事情不要声张,全当没发生过。”
梁五说完,见傅云哲没说话,便又补充一句
“这么点事情,对傅总来说,本不算什么事吧”
他说的自然是他的工作室,和傅云哲在陈氏撤的资。
呵,痴人说梦。
傅云哲忍住没讽刺地笑出声。
只是看着梁五,直看得对方发毛,才开口道
“没问题。可以让开了么”
梁五一听傅云哲答应下来,心态也缓和了许多,正想继续开口,让他现在就把事情办了。
谁知一直站在后面的陈诺却并不依,她倏然开口道
“这么容易就想走么梁老师,你未免也太没脑子了些,零安控股的少东家,现在答应了,出去之后,你不还是任他拿捏么”
刚刚被傅云哲一脚踹开的壮汉对梁五的做法也不敢苟同,他本就是陈诺找来的人,他们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真让梁五轻易放了这两个人。
放虎归山,他们也没好果子吃。
陈诺一个眼神递过去,那两个壮汉收到,手持棍子又是凑上前两步,直直拦在傅云哲面前,瞧着这架势,竟像是半步也不许他挪动的。
傅云哲转过头,冷冷瞥着后面的陈诺,说道
“让不让我们走,”
男人冷笑一声,
“不是你说的算。”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犹在耳畔,胡洋悠悠转型,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一抬眼便看到了酒吧墙上的挂钟。
怎么一不小心就睡过去半个小时。
意识逐渐情形,胡洋皱起眉,倏然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她转眼看周遭,哪有半点同她认识的人的影子。
胡洋看了一眼正在调酒的酒吧服务员,问道
“请问,刚刚又没有人找我。”
“没有,客人。”
酒吧服务员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周围,略带关切地问道,
“您还好吗,我见您好像喝醉了。”
“没事没事。”
胡洋摆了摆手,对方可能还没有到她拿过一旁的包包,看来只能用微信问一问那个人什么意思了。
翻了半天,才发觉,手机不见了。
小挎包里、口袋里、吧台上哪里都不见。
她倏然想起来那个人联系她到这里来,说是因为宋希雅的事情。
胡洋如梦初醒,拎起包包便夺门而出。
她并不记得宋希雅的电话号码,这时候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去宋希雅住的酒店,找到她;二是回公司,回办公室,找到宋希雅的电话号码。
这里距离星漾传媒不过五分钟的车程,但是和宋希雅住的酒店并不在一个区,很明显前者更快一些。
胡洋开着车一路疾驰,到了公司,几乎是小跑着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拿起座机,找到号码,拨过去,一气呵成。
只不过,电话那头却是一阵忙音,等了许久,都没有人接起来。
胡洋有些急躁,正准备再重新拨打一遍,却不期然在记录宋希雅电话的下一行,看到了另一个电话
林嘉轶。
事态紧急,已不是考虑太多的时候,是以,胡洋未及多想,便拨通了林嘉轶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了起来。
那头的林嘉轶十分客气,开口道
“洋姐,有什么事吗”
他声音温温和和,这种略带疏离和礼貌的感觉,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一个青涩少年。
胡洋来不及多解释,直接切入主题,问道
“嘉轶啊,你有看到希雅吗”
虽然昨天晚上那一场盛大的告白最后以非常尴尬的结局收场,可是这两个人住在同一家酒店。
林嘉轶总不会因为表白被拒绝,就不愿意去确认一下宋希雅是否安全吧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林嘉轶居然问
“希雅出去参加活动了,怎么了吗”
“什么”
胡洋大惊,
“什么活动”
她的话已经问出口,却突然反应过来。
能让宋希雅去参加活动的人,除了她这个经纪人,还能有谁
而现在她的手机不见了,很明显是有人故意算计,偷了她的手机骗宋希雅出去。
显然,是早有预谋。
思及此,胡洋不禁心下一惊,倒抽一口凉气。
这声音全被电话那头的林嘉轶给听了去,虽然不知前情,林嘉轶却也猜出一二,直问
“洋姐,希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闻言,胡洋沉吟一声。
觉得有必要开口解释一下,便说
“我根本没有告诉过她要去参加什么活动,我手机丢了,可能是有人故意算计。不过嘉轶你先别急,等我想想办法。”
电话的另一头沉默片刻,开口道
“你电脑可以上登录微信么对方既然是拿走了你的手机,声音不同必然不可能打电话通知,如果能误导希雅,多半是微信消息吧”
他是见过宋希雅和胡洋在微信上聊工作的,所以宋希雅看了微信会直接去所谓的“活动现场”也是说得通的。
听他这么一说,胡洋这才恍然大悟。
刚刚她一路赶回来,心中太急了些,生怕因为自己让宋希雅身陷险境。
一时之间头脑混沌,什么也想不出来。
此时被林嘉轶这样一说,正巧她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便直接开了电脑,说道
“好的,可以登录的,你等一等。”
“好。”
两个人默契地谁都没有挂掉电话。
等待着胡洋开电脑登录微信的这一段时间格外长,沉默也格外长。
空气里只用胡洋按鼠标和键盘的一点点声响。
和林嘉轶在迅速整理衣服的声音。
好不容易,终于是挨到了胡洋打开对话框。
果然,看到了手机同步上来的聊天记录。
她未及多想,便说了一串地址,随后说道
“嘉轶,报警,我现在就开车赶过去。”
对方却说
“你过去不安全,我去吧,你先报警。”
说完,林嘉轶便挂掉电话,抄起桌上的车钥匙,大步门外跑去。
在路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与时间赛跑。
晚上的马路上车流来来往往,如同潮水涌动。
他开着保姆车,油门踩到底,却还想着快些,再快些。
这一刻,所有的事物好像都被他自动屏蔽。
脑海里只有那张明媚的面容。
心里只想着快一点,快一点找到她。
与此同时,破旧的工厂里。
气氛有如外头的阵阵秋风一般,厉然,严峻。
剑拔弩张。
傅云哲双手收紧,怀里的人身体轻盈,这样抱着也没什么重量。
他冷眼看着面前的人,眼底的狠厉已经快要迸发出来。
这样的眼神,让手上拿着棍子的壮硕男人也不禁一颤。
其中一个收到陈诺的眼神,把心一横,恶向胆边生,抬起手中的棍子就向着傅云哲挥去。
落下棍的时候,甚至已经想到对方会是怎样的惨状。
冷风顺着玻璃裂开的大洞一下子穿透进来。
一下子,像是能把人整个吹透似的。
那人没想到,手里的棍子并没有落到实处,反而是自己腹上狠狠一钝痛,竟是受了一道力,一下子跌坐出去。
傅云哲一不做二不休,既已抬脚踹倒一个,便干脆先发制人,一个旋身,将另外一个也踢倒在地。
他是从小练跆拳道的。
黑带三段。
虽然近几年练的少了,可是基本功还是在的。
对付这个吧小喽啰,并不在话下。
梁五一见状,知道这时不得不放手一搏的时候,登时也不敢多想,举着手中的棍子也挥了过来。
这样的小场面,对他来说,本是游刃有余的。
只需要稍稍一个侧身便可躲开,甚至还可以重重反击回去。
可是他刚刚一侧身,便被一道凛冽的寒光刺了眼。
是陈诺。
陈诺手中拿着一把水果刀,虽不长,可却泛着刺眼的刀光。
俨然是冲着他怀里的雅雅来的。
若他侧过身,那一刀绝计是要没入雅雅身上。
时间紧急,这么一瞬的耽搁,已不允许他再多做他想。
现下的情况,他也只来得及能强转回身子去,抬起腿将挥着木棍的过来的梁五一脚踹开。
陈诺挥着水果刀冲过来,已然快被恨意吞没,就这么一刀直直过来。
收也收不住。
白刀子进,洇洇血液染红了蓝白的病号服。
男人的腰上被横插一刀,皱着眉,不禁趔趄了一下。
他转过头,眼睛瞪上身后的陈诺。
只这么一个空挡,突然之间又是一棍挥过来,傅云哲下意识往前俯身,护住怀里昏睡着的女人。
头上却是结结实实挨了一棍。
“砰”一声闷响。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诺的双手还握着那个已经浸满鲜血的刀柄,怔怔不知如何,却见眼前的男人面色急速转白,身形一颤,坠倒下去。
然后便听见陈诺厉声尖叫
“啊云哲哥”
另外几个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第一想法是赶紧逃走,不过步子还没迈出去,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和着一声厉喝
“都别动”
宋希雅的脑海混混沌沌。
喉间的收紧感没了,可是那种窒息的感觉却还没有完全消失。
她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
也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身处现实。
姑且当做那是梦吧。
也许只有梦才会这么一瞬天堂,一瞬又地狱吧
她梦到有人来救她了。
一个男人,英朗清俊,她瞧不见面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印象中,就是这样的。
男人抱着她,她靠在对方坚硬的胸膛上,一呼一吸都觉察得到。
只是盈然而来的熟悉感,让她近乎沉溺。
他的怀里很暖很暖,暖得她一瞬间也不想离开。
他为了她风风火火而来,为她皱眉为她恼怒,为了她与所有人为敌。
他是她的大英雄。
血腥气在鼻尖弥漫。
恍恍惚惚之中,她一直在努力睁眼。
想要看一看,她的英雄,到底是谁。
可是用尽全力,仍旧徒劳无功。
只有最后最后的时候,她好像有那么短短一瞬,睁开了眼。
看见瘦削的下颌线,感受到瞬间失重。
然后是他与她。
一同倒进血泊里。
宋希雅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
是真是假,她也分辨不清,只记得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然已经躺在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了。
她环顾四周,倏然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感觉。
这里是病房,不是太平间。
她活下来了。
手上触感温热,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包裹着。
宋希雅难捱地动了动,却并未将手抽回来,反倒惊醒了床边假寐的人。
林嘉轶略带惺忪的眸子对上宋希雅的,像是两颗星星怦然相撞,火花四溅。
他有一瞬间的愣怔,不过旋即便找回自己的声音。
看着她,声音微颤,说道
“希雅,你醒了”
心上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巨石落地,放下心来。
宋希雅点了点头,不过脖颈上仍然有些微感,不知道是真的这样,还是她的心理作用。
她清了清嗓子,头一句话便是问
“嘉轶,是不是你救了我”
她的记忆链条断掉,记不清完整的事情发展情况。
只能拼拼凑凑,从各个感官的些许记录中,拼凑出一小段记忆。
有一个男人,像是破空而来一般,风尘仆仆,在她最难过,最痛苦的时候突然出现,救她于水火之中。
这样的恩情,一生也难以忘怀。
所以一醒过来,一开口,便要问起这件事情。
闻言,林嘉轶瞳孔收紧,张了张口,却并未说出话来。
傅云哲进了icu。
后腰上那一刀,虽然伤得不深,可却流了不少血。
更重要的是头上,那一棍子下去,结结实实。
林嘉轶赶到的时候,已是见着傅云哲抱着宋希雅,倒在了血泊里。
面对宋希雅这样的问话,他答不出来。
宋希雅此时头脑也不大情形,那些片段不断在脑海里闪过,她看着面前的林嘉轶,突然想起那时闻见的血腥气。
一下子从病床上坐起来,下意识伸手去扳过他的头,细细检查。
口中还说着
“嘉轶,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瓷白纤长的手指覆上他的脸,略显苍白的小脸掩不住清丽,此时距离他,只有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
就连浅浅的呼吸,都轻轻喷薄在脸上。
林嘉轶愣了愣,终究是伸手,将她的小手握住。
轻声道
“希雅,我没事。没有受伤。”
宋希雅闻言,这才稍稍回过神儿来。
是啊。他坐在病床前,应该没什么事,倒是她穿着一身病号服,躺在病床上。
对了,病号服。
病号服么
头痛欲裂。
宋希雅倏然抬手捂着头,再想不起任何旁的片段。
她注意到自己手背上插着的点滴管子,艰难地开口问
“那么多血嘉轶,那是我的血吗”
“希雅,你”
男人张了张口,刚开了个头,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他记得昨夜,那个穿着病号服,一身是血的男人,在阖上眼睛之前最后说的一句话。
声音很轻,像是马上就要没有一丝气力,他说
“不要告诉她不要说我来过。”
林嘉轶看着眼前的女人,那是他心心念念,梦萦魂牵无数个日日夜夜的人。
她记不全昨天晚上的事情了。
现在他说什么,她都会信的。
说什么,不过是他一念之差的事情。
只要他说,是他救了她。或许,她就会彻底割裂过去,和他永永远远在一起。
可是
还未等林嘉轶心中纠结出个结果来,一旁的宋希雅倏然张开手臂,像只受了伤的猫儿似的,一下子钻进他怀里。
她头顶的发丝细细软软,贴在他的下颌上。
他下意识一把将人接住,温香软玉,竟是半分推拒不得。
前胸的衣衫被缓缓洇湿,靠在他身前的人声音轻声呓语似的,嘤嘤啜泣着
“嘉轶谢谢你救了我。那时候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谢谢你让我还能继续活着,谢谢唔”
林嘉轶的手攥成拳,正在微微发颤。
可听着身前人的话,却连半点将她推开的气力也无。
到最后,只能放开了拳头,下下拍打怀中的人。
等到她的心情终于稍稍平复过来,才终于抬起一直埋在他怀中的头。
一张小脸微微泛着潮红,满脸上清晰可见的泪痕。
林嘉轶抬起手,轻轻翻过手背,替她擦去脸上残余的泪。
却是无言以对。
倒是宋希雅,一腔感激感动之情一时之间无以复加。小手握住他的大手,轻声,却诚挚地说
“嘉轶,那天晚上,对不起,不应该走的。”
林嘉轶看着她的手,忍不住回握回去。
他摇了摇头,瞧着面色如常,可那双眼里,却藏着不能说的秘密。
顿了顿,才听男人开了口
“没事的。不重要了。”
他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敢抬起头,直直对上她的眼睛。
对上那双柔波如水,莹莹漾然的眼。
终是禁不住内心那一道蛊惑的声音,开口问道
“所以,希雅愿不愿意,让我一直保护你”
气氛有一瞬间的沉默。
林嘉轶心里在打鼓,扑通扑通
好像比那天晚上,在金华奖颁奖典礼的大礼堂上开口问她的时候,还要紧张。
或许是这种紧张之中带了些旁的本不应该有的情绪,让他心中愈发压抑。
宋希雅心中不无动容,只是,真要开口说的时候,却不禁顿了一顿。
思及林嘉轶的话,有一瞬的怔忡。
一直保护她吗
曾几何时,她也曾和旁人说过这样的话。
不合时宜的,她突然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的那个夏天,她站在道旁的一刻老榆树下。树荫蔽月,只能隐隐瞧见另一个人的点点轮廓。
那时她拉着他的手,也曾许下宏愿。
她说“宋希雅要和傅云哲永远在一起永远永远,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可是哪有什么永永远远呢。
感情,好像从来都是这世上最脆弱的东西呢。
那么,永远和一直,到底哪一个更长
迈出这一步,还收不收的回
她张了张口,话马上就要说出来,却好巧不巧,被进门的人打断了去。
只听见“吱呀”一声。
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将两个人的话题打断。
一时之间,两双眼睛一齐看向了门口来人。
胡洋手里提着东西,面上略带歉意,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关切道
“希雅醒了身上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没有了,”
宋希雅摇了摇头,想起来昨天是接到了胡洋发的微信,她才会去那个地方,心道不好,便连忙开口问道,
“洋姐,你没什么事吧”
见到她昨天遭了那些罪,此时还一番情真意切地询问自己好不好,连一点点怀疑的意味也没有。
胡洋不禁心生些许暖热之意,忙开口解释
“我没事,没事。”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吸了一口气,才道
“希雅,对不起,昨天是我太大意了,才让那些人有了可乘之机。”
见状,宋希雅赶紧摇摇头,伸手去拉胡洋的手。
林嘉轶已然撤开,给她们两个人让了位子。宋希雅便顺势拉着胡洋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安抚道
“这不是你的错,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自责。”
“可是昨天,那些人那么欺负你”
胡洋想想昨天赶到那间废弃工厂时看到的惨状,便觉得一阵恶寒。
站在后面的林嘉轶眸光一闪,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宋希雅抚了抚胡洋的手背,忙说道
“没事的,那个陈诺本来就和我不对付,这不关你的事。而且幸好,有嘉轶救了我啊,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嘉轶救了你”
胡洋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宋希雅不疑有他
“对啊,还好嘉轶及时赶过来,要不然,我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在。”
她说着,便一双眼睛谢意昂让,直直看向林嘉轶。
听了宋希雅的话,连带着,胡洋的眼神也跟着看向林嘉轶。
胡洋是个知情的局外人,这一眼,一瞬间就看到对方眼底藏着的秘密。
事情算是昭然若揭。
不过胡洋与林嘉轶对视一眼,却并未将实情说出口。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他们三个人的事情,她其实,无权干涉。
况且林嘉轶的心思不难猜,他对宋希雅一腔热忱,并无歹心。
宋希雅想着刚刚和林嘉轶说的话题,此时也不避讳胡洋在,脸上笑意浅浅,开口道
“嘉轶,你刚才说的,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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