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 优娜觉得“万世极乐”这个教派名字听起来就挺荒唐的。
万世的极乐哪有那么容易获得谁来到这个世上不是受苦的呢就算是她, 还在辛辛苦苦为魔王打工, 已经许多年没能见到自己的家人了。
而且,这教派的教址未免也太过缥缈隐匿了。
夜晚出发,又是夜行火车又是坐船渡湖的,才堪堪抵达了教派的所在。这里已经是山野中的山野了,寻常人绝不会来到这样的地方
夜幕之下, 山岭绵延,高大的林木漫山遍野。山脚下有一片巨大的湖泊, 像是镜面似地倒映着天上的弦月。那湖面上有许许多多的莲花杆,因不是莲花开放的时令,也只有一片光秃秃的杆茎矗立在水面上。料想等到莲花开放的时节, 这一片湖面定然美不胜收。
“将教派放在这样的地方, 要怎么得到信徒呢”优娜站在湖泊边的竹桥上问月彦,“那些信徒们根本找不到这里来吧。”
月彦低头扫一眼那些光秃秃的莲花茎,淡淡地说“所以这是一个很小的教派,并没有多少个信徒。大概也就两百多个人吧。全部生活在这座山上。”
两百多个人那可真的是个很小的教派了。信徒上供的东西能养活这整个教派吗
月彦看了一眼月亮的位置,说“来吧,到山上去。如果赶得及的话, 也许能在寺庙中休息。”
优娜点了点头。
她自竹桥上走过, 身着唐枫色和服的身影倒映在如镜的湖面上,仿佛在月色中化开了一片红枫。
上山的台阶很长, 弯弯绕绕。月色在林间时隐时现, 照亮了沉睡的山路台阶。
“优娜, ”月彦沿着台阶慢慢向上走,“据说那位教宗阁下能将你的悲伤传递给神明。不过”月彦的余光斜斜地瞥过来,“神明未必能听到。所以,还是不要将这个传闻当真为好。”
月彦说的话里有话,优娜一想,估计是月彦和这位教宗头头认识,知道人家表面花里胡哨的,实际上就是个骗吃骗喝的臭和尚,又碍着交情不方便戳破人家真面目,这才九曲十八弯地提醒自己。
月彦怎么会认识这种奇奇怪怪的人呢噢。
优娜摇了摇头,小声地笑起来“我只是慕名来游览罢了。我并没有什么苦恼想向神明倾诉的,放心吧。”
“那就好。”月彦说着,扶了一下帽缘,慢条斯理地说,“优娜的愿望,也并不需要神明来聆听。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你得不到的呢”
不知又做了多久,山顶处,寺院的大门才显现出了身形与寻常的佛教寺庙相类,却在屋顶装饰着莲花与藤蔓的纹样,更有一分诡谲的美。
大门敞开,便听到了一道相当慵懒且轻慢的声音。
“欢迎你们”
“来到获取永恒极乐之地。”
优娜抬起头,便看到一片灿灿金色的莲花徐徐绽开,华美而妖艳。那是一柄折扇上的图案,栩栩如生,令人第一眼便忍不住沉浸其中。
如果世外真的存在“极乐的世界”,想必那世界中的湖泊,也定如此扇所绘一般,流淌满了黄金与盛开的艳丽莲花吧。
这柄折扇,被一位拥有橡白色长发的男子握在手中。他挂着无忧无虑且开怀柔和的笑容,正张开双臂,欢迎两位夜访者。那张脸像是揉粹了孩童的天真与老者的沉稳,仿佛不会被任何的苦难悲伤所打搅。
“好久不见了,教宗阁下。”月彦摘下帽子,语气平淡地说,“今夜突然拜访,还望你不要见怪。”
“确实好久不见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您这幅打扮呢。”被称作“教宗”的人收拢了折扇,用孩子一般的眼神打量着优娜。旋即,他露出快乐的笑容,说“真是少见的客人啊有什么样的苦恼想要传递给神明吗”
“抱歉了,她只是来游览一下风景。”月彦平和地笑起来,对身旁的女子说,“是吧优娜。”
优娜点了下头,笑眸微弯“因为大津附近很无趣,所以就慕名来拜访一下这座寺庙。打扰了教宗阁下,还真是过意不去呢。”
教宗眨了眨眼,语气有些惊奇“喔,你是那种毫无烦恼的人类吗所以在面对神明的时候,丝毫没有倾诉的愿望”
优娜说“倒也不是。只是我的愿望太过上不得台面了,不需要神明来出面解决。神明也不想听见我抱怨电车晚点的事情吧”
教宗听了,露出很纯净无忧的笑容“也是。”
对他倾诉困扰的教徒们有各种各样的烦恼,比如亲人死去,或者自己重病缠身。每一天,他都能听到“我不想再贫困潦倒”和“请给我一副健康身体”这样的无聊祷告。
像“电车晚点”这种问题,教宗可是从没听见过的。
面前这位女子,看起来就像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从小到大都被人所宠爱着,不会遭逢任何的苦难。那百合一般柔软的肌肤与蓝色宝石一样干净的眼睛,都赋予她令人惊叹的美感。拥有这样的外貌,就注定了命运会对她格外仁慈爱怜一些。
也难怪在无惨大人带她来到这里之前,还特地派人叮嘱了他好久,生怕他露出什么破绽,惊扰了她。“好好做你的教宗,不要让她失望了。”无惨的口信是这么说的。
扮演仁慈温柔的教宗嘛,他最擅长了,绝对不会令这位年轻的小姐失望的。
“说起来,今天已经很晚了,天快要亮了哦。这位小姐要休息吗”教宗用扇子抵着面颊,语气又轻快又关切,“我这里有招待信徒的房间,拿来休息是最合适不过了。”
优娜一想也对,出门时候是大晚上,现在她确实有点困困累累的。谁让月彦过得和吸血鬼似的昼伏夜出,只有晚上才有空出来。
“那就麻烦您了。”她说。
“不麻烦完全不麻烦哦”教宗笑嘻嘻的,神态并无宗教的神圣威压,只让人觉得亲近与可信。但是他那双流转着绚丽色彩的眼眸,又叫人觉得他颇为与众不同了。
“那今夜就休息吧。”月彦斜过目光,搂过了自己身旁的女子,替她理了理属于自己的大衣,“赶了那么久的路,可要好好休息。请带路吧。”
教宗笑眯眯地说“没问题。”
于是,几位极乐教的信徒便恭恭敬敬地来为两人引路。
教宗站在原地,眼眸带笑地目送两人离开,手一招一摇的。
等到月彦与优娜的背影从视野里消失后,教宗阁下叹了口气,露出颇为疑惑的表情来,好似个正在探知秘密的孩童。
“这可真是少见啊”
他自言自语。
教宗名唤童磨。
离童磨和鬼舞辻无惨相遇,已经过了数百年了。这数百年间,他也见过无惨伪装成各种各样的人,但没有哪一次,无惨会如此投入地去演戏。
大多数时候,无惨都没有耐心扮演过家家的角色。至多半个月,无惨就会丧失伪装的兴趣。他曾扮演一位求学的少年,但不过十天的功夫,就撕下了伪装,将学堂里的人杀了个干净。
这一回,他似乎对过家家的兴趣格外强烈些,一直在认真地扮演“月彦”这个角色,甚至不惜邀请身为上弦之鬼的自己来一起演戏,只为了满足那位大小姐一个偶尔提出的“游览名胜”的要求。
这位小姐可真够厉害的啊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才可以让鬼王阁下这么沉迷于这个过家家的游戏之中呢
天要亮了,无惨可以休息,但是童磨不行。身为万世极乐教的教宗,他还得起床营业,接待教徒,聆听他们的苦恼,然后流下悲伤同情的泪水。
一大早,童磨就收整完毕,坐在了自己的教宗之位上。头戴法冠、身披经帛,手持一双金色莲花扇,乍一看,确实富有教宗的神圣与威严。
“教宗阁下,有信徒光临了,是位新入教者。”绘着莲花纹的障子纸门外,服侍的信徒跪地匍匐着说。
“请进,请进。”童磨笑得开怀。
纸门外有一阵凌乱的骚动。但是,童磨等了许久,都没见到自己的信徒进来。换做平常的时候,早有面挂苦难悲伤的信徒流着眼泪跪匐在他面前,倾诉着命运的薄待了。
“人呢”童磨歪头,有些奇怪地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障子纸门一推,童磨就瞥见门外头有一副奇怪的光景本应该前来朝拜自己的信徒,正泪流满面的拽着一名女子的裙角,向她哭诉着自己的遭遇。
“我的妻子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我,也夺走了我的孩子。那是我唯一的继承人”信徒抹着眼泪,语气无比哀伤,“一想到我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我便无比悲伤。”
被信徒拽住裙角的女子,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本就美丽犹如月辉一般的面孔上,涌现出淡淡的、温柔的怜悯与同情,如宽厚的海洋一般,叫人觉得打心底暖洋洋的。
“这样啊你是不是从前不曾关怀过你的妻子”优娜慢慢地说,“请试着和她沟通一番吧。也许,你能说动她回心转意。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她说话的语气,柔和而包容,叫人觉得无论自己犯了怎样的错都会被原谅。信徒听了,不由涕零满面,说“好,好,我一定取试试。教宗阁下的话,我会铭记在心。”
刚恰了早饭遛弯回客房的优娜
“等等,教宗”优娜有些为难地问,“您是认错人了吗”
信徒抬起泪水满面的脸,说“我不会认错的,这样天神一般的容貌,宽厚如水的气质,充满怜悯的、海一般的眼眸您一定就是引领我们前往极乐之世的教宗阁下。”
门缝偷听的童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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