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之一, 顾名思义, 那应当是上弦之鬼中最为强大的那个。用妻子们的话说, 就是“我们要是见到了那种东西、马上就会死掉”的就是这样的存在。
优娜看着面前的恶鬼,脚步不受控制地后退了。
如果他戴着斗笠的话, 尚且可以将他看作一个人身披麻叶纹羽织,内着伽罗色打衣, 腰间佩着一把二尺一的长刀。但这样的人,和西洋之风吹入的东京格格不入, 犹如一位幕府年代的武家督主,叫人不敢逼视。
但他一摘斗笠,问题就大了男子高束着黑红相间的长马尾, 轮廓流利的面庞上, 却有三双眼;除了人人皆有的眼外,另在额头、面颊处生出一对眼来,仿佛可以看透每一寸尘埃。
这怎么看都不是个正常的人类吧
优娜怔怔地盯着他, 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她只知道, 自己关窗不过那么两三秒的功夫,这男人就从楼下的街对面穿进了自己的屋内, 站在她背后。在这过程中, 不仅一廊之遥的妻子们未曾察觉, 就连她都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直到现在, 她还能听见雏鹤打牌时的嘟囔声, 她们根本没有察觉到有鬼进入这里。
换句话说, 这个上弦之一, 可能比雏鹤她们的实力要强上许多。如果现在自己贸然呼救,可能把雏鹤她们也搭进去原本这上弦鬼只是饿了想吃自己的,现在多来了三个美女大家一起被吃了,那岂不是团灭
不能把她们引来。这是优娜下的简单的判断。
“您您好。”她露出尴尬不失礼貌地微笑,“您贵干饿了吗”
说完这句话她差点想打死自己。哇靠,一个食物主动问来吃饭的客人“饿了吗”,她是嫌自己身上没有胡椒味不够香上不了餐桌是吗
但是上弦先生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盯着她看。
迎着这位上弦的六只眼投来的目光,那可不太好受。还好优娜见多识广,不太怕死,对着恶鬼露出了她的招牌微笑“要不要坐下来喝杯茶”
这笑容如化春雪,无惨见了都得哭着说臣妾错了。
奇迹发生了,上弦先生点头,还真的,就这么,原地跪坐下了,双手搭在腿上,像是在觐见一位主公。
优娜舒了口气,暗暗觉得这上弦先生还是可以讲话的,连忙端起一旁的茶水摆到了他面前说“请用茶吧。”
大概是她端茶的动作太过娴熟温柔行云流水,上弦先生终于说话了“你不怕吗”
优娜在一旁跪坐下来,丝绸和服摩挲的轻响很柔缓。她很诚实地说“稍微有一点呢。”一开始是很害怕的,但看多了,好像也还行,习惯了。
上弦先生听了,重新将斗笠戴上了。青帘一垂,将他的脸孔遮挡的严严实实。然后,他端起茶杯把茶水送入了其中。
斗笠一戴,遮住了那六只眼,他看起来也没那么特殊了。
屋内安安静静的,反倒是外头的声音听得很清楚。女子们咯咯的娇笑声,窗外花街上热闹的喧哗声,都遥遥地传入耳膜里来。
“你叫什么”他问。
声音很没有感情,像是从人偶的喉中发出的机械性的声音。
“我叫优。”她说。
不能报真名,容易出事,那就报个小名吧。
你看,“优”这个名字,不是她的正名,没人会联想到宇喜多家的小姐,就算是万世极乐教的教宗阁下来了,也不会猜到“优”就是月彦的未婚妻。但你也不能说“优”就不是她的名字了,她可没有骗人
但是“优”这个名字,对上弦先生来说似乎有什么别的意义。只听啪嚓一声,他手里的茶杯被捏碎了,茶水沿着指缝漏下来。优娜连忙递了手帕过去,说“请擦一擦吧。”
他没有接,又问“你在这里工作”
优娜愣了下,半晌后,说“是的,我是这里的游女。”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鬼杀队音柱的第四个老婆,外面那群也都是鬼杀队音柱的老婆吧但普通的女人待在花街也太奇怪了,只有游女还比较说的过去。
上弦听完沉默了。
可惜,隔着斗笠,也没人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优娜试探性地问“您要光顾我的生意吗”
说完,象征性地扯了一下自己的衣领。锁骨上方还有点点淤痕,那是一家之主离去前胡作非为的应证。但此刻落在别的男人眼里,兴许就是她身为游女忙于营生的铁证了。
上弦朝她伸出了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衣襟上。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竟然帮她将衣衫整理好了,妥妥帖帖地将脖颈下的肌肤都遮了起来。他的手指偶尔擦过她的皮肤,很冷,像是雪一样,没有温度,让人想打哆嗦。
“你不适合这里。”他说。
诚然,他说得对。面前的女子哪怕故作风尘地扯开了衣襟,那种眼神与面庞,也分毫没有低俗的媚惑。她更像是不小心跌落尘埃的珍珠,依旧闪着高雅的、庄重的光辉,叫人不忍心玷污了。
她笑了笑,声音很低“生计如此,由不得我多选。”
上弦冰冷的手,从她的颈间掠了上来。她用余光瞥见他的手指慢慢划过颈骨,下巴,然后托起她的面庞,用拇指摸索着她的面颊。
她被迫抬起头,供上弦打量着。蝶翼似的睫轻翕,水蓝色的眼微微闪烁,有不安,但更多的却是柔缓,像是认了命,只祈求最后的款待。
“跟我走吧。”他说。
优娜愣了下,觉得这位上弦有些怪怪的。他不是因为饿了才想吃人吗竟然想把自己带走,是打算打包屯着做储备粮
“那可不行,”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我的姐妹们都在这里,我不可能舍弃她们离开的。而且,而且我怀孕了,不适合到处走。”
“怀孕”这个词,似乎对他有格外的震撼力。下一瞬,他掐着优娜面颊的手指便变得极为用力,几乎要陷入她的骨骼中去。她眯起眼来,因为疼痛而皱着眉。
“这就是我的业障吗”他喃喃地说着优娜听不懂的东西。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小声地问“客人,该怎么称呼您呢”
他安静了很久,才说“叫我岩胜吧。”
她点头“岩胜大人。”
她只是客客气气地喊一声敬称,但名叫“岩胜”的上弦却将头转了过来。隔着斗笠,她都能察觉到岩胜那打量的视线,仿佛是在透过她看着谁似的。
半晌后,他才松开了她的面庞,站了起来“我明天还会来的。”
优娜轻轻地咳了一声,伏低了身体“请慢走。”话虽这么说,但在一眨眼的功夫里,他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优娜环顾着空空如也的屋内,几乎要怀疑方才的一切都是个梦了。可下巴上的疼痛又是那么鲜明,那个上弦之一的恶鬼又是分明存在过的。
更重要的是,他明天还要来
离宇髄先生回来的时间还早,而雏鹤她们又对上弦之一无能为力。现在,恐怕只能由自己来敷衍和拖住他了。
次日,入夜,花街上热闹非凡。
天已经很晚了,一勾极弯的上弦之月挂在夜幕之中,月色很黯淡,抵不过陆奥灯笼的红光。岩胜还没有出现,优娜情不自禁地想也许他今天不会来了。如果那样的话,对自己和雏鹤都好。
她早早地将窗户合上了,用簪子将玻璃灯罩里的烛火拨弄的更亮堂些,仿佛这光明愈盛,鬼怪就会不敢光顾似的。
角落里有一册话本,似乎是前些天须磨来玩的时候落下的。她好奇地捡起了话本,在膝上摊开了。上头以连环画的形式,讲述了江户时的童谣传闻
大津的山里藏着一个只吃女人的鬼,最喜欢吃的是要嫁人的美丽新娘。下雪的时候,他就会派遣小鬼来村里,“饿了我饿了快点准备好年轻漂亮的女人”。
村里有个姑娘叫阿若,她年轻、美貌又有胆识。村子里的人将她选做了祭品,她在家盛装打扮,等待吃人的鬼来临。
终于,窗开了,夹着冬雪的风灌了进来,鬼怪光临了。阿若对鬼怪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于是,鬼就坐了下来,听阿若讲故事。
这故事太好听、太有趣了,鬼不忍心杀掉她,于是便决定明天再来吃掉她。“我还会来的”留下这句话,鬼就离开了。
第二个夜晚,鬼又光顾了,阿若又给鬼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也十分有趣,鬼听了,更舍不得杀掉她了。渐渐地,每天晚上,鬼都会来到这个村子里,光临阿若的窗前。
所有的村人都远离了阿若的屋子,没有人敢靠近,但大家都知道,在那间屋子里,美丽的阿若穿着白色的华服,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等着鬼的光临。
绘本到这里已经过去了一半,料想其后便是从哪里来了一位武士,怒斩鬼头,抱得美人归的故事。一阵风起,吹得书页哗哗,优娜才发现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又开了。
等等
她记得她关过窗了呀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优娜侧头一看原本除了她外无人的房间里,果然已经来了第二位客人。那身穿羽织、戴着斗笠的男子,正屈膝坐在地上,安静地望着她。
优娜“晚上好,岩胜大人。”
一阵夜风吹来,她膝上的绘本哗啦翻过了几页,露出故事的后半部分来。
阿若和鬼怪的事情传出了大山,进了领主的耳朵。许多有名的武士都慕名来到这里,既想杀鬼以提高名望、又想娶走美丽的阿若。可所有的武士都有去无回,成了鬼的盘中餐。
最后,阿若成为了鬼的新娘,流着眼泪离开了村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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