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血鬼术”的发作, 似乎变得越来越频繁了。
无论是换药的时候,还是打水的时候,亦或是外出采购的时候,水柱阁下都会忽然皱眉露出痛苦的神色, 然后低声地告诉她“糟糕”、“那个术又”
从起初的一天一回, 到现在有事没事就发作一下, 优娜早就习惯了身后忽然有个人搂上来,低头就在她的脖子上亲亲咬咬的。
如果她认真地去问“富冈先生, 那种血鬼之术没事吧状态好像恶化了。”
富冈义勇就会目光外飘, 语气不定地说“我不知道。”然后,就是长久的安静沉默,怎么问也不答话, 偶尔憋出一句“抱歉”。
这样一来,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这天晚上,富冈义勇忽然问她“为什么你最近都没有喝酒”
“啊是富冈先生说的吧, 不希望我喝酒。”优娜回答, “说我喝完之后会醉得不省人事, 给富冈先生添麻烦。所以就没有再喝酒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麻烦。”义勇说,“虽然醉醺醺的, 但还是可以交流。如果不喝醉的话,那更好。”顿一顿, 他清冽的面庞上有可疑的红, 声音也低低的, “本来, 我还想试试看你上次喝的那种酒的。”
“哈”她立刻制止,“伤还没好的人,不能沾酒。”
“我的伤没有问题。”他一贯是这个说辞,“只要不是拔刀战斗之类的事情,都不会再加重伤势了。”
“那也不行。”她说。
“可是,”义勇皱眉,“我已经买了。”
“”
她没想到,富冈义勇的动作竟然这么快。和她商量今晚喝酒的同时,已经将酒买回来了,并且还不是那种味道甜甜淡淡的米酒,而是后劲有点大的那种酒。
水柱阁下他真的喝的了这种吗他那种正正经经的性格,根本是滴酒不沾的人吧会喝到失去意识的吧
虽然心底这样怀疑着,但她没好意思当面讲出来。只是当富冈义勇斟酒后端起酒盏时,她象征性地伸手拦了一下,试图最后劝说“真的,真的对伤势不好哦。”
“没事的。”义勇说着,就仰头饮下一口。
他显然不习惯这种呛而炽烈的味道,喉结咕嘟动了一下,眉头便皱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像被火焰的余波熏了一下。
“没没事吧富冈先生”优娜小声地问。
“没事。”他缓过了神,低头凝视着酒盏,说,“原来是这种味道。”
夜色茫茫,今晚有细细的小雨落在庭院里,将枝头沾上一片又一片晶莹水滴。月色躲在云后,很黯淡,酒盏里却仍旧倒映着一点细碎的月华。
“富冈先生很少喝酒吧”她说。
“嗯。”青年点了点头,试着又喝了几口。他喝得太急,有些呛到了,忍不住轻轻地咳嗽起来;旋即,面庞便浮现上一片薄薄的氤氲绯红。
“不要勉强哦。”
义勇用袖口拭了拭唇角,问她“你不喝吗我记得你很喜欢喝酒。”
她低声笑起来“哎呀,我不想给富冈先生添麻烦。”
“喝吧。”他说,“我不觉得麻烦。”不仅不觉得麻烦,语气中似乎还有什么期待,这让优娜有点迷惑。难道她喝醉之后会干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吗比如把自己的钱袋掏出来送给旁人
她只是随便那么一想,没有放在心上,转身也拿起了酒盏。这种酒对她而言没什么力道,也许她能醉,但必然是许多杯之后了。
“味道很不错哦。”她饮尽又一杯后,嫣然地笑起来了。
义勇看着她清明的双眼,问道“你不会醉吗”语气好像有点失落。
“这点酒量是不够的。”她回答。
“这样啊。”
外面的雨水好像大了一些,沙沙的轻响遍布整个庭院。优娜起身将门扇合上了,以免雨丝落进来。隔了一扇门,那雨声便有些朦胧遥远了。外头是婆娑的水响,屋里却是干净整洁,这样的反差总能给人安全感。
回过身来,她就看见义勇的脸上飘着不自然的潮红。
是这家伙先醉了吧。她想。
“不要喝太多了。”她忍不住将酒盏从富冈义勇的手中顺走了,“尤其是第一次喝酒的人,会不适应的。明天早上起来还会头疼,到时候就知道麻烦了。”
义勇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像是听进去了。他这副样子,简直像是个懵懵懂懂的孩童。
“好了,今天就喝到这里吧。”优娜试图将他扶起来,“很晚了,该去休息了,富冈先生。”
但是对方却一动不动,像是长在了地上。她的力气敌不过,怎么使劲都没法把生了根的富冈义勇拽起来,便疑惑地问“富冈先生,你怎么了”
“我还不能走。”他执着地、喃喃地说,“我还没有听到你,你喊我。”
“啊”
“像那样子的”义勇用手在空中虚划了一下,声音有些飘忽,“喝醉之后,回紫藤花之家的时候,你会靠在墙上,笑着喊我富冈先生、晚上好。我还没听到这个。”
优娜闻言,有些失笑。什么啊,他原来是想听自己问好啊。
“那我和你说完晚上好,你就要好好回去休息喔。”她嘀嘀咕咕地说,“但这个时间,已经不该说晚上好了,应该说晚安才对”
义勇一直盯着她,像是在期待什么。
她没办法,身体前倾,小声地在他耳旁说“富冈先生,晚上好。”
柔软的,如情人间低语一般的声音,传入了青年的耳畔,令他的心瞬间疯狂地跳动起来。他忍不住伸出手,将面前的女子紧紧地揽入了自己的怀里。
“等”她跌坐下去,有些懊恼,“富冈先生,不是说好了去休息的吗这么晚了”
接下来那些埋怨的话却戛然而止,被青年封入了一个吻中。
外面的雨声愈发大了,浇然而下,敲着庭院与屋顶,格外清晰。屋内却一片寂静无声,全部淹没在唇齿交缠之间。
也不知是否因为酒劲,青年的吻格外热络殷勤。平日白皙清冷的面庞,始终浮着一层不自然的绯红之色;那双向来清明冷静的眼,也如被雾所笼罩,朦朦胧胧,翻江倒海。
“富冈先生”她躺在他的怀里,轻轻地问,“你没事吧”
他眨了眨眼,面色还是茫然。大概对于酒醉后的他来说,一切都被清空了,他现在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懵懂。但他这个小孩子可不是那么的乖巧,恰恰相反,行为还有些恶劣
他的吻从她的唇上离开,慢慢朝耳根和脖颈上去了。
她知道富冈义勇很喜欢那个位置,但始终猜不透原因。他的呼吸吹拂上来,很痒,让她有些想逃“富冈先生,很痒、很痒啦”
他却按住了她的双肩,不给她逃跑的机会,埋首于她的颈间,声音低低“那家伙也是这样干的。”
“那家伙”她有些疑惑,“谁”
“那个橡白色长发的鬼。”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和谁较劲,“我都看到了。他在你的脖子上留下了这些东西”
优娜
你不要在这种地方这么观察入微好吗水柱阁下
她正在心里哭笑不得,忽得察觉到富冈义勇的手向着更深的地方落去了。她不由眼帘微抬,入目的,却是青年不知何时凝重起来的面色。
明明还是带着醉后的绯红,可他的神色却忽的认真起来。
“血鬼之术,又”他说着,眉心皱起,脸上有一缕苦恼之色,“抱、抱歉我不该喝酒的现在,完全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海色的眼眸之中,痛苦与矛盾交缠着。想要自控的焦虑,与原始的冲动都纠葛其中,令他的面色渐渐复杂起来。
说实话,原本高洁清冷、恍如远山之雪的人,因渴望之情而流露出了这种神态,叫人完全没法拒绝。
优娜慢慢将手附上了他的面颊,低声笑起来“我说过的吧完全没必要忍。我还挺喜欢的呢。”
他愣住了,张了张唇,说“可,我”
“放心吧。全部都交给我就好了。”她说着,抚过青年的面颊,“而且你的伤势还没好,本来就不能乱动。我来吧。”
门扇外雨声一夜未歇,将庭院的绿叶洗刷的纤尘尽无。
次日。
富冈义勇醒来的时候,头果然很疼。他将眼睛合合闭闭,终于能勉强清醒地睁开了。然后他就察觉到这里不是他的房间。虽然也很小,但完全不一样,是优娜的房间。
他有些茫然,困惑地扫了一眼四周。窗外沾着昨夜的雨水,树枝翠绿地探进来。他如常地穿着寝衣,头发披散;寝衣内的绷带,似乎还被人更换过了。
等等,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
富冈义勇摸了摸换过药的伤处,顶着头疼欲裂的不适去回忆昨夜发生的事情。他好像提议了喝酒,但优娜的酒量比他想象的要好太多;在她醉了之前,他已经失去了意识。最后记得的一幕是,她对他说“富冈先生,晚上好”。
之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呀,富冈先生醒了啊。已经是中午了哦。”门扇被推开了,优娜端着午餐进来,外头的阳光果然是午时的模样了,“正好可以吃中餐了。果然不能喝太多的酒,连富冈先生都一觉睡到了中午。”
又是豆沙包。
富冈义勇如临大敌地盯着豆沙包,喃喃说“昨天晚上,我做什么了吗”
“嗯”优娜眨了眨眼,露出回忆的神色,“老实说,富冈先生只是躺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做呢。”
确实如此,她说的可是大实话。她想起富冈义勇腹部有伤,那种位置可是很容易因为乱动而撕裂伤口的,于是干脆让他一直躺着别动了。“全部都交给我吧”她是这样说的。
义勇愣了一下,迟疑问“是这样吗”
但他的直觉觉得,并非如此。他一定是做了什么事情的
“好了,先吃饭吧。”她笑眯眯地说着,顺手将肩上的发丝捋至背后。
漆黑的发丝朝后一落,袒露出脖颈来。莹白的肌肤上,如早梅一般的印记悄然绽着。富冈义勇的目光触及她脖颈上的痕迹,瞬时愣住。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了。他也想起来,女人朝他笑时那娇艳又惑人的姿态了。她趴在他的胸口,声音轻飘飘地说“感觉怎么样富冈先生”
没错。他想起来了,全部。
“我”富冈义勇久久地怔住,然后刷的站了起来,表情似乎有点挣扎。然后,他弯腰揣起豆沙包,抬脚就走。
“让我自己待一会儿。”留下这句无比熟悉的话,他的背影就消失在走廊上。然后,便是“哐当”一声熟悉的摔门响。
看来,是又将自己关起来了。
优娜
指指点点,指指点点。
她走到富冈义勇的房门前,试着敲了敲门,但水柱阁下并不肯理会她。房间之内寂静无声,什么响动都没有。
于是,她作罢了,管自己做事去了。
一扇之隔,富冈义勇盘腿靠墙坐在角落里,表情极是矛盾。他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人便低下身来,将脸埋入了双膝之中。一道光从狭小的门缝里透进来,勉强照亮了这方寸的世界。
昨天晚上,他做了更过分的事情,彻底地冒犯了她。不知道到底是血鬼之术还是酒的缘故,他比平常更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甚至于将力量用到了欺负别人这样的事情上去。
知道她的力气不如自己,所以想尽办法禁锢住她的腰;知道她没法再动弹了,所以用手掌去托住了她的身体,强迫她继续他竟然做了这样的事情。
富冈义勇咬牙,将自己埋得更深。可他将眼睛闭起来,所能想到的,又是宛如另一个世界的画面了。她的眼眸弯弯的,流淌着欢愉与柔软,像是见到了久别的丈夫。情人的呢喃在耳旁轻响,一遍遍地和他说着“晚上好”。
可恶。
可恶。
是血鬼之术的恶果。
富冈义勇自闭大半天后,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出来了,表情还是沉得可怕。他去井边打水洗了脸和手,有些迟疑地来和她道歉“抱歉。”
“为什么说抱歉”她有些不解。
“因为血鬼之术。”这个词从唇间出来的时候,富冈义勇竟然有些心虚了,“我又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但是,我没法控制它”
“啊,那个啊,没事的。”她瞥一眼义勇,“说来,富冈先生还挺厉害的呢。”
“厉害”富冈义勇很困惑于她的说法。什么叫“很厉害”是在夸奖他吗
“就是夸你酒量好的意思。”她说,“第一次喝酒的人,能一口气喝这么多,很厉害哦”
“原来是这样。”他点头,“谢谢。”
优娜信了啊。
义勇见到她的面色,似乎并无不悦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浮起了一个念头大概,也许,她也是喜欢这种事情的吧也许自己的行为,让她很高兴也说不定呢
这样的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就被富冈义勇按到了心底的最下层,封存到了泥淖之中。
他在想什么可恶。
这是他应该有的想法吗他是人类,而非那些毫无廉耻之心的恶鬼,怎么可以想这种念头
富冈义勇慢慢地捂住了面孔,眼眸中有些微的挣扎。面对优娜不解的神色,他低喘了口气,说“我,我再自己待一段时间。”
说完,转身回到了那间狭小的、储藏室改建的房间。
接下来的几天,富冈义勇都缩在房间里头。要是优娜去敲门,他就闷闷地说“血鬼之术好像恶化了。我不想伤害你。”
这声音隔着房门,有些不真实了。优娜一想起那狭小的房间关起门来是怎样的一番场景,心底便暗暗觉得不成。可无论她如何喊,甚至用骗的手段,也没法把富冈义勇从门后请出来了。
某种角度上来说,这家伙还挺像小孩子的。
连续三四天如此,她也没什么办法。实在没法把人喊出来,就只能叹口气,随便他去了。
这一天的晚上,庭院中传来了乌鸦拍打翅膀的声音。它飞了几圈都没能找到自己的主人,便在水井边缘落了下来,歪头叫唤着。
“是有联络来了吗”优娜瞧见了乌鸦,顺手从它的爪子上解下了装信用的竹筒。定睛一看,折叠起来的信纸上写着宇髄天元的名字。“是天元大人写的信”
她的话音未落,一直闭合的门扇竟然开了。
“是宇髄写信来了吗”富冈义勇的声音自她背后传来。优娜侧身一看,咦,自闭多日的水柱阁下终于出来了。
富冈义勇一直盯着她手中的信,仿佛那是什么大敌。
他一直将自己关着,听到怎样的响动都克制住自己的冲动不再出门。可当他听见“宇髄”的名字时,他无法忍住了。
他知道,对于她来说,宇髄一定是特殊的,因为那是她的丈夫。可他也知道,正因为宇髄是她的丈夫,他才不应该出去理智是这样想的,但身体却是另外一幅反应了。
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门外了,心底还满是对宇髄信件的猜测。
宇髄在信里写了什么同意解除婚姻了吗叫自己照顾好她还是干脆痛斥他是个下流的、可恶的、不懂礼貌的男人
“是的。”优娜已将信递了过去,“富冈先生总算出来了啊。”语气有揶揄的意思。
青年的眸一凝,侧开了目光不去看她,展开了宇髄写来的信。匆匆扫一眼后,他的表情凝住了。
“怎么了”
富冈义勇皱着眉,似乎有些不想启齿。半晌后,他背过身,低声说“宇髄说他不想放弃你。”
“诶”
他的声音愈发沉闷了“他说,他会争取和主公解释的。还和你道歉了,说身为丈夫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是失格的举动。”
庭院里寂静下来,夜蝉的鸣叫轻响。富冈义勇背对着她,没人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是怎么样的。
“是嘛。”她听了,却并没有什么特别欢喜的神色,而是坦然地说,“天元大人可真是一个好男人。不过,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给他添麻烦了。”
义勇有些诧异地侧头“什么意思”
“我的事情,可不是解释就能解释的清的。”她慢慢地笑起来,“越和主公解释,反倒会越增添麻烦。天元大人的心意是很好,但是,我不能给他添麻烦。所以,无论他怎么想,我都会离开他的。”
万一,鬼杀队的主公觉得她很可疑,决定调查她与鬼的事情,那岂不是拔萝卜带出泥,月彦童磨岩胜串一串,大家一起上桌啦
义勇看着她释然的面庞,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下她的发梢。
“你是真的,决定离开宇髄了吗”
“是的。”
“即使宇髄不放手”
“说实话,”优娜摩挲着下巴,认真道,“就算天元大人不放手,也不能妨碍我再嫁给别的男人啊。天元大人有三个妻子,我为什么不能有三个丈夫”
我为什么不能有三个丈夫
为什么不能有三个丈夫
三个丈夫
她用柔和高雅、宛如油画中贵夫人似的笑颜,说出这等虎狼之词,反差实在太大,富冈义勇整个人被震撼了,陷入了哲理的旋涡。
是啊为什么呢宇髄可以娶三个妻子,那优娜也能嫁三个丈夫吧为什么自古以来都是男人多娶妻呢这不公平对吧
富冈义勇陷入了困惑与茫然交织的境地,想来想去想不通,最后决定放弃。
“所以啦,”优娜说,“既然我和天元大人不在一起了,你也不用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义勇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
他茫然了一会儿,垂手放下宇髄的信,说“那今晚,喝酒吗”
“喝”
富冈义勇的表情还是很冷淡,但他的眼里有微微的光,像月色一样亮“那我去买酒吧。”他说。
“好。”优娜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
义勇出门去了,她回身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收拾这段时间的行李,将买好的车票塞入行李箱中。水柱阁下的伤已经差不多要养好了,很快就能归队,她也能安心地回东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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