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小诊所环境中, 因为没有开灯, 以至于几乎看不清楚有人是否坐在其中,一团浓稠的阴郁墨色, 达成了很好的隐匿效果。
这里的杂物四处摆放着,除了药物柜上的各色小瓶子码的整整齐齐,其他地方就像被打劫了一般,随意散落着打印纸和书页,几乎无从下脚。
而路灯从明净的玻璃透过来微弱的光芒,照亮了房间的方寸之地,也使得挂在墙壁上的时钟的一半暴露在视线中
指针, 六点整。
按照往年的规律来说,横滨的日出会在六点半开始,这样就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上班族们会搭乘电车或者开车,而学生会上课, 这一天和这一年、这一月甚至是这一周的任何一天都没有区别, 单调枯燥又乏味的芸芸众生。
在角落里摆放着一张长凳, 一团黑影动了动, 站了起来, 影子立刻被背后投来的光拉长了,这是一个少年, 他走出了黑暗,来到被路灯照亮的那片色块中, 露出了全貌。
忽然, “啪嗒”一声, 房间的灯被打开了。
“太宰君,你在等我吗”森鸥外的手还放在开灯的按钮上,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我说过了,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制止的。”
倒不是处于好心,他只是看的比太宰治更加清楚,清楚到就算他做出了那些暗地里的计划,也依旧没有去做出回应。
作为一个孩子来说,太宰治简直聪慧到令人恐惧的地步,对于森鸥外来说,他依旧是他的学生,尽管太宰治跟在他身边之后成长的很快,快到能够让任何一位老师惊叹,但依旧还不够。
“你很清楚我做了什么。”太宰治歪头道,“我是你的一张王牌,你不打算舍弃我。”
他淡定地把自己比作工具,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
没错,森鸥外不打算舍弃太宰治,但他也需要中原中也的力量。
太宰治是荒木凉介叛逃的三天后知道森鸥外说服了首领,对方同意将武力值强大的中原中也纳入港黑,因为中原中也比他们想的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原本的计划改变了。
但唯一没变的是,首领的矛头依旧指向了太宰治。
他会用这个计划来攻击他,杀死他。
太宰治唯一想不清楚的是,森鸥外在不可能放弃他的时候,放任他做出这些事,这不符合逻辑因为计划顺利到不可思议,他原本做好对方会阻拦的准备。
“很正确,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森鸥外叹息着说道,“太宰君和费奥多尔的交易我也很清楚,包括首领的打算,但有些东西,是无法被算计在预定的范围内的。”
“你说什么”太宰治道,流露出感到无聊的表情,“又是那副陈词滥调吗爱。”
他没有针对这个单词说出更多讽刺的话,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屑。
“这世界上有亲情、爱情、友情,最后都归结于一个词语没错,太宰君,你说的对,这种情绪是很无趣的。”森鸥外道,他朝太宰治走了过来,“你可以嘲笑它,但是绝对不可以小看它,这是很致命的。”
很遗憾,他是一个过来人。
森鸥外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太宰治说出这番话,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画面,有他的恩师夏目漱石,也有曾经的伙伴福泽谕吉,但最后只归于一片沉寂。
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了,但当它们准备钻出他的喉咙的时候,森鸥外突然意识到他没有什么可继续对太宰治说的。
因为太宰治太像他了,既然他无法阻止曾经的自己做错事,那么也无法阻止太宰治。
他说过自己需要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地位,不止为了实现自己对权利的渴望,也是为了完成夏目漱石的理想,而福泽谕吉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为了完成这个抱负,森鸥外什么都愿意去做,哪怕是做一个罪人。
“不管你信不信,太宰,你不会达成死亡的结局的。”森鸥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我太清楚荒木凉介了,他不会让你如愿的,而你之后会为此付出代价。”
“不可能。”太宰治下意识反驳。
森鸥外微笑道“你为什么不再自信一点呢,太宰”
如果太宰治死了,森鸥外会陷入捉襟见肘的局面,而首领的势力会壮大反扑。那个时候,荒木凉介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就算是离开港黑自立门户,也没有任何问题,他自由了。
他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做这是太宰治送给他的礼物呀。
他甚至不需要产生负罪感,因为最后是费奥多尔杀了他,是太宰治自讨苦吃。
荒木凉介是个格外敏感的人,但是太宰治很开心他没有看穿这次计谋。
而且,他心底不由自主地想,荒木凉介这个时候应该不在横滨吧
那位叫做梅林的英灵警告过他,那是一个比他的外表更加狡猾的魔术师,因此在这样紧迫的当口,荒木凉介一定被对方带走了。
他很安全。
他可能正在某位英灵的身边,除了梅林,最可能是那位叫做亚瑟的骑士王荒木凉介的厨艺得以迅速进步就是因为这个家伙,太宰治的早饭只是沾了光。
或许他会意识到有什么发生了,但是他不会立刻赶回横滨。就算他回到了横滨,也不能知道太宰治在哪里迎来他的结局,他心底知道他会接受他的死亡的,因为荒木凉介比他想的还要无情。
太宰治唯一遗憾的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最后见到日出。
尽管人类不能长久的直视它的光辉,但横滨的日出真的很美呀。
“不,太宰君,你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森鸥外道,他的身边凭空出现了一个洋装萝莉,这是他的异能力,叉着腰站在他的身边,“不过,你为什么要把我的诊所弄得乱七八糟的”
“林太郎真讨厌,居然这个时候让我出来”
太宰治很讨厌他突然转移了话题,也讨厌那个人形异能爱丽丝瞪了他一眼。
“想这么做就做了,哪需要理由。”他理直气壮道。
“看来太宰君很讨厌我了。”森鸥外做出一副很伤心的样子,“不过,也不是很意外。”
六点十五了,他的手表发出一阵滴滴的声音。
“等等,那是凉介的手表吗”森鸥外用格外惊奇的语气道,“他送给了你吗”
“他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东西丢了。”太宰治道,他想戴着他的东西,毫无理由。
“但这也不是什么好的行为,太宰。”
“我要走了。”太宰治冷冷地说,他摁掉了手表,慢吞吞地走过了森鸥外,“再见。”
这样说着,他看了一眼依旧在瞪着他的人形异能,若无其事地把手放在了爱丽丝身上,轻轻拍了拍,同时露出一个笑容“爱丽丝,我也很讨厌你哟”
在爱丽丝不可置信地尖叫声中,消除异能力的人间失格发动了,她迅速消失在房间里。
“”
“你真是个坏孩子。”森鸥外失笑,“爱丽丝讨厌你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话我会带进坟墓里的。”太宰治道,“而且别想我会有悔改。”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横滨的街道并没有多少行人,深冬的气息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雾,模糊了太宰治的视线,让他在寒冬里发起抖来
他最讨厌冬天了。
夏天也讨厌。
没有不讨厌的季节。
太宰治走过了一个堆在街边的小雪人,对方看上去冒着傻气,纽扣眼睛呆呆地盯着他,嘴巴是用黑线粘成的大大笑容,他驻足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把它无理取闹地拦腰推倒了。
结果走了一半,他又倒退回去,对雪人小声说“对不起。”
雪人不理他,太宰治只好走了。
街道边的一丛树木居然还没掉叶,在初初落雪的横滨显得如此突出,但这生的绿色实在很碍眼,太宰治把它的树叶扯掉了,一半埋进了雪里,一半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他在为死亡的冬日主持正义,没人能够在冬天保持如此生的特立独行。
我觉得我需要写遗书,给凉介,这样他就不会太生气了。太宰治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但是这也太傻了,会被嘲笑的吧。
不要。
他又看了一眼手表,接着坐在了长椅上。
原本缩在宽大衣服里的流浪汉被他的大幅度动作惊醒,看向长椅另外一端的少年,面露不满。
“看什么。”太宰治恶劣道,“你自己都要被冻死了,不如找个便利店待着,在这里睡觉会直接到天国吧。因为这不是公园长椅,这是死亡候车室。”
“”流浪汉有些失语,原本想要骂人的话都咽了回去,“死亡候车室”
“对啊,我等下就要死啦。”太宰治开心地说,“我插队了哦应该会死在你的前面吧。”
流浪汉没见过用这样快乐的语气说起死亡的人,而这样的轻松不似作假,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哦,对,我不想和你坐在一张长椅上,也为了避免意外。”这个古怪的少年突然郁闷道,他的情绪起伏很大,从西装外套里拿出了钱包,甩给了他,“这些全都给你,拿走吧。”
流浪汉立刻捡起了钱包,打开的一瞬间就愣住了。
从破产以来,他没有见过这么多现金。
“全、全部”
“没错,都给你。”太宰治笑眯眯道,声音很温柔,但用词却毫不客气,“快滚吧,现在这是我的长椅了。”
流浪汉一副生怕他反悔的样子,立刻连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于是隆冬的昏暗凌晨,只剩下这个黑发鸢眼的少年坐在长椅的正中央,一片一片地撕扯口袋里的树叶,心情愉悦地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果然,没给他更多的时间,就在他坐在公园长椅上发呆的时候,几辆黑手党的车停在了他的面前,迅速打开车门,钻出来一群身着西装,手中配枪的黑手党们,神情戒备地看向太宰治。
正常人看到这副局面,一定会恐惧到大叫,因为在这样严密的武装力量的封锁中,就连一只小鸟都不可能飞出去。
毫不怀疑,只要有任何不轨的举动,围在中心的人就会被当场打成筛子,就连异能者也不能例外。
但太宰治明显不是正常人。
“你们好慢啊。”他抱怨道,吸了吸鼻,“我都要被冻死了。”
太宰治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立刻被首领的部下们戴上了手铐,再顺从不过地朝车辆走去,低下头的一瞬间,他心想,太阳还是没有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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