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格纳并不仅仅是打算穿过这只大军, 更是为了减少敌人数量。
这一夜火光燃烧至了天明, 留下了满地狼藉。
等到康丘弗留下的队伍借着熹微的晨光来打扫残局时, 发现了这是一场相当干脆利落、以少胜多的大捷。
烧黑的尸体混合着些微的焦香，踩上原野时会不下心踩到奇怪的硬物。
虽然大部队跟着希尔格纳先行离开了, 但是在康丘弗的亲卫队整理着战场时，从那些还在哀吟着的士兵们、噼啪燃烧着的火星里推断出来了, 昨晚到底是怎样一场迅速、利落的战斗。
希尔格纳带领着的军队, 犹如从天而降的闪电般，迅捷得让康诺特的大军无法组织回击。
这只数万的军队只有部分是被拉格洛奇塔的士兵与阿尔斯特的骑士们杀死的，更多的是被火焰烧死、被同伴与受惊的马匹踩踏至死。
希尔格纳还用受惊的牛开道, 把火把绑在牛群的尖角上，再给牛角绑上锐利的刀锋，为了将炽烫的火把甩下，扭曲自然是使出吃奶的劲狂奔乱撞着, 但这样的做法简直是又奢侈又乱来。
但是面对着数倍的大军, 却十分有效。
而希尔格纳用来点燃康诺特大军营地的油不是普通的油，一旦沾上想要灭掉，哪怕是侥幸跳到了河流中, 那火光似乎还在燃烧, 更别提没能坚持到河边的那些士兵了。
最让康丘弗心下忌惮的是, 希尔格纳的士兵似乎根本不惧在夜晚行动, 哪怕是康丘弗用心供养出来的骑士们, 也有一大部分无法在夜间视物。
不仅如此, 就连他好不容易笼络的骑士们也在这短短的几天内便隐约有了倒戈到希尔格纳那边的迹象。
再加上那整齐划一、毫无畏惧的士气康丘弗设身处地想了一下, 如果此刻拉格洛奇塔的对手是阿尔斯特，自己有可能打赢吗
在仔细思考了一番后，康丘弗吐出了一口浊气，不得不承认阿尔斯特的胜算很低。
哪怕阿尔斯特有着爱尔兰全域最出色、最勇猛的骑士，在面对着拉格洛奇塔那样整齐划一的军势、稀奇古怪的武器军备，大概也讨不到好。
不是个人武力上的差别，而是整个军队的形制与训练方法就不同。
阿尔斯特向来是被称赞为勇武强大的国度，但是这一次却像是累赘一样被抛在了后方，这让心高气傲的康丘弗咬紧了牙关，从心脏蔓延开来的耻辱与不甘，让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冰冷坚硬的武器。
希尔格纳自然也无空去思考自己的行为是否戳伤了康丘弗的自尊心。
之前库丘林传来的捷报让希尔格纳暂且能够放下心和这里的军队周旋，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使魔回来了。
虽然山麓与沼泽是影响雪狼使魔速度的地理因素，可是以希尔格纳精心喂养出来的使魔而言，即便是这样的因素，也绝不该好几天没有回信。
恐怕是库丘林那边实在是腾不开手，就连回信的时间也没有了。
希尔格纳的心中充满了担忧的不安，但是即便他心急得恨不得马上插翅赶到，跟在他身后的士兵们也没有足够的力气。
梅芙那里的军队是这里遭遇军队数量的数倍，如果不养精蓄锐，现在疲惫匆忙地赶过去，不过是白白送死，毫无意义。
所以哪怕希尔格纳内心中不详的预感已经满溢到快要冲出胸膛了，他也只能计算着士兵们的疲惫值与极限，压在边缘赶路。
希尔格纳总算是赶到了战场，又或者说他来得还不够及时。
当希尔格纳的旗帜出现在了康诺特的后方时，库丘林已经浑身淌血，大笑着将自己绑在了岩石上，让自己依然伫立在大地上。
他的身上有着数道武器留下的伤痕，枪戟、刀剑、飞镖、短刃、匕首数不清的伤口盘踞在了库丘林的身上，已经变得乌黑的血液将他的身躯浸染，那一头犹如大海般的长发也凌乱不堪地散落在了背脊与肩膀上。
他快要死了。
库丘林虽然有着光之御子的称号，身上也流着神明的血脉，但他从本质上而言还是一个人类。
在梅芙麾下二十八勇士的围攻之下，库丘林战斗了三天三夜，最后力竭被刺中要害，血液从他的身躯内源源不断地淌出，这样的失血量即便是神明恐怕也会休克。
梅芙满心欢喜地来到了库丘林的面前，终于把这个烦人的光之御子弄死带来的愉悦，让她的笑容甜蜜美丽，不过落在库丘林的眼中，却是如同蛇蝎一样剧毒“库酱早就告诉过你了呀，你如果成为人家的东西，不仅不会丢掉性命，而且还会超级幸福的说”
“哈啊谁要成为你的东西啊”库丘林只觉得浑身发冷，这大概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吧，就连身上那些创伤的痛快都快感觉不到了。
“我是绝对不会让你碰希尔格纳半根手指的”他明明已经快要断气，声音却依然坚定。
这让梅芙的笑容逐渐散去，她定定地看了库丘林一会，然后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我会碰的，而且从内到外，你所亲吻抚摸过的地方，我都会用人家甜蜜的嘴唇全部喷一遍。啊不，一遍不够，我会无数次地要他，直到人家对他的兴趣变淡。或许到那个时候我会把希尔酱送下去和你作伴就算是对于你和康诺特大军战斗到这个地步的敬意好了。”
“”库丘林已经无法出声了，但是他那双犹如鸽血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梅芙，就好像还想用牙齿咬断她的喉咙一样，是属于濒死猛兽的目光。
梅芙当然也察觉到了这份杀意，她后退了好几步，高声道“来人啊，就在这里看着库丘林咽气吧这个男人的生命力太顽强了，说不定一不注意他就又会活过来了。”
希尔格纳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库丘林，在那一瞬间他的眼里只有那名绑在了岩石上的光之御子。
血色覆盖了湛蓝的眼瞳。
愤怒和憎恶笼罩了希尔格纳的全身，下一刻长枪猛然出现在希尔格纳的手中，他用力地投掷过去，飞扬起的魔力与尘埃将围在库丘林周围的梅芙与士兵们轰开。
“不准你们碰他”
希尔格纳的怒吼从战场的后方一直响彻到了岩石之处，梅芙一惊，她回头看去，只见那白发的国王冲在了最前头，而他带来的士兵们则拼命地跟在他的身后，将她的大军冲散得一塌糊涂。
梅芙啧舌，她拿起匕首试图将库丘林彻底送入冥府，却发现希尔格纳投掷过来的长枪布下了一个牢固的结界，将她和部下们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外面。
梅芙估算了一下，库丘林已经快要死去了，就算放着不管他也会断气，但只要在这里阻拦下希尔格纳，库丘林就不会被救回来，而希尔格纳这样带领军队冲过来，也给了梅芙一举歼灭的机会。
而且希尔格纳这样失控的模样让梅芙不由得兴奋地舔了舔唇，意识到这名从相遇开始就冷静自持的王者终于有了慌乱动摇，这意味着只要她乘胜出击，就能够在此刻达到出征的目的。
拉格洛奇塔没有了希尔格纳，击破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哈哈哈哈我心爱的士兵们呀，把那个白发的男人打败吧断手断脚也无所谓，但是要给我抓活的”梅芙登上了自己的战车，挥舞起马鞭号令士兵们准备迎战。
康丘弗剩下的人手过了一会也从后方赶来，和大部分汇合。
康丘弗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养子生死不明被捆在岩石上的模样，也看到了希尔格纳王那不顾一切斩杀敌人、就连那头纯洁的白发都被鲜血所染红了的模样。
和在河滩上那游刃有余、没有出全力的模样不同，希尔格纳就好像化为了一把兵器，全然不顾那些朝他刺过来的武器，眼里只有驾驶着战车被保护在最后方的梅芙与阿利尔。
希尔格纳手中拿着不知道从谁那里夺来的长枪，枪尖所到之处绽放出了数朵血花。
被那些溅射着的血花包围在中间的他，湛蓝的眼底似乎也要被染红，那清脆热烈的碰撞声、刺入肉体的闷响就如同一首激昂的战歌，而希尔格纳是这首乐曲中最耀眼的舞者。
然而敌我的数量终究是悬殊，即便有着阿尔斯特的骑士见到了好友库丘林如此模样而悲痛地奋战，在时间的推移下胜利的天平依然倒向了梅芙。
梅芙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还在不断朝自己这里推进而来的希尔格纳，那明明恨极痛极、却反而更加明亮的眼眸让梅芙因为库丘林不愿属于她的遗憾、顿时化为了更加深的渴望。
她想要希尔格纳
在库丘林的死亡几乎成定局的情况下，梅芙不想再错过希尔格纳了。
康丘弗被忠心耿耿的部下们保护得十分严密，并且他所在的战场也并非最激烈的。
但即便是他也知道，如果这一场战争不能够赢的话，阿尔斯特恐怕也会要遭到康诺特大军的蹂躏。
思及此，康丘弗抽出了腰间的佩剑，高举至天空“我阿尔斯特的战士们啊为了荣耀与胜利，为了我们的同胞库丘林，还请诸位奋力一搏、殊死一战吧”
阿尔斯特的骑士们高声回应着，士气更旺，原本倾倒向梅芙的战况又有了新的变化。
康丘弗一边战斗着一边前进，他麾下的骑士不断收割着士兵的生命，很快他便赶上了希尔格纳。
迪尔木多已经顾不上隐藏身形了，希尔格纳已经杀红了眼，靠得近恐怕还会被他误伤，所以他只能奋力地护在希尔格纳的左右，为他挡下那些武器层出不穷的攻击。
康丘弗的到来让迪尔木多稍稍松了口气，希尔格纳冲在最前端、已经隐约和身后的士兵拉开了一截距离，迪尔木多虽然已经解决了一大片敌人，但是梅芙女王麾下的士兵并不畏死地前涌来，哪怕是成为了英灵的迪尔木多也快要杀累了。
康丘弗至少可以为希尔格纳减轻一点压力。
迪尔木多松了口气，专心对付着出现自己这一边的敌人，康丘弗一边口中高喊着“小心”一边驾驶着战车朝着希尔格纳冲来，在迪尔木多与希尔格纳都专心致志地解决着前方的敌人时，康丘弗用他那被工匠精心打造出来的铁剑，即将狠狠地贯穿了希尔格纳的后背。
“唔啊”伴随着剑尖刺入肉体的闷响，还有嘶哑的声音发出的濒死喘息。
谁都没有预料到，作为盟友的康丘弗竟然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倒戈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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