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程铎是黑着一张脸回来的,他在兵部衙门当差时有兵丁跑来找他,说家中小厮在外有急事禀报。这种事情很少见,程铎便走到门口,一听小厮说完事情脸就沉了下来,匆匆就回家来了。林氏和程景正在屋内等他,程铎一进去,就对着程景厉声说道:“给我跪下。”
程景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样,此时却直接跪下,一脸忏悔地说道:“爹,这次是我错了,是我害了妹妹。”
程侯爷双手背在后面,一脸严肃,说道:“把情况具体给我说一下。”
程景便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最后说道:“听到外面的流言之后,我首先想到的是那个沈清把事情说出去了,可是后来一想,这件事情顷刻间就传遍了京城,沈清一个穷举子哪有这份能力啊,就派人去审那个追妹妹的人,那人刚开始只说是认错人,动了刑才说是有人出钱让他去轻薄妹妹,还说事成以后,还可能得一个高门大户的美娇娘呢,我们这才知道是被人设计了”,程景说完一脸愤恨,想着要是让他知道了谁这样设计他们家,看他景小爷不弄死他。
程侯爷摩挲着手指,问道:“可有查出背后之人是谁了吗?”
程景低下头:“时间太短,正在查。”
这时林氏突然说道:“会不会与六皇子选妃有关?”
程侯爷点点头:“很有可能。”
镇北侯府是开国功臣,祖上几代都领兵镇守在北边,到了程铎这一代,程铎走了文臣的路子,弟弟程锋反倒继承了祖上基业,如今领兵守在北边。镇北侯府实力雄厚,程铎知道宫里的云贵妃是想拉拢自己家的,才会放出话来说喜欢程萱,还传的人尽皆知,今天这事就是冲着萱萱来的,事成没成无所谓,但是这风声一放出去,自己家也就无缘六王妃了,也不知道是哪一家出的手。
程侯爷本身并不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六皇子,也不是因为他想做一个纯臣,而是他实在不看好六皇子,母亲是贵妃又如何,格局太小,到底走不长远。只是,自己家不愿意是一回事,被人逼着成不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程铎敲敲桌面,肃声说道:“给我查。”
程景称是,起身就要出去,突然又听到自己父亲说:“那个沈清也查一查。”
程景愣了一下,问道:“爹你觉得他……”
程侯爷沉吟道:“还是查查吧,以防后患。”
程景走之后,林氏一脸担忧地问程侯爷:“侯爷,咱们萱萱可怎么办啊?这种流言一出,以后怎么说亲啊?”
程侯爷叹一口气,安慰林氏道:“萱萱年纪还小,不急着说亲,这事过几年就淡了。要是实在不行……”程侯爷拍拍林氏的手,说:“景儿不是说今天救萱萱的那个沈清是个举人嘛,明年就是春闱了,或许还能考出个状元呢。”
林氏知道这是侯爷安慰自己的话,每年举人那么多,不是只能出一个状元嘛。林氏强打起精神,说道:“但愿如此吧,我去看看萱萱,刚刚好不容易把她哄睡着,现在估计也醒了。”
“一起去”。
程萱早就醒了,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坐在床上,木呆呆的也不说话。程侯爷和林氏一进来就见到这一幕,林氏差点儿哭出来,程侯爷也是脸色发沉。林氏忍住泪意坐到程萱旁边,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问道:“可饿了?娘让他们给你做桂花酥吃可好?”
程萱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爹还穿着官服,显然是顾不上换就来看自己的,眼角一湿,说道:“我不饿,马上再吃吧。”
程侯爷有两儿一女,对于这唯一的女儿是自小疼爱,百般呵护,谁知如今竟让人给算计了。程侯爷来到程萱面前蹲下,柔和的问道:“萱萱可信爹?”
程萱看着自己的父亲,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自然是信的。”
程侯爷摸摸程萱的头,说道:“你放心,今天谁害了你,爹就让谁付出代价,他们一个都跑不了,好不好?”
程萱点点头,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回答道:“好”。
第二天,程景到了傍晚才回来,直接就跑到程侯爷的书房说道:“查到了,是宁国公府干的”。
程侯爷眉毛一挑,心下有些吃惊,宁国公府虽是公爵,但这些年已经没落了,现在如何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程景继续说道:“我顺着那个人查到了给他钱指示他轻薄妹妹的是一个市井混混赵三儿,而收买赵三儿的人明面上是一家赌场的老板,实际上却是宁国公府的人,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很少有人知道,我还是找了一个朋友多方打听而来的。还有,宁国公府的嫡长女很是倾慕六皇子,这事外面传的不多,但是宁国公府的很多下人都是知道的。”
“确定吗?”程侯爷正色问道。
“不会错的。”程景信誓旦旦。
程侯爷冷哼一声,说道:“动脑筋都动到我们府上了,真是厉害的很啊,他不是想让自己家姑娘嫁给六皇子嘛,我就偏偏不让他如意。”
程景一脸兴奋,说道:“爹你说怎么做,儿子给你跑腿。”
程侯爷给程景交代一番,程景满脸发光,说道:“你就瞧好了吧”,说完就要出去。
“慢着”,程侯爷把程景叫回来问:“我不是让你查救萱萱的那个人吗,查了吗?”
程景自是查过了,此时说道:“他不是京城人,我只查出他是九月份来的京城,来以后就一直住在普济寺里,平常大部分时间就是读书,有时会来城区转转。人嘛,应该还不错吧,周围人对他的评价都挺好,听说寺里的和尚对他也很和善。”
程侯爷想了一会儿,说:“继续查,查查他是哪儿的人,派人去他老家,家里情况,平时为人,秋试第几名,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程景疑惑了,问道:“有这个必要吗?查出此事与他无关不就行了吗,爹你这个查法,怎么像是……”
程景突然灵光一现,脱口而出:“爹啊,你不会有那个想法吧?他看着那么穷。”
程侯爷看了自己的傻儿子一眼,想着穷怎么了,只要人有本事,他程铎就可以把他提起来,只是此时说这事还是为时过早,便淡淡地说道:“什么想法,我不知道,你只管去查。”
程景想着,查就查呗,你是老爹,我还能不听你的,行个礼就走了。
再说沈清这边,那事之后他也没多想什么,还是一天到晚地读书,累了就去林子转转。这天张继从外面回来直接就跑到他的屋子,一脸神秘地说道:“沈兄,你猜我这次下山听到了什么?”
沈清正在看书,闻言一脸漫不经心地说道:“此次春闱的主考官定了?”
“不是,哪有这么早啊”。
沈清接着说:“那是此次春闱的副考官定了?”
张继马上就要抓狂了,一把拉住沈清的胳膊,大声说道:“是镇北侯府,外面都在传,说是镇北侯府的大小姐掉进了水里,被一个男人救了,而且那个男人还……”张继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一下,想看看沈清吃惊的表情,结果沈清还是一副死人脸,张继才无奈说道:“都说程大小姐的身子被那个男人看光了。”
沈清这才开始有了兴趣,问张继道:“还有什么别的消息吗,关于程大小姐的,比如说有仇家什么的。”
张继又恢复了刚刚的兴奋,说道:“还真有,听说”,张继有意拉长了调子:“这位程大小姐很可能成为六皇子妃呢,现在估计不行了。”
沈清便知道这是一场阴谋了,偏偏还让自己碰到了。
张继接着说道:“也不知道是哪家设计的,不过没关系,这个流言一出,程大小姐成自是不了六皇子妃,倒是很有可能成为沈兄你的娇妻呢,沈兄真是好福气。”
沈清看着张继一脸的挪揄,说道:“谢谢哦,我也觉得我有福气呢,住在这四处透气的房子里,真是由内而外的舒爽呢。”
张继:……
沈清不理会一脸八卦的张继,一个人走到院子里面散步,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还觉得刚刚张继说的倒不是没有可能,这个年代对女子很是严苛,程姑娘传出这样的消息,不说嫁皇子了,连嫁一个好点儿的人家都够呛,此时还不定在家怎么哭呢,不过镇北侯也不是好惹的,此事肯定还有后续。
沈清的猜想很快就被验证了。话说宁国公府家的大公子宁轩陪着大姑娘宁玉去京城有名的叠彩轩挑选首饰,像他们这种达官贵人,都是在二楼单独的厢房里选的,宁玉在那正看着,突然楼梯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就像是很多人一起上来了一样。宁轩宁玉对视一眼,还没说话,就看到自己厢房的门被人一脚踏开,一群大汉涌了进来,直接指着宁玉说道:“就是这个小蹄子,本来是我们红园的妓子,竟然偷偷跑出来,兄弟们,把她抓回去。”
宁轩立马就要上前阻拦,可他一个文文弱弱的人如何挡得住这些大汉,还被他们狠狠打了几拳,躺在地上像个虾米一样起不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被那群人拉到了外面。宁玉怕极了,大声呼喊道:“你们抓错人了,我是宁国公府的大小姐,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那些人根本不听他的话,其中一个大汉还反手一巴掌,直接就把宁玉的脸扇肿了。他们就在大街上拉扯着宁玉,还大声喊道:“大家都看看呦,这可是我们红园的台柱子啊,跑了又被我们逮回来了,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什么宁国公府的大小姐……”
……
“后来宁国公府来了人,把宁玉救回去了,不过经此一遭,宁玉也算是毁了”,镇北侯府的书房里,程景正跟父亲汇报着此事。
程侯爷正在修剪窗前的菊花,听完之后说道:“便宜她了。”程景觉得也是,宁玉这次只是毁了名声,可她妹妹当初一个不慎,整个人就毁了呢。
程景沉吟了一会儿,问道:“我们这次事情做的并不严密,宁国公府迟早会知道的。”
“就算做的严密又如何”,程侯爷冷哼一声:“只要宁玉出了事,宁国公府就会知道是我们做的,严密不严密的有区别吗,再说”,程侯爷一脸不屑道:“宁现那个老匹夫能奈我何。”宁现就是现在的宁国公府家主。
程景想,别人总说我狂,我可狂不过我家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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