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卯时初,沈清就从床上爬起来了,简单洗簌后就开始检查要带进考场的东西,确定万无一失了才开始吃早饭,吃到一半秦川就来了,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深思倦怠,就像刚被女鬼吸食完精气一样,沈清招呼秦川坐下,问道:“昨晚没睡好吗?”
“一直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就做好多奇奇怪怪的梦,睡了比没睡还困”,秦川恹恹地说道。
这是典型的考试恐惧症啊,这样的状态进考场可不太好,沈清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做一个心理辅导老师了。
沈清饭也不吃了,把筷子一放,就问秦川道:“很担心?”
秦川看看沈清,点点头:“我很希望能考中,但又怕自己没那个命,让娘亲和妹妹失望。”
沈清心里叹一口气,姑太太那样的人相必时常在秦川面前念叨要光耀门楣一类的话,无形中给了秦川太大的压力了。
沈清坐正身子,对秦川道:“我最近读到孟子的《公孙丑上》,里面有一句话我很喜欢。”
秦川看向沈清,一脸的疑惑,想着怎么突然又说到学问上的事了。
沈清自顾自说着:“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秦川眼睛一闪。
“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
情之所钟,世俗礼法如粪土;
兴之所在,与君痛饮三百杯。”
沈清的声音不高却极稳,配合着他那郑重坚毅的神色,自有一股豪迈与无畏,只让人听的热血沸腾,只觉得这人生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自己,沈清微微抬头,昏黄的烛光照在他那尽是睥睨之色的脸上,犹如天神下凡,他语气铿锵:“秦川,怕什么?历经万般红尘劫,犹如凉风轻拂面。”
……
程景自认为是个讲义气的人,这天耗尽了半生的心力才从那勾人的被窝里爬出来,一起和程萱秦瑶去送两位考生,然而,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他那一向温良腼腆的秦川表弟两眼泛光面色潮红呼吸加快,怎么看就不像是去参加考试,倒像是第一次去逛妓院。他走到两人跟前,对秦川进行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观察,而自己的小表弟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难以自拔,连眼色都不给他一个,程景很是怀疑这人被下降头了……
时间差不多了,程景就要送沈清和秦川过去,就听到程萱小声地问道:“我们能不能也去送啊?”
程萱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旁边的秦瑶也是目露期待,程景想着今天这么重要的事情女孩子跟去瞎掺合什么啊,立即就要拒绝,刚说道“姑娘家去什么去”,旁边的秦川已是抢了话,他面部严肃语调激昂:“想去就去,情之所钟,世俗礼法如粪土!”
现场出现了一瞬间的静默,程景程萱和秦瑶感觉精神上受到了惊吓,他们先是一脸震惊地看着秦川,而后又不约而同地看向沈清,他们三人在此时达到了心灵合一,那就是秦川的种种异常绝壁与沈清有关。
沈清就两手揣到袖子里,脸上呵呵呵呵地笑着,一副淳朴憨厚老农民的样子,心里却在想:这心理辅导太成功了怎么办?怎么感觉弄成传销了啊?
……
会试分为三场,每场三天,也就是说要在贡院里待九天。沈清经过层层搜查进入考间后,发现这地方还可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沈清将东西摆放整齐之后就开始闭目眼神,待到了考卷发下以后,沈清一看,题目都是一些中规中矩的,并没有什么太偏门的,沈清思考一阵就下笔写起来。
前两场都很是顺利,只是最后一场的策论里有一道题,让沈清有些为难,这个题只有一句话: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这句话倒是简单的很,出自《论语·为政》,是说君子和小人的区别的,“周”,亲和之意,“比”,勾结之意,表面意思就是君子合群而不与人勾结,小人与人勾结但不合群,也可以理解为君子以公正之心对待天下众人,不徇私护短,而小人则结党营私。
沈清微微沉吟着,这句看着简单,可怎么写啊?要写到怎样的深度?是流于表面论述一下君子与小人之不同,还是深层挖一下结党营私呢?如今朝中就跟清朝九子夺嫡一样,朋党林立,写君子和小人吧,难免太过于浅薄,可是写的深了,万一踩到雷区怎么办?可别考个进士还把自己小命弄丢了 ……
沈清权衡良久,想着既稳妥又出彩的法子,就得体现一个“纯”了,做人有纯心,为臣有忠义,沈清定一定心,就在草稿纸上写起来。
沈清在贡院里只觉得时间飞逝,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而贡院外的人只觉得度日如年,程萱从第一天开始就加入了拜佛大军,一天三炷香,虔诚地不得了,而且她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小孩子心最诚,在菩萨面前许愿的话最容易成真,天天不仅自己拜,还把程钰拉来拜。程钰前两天还觉得好玩,乐呵呵地跟着程萱,程萱怎么做,程钰就跟着怎么做,到后来程钰觉得无聊了,一见程萱来找自己就跑,他觉得他是能逃离自家姐姐的魔掌的,但他很是不知道一个恋爱中的女孩子有着怎样爆发的力量。
程萱带着橘心两头劫程钰,三个身影就在镇北侯府里面撒欢儿移动着,到最后程钰都快跑吐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肯起来了,程萱此时发髻也乱了,脸也红的跟苹果一样,她一手按着腰部,跌跌撞撞地就走到程钰旁边,蹲下去一把按着他的手,喘着粗气说道:“不准再跑了……”
程钰直接扑到程萱膝盖上,断断续续地哼咛道:“我真不想去上香了……”
两个人在那喘了半天的气,才算把这口气顺下来,程萱开始使用怀柔政策,她拉着程钰的小胖手道:“咱去上香都是为了沈大哥和秦川哥哥啊。”
程钰嘟着嘴:“以后你要嫁给沈大哥,我又不用嫁给她。”
程萱听到这话虽然觉得有些小害羞吧,但心里还是甜滋滋的,那天早上她可是把他送到贡院门口的,他进去之前还跟自己说话了呢,他说“等着我”,那声音那么的低沉,那么的悦耳,那么的勾人心魄,当时虽然天还黑着,但她想他的脸上一定是那种笃定自信的神色,他的眼中一定满满都是深情,她想,他与沈清的缘分都是命中注定的,要不然当初怎么是沈清把她从河里救出来的呢?
程萱换一种思路,她对程钰说道:“沈大哥对你多好啊,他带你出去玩,送你盆景,除夕那天晚上,你输的那么惨,不都是沈大哥帮你赢回来的,他还让大哥给你守夜,你不是说那天晚上你睡的最香了嘛。”
程萱一脸期待地看着程钰,程钰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想着沈大哥为自己做了那么多,自己为他拜拜菩萨也是应该的,就点点头,从地上爬起来就和程萱来到了小佛堂。程钰这回拜菩萨可认真了,他不太懂科举,但也知道状元是最厉害的,就跪在蒲团上大声说道:“菩萨啊菩萨,让我沈大哥做状元吧……”
程萱则在心里说道:沈大哥这么厉害,一定会中进士的,菩萨你就保佑他一切顺利吧。
……
会试结束之时,贡院大门全开,一群瘟鸡一样的人从里面缓缓走出来,甭管考的好不好吧,都跟霜打过的老茄子一样,沈清觉得自己最少老了五岁,这次回去可得好好滋补滋补。
沈清正走着,就听见好像有人在唤自己,这声音还熟悉地很,沈清一抬头,原来是程景,他今天穿着一身银灰色滚黑边长袍,头上插一根水头极好的玉簪,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油光发亮,额前还偏偏要留下一缕,随性地搭在眉前,一股浪荡贵公子的气质扑面而来,在这一群仿佛被吸了精气的学子们中间,显得尤为突出和……风骚,好多来接哥哥的姑娘们,一边找着自家哥哥,一边还要瞅两眼这人中奇葩。
程景一走过来直接勒住沈清的脖子,本想着表示一下哥俩好,奈何如今的沈清脆弱得很,直接就被程景勒的翻了白眼,程景还在那高声评论道:“你们不就是考个试嘛,怎么一个个就跟纵欲过度一样啊……”
沈清再次翻了白眼,拉住程景赶紧走,生怕这些学子们在此状态下还能爆发出洪荒之力,然后把程景打死。
两人来到一棵大榕树旁边,树下站着两个戴惟帽的姑娘,沈清一看就知道是程萱和秦瑶,程萱上前几步关切道:“沈大哥你还好吗?”
沈清点点头,说道:“还好,不用担心。”
程萱却是担心的很,沈大哥面色有些憔悴,嘴唇那里都发白发干了,明明以前的嘴唇都是饱满红润的。程萱想到这突然觉得脸上烫人地很,哎呀,自己一个姑娘家那么关注人家的嘴干嘛啊,这要是让人知道了多害臊啊……
程萱害羞之余还有空在那胡思乱想:那些话本子上都写男人的唇又暖又柔,沈大哥的嘴唇长的这么好看,肯定也很软和吧,有多软呢?和天上的云朵一样,或者就像小时候吃的棉花糖一样?
……
后面秦川过来之后几人便启程回府,一到侯府,两个人话也不说直接沾枕头就睡,程萱又担心这饿着肚子睡觉伤了肠胃,又害怕唤沈清起床扰了休息,一时间倒是纠结的很,程景在旁边看着,发出了和程侯爷一样的感慨:女大不中留啊。
沈清多年来的辛苦没有白费,几天后贴出的贡士榜单上,沈清的名字赫然在目,而且还是第三个,一时之间,沈清的名字传遍了大街小巷,成为了人们口中的少年才子。
这就是所谓的: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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