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岁月(6)三合一

    清平岁月6

    结巴是个勤快的人, 自小没人待见, 以看护义庄赚取那点饿不死的薪俸勉强维持不饿死。也因着那个活儿,三亲六故的基本不怎么来往,也就是一个表侄儿, 三教九流的都接触, 常用义庄隐藏一些见不得人的人或是事, 除了跟他来往的频繁些, 别的都不走动了。他只是因为缺陷跟人走动的少,但不是说他的脑子比别人笨。相反,他脑子里算计的很明白。

    在京城的时候,表侄儿跟他将事情说了, 他心里就门清似得。

    这是自己的机会。

    因此上,路上哪怕是遇到土匪,也完全可以半路自己走了。反正手里有出发前就得了的银钱,再不然,还有那么一辆马车, 这马车再不值钱, 也值几十两银子这些钱要是在大北边, 买上几亩地,找个寡妇成家过日子,也是能的。

    但是他没有。坚持的跟着主家来了。

    自己不是卖身的下人,对外也只是雇佣来的。但是银钱一点也没少, 主家奶奶说了,一个月一两的银子, 管吃管住,一年四季,每季两身衣裳。这就是鼎鼎好的日子,至少进出,这都是活人。

    本来院子里有俩不爱做活的女人的,可如今也被打发出去了。他瞧出来了,主家要的就是忠心的人。

    因此上,当瞧见新来的仆妇有爱听壁角的毛病,他总是发出点动静来,叫主家在里面知道。主家面上没说什么,只做不知道,但他心里有数,主家是知道的。

    比如晚上这俩酸菜包子和一碗小米粥,都是主家的小少爷亲自端来的。倒座房那仆妇守着厨房饿不着,但主家没想着她,可见,比起她来,主家还是更喜欢自己的。

    他吃了热腾腾的包子,然后喝了汤。就着热水把碗洗了,放在外面的窗台上。炉火拢了拢,这就睡觉。这里是深宅大院,比外面安全的多。不说这宅子在村里的正中间,从村口到里面不容易。只说宅子,外院住着几十个护院,养着十几条狗,安全是特别安全的。

    但他在义庄呆的,习惯了。有点风吹草动,必然是要醒的。

    活人呆着的地方夜里有动静不奇怪,死人呆的地方夜里有动静那是要吓死人的。没人天生就是胆大的,这些年,他也练就了一身本事,那是说睡就能睡着,外面稍微有点动静,他立马就醒。

    今晚,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其实从大门朝里,一层门一层门的,到四房这里,得有一里路了。可睡了一觉,得有子时前后,他先醒了。醒了也不点灯,穿着衣服靠在炕上,闭着眼睛听着。

    好似又没有什么动静。

    这才说是不是听错了,就猛的听到外院一震狗叫声,先是一声,再接着叫成一片。

    他蹭的一下下炕,挑着灯就出去了。不知道外面什么事,院门肯定是不能开的。

    然后他回头看,正房和角房的灯都亮了,紧跟着,正房的门先开了,四爷从里面出来。他将手里的灯举起来,表示他在。然后摆手,叫他别过来,他在这里看着呢。

    四爷哪里能不过去,他裹着衣服过去,拍了拍结巴的肩膀,“没事,开门吧。”

    说着话,琨哥儿就跟了出来,手里也拿着灯,“爹,怎么了”

    四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得看看去。

    其实也用不上灯,雪没停,只是小了一些。之前的雪没扫干净,就又是一层。这雪白亮亮的,周围的一切都看的很清楚。

    琨哥儿跟着他爹走出去,整条甬道里空荡荡的,只有夜里夹着雪的风。

    抬眼看去,离自家门口有一点的位置,有一排特别清晰的脚印。这脚印也是奇怪,只有朝这边走的,没有离开的。可问题是,这条巷子里就是没人呀。

    四爷跟结巴说了一声“你看住门口。”然后叫一定要跟着的琨哥儿,“跟着我,咱们走墙根。”

    不破坏现场。

    林雨桐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了,这会子也跟着起身了。那边璇姐儿跟白氏吓的够呛,她先过去给那俩作伴,外面就传来珅哥儿的声音“娘和嫂子妹妹安心呆着,我在院里。”

    这大冷天的,又是晚上。

    林雨桐就叫白氏和璇姐儿,见两人都穿好了,“那就裹着被子,去书房小炕上躺着去。”

    今儿晚上,只怕是不敢单独睡了。一家子守在正房也就是了。

    把这俩先安顿好,又把琪哥儿叫起来,挪到自己和四爷住的屋子,那屋子炕大,且睡去吧。出来的时候见珅哥儿将炉子捅开了,给里面添炭,她叫孩子去睡,“娘在外面守着。”

    “儿子跟您作伴。”珅哥儿把凳子挪到炉子边上,叫林雨桐坐。

    这是个叫林雨桐都觉得罕见的贴心又温和的男孩子。

    坐着无事,隐隐的,能听见巷子里传来说话声,她转移孩子的注意力,怕他害怕,“跟娘说说,跟文家的婚事,你是怎么想的”

    文家那姑娘,在正院住着陪徐氏。吴姨娘要伺候徐氏,也将文家那姑娘使唤的滴溜溜转。她得问问儿子是怎么想的,看这个亲是要怎么结。

    那天文氏提婚事,四爷给拒了。路上的事,叫四爷心里没底可要是儿子非这个姑娘不行,这就得尽快的弄清楚里面的事情。

    却不想珅哥儿低着头一直没说话,林雨桐以为是害羞的时候,他抬起头来,“我我能不娶文家表妹吗”这么说着,他有些慌张,“我我不是嫌弃文家没人了,文家表妹没有娘家娘,我不是嫌弃这个我是我就是不想娶她”

    嗯

    林雨桐一愣,“不想娶是你心里有别的姑娘了”

    珅哥儿摇头“不是就是不想娶”

    这边正说着呢,就听见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这个话题到这里就打住了。

    四爷和琨哥儿一身冷气的进来,林雨桐赶紧把热水递过去。

    “这风吹的。”四爷端着杯子直搓手,当着孩子跟桐桐的解释是“没事,外院惊动了,安心睡吧,各处都守着人呢。”

    林雨桐就当是没事,看着琨哥儿把热水喝了,就叫他们去里面炕上睡,“去吧,炕大,先凑活一晚。这会子你们那屋里,热气都跑完了。”

    哥俩知道父母有话要说,就直接去了里面,挤着去睡了。

    等门关上了,四爷才低声道“西院进来人了,奔着就是西院来的。不过到了三房门口,却没选择进去不知道是因为外院的人发现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人跳起来蹬着墙翻出去跑了。倒是身手不错”

    林雨桐的声音就更小些“要是二房不跟着老太太住,原本,三房的院子是归二房住的。”

    这么一并排五个院子,第一个院子是金匡和徐氏住,第二个院子是大房住。第三个院子是三房住,自家住的是第四个院子。

    之前,以为文氏会跟着金匡和徐氏住的,所以,自家直接就选了第四个院子。

    如果一次是巧合,那么第二次,绝对不是巧合。

    只是不知道,此人是奔着文氏来的,还是奔着文氏的侄女来的。

    因着两边都住着孩子,这个问题就此打住,林雨桐进书房跟璇姐儿和白氏凑活,四爷去里间跟三个小子挤一挤。

    但因为这事,林雨桐还是对住的屋子,再做了一次调整。叫琨哥儿和白氏,两口子住一块,住璇姐儿原来的屋子。把璇姐儿挪到书房,另一边角房叫珅哥儿和琪哥儿作伴。

    如此,就都在正屋住着,放在林雨桐和四爷的眼跟前,便是院子里正真进人了,也有个照应。还特别叮嘱他们,“晚上只管关着门,没有我们叫门,谁叫门都不许开。”

    很有些杯弓蛇影。

    然后这么一说,不光是三个小子习武积极了,便是璇姐儿,也愿意一早起来,打上一趟拳。

    可光是防备着也不是办法,还得知道根子在什么地方。

    关于文氏,有些话四爷不好问,便是金匡这个公公,也不好问。徐氏是指望不上的,她把对二儿子的感情,全都倾注在文氏的身上了。

    因此,林雨桐今天,打算去见见文氏。

    晌午做了饺子,香菇馅儿的。她盛了两碗,用篮子提了,出了东院,往老太太院子去了。

    如今天冷,便是下人,也不怎么在外面活动。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沿着回廊一直朝里走,那院墙上探出几只红梅的就是。

    远远的闻见梅香,院门也开了。没想到的是,老太太站在凳子上,正拿着剪子,剪梅花枝。跟前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她唬了一跳“老太太,您这是干嘛住了一院子的孙男悌女,叫谁来弄不行呀再给摔了”

    说着话,人就到了跟前。篮子随手就放了,过去扶老太太下来,“您要哪枝,我上去给您剪”

    老太太摆手“别人剪有什么趣儿你一边站着瞅瞅这枝怎么样”

    “好好好,好看。”林雨桐帮她扯住,由着她剪了,然后才扶她下来,“您是真不怕冷。”

    老太太捧着梅花,也不要林雨桐扶,就率先往屋里去,屋里已经准备好花瓶,素净的白瓷瓶子,趁的花更艳了,“这是给你祖父的,你把篮子放下,去祠堂,把这个给你祖父供上。”

    林雨桐就把篮子里的饺子端出一碗来,“您尝尝”

    还有一碗没拿出来,这就是告诉老太太,这是给别人的。自己供了梅花,还会再回来。

    老太太跟没看见一样,拿起筷子就吃,不热乎了,却也不凉。

    林雨桐见她像是没什么要叮嘱的,就直接捧着梅花去了。却不想推开祠堂的大门,就看见一身素白的文氏,跪在祠堂的蒲团上。她面前的地上一堆的黄豆,边上一个盆,里面有一层的黄豆了。这是在祠堂里数豆子。

    她的第一个感觉是那老太太成精了,猜到自己是为了寻文氏来的。所以打发自己过来了。

    可既然知道自己找文氏,那必然是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文氏文氏又在这里数佛豆那必是文氏身上确实有不妥当的地方。

    她站在门口愣了一下,那边文氏轻轻叹了一口气,重新将盆里的豆子倒出来,“数错了”

    那就得重新数。

    “是我惊扰到二嫂了。”林雨桐进去,将红梅供奉上,然后磕头。这才起身看向文氏,“不好意思。”

    “不是你的错。”文氏面色平和,自己先道“今儿我已经重数第三回了。”

    这是承认她自己心不静。

    林雨桐蹲下去,跟她面对面,“昨晚”

    才说了这两个字,文氏的面色微微一变,才放进盆里的几个豆子又被她倒出来,重新再数,“弟妹要说什么昨晚的贼人跟我无关。”

    林雨桐皱眉,“大户人家闹贼,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二嫂怎么会认为跟你有关”

    文氏有些讶异,微微挑起眉头,“那弟妹此来”

    “是为了珅哥儿和岚姐儿的婚事。”林雨桐这么说。

    文氏松了一口气,“这事弟妹做主便是。”

    “我做主那”林雨桐直接起身,“那两个孩子的婚事就此作罢吧。”

    文氏愕然的抬头,跟林雨桐的目光正好对上,这一眼,叫文氏有些怔忪,她一直以为林氏是个蠢的,是个见识小的,可这双清凌凌的眼睛,却告诉她,这个人不是。

    两人对视了良久,文氏先退了,她继续数她的佛豆,然后嘴里应了一声好。

    林雨桐抬头,跟站在祠堂外面的岚姐儿面对面。岚姐儿一步都没往里面迈,只朝林雨桐福了福身,“我来看看姑姑”

    这也是林雨桐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姑娘,她跟她姑姑有些相像,不及她姑姑美艳,但却比自有一股子清丽。这样一个姑娘,其实很难有哪个小伙子能拒绝的了。但是珅哥儿偏偏就拒绝了,岂不是奇哉怪哉。

    文氏曾急切的想促成岚姐儿跟珅哥儿的婚事,这话说出来才没两天,可今天自己说要毁了亲事,她一句都没多问,也没多说,直接就应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文氏宁肯毁了婚事,也不愿意跟自己多说什么。那么自己要问什么,对什么事好奇,从她嘴里是休想得到想要的。

    这么一个狠心若此的人,逼问是没用的。就跟她也知道,在自己面前敷衍是不能过关是一样的道理。

    她没有多话,此时,自己也不用多费唇舌了。

    转身,再上了一炷香,她就从里面退出来,只留下那姑侄在那里。她没故意放慢脚步去听人家说什么,听也没用,要是随便能说的事,她也不会这么隐着就是不言语,哪怕是搭上她侄女的婚事。

    走远了,再没有脚步声了。

    文氏没回头,而是直接问了一句“如今,你可算是称心如意了”

    “只是不想再害无辜的人而已。”

    “无辜的人是害的都是无辜的人,可我又有何辜”

    门槛外的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我想回京。当初我就告诉过你,我不要离开京城。”

    “回京回京做什么文家就剩下你我了我们最重要的任务是活着是给文家留下一条根”

    “留下这条根做什么既然要留根,自然是留在京城的好。我不是跟你商量,我是通知你,我要回京。”

    文氏摇头“这里距离京城有多远,一路上有多艰难,你心里没数吗回京怎么回”

    “这个就不劳您操心了。”

    “晚上那人是来找你的”文氏惊疑不定,“你若是有爱慕的人,为何不早说。怪不得临时要退亲,必是是露了什么给人家知道”

    “我告诉金启珅,我心里有人了,不想嫁他。”小姑娘的语气带着几分凉凉的冷意。

    文氏愤然转身,“我将你许配给他,不是为了过继,这是我为你千挑万选出来的人。他温厚,体贴,顾家,是个难得的良人。我这辈子,有过你姑父,我不后悔,他把一个女人一生能得到的温情都给了我,哪怕他不在了,可有这些,也依然能撑着我继续活下去我也希望,你能有个懂你疼你体贴你的人过一世安安稳稳的日子可你呢你你糊涂,你混蛋你把我这份心都给白费了。”

    岚姐儿脸色苍白“文家死绝了,我爹,我娘,祖父祖母,还有哥哥姐姐为了清白,一头撞死了留下我,我又怎么能安心苟活。你给我找的人很好,找的人家也很好,祖父祖母慈和,将来的公婆宽厚哪怕是金启珅,也是好人我也想有太平的日子过,那姑姑,我再把四奶奶请回来,您可愿意跟她什么话都说”

    文氏转身,然后摇头“不知道了对谁都没有好处都没有”

    岚姐儿的脸越发苍白了,“那您还跟我说什么便是我反悔不走,这婚事不也因为您做不成了吗”

    她说着,转身就走。

    文氏的肩膀颤抖,似乎在做某种挣扎好半晌才站起来追出去,“你站住”

    岚姐儿站住,转身,看向文氏。

    文氏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你你跟我跟我来”

    林雨桐不知道那边姑侄俩的事,从祠堂出来,她还是先去了老太太那里,取回家里的篮子,这东西,家里也是有数的。

    两碗饺子,老太太一个人干掉了。倒真真是好饭量。

    她问说“您吃着还好”

    “好”老太太擦着嘴,抿了一口茶,问说“被撅回来了吧”

    林雨桐也不隐瞒,“珅哥儿跟岚姐儿的婚事我给退了。”

    老太太眉头皱的越发紧了,“你知道吗我这老婆子呀,活到这个岁数还没死靠的就是凡是尽可能的要弄的一清二楚。”

    所以呢

    老太太伸出手,“扶着吧,我也去瞧瞧。”

    却不想,这边才出门,就跟这姑侄俩走了个面对面。见了老太太,文氏噗通往下一跪,“祖母,孙媳有话要说。”

    老太太看了林雨桐一眼,林雨桐又去看站在文氏身后,也还只是低着头的岚姐儿。

    谁都没说话。

    好半晌,老太太才道“起来吧,进去说话。”

    林雨桐跟着,老太太没叫退,她也就没退。

    文氏又要跪下,老太太就摆手“有什么话站着说也是一样的,跪来跪去的,家里没那么些规矩。”

    “是”文氏低下头,手紧了松,松了又紧,“我我不知道话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讲起。”

    老太太沉声道“就从老二的死讲起。”

    文氏抬起头来,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二爷他是我对不住她她是我见过的最有担当,最男人的男人他到底是怎么死我可以肯定的说不是他们下的手”

    那是谁

    还有谁

    文氏歉意的看着林雨桐“是太后是皇后”

    贺家和许时念。

    林雨桐不由的心痛难忍,“琼姐儿”

    文氏咬牙“贺家上门,我就知道,这是对二爷的死,怕咱们家疑心到太后身上这个亲要是不做,那么这一家子,就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为什么”为什么太后要杀金仲威为什么许时念这个皇后也要杀金仲威万事总有缘由吧。

    文氏的声音带着颤抖,几乎站立不住,她坐在椅子上,却像是陷入的某种回忆里,“说起来,这得是十六年前的事了那一年中秋,我跟着哥哥出门赏月。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只去了城外的鎏金湖在那里,我邂逅了三个少年”

    “那一年,我十四岁陛下十六,二爷十六,许时忠十七岁十六的陛下还不是陛下,是个皇子,是个朝气勃勃的少年,长的清隽英武,人也温雅。其实,那个时候,我一眼就被二爷吸引了,但是他总是回避我的视线一来而去,我倒是跟还不知道对方真实身份的少年李昭熟稔了起来。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皇子,二爷是二爷。只知道他叫李昭,二爷叫李二,许时忠就许大”

    林雨桐就皱眉“深闺中的小姐,怎么就跟人家一来二去的熟悉起来了”

    文氏低头“弟妹许是不知道,文家的家风不酸腐,女儿家跟男儿一样,读一样的书,受一样的教导时而,我也扮作书童,去私塾听课。公爹以前还不是公爹,是李昭他们的先生,他老人家一向是主张兼容百家,因此,也愿意叫这三人去别人家听听课,比比各家的长短。他们来文家听课,才知道我们是见过的人于是,就慢慢的熟悉起来许时忠为人最是板正,从不多看我一眼。二爷也是刻意的回避我只有李昭,温柔以待,那时候,才十四岁而已,情窦初开也许是喜欢,也许是虚荣后来,我就在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把自己许给了他”

    林雨桐只觉得脑袋咚的一声,像是被什么砸到了一样。千想万想,谁也没想到,文氏竟然曾经是康平帝的女人。

    那金仲威不死谁死。

    文氏却道“那时候我们年轻,李昭他也只是皇子父亲虽对求学者不分是谁,想学就教,但他有他的政治立场在朝中,他支持的一直是当年的皇长子祖父是清流中的中流砥柱他的立场鲜明,那时知道我跟李昭的事他也是决定处置了我,但不改其立场我被祖父骂为祸水那时候,我不知道是李昭对我情真意切,还是因为别的,他只说,不舍得我死,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她说会安排好我然后,没几日,金家就上门提亲,是二爷求娶了我。二爷不因那些过往对我有丝毫不齿相反,他以礼相待,宽和非常。婚后不到一个月,我觉得身体不适,恶心竟是有了身孕”她说着,就看向林雨桐,“弟妹进门晚,并不知道我进门没多久,就有道长上门,说二爷命里犯煞星,不能在家住,要在外避一年。他就带着我,避了出去其实,是因为我怀了身孕,这一年,是给我待产的”

    林雨桐揉揉额头,这一大盆狗血喷下来,她这会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文氏的眼泪却止不住下来,“九死一生,我产下一对双胞胎,龙凤双胎,儿子被李昭抱去了,如今的皇长子便是还有一女,交给文家抚养”说着,就看向岚姐儿,“这就是为何文家死绝了,就只她能独活的原因。”

    岚姐儿仿佛是受到了惊吓,连连朝后退去。

    “生了孩子伤了身子”文氏摇头苦笑,“我想做二爷的女人,哪怕是一回。我想给他生个孩子可是不能我以为,我还有半辈子的时间能跟二爷相处可谁知道,李昭登基了章儿成了皇长子”

    章儿是说李昭的长子李章。

    “章儿在许时念嫁给李昭的以后,就被许时念抱过去养了。二爷曾说,陛下是用了心的。选了许时念这个知根知底的,对章儿好。我想,跟许时忠也算是有交情,如此,也算是不错。事实上,章儿被许时念养的很好我曾受邀去了当时的王府,看见章儿对许时念亲近极了,这才放下心来。”

    孩子是最知道好坏的,这个伪装不来。

    林雨桐就皱眉,“许时念知道你跟的事”

    文氏摇头“我以为她不知道,可等二爷出事了,我就知道,她还是知道了。”

    林雨桐心里叹气,必然不是这样。只要二爷活着,他就是文氏名正言顺的丈夫。李昭不想做昏君,那就不能夺臣下之妻。可二爷要是死了,文氏她就是寡妇了,再进宫也就名正言顺了。

    但林雨桐不能说金仲威就是李昭杀的,文氏既然判定为许时念和太后下的手,那必然是有依据的。

    果然,文氏就道“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可不是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们不是怕我进宫,她们是怕我跟章儿亲近在二爷出事前,李昭刚才下令,叫二爷效仿公爹,金家得再教导一回皇子言下之意,金家还要再出一个帝师。这便是隐晦的定下了章儿为太子的事眼看着一切都唾手可得了,可许时念这些年,却一直没有生养,章儿就是她的一切还有太后太后本也不是李昭的生母,贺家送女进宫被李昭屡屡打回去她便接了贺家一个几岁的小姑娘说是解闷,但意思就是给皇长子选出来的皇子妃许是这件事是太后跟皇后达成了默契,打算合作一回。出事那天,二爷被宣进宫,皇后要问皇子的功课,便叫了二爷这个老师,刚好,许时忠要进宫给皇后问安,两人便一道进去了。却不想皇上也在皇后的宫里,恰逢太后送来鲜果来,二爷在宫里吃了几块鲜果当时肚子隐隐有些难受,他以为是肠胃不适回来便腹痛难耐出事以前,他不是什么话也没留下只是留下的话我不敢叫人知道而已他说,他跟陛下和许国舅自小相识,他们俩若是要杀他,他不会不知道。他熟悉这两人的任何一个表情和眼神说是回想起来,只有皇后可疑太后可疑怎么一个可疑法,他没来得及说,就说不了话了先是口鼻喷血,再之后七窍都出血人就咽气了。”

    “二爷死了,我不能死,我得留着命给二爷讨要一个公道我气极了,我得问问李昭,他想怎样我先找许时忠,我要他带我去见李昭可我到了他们三个曾经在宫外混迹时住过的小院,却正好看见许时忠打的李昭吐血,逼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宜安”

    宜安,是二爷的字。

    “可李昭直接甩了许时忠巴掌说他也想知道,也想知道他跟我的事是怎么被许时念知道的,许时念又是怎么跟太后勾连在一起的他怀疑是许时忠告诉许时念的我知道,二爷的死,在他们两人中间埋下了相互怀疑的种子。李昭觉得是许时忠要铲除二爷,因为只他和二爷是李昭的左膀右臂,除掉二爷,许时忠就成了唯一唯一一个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人。而许时忠觉得,是李昭登上皇位,便翻脸不认人,连最亲近的两个伴当都要杀,先是二爷,那么接下来就是他我知道,二爷是个引子,真正的原因是他们权欲熏心可我也没想到,事情能到了这一步”

    “章儿自小跟皇后亲,将皇后当亲娘。那个时候,李昭也没想到,会有跟许时忠翻脸的一天,因此,章儿跟许时忠这个舅舅尤为亲近。李昭原本纳了几个宫妃,是想摁下许时念这个皇后,却不想,却叫章儿大为紧张。这孩子以为可靠的是舅舅,而不是随时都能再生其他皇子的父亲所以,这孩子成了两人的棋子如今,许时忠监国,李昭的情况难料,章儿那里也没有消息但从半路上有人意图拦截我们到现在宅子里都能混进人来看,有人就是要将我或是岚姐儿带走,为的就是证明皇长子是奸生子事情一旦牵扯到皇家,就复杂了。为了皇权折腾进去的人多了去了文家为什么死的因为文家知道太多的事,比如皇长子看似许时忠大权在握,可这背后的蝇营狗苟,他未必真看的清楚。”说着,她重新抬起头来,“所以,我要回京。这次,是我要回京我不能叫二爷白死,不能叫金家跟着担惊受怕”她面对林雨桐,“还有琼姐儿我没有说出这事,把琼姐儿搭给了贺家我得回去我要一个公道。”说着,就跪了下去,面对老太太,“我将岚姐儿托付给您。若是弟妹宽宏,若是珅哥儿不介意岚姐儿的身份,能促成两个孩子的婚事,那我此去,便再无后顾之忧”

    “我介意”林雨桐冷声道“我特别介意。你生的是龙子凤孙,我们高攀不起。你的一个不得已,我搭进去一个女儿,再一个不得已,又要我搭进去一个儿子凭什么”

    正说着,门从外面推开。站在门外的是面色惨白的金匡,和扶着他的四爷。

    金匡一步一步进来,问文氏“我的儿子受了这么多委屈,他死的时候得多难受你为什么不说我搭进去一个儿子贴上一个孙女,你又怎么开得了口叫我再搭进去一个孙子”明知道朝局险恶,明知道卷进去的九死一生你偏叫金家的孩子娶你的女儿,你这是要给金家讨还公道吗

    不你是要金家上下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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