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佳云快速穿过满溢鸣笛声的马路, 朝着陈翼然追去。
她脚上穿的是一双小猫跟的尖头单鞋,原本就有些挤脚的鞋仿佛要把她的脚趾挤爆了。等跑到漆黑瞎火的巷子里时,脚下一扭, 疼得万佳云差点冒汗。
巷子那头, 陈翼然跟一个人扭打在一起, 几个闷拳下去,男人被他扭着手跪压在地。
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匕首掉落在地,男人龇牙咧嘴地叫着疼。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万佳云估摸着他是遇着哪个逃犯了, 忍着脚下的痛, 她顺着墙慢慢走过去, 在黑暗中翻了会儿塞得鼓鼓的包包,找出一副手铐递给他。
陈翼然没有接,“不用。”
夜色下, 极限运动后的陈翼然一头的汗。他冷着一双眼,按着男人的头往地上压, “草你妈的,再跑。”
男人鬼叫着求饶,“哥, 我不知道是哪得罪你了,你大人有大量。”
陈翼然解开自己一颗衬衫扣, 抓着他的头发扭过他的头, 让男人看到自己的脸。
“认识不认识?”
男人被打得脑子嗡嗡的,终于在微光下看清陈翼然充斥着戾气的脸,“陈警官。”
“认识就好办, ”陈翼然问,“刚刚跑什么?”
男人说:“我一看有人追,没多想就跑了。”
“溜冰了?”
“没。”
“你他妈老实点!”陈翼然的语气又凶起来,连站在旁边的万佳云都被他唬了一下。
人们常说警匪一家,这话也许严重了,但警察身上确实需要带点匪气。有时候没有一点匪气,那些油嘴滑舌地地头混混三两下就能把你糊弄过去,你压根镇不住他们。
可陈翼然的办案风格还是令万佳云看得心惊肉跳,一般人都是动口不动手,他是既动口又动手,她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人打出什么毛病,那就不是开玩笑的事了。
男人头被压在地上,怂怂地说:“没,真没,不信你带我去派出所验。”
陈翼然:“知道我找你,躲我?”
“我哪敢,您找我不是一个电话的事,我立马屁颠屁颠就去了,犯得着这样吗?上回老孙说你找我,我立马打你电话了,不信你查记录。”
“哪个电话?”
“就137开头那个,你没接。”男人咳了两声,“陈哥,你手上劲能不能松一把,我这脖子都要给你折了。”
陈翼然松开手,满身灰的男人从地上坐起来,动了动胳膊。过了会儿,他瞄到万佳云手里的手铐,朝万佳云瞄了眼。
陈翼然蹲在旁边问:“罗五呢?”
“哥哥,我真不知道,没跟我联系,那次之后就散了,谁也没他消息,哥们几个都急死了。”
陈翼然盯着他的脸审视良久。
沉默中,男人说,“这样吧,你给我点时间,两个星期,我帮你找。”
陈翼然没说话。
男人说:“我要是说假话,你就随时铐我走。”
陈翼然静了两秒,“去哪找你?”
“小六子的店。你知道的,他是我小舅子,我跑不了。”
陈翼然看了他一眼,冷淡地说:“滚吧。”
男人几乎是一溜烟地跑走了。
“他是谁?”万佳云等人走了才问。
陈翼然没说什么,万佳云看他在低头看手,才注意到他的手心在刚刚的争斗中被匕首划到了,出了不少血。
“没事吧?”万佳云看他满手鲜血,吓了一跳。
“没事,小刀还挺快的,有纸没有?”
万佳云蹙了蹙眉,赶紧从包里翻出纸。
陈翼然胡乱擦了两下手,把餐巾纸按在手心里止血。
“你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不用了,小伤,回去弄个创可贴,走吧。”
小巷子漆黑,地上是疙疙瘩瘩的石子路。万佳云跟在他后面走了两步,陈翼然才发现她的异样。
他停下,看她的脚,“扭脚了?”
万佳云此时也忍不住了,扶着墙停下来。
陈翼然问:“还能不能走?”
万佳云老实说:“不太能。”
疼得钻心,她扶着墙直接脱掉一只鞋,把脚伸出来放松。路灯下,女孩脚型细长,脚面光滑嫩白,五个脚趾都被挤压得泛了红。
陈翼然看了一眼,觉得自己似乎不该看,又去看马路外看去。
不停下来还好,一停下来,脚脖子还真的肿了起来。万佳云万般无奈地说:“完了,好像真的扭到了。”
试着把脚再往鞋里面塞,完全塞不进去了。
陈翼然盯着她看了看,隔了两秒说,“我背你吧。”
“不用。”
万佳云把另外一只鞋也脱了。
小巷里隐隐有暗黄色的街灯,万佳云借着灯光仔细看了下自己的脚脖子,捏了捏。
陈翼然已经站到她面前半低下身,不耐烦地说,“快点,把你送回去我还有事。”
万佳云想了一下,双手搭住他的肩,轻趴到他身上。好在她出来时已经换了裤子,陈翼然双手扶住她腿,把她整个人往上提了一下,很轻松地把她背了起来。
男人的后背宽阔结实,身上隐隐有汗味和烟味,万佳云不好意思靠上去,一路都僵硬着身体。
陈翼然说 :“我手上有血,弄你身上你不要介意。”
万佳云:“没事。”
陈翼然感觉到女孩子的双手搭在自己肩上,发梢隔着一层衣料垂在自己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轻软,还痒乎乎的。
陈翼然把万佳云直接送去了医院。
深夜的医院急诊室,灯光明亮。医生给万佳云掰着脱臼的脚踝,陈翼然简单包好了手,站在旁边看。
医生跟万佳云说,下手的那一下会有一点疼,叫她别紧张。
然而万佳云似乎一点也没有疼,更没有紧张,只在医生下手那一下轻轻地“啊”了一声。中年男医生连声夸她勇敢。
万佳云觉得自己不是勇敢,而是在此时刚好需要一点点疼,好让她清醒清醒,不要再像个小孩一样天真不懂事,陷在幼稚的幻想里。
这晚她和陈翼然从医院出来,两个人都成了伤兵。
万佳云伤得不重,在她的坚持下,医生没给她打石膏,但接下来的半个月要做理疗和热敷。
第二天同事们知道万佳云脚扭了,都问她怎么弄的,是不是晚上喝多了。万佳云没提陈翼然追街头混混那一茬,只说自己是不小心。
最过意不去的是王辉,白天的时候他还说晚上要负责把她安全送到家,谁知晚上自己先喝大了,最后也不知道是被谁送回去的。听说万佳云每天要去医院做理疗,便自告奋勇地要下班接她去。
结果万佳云当然是回绝了。
回绝的理由是,有人负责每天陪她去了。陪她的是谁呢?正是之前追她追得一头热的那个海归男。
这天下午6点,那辆吸人眼球的特斯拉准时准点的停在了市局门口。万佳云跟一个女同事出来的时候,男人早已站在车边等待。
男人穿衬衣西裤,带一副无框眼镜,文质彬彬,相貌堂堂。
女同事有些羡慕地发出了一声“咦”,看着脸红的万佳云说:“你谈恋爱了啊?”
万佳云摇头。
女同事理解了,“考察期?”
万佳云笑了下,没说话。
她也不知道这人怎么知道她脱臼了的,昨天她还在医院,他忽然就出现在了她面前,嘘寒问暖,还很专业地跟医生交流了一番。到底是小女孩,万佳云当下还是有一点点小暖心,结果回去的路上放下心防地聊了聊,万家云发现他和小政哥哥还是认识的,总而言之,对这个人的综合感觉比之前好了不少。
至少,完全不厌恶了,而是有了朋友一样的亲近感。
他说她一个人在这边没什么亲人朋友,这段时间会陪她去医院做理疗,希望就能像朋友一样相处。
万佳云上车后,男人从后座拿来一个纸袋给她。
万佳云一看,满满一包都是零食。
男人看看她,笑着说,“饿了吧,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准备了一点小零食,你先吃一点,去完医院带你去吃个大餐。”
万佳云在大学的时候就听别的女孩说过,谈恋爱的时候男友每次见面都会带零食。那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谈过恋爱,只知道那些女孩子口中说的甜蜜小事,她全都没有经历过。回想起那个人时,就记得他对她反反复复,其他都记不清了。
“谢谢。”万佳云笑了下,“我又不是小孩。”
男人开着车:“你怎么不是小孩了,你就是个小孩。”
男人看她不拆开,问,“怎么了,没有你喜欢吃的?”
万佳云:“不是,在单位吃过下午茶了。”
男人说:“真会享受,我看你从来不像别的女孩一样,成天喊着要减肥。”
这天晚上,男人陪着万佳云在医院做完理疗,又请她吃了饭。万佳云不想吃饭,耐不住他的盛情邀约,最后还是和他吃了晚餐。吃完饭回去的车上,男人在驾驶座上说着笑话不停逗她,万佳云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灯火,心中忽然有了一种陌生的、难以言说的寂寥。
一盏又一盏的路灯从眼前划过,流星一般璀璨。
万佳云觉得似有什么东西就像这灯一样,就这么被她错过了。
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男人贴心地问:“在想什么呢?”
万佳云想,她在想着,这些年,那个她从来没有忘记过的人。
可是现在,到了该彻底忘记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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