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想得到爱

小说:童磨大人在线等 作者:蓝珑琼
    所谓鬼,大多特征很明显。

    外貌异常,呼吸有腥臭味,但是越是高等的鬼伪装能力越高,譬如万鬼之王拟态能力强大到无论是三岁稚童还是百岁老人,全都不在话下。

    杏子曾因为这个,跟童磨大人讨论过‘为什么鬼需要拟态’。

    “有一种蜘蛛会拟态成蚂蚁,混入蚂蚁之中来吃蚂蚁,但是这种蜘蛛很少。因为他很像蚂蚁,反倒被其他蜘蛛吃掉了。”杏子这样告诉童磨大人,“如果鬼是为吃更多的人才拟态,那么本身也存在一定风险。”

    一定有鬼不得不拟态成人类的原因,接近人类捕食的确方便,但完全没有必要拟态程度达到如此之高。

    生物进行拟态的原因,最常见的,就是为了躲避天敌。

    “一定有鬼的天敌存在。”

    那时候,不曾了解鬼王无惨曾差点被人类杀死的小杏子,仅仅凭借听来的细小之事,就推测出了鬼也有所恐惧的事物。

    “这样吗?好可怕哦~我也更像人类一点比较好吗?”

    童磨大人本人都知道,这恐怕是一件艰难之事。

    毕竟,他身为人类的时候就不太像人类,因而才被无惨大人选中。现在身为上弦之鬼,左眼一个上弦右眼一个贰,怎么看都像赌具里的色子成了精,哪里像人类!

    杏子长叹一口气,义愤填膺的说:“你,一个七彩玛丽苏,如果眼珠里刻了字,谁能注意到你是彩瞳!你的玛丽苏光环恐怕已经是明日黄花,不复过往了,童磨大人!”

    ——什么?!

    童磨大人受到了深刻的打击。

    当时他什么也没说。

    后来又过了很久,杏子过世之后又过了很久很久,他不知道为什么就能隐藏住眼底的字了。

    面对同事跟顶头上司时他当然还是亮出身份证的,就像你去单位肯定要戴员工卡。但一般伪装成人类活动,或者在极乐教悠闲玩耍的时候,他都会只显示自己的彩色瞳孔。

    对不起,虽然我很想彰显我上弦贰的与众不同,但是,作为七彩玛丽苏,童磨大人我必须这么做!

    童磨大人完全没觉得自己的逻辑跟操作哪里不对。他甚至以为他的其他同类都能做到,大家都喜欢摆出来自己的身份显摆,毕竟下弦的眼睛里只有下弦,没有数字,显得比较低等。上弦们当然要装得更高档一点,因此一个个都毫不掩盖自己眼里的骰子。

    大家不愿意掩饰是心理问题,并不是不能掩饰。他就不一样了,他有七彩瞳孔,为了自己的玛丽苏光环,他必须忍痛割爱!

    因此,在一般人类哪怕鬼杀队员来看,童磨大人的人类拟态都是极好的。蝴蝶香奈惠也是聊了几句后,才注意到教主大人的外表看起来有些异于常人。

    白橡色的头发,头顶戴着帽子,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遮掩顶部附近渐红的血色发丝。很少有人的头发颜色能如此苍白,如色彩尽失一般;更别提头顶很可能跟下面的头发是两种颜色。彩色的瞳孔更为奇特,并非是花呼呼的五颜六色,而是在不同的灯光跟角度下,显露略微不同的色彩,近看又像是好几种颜色柔和渐变的调和在一起,反如琉璃珠一样漂亮璀璨。

    想到自己之前将对方当做敌人,她多少有些尴尬。想必以往这位教主大人就没少因为自己的外表被当做非人吧!自己的行为可能伤害了对方,香奈惠后知后觉的想着。现在想想,自己真的太糊涂了,现在的时间是傍晚,太阳又没有完全下山,从没听说哪只鬼戴个帽子就能在有光的地方出没的,哪怕是如此微弱的余晖也是阳光。如果真有不怕阳光的鬼,那位众鬼之王肯定早早将其吸收掉,获得不怕阳光的特性,令人类与鬼的对战更加绝望。

    想到这里,她主动道歉:“对不起,刚才我失礼了。”

    童磨大人拿出扇子随手扇了扇:“没关系,我都说了不介意。你是说吉原有人失踪,所以你来这里查看是不是有鬼混入其中。”

    蝴蝶香奈惠点点头:“是的,因为这里让其他的男性队员来不太合适,所以我就过来了。”

    童磨大人微笑:“你还真是,比我更不谐世事,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子独身一人走在这种地方,哪怕没有鬼,也会很快失踪的。”

    蝴蝶香奈惠微微皱眉:“我的确听说过这里很乱,但没有你说的这样危险吧?而且你又是从哪里听说这些的?”

    童磨大人没想到,这位女性的柱果真不太懂吉原的危险之处。这里盛开着最美丽的盛世之花,也是最迷乱枯骨成山,腐臭被香粉所掩盖的地方。

    “就是这样危险的,人类比鬼更残忍可怕,所以才有很多人希望能离开人世,前往极乐净土。我有本是吉原花魁的教徒,曾从她那里听到过很多。譬如,像您这样漂亮的姑娘孤身前来,又是生面孔,那么多数会被人盯上。就算您看起来持刀不太好惹,但您毕竟是个没多大经验,哪怕来这种地方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不曾害怕的小姑娘,很容易中一些下九流的招数。就像刚才我随手给你簪子,你没多想就接过了,但是或许有能通过皮肤渗透的毒素,过一会儿您就浑身麻烦麻痹动不了,任人宰割了。”

    蝴蝶香奈惠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我,我那时没有注意!”

    童磨大人合上扇子,好笑得继续说道:“就是一个没注意,您就会落入别人手中。无论再怎么厉害,只要手段足够,那就成为这里的漂亮商品之中的一个。如果您逃走,会打断您的腿,挖掉脚边的一块小骨头,您看起来没多大伤病,却再也逃不了了。如果您毁掉容貌,不想被利用,那么就会被毒打,当做消耗品。你知道有一种美容品是人类的胎儿做成的吗?这是这里最火爆的一条没用的花魁的去处,是加入这条产销链。”

    蝴蝶香奈惠哪曾听过这些,脸色白了又白。

    “太过分了,他们太过分了,官府难道不管吗!”

    童磨大人怜悯的看着这个一无所知的女孩子,哪怕是柱,对这人世间反倒没用鬼了解的更透彻:“你说的官府,就是最终利益里的一环。你以为谁能花钱买得起如此高额的美容品?是皇室,只有他们能消费得起。这是人吃人的世界,您却来到这吃人的深渊之中,说是要找吃人的鬼?我怕您还未展开调查,就被那些有权势的人瞬间处理掉了。您能杀鬼,却不能杀人类,哪怕是这样可怕的人类不是吗?”

    童磨大人说的都是实话。他的确有做花魁的教众,也知道一些这里的隐秘,但那个教众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而这些隐秘则是最近从那对兄妹的妹妹口中听到的,掌握一条财路跟一条皇室的隐秘对他们鬼来说也是相当不错,值得鬼王嘉奖的好事。

    蝴蝶香奈惠因自己听到的事出离愤怒:“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都没人管吗!!”

    童磨大人好笑的说:“您看看您自己,一个佩戴着刀具的女性走在繁华的街道上,没有任何人阻拦您,明明您并非官员又身携凶器。同样的,这样的您消失掉,又有谁会多说什么呢?您不受法律保护,这点在您加入鬼杀队的时候就该知道。而这里的其他女性,都比您更不受法律保护。这里是男人的天堂,女人的地狱。您无法改变这点,无论调查结果是不是有鬼存在,结果都是如此。”

    童磨大人作为极乐教的教主,天赋技能就是口若悬河。让一个没见过多大世面的小姑娘了解吉原的残酷,相信这里发生的一切是人吃人而不是鬼吃人再简单不过了。之后警告一下那对兄妹最近老实点,再让教徒们动作一下,基本花柱就什么都查不到也追查不下去。

    事实上,这里的人类也不会让她追查下去。这里的黑色生意不是能让外人知道的,而这里黑色生意提供的销售最终方是皇室,就凭这点,谁也做不了什么。

    除非,鬼杀队已经找到鬼王的巢穴,一鼓作气干翻了吉原,干翻了鬼王,那就算皇室围剿他们也心愿已满。否则只要稍有空隙,就会被鬼王跟皇室各自针对,处处受制,无法继续对鬼进行追击,甚至连一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佩刀都不许他们携带了。

    利用人类来对付人类,是鬼最为擅长的伎俩。说实话,童磨大人挺喜欢人类的,否则也不会去模仿人类的感情。所以一般情非得已,他也不太愿意自己对付人类,而是让人类自相残杀,或者人类自愿送死。他的这种性格,反倒让他的上司鬼王赏识,算是唯一能让鬼王看顺眼一点的地方。

    当然,童磨大人也不会忘记找一个下级鬼出没一下,让蝴蝶香奈惠小姑娘有成果交差。啊,他真是个体贴的教主大人。

    童磨大人一般都是游离在外的,不怎么跟其他的鬼打交道,哪怕他是上弦之贰。但当应用上弦之贰的权利时,没有鬼敢不给他面子。哪怕是天天砍他的上弦一,跟几次挑战都被他按在地上摩擦的上弦叁,都不敢真的挡他的路。

    在鬼里,他也是个可怕的存在。在人类里童磨大人不像个人类,在鬼里童磨大人也不太像鬼。而且他异于其他人之处又过于异常到让人难以忽视。

    ——异类。

    在哪里,他都是个异类。

    除了鬼王之外,也只有他成功将人类转化为那么高等级的鬼。

    上弦们一般都躲着他,不喜欢跟他相处;而下弦们,光听他的名字都瑟瑟发抖。

    甚至于,没有几个鬼愿意提起他的名字,鬼不愿意提起鬼王的本名是因为恐惧跟血液禁制,而没人愿意提起上弦之贰,则是因为一种对于异类的本能戒备与敬畏。

    他不像人也不像鬼,谁也说不清他是个什么东西。总之,不是什么好惹的存在,你不会愿意为了一点小事得罪他,未知的东西一向最恐怖。

    他到底在想什么,准备做什么,没有任何鬼感兴趣。他希望蝴蝶香奈惠这个鬼杀队的柱对于真相一无所知,看似心血来潮的伪装成人类接近这个柱,没人敢多想或者询问。

    问就是套取鬼杀队情报,这活儿让上弦做似乎大材小用,但上弦大人们想做什么都随心所欲,唯一能遏制这些兴趣各异各自为政的上弦的,也只有万鬼之王。而鬼王平日都在尽心调查研究据说能让他完美的蓝色彼岸花,以及有关克制阳光的各种研究,并没有花太大心思在手下身上。他制造那么多鬼只是为了广撒网,说不定有天能打上鱼。

    所以万万不会有人想到,这位上弦大人这么做,跟鬼杀队或者柱都没有太大关系,哪怕那天站在小摊贩前的不是柱而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他或许也会走过去搭讪。

    童磨大人他……童磨大人他只是,想了解跟接触人类的感情。

    很讽刺不是吗?他想要的,是那些成为鬼之人成为鬼时所舍弃之物。那些鬼遗忘了以往作为人类的过去,舍弃了作为人类的情感,他们放弃那些才活下来,一步步远离人类的界限。

    而天生就在特殊环境里,本身没有任何情感的童磨大人所羡慕的,所向往的,所想要拥有的,是那些鬼所舍弃之物。

    作为人类的时候他不曾拥有,作为鬼,却获得了能接近他所想要之物,最为接近的机会。非常的讽刺不是吗?

    在全世界可能唯一的一个真正爱着他,也最值得他爱怜的女人死去之后的这么久,他还未曾获得爱这样感情。

    或许,想获得这件事,本身已经说明了什么。

    童磨大人想要去爱,在他知道自己被爱着之后,他想要学会爱。明明那是距离鬼最远的一种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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