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利很喜欢滑冰,那感觉就像是飞翔一样,有时候勇利还会偷偷在房间里蹦蹦跳跳,或者做一些美奈子教给他的舞蹈动作,在一个人的时候,他会表现得尤其好,无论是跳跃还是跳舞都比在有人在场的时候更好。
美奈子很快发现这一点,她躲在门口看勇利在镜子前转圈,小手在空中挥动着,明明没有音乐,但看那孩子闭着眼睛的神情,就觉得他在拥抱属于自己的一整个世界。
“天啊,这孩子在他一个人的世界里独自美丽着。”
她睁大眼睛,心中惊叹着。
这是一种不知如何用语言表述的灵性,美奈子不知道勇利对美的认知是什么,但他的独舞非常好,即使动作不够优美,但已经有了打动人心的特质在里面了。
美奈子一直知道勇利的性格和他的家人不同。
仔细想想,小家伙5岁前没有和家人之外的人怎么接触过,看到陌生人第一个反应是躲,他面对社交总是不知所措,也交不到朋友,还容易被欺负,且还不敢反抗,长这么大就打过一次架。
平时他被欺负得时候,都是西郡去帮忙出头的,那个壮小子对勇利说话总是不客气,真看到勇利被欺负,反而愿意为了保护小胖子对别人挥拳头。
但勇利很敏感,甚至可以说是高度敏感,他人对他是否是善意恶意他完全能感觉出来,哪怕西郡最开始对勇利凶巴巴的,还会叫他“肥仔”,但勇利对西郡就是比对其他小朋友亲近。
而在敏感的同时,勇利还很好胜和倔强。
大概是常年和哮喘抗争的关系,他骨子里并不愿意屈服疾病等命运给予的磨难,听利也说这小子最初哮喘发作时还会哭一哭,可现在即使喘到一整晚睡不着觉,他居然也不会掉眼泪了,反倒是田中教练的黑脸更能让他胆怯来着。
美奈子开始更用心的训练勇利,小朋友们都恢复能力强嘛,今天累得在美奈子背他回家时直接在她背上睡着,第二天起来就又活蹦乱跳了。
再加上孩子嘛,筋骨都是软的,冰面上多摔几下,舞蹈教室里掰一掰,勇利的柔韧度比一些女学员还要好,美奈子心说再这样下去莫不是真能拗贝尔曼?
思及此,她对勇利的柔韧训练格外看紧,反正练花滑的人多刷柔韧点总是没错的。
直到田中教练和美奈子又一次带着勇利去参加比赛时,勇利还是走卖萌风(以他的外形也走不了其他风格了)。
宽子为儿子做了一套青蛙装,美奈子则刷曲库刷出了一首中文歌曲——《小跳蛙》,虽然听不懂歌词,但看曲目标题和曲调还挺合适,就给勇利安排上了。
勇利卖完萌下场后又嗷呜一声哭了,田中教练看得头疼。
“这孩子怎么又哭了,你滑得不错啊。”
勇利一边哭一边抬头:“真的,我滑得好吗?”
美奈子在一边哄他:“你滑得很好,去年勇利不是摔了好几下吗?这次就没有摔呢,大家都很喜欢勇利呢。”
然后勇利捧回了第一名的奖状。
这一年勇利七岁,大概是第一名的确很能激励人心,他看起来总算比以前自信一点了。
也是在此时,勇利在一些人眼中获得了“很有天赋”的评价,老实说他的跳跃仍然不稳定,即使田中教练说他的跳跃天赋其实不算差(虽然没滑行和表演的天赋那么高),只是心态不稳,但这次他在比赛里没摔真是因为运气+爆种,而他的滑行在一群孩子里显得格外出众。
因为田中教练的年纪大了,他在女儿的邀请下准备去神奈川养老,长谷津冰堡新聘的一位小宫教练是位才退役的冰舞选手,她并不能很好的教勇利,起码跳跃方面帮不上什么忙。
在田中教练的建议下,美奈子开始帮助胜生夫妇物色合适的教练,以勇利的天赋,目前应该有不少教练愿意接手他。
但在找到那个合适的教练前,勇利先出了问题。
七岁的生日过了两个月,勇利的身体开始变得不太好,他总是没精打采,上了冰也滑得不认真,那时大家只以为他是舍不得田中教练才会这样。
他的食欲也不怎么样,体重轻了几斤,还老是喊关节痛,因为小孩子长身体时很容易生长痛,宽子也只好尽力让孩子吃好点,多喝牛奶给他补充钙质,但效果不大,也许是近日天气较为干燥,这孩子还流了两次鼻血,但那和他的关节不适以及胃口下降比起来,都不算是严重了。
在学校里的体育课上,勇利突然大哭起来,起初谁都没把这事当回事,毕竟胜生勇利是个容易掉眼泪的孩子,老师都只是觉得也许勇利又被欺负了,走过去象征性的问了一句。
然后勇利呜咽着回道:“老师,我好痛。”
体育老师这才发现不对,因为小勇利的呼吸不对劲,他喘着气趴在地上,还在干呕,眼泪不停地流。
他想起这个孩子有哮喘病,体育老师又问道:“胜生,你哪里痛,告诉老师。”
勇利模模糊糊的指着头,又指指膝关节:“都好痛,老师,我喘不过气。”
体育老师不得不终止课程,先把勇利送到医务室,但保健老师也对勇利的状况没有办法,他看起来不像哮喘发作,但哭成那样显然是很不舒服的。
等发现勇利额头滚烫后,保健老师当机立断先带着勇利去了医院,接到通知的胜生妈妈很快也赶到医院和他们汇合,但等一套检查做完,结果出来时,宽子直接哭了出来,同样赶过来的利也也一脸不敢置信。
美奈子捏着化验单,嗓音干哑的说道:“怎么会这样呢?医生,会不会是弄错了?”
医生摇摇头:“不可能弄错的。”
医生又叹了口气,说道:“白细胞110,红细胞不到一半,准备一下,让孩子入院治疗吧,可能需要骨髓移植,如果可以的话,请几位亲属都去做配型检查,如果能配型成功当然好,不行的话,就只能寄希望于造血干细胞捐献协会那边的资料了,但成功率不敢保证。”
“请做好心理准备,如果配型失败的话……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在不接受治疗的情况下,存活期仅剩下三个月,就算用药,能延续的时间也有限。”
于是在勇利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又住进了熟悉的病房,他身上很不舒服,但长辈们却只告诉他,他发烧了,还有生长痛,所以才会这么不舒服,但勇利清楚的知道,只是发烧和生长痛的话,他才不会难受到这种程度呢。
而他的姐姐真利开始努力吃东西,她其实没有继承母亲的易胖体质,但却胖的很快,来看勇利的时候总是一脸大咧咧的模样。
真利一边揉着弟弟的头一边说道:“没事的,勇利,很快你就会好起来,我会保护你的。”
勇利懵懵懂懂,拉住姐姐的手摇了摇:“嗯,好像快点出去滑冰啊,我想优酱和西郡了。”
其实就勇利这样的状况,就算能好,以后也不能再滑冰了吧,但真利就用力点头:“哦,很快就可以出去了,不过在那之前也不能放松学业啊,起来看书啦,我帮你预习四年级的课程好不好?”
然后勇利在医院里住了好久好久,因为移植之前要先做化疗,所以宽子炖了红豆水,多喝红豆水可以排除一些化疗带来的负面影响。
但因为住在这一层的大多都是重症患者,宽子看多了因为化疗而痛苦不堪的人,一想到自己的孩子要受那份罪就格外的不忍心,最后还是美奈子提着罐子过来哄小孩咕嘟咕嘟灌水。
勇利总是很乖,所以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喝完以后他小小声问道:“美奈子老师,我是不是生了好严重的病啊?”
美奈子顿了顿,转过身,蹲在病床前回道:“是,这次的病是有点严重啦,但也不是治不好,只是可能要吃不少苦头哦。”
“勇利能忍耐吗?”
勇利眨巴眼,点头:“嗯,我能忍耐。”
连哮喘时那种一点氧气都似乎呼吸不到的感觉他都能忍下来,应该没有比那更难忍的痛苦了吧?
勇利对自己的忍耐力其实还蛮有自信的。
美奈子就也揉揉他的头。
“好小子,加油啊。”
可红豆水的效果就那么些,等到了第一次化疗结束后,勇利还是难受得不行。
是真的很难受啊,连哭都要没力气的那种,躺在床上艰难的喘气,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难受。
手脚发麻、无法动弹、恶心呕吐、口干舌燥……他吃不下任何东西,也睡不着,关节还是很痛,很想哭出来,却因为妈妈就睡在隔壁床上,不想吵醒她,然后就干脆不出声。
为了不吵醒妈妈,我要坚强!
从小到大勇利哭了不知道多少次,但这次他总算能彻底控制住自己不哭了。
但这只是第一次而已,化疗是不可能一次就结束的。
然而最可怕的是,哪怕是在这样残酷的治疗下,癌细胞还是扩散了,化疗并不成功。
1999年的医疗技术在面对勇利的病情时显得捉襟见肘,但不尽可能的杀死病灶,就算做了移植用处也不大。
在那之前,勇利成了一个光秃秃的小南瓜,他觉得自己变得丑丑的了,而真利看了一下,点头表示的确很丑,就偷摸了美奈子的眉笔给勇利画眉,但画的不太好,和动画里的蜡笔小新一样,怪怪的。
优子也来看望他,她送了勇利一顶帽子,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小南瓜没头发了。
西郡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然后第二天他又跑到了医院,这个壮小子带着棒球帽,带着一脸做贼似得表情遛跶到勇利床前,对着勇利嘿嘿一笑,摘掉了帽子。
“铛铛,嘿,肥仔,你看我这样是不是特别帅?”
剃了光头的西郡一脸“看!惊喜!”的模样,勇利怔怔的看着他,低下了头。
吧嗒、吧嗒,泪水落在了被单上,小小的勇利到底还是不能彻底控制住自己的眼泪。
他一边抹眼泪,一边笑起来,断断续续的说道:“西、西郡,我真的、真的好想快点好起来,想要……咯……想要继续和你们一起滑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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