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轻泽资源规划图纸上, 渊流城北是扩建后的码头和渔业。
城西郊沿河, 以及西南方向, 以河渠为脉络, 是连成片的农田和未来的经济作物种植园,养殖场、牧羊场等蓄养业设在附近。
而城东郊到矿场之间一大片区域, 则已经形成了一个小规模初等工业聚集区。
一条可供十六匹马并行的宽阔主干道,用红砂岩土夯实填筑路基,从东城门笔直地延伸出去, 贯通整个工业区。
纺织、冶炼、军备、玻璃、瓷窑、砖窑、水泥, 造纸, 以及正在建设中的蜂窝煤等工坊, 沿着主干道错落有序分布其间。
农牧业和初等工业交织成网,其触角已经润物细无声地渗透到了渊流城每一个角落,惠及每一户人家。
在人们不知不觉中, 生活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城主府有一辆专属于主祭的马车, 三匹雪白的高头大马,车身漆金雕花。
每每出行时, 随从侍卫们前呼后拥,排场十足, 是前任主祭莫云常用来彰显身份的。
随着渊流城工坊开设越来越多, 沈轻泽每日都要在城里各处奔波,体积庞大的马车跑得太慢, 遇到人多街窄还会堵车, 他的交通工具就改成了马。
只苦了偶尔跟随他出行的洛辛, 一身肥肉在马背上都快甩掉了。
沈轻泽从所剩无几的金币余额里紧巴巴挤出一部分,供给蜂窝煤厂的修建,又做好了打煤机的简易设计图交给建造组的工匠。
开工几天后,却收到金大愁眉苦脸的抱怨渊流城快找不出闲置的劳动力了。
眼下能保证工坊正常运转,都是动员了妇女上阵的结果。
渊流城本就是个偏远小城,城里人数不多,再加上秋天那场兽人袭击,青壮死伤惨重,能够出来工作的劳动力,基本都被招募到了各种工坊之中。
就连街上的乞丐,只要四肢健全愿意劳动,都能找到活干。
为了满足工坊大量用人需要,金大没少干从贵族府上挖人的事,放在从前,他哪儿有这个胆子
自从沈轻泽和颜醉联手整治了城里大小贵族,他们谁也不敢冒头挑刺,眼睁睁看着府上仆从一个个减少,除了唉声叹气,背地里咒骂两句之外,别无他法。
为了笼络有本事的仆从,贵族们只好捏着鼻子提高了待遇,一来二去的竞争中,城里大部分劳动力的身价,直接提高了一个档次。
没想到,忙活了这么久,制约渊流城发展的,又绕回了最初的点缺钱,缺人。
资金可以靠贸易赚到,但人口,却不是短期之内能提高的。
沈轻泽机械地拉着缰绳,在马背上颠簸,心里有些发愁,城里孩子们增长的速度,远远不够城市高速发展的需要。
难不成他又要去明珠城大量购买奴隶吗
刺激奴隶贸易不是件好事,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沈轻泽正想着心事,刚落成的蜂窝煤厂,在众人视野里远远露出了高耸的烟囱。
一行人在门口下马,由管事引进厂房,核心区域,一架足有三米多高,宽两米的打煤机,瞬间占据了人们的视线。
沈轻泽惊讶地挑了挑眉,他依据记忆里打煤机原理,给出的设计图是采用钢质机身,用水利和脚踏双驱动,联动螺杆,带动铁锤起降,由工人手动装填煤粉。
没想到实际打造出来,却完全变了样子。
整个机身改为木质结构,铁锤变成了木锤,外面包了一层铁皮,密密麻麻熔铸着长短一致的打孔铁杵。
原本敲16块煤改为了敲12块,压煤的承重台也替换成了坚硬耐锤的月岗岩。
见到沈轻泽不置可否的神情,几位参与改造打煤机的工匠,尴尬地对视几眼。
沈轻泽“这是谁的主意”
工匠们登时紧张地绷直了脊背,双手不知何处安放,有一人战战兢兢走出来,个子矮小,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去,被沈轻泽扶了一把。
“说说你的思路。”
见主祭大人没有发怒的迹象,那人擦了把汗,小声道
“铁锤太重了,水流带不动,脚踏也很吃力,换成木质,就会轻便很多,16块煤太多,工人来不及装填,会导致煤粉填充不均匀,影响煤球质量”
“还有”
沈轻泽面色温和,示意他继续说,矮个工匠得了鼓励,越说越流畅
“还有,打煤机日夜工作,材料极易磨损,更换的话,成本太高,改成现在这样,虽然粗苯了些,但结实耐用,保养也简单。”
沈轻泽望着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管事连忙向沈轻泽深深弯腰行礼“主祭大人,我们不是故意擅自改动您的设计图,只是您的智慧过于高深,我等不得要领”
“行了行了。”沈轻泽打断了对方结结巴巴的奉承,失笑,自己并非工科出身,没有系统辅助,立刻暴露出了疏漏。
“是我太想当然了,忽略了实际情况,你们改得很好,至于这个工匠”
沈轻泽的目光上下打量对方“能够不拘泥于图纸,思路到实际操作都可圈可点,你是什么职称”
矮个工匠攒着手,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呐“我刚招募进来不久,还是初级工匠。”
沈轻泽暗暗丢了一个探查,又是个高悟性的人才,管事心领神会“我看可以提一级。”
矮个工匠惊喜得手足无措,没想到自己竟能靠一点拿不上台面的奇技淫巧,获得主祭大人的尊重。
他连连道谢“其实这不完全是我一个人想的,还有前辈们的指点,是大家集思广益,修改了许多次,最后形成的设计。”
沈轻泽微微颔首“既然这样,参与完善打煤机的工匠们都提升一级。”
工匠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其余工人看在眼里,又是羡慕又是期盼。
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工坊赶紧开工,撸起袖子大干一番,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能得到主祭大人的赏识,每月多领些铜币,给家里添只鸡鸭和衣物,大概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了。
在人们热情的欢笑声中,沈轻泽轻轻抚过打煤机粗糙的木锤。
这台打煤机改头换面后虽然又丑又笨,却经久耐用,可行性也大大提高了,每一个细节都凝聚了人们最朴素的智慧。
无论身在哪个世界,这种质朴和务实,仿佛深入骨髓,溶于血液,带着坚不可摧的力量一代又一代的传承,即便偶尔蒙尘,只要稍加引导,就能绽放出无穷的光华。
改良的打煤机在轰鸣的流水声中正式投入使用,填煤、压锤、起降、出料,除渣,每道工序在明确的分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工人们眼神里不再是长期压抑的迷茫和麻木,他们穿着厚实的冬衣,戴着防尘麻布口罩,口中喊着吆喝的号子,专注而充实。
看着大家热火朝天的工作景象,就连洛辛和金大也隐约察觉到人们同以前不一样了,可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上。
从蜂窝煤厂出来,沈轻泽带着几人顺道去造纸厂视察进度,喜人的是,造纸的原料配方已经在工匠们不断的尝试下,试出了最佳方案。
由于城里的麻布非常便宜,造纸厂最初使用的是麻纤维,但造出纸质地粗糙,不易书写。
后来逐渐加入树皮、藤皮甚至竹絮、麦秆等原料,将之蒸煮、捣碎、打浆,经过数道繁杂的工序后,摊晒成干燥轻薄的纸张。
沈轻泽削了一根炭笔,在纸上试写,一句话挥手写就,行文清晰、流畅,毫无滞涩,完全可以满足日常需要。
可惜没有橡胶,做不了橡皮擦,否则还能极大提高纸张的利用率。
他想了想,玻璃、瓷器已经在塞拉和兰斯等人的合作下,改良出了新产品,上次给他过目的玻璃杯和瓷瓶,如今已经成了淘汰掉的残次品。
主城系统金币余额一直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再不补充大量资金,他的计划都得停滞了。
沈轻泽沉思片刻,招来金大“我们的展销会,可以提上日程了。”
渊流城周边,除了几十公里外庞大的明珠城,还零星散落着几座规模相近的小城镇,有行商时常来回走动,互通有无。
渊流城要召开展销会的消息,随着来往行商们的货车队向四面八方流转开来。
离渊流城以东三十公里,有一座北济城,人口规模与渊流城相仿。
由于地势高,有高山阻隔,极少受到兽人族侵扰,北济城里的贵族与商人依靠种植棉麻和药材,渐渐富裕。
陆氏是北济城里有名的大商号,老板的小儿子陆鑫今年刚年满二十,再三要求下,好不容易随队走商,将棉麻织成的布匹和稀罕药材,运到渊流城贩卖。
按往年经验,陆鑫本以为铁定大赚一笔,回去对长辈有个交代,没想到,今年的渊流城居然不缺布匹过冬
陆鑫小少爷一路上游山玩水,耽误了行程,商队抵达渊流城时,已经听闻了好几个商号布匹滞销的事,不过他们也带来了渊流城不日将举行展销集会的消息。
陆鑫裹着灰熊大氅躺在马车里,车窗外,渊流城的城门已经近在咫尺。
他手里抱着个精致的铜手炉,懒洋洋打个哈欠“三叔,听说渊流城民风彪悍,这里人都是些只知道跟兽奴打架的清苦莽夫,是不是真的啊我们为什么不去明珠城做生意”
陆三叔笑了笑“小少爷,咱们家的货物放在渊流城这种不入流的小土城,是稀罕货,这里的人没见识,很快就能抢购一空。”
“但是放在明珠城那样商客云集的大城,咱们就有些不够看了。更何况,渊流城离我们更近,运到这里,也能少些路费。”
陆鑫嘴里咬着饴糖糕,疑惑地问“那为什么他们说今年的布匹不好卖了”
陆三叔不以为意“隔壁南济城那几个小商号别有居心的谣言罢了,往年,总是我们家的布匹最受欢迎,他们怕我们来了,自家货卖不掉,才会危言耸听。”
“说什么渊流城本土的织品又便宜又好,这不是笑话吗我常年在几个城市之间走商,从没听过渊流城除了矿石,还有别的拿得出手的东西。”
陆鑫哦了一声“可是我们卖得比他们都贵啊。”
“听说几个月前,渊流城才遭受兽人族突袭,眼下肯定是缺衣少粮的时候。”
陆三叔慢悠悠地翻着账册“我们肯来雪中送炭,他们应该心怀感激,路途遥远,卖的贵点是应该的。”
陆小少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们那个展销集会,我们也去吗”
陆三叔满不在乎道“不过又是那些脏兮兮的土矿石,或者一些普通的农贸品罢了,没什么稀罕的,也就南济城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土鳖感兴趣,咱们不去也罢。”
他看看小少爷失望的表情,微微一笑“不过若是少爷想去凑凑热闹,去看看也无妨。”
两人谈话间,商队缓缓通过了城门,正式进入渊流城内。
陆鑫挑着马车帘往外看,习惯了一路行来的颠簸,进了城,马车越走越稳,车轮滚过路面顺滑得几乎没有声音。
道路两旁行人来往熙攘,相当热闹,叫卖吆喝声起此彼伏,街面出奇得干净。
陆氏以布匹起家,陆鑫着意观察人们的衣着,大部分人居然都穿着没有补丁的新衣,还有一种灰白色毛茸茸的高领套头衫,这种款式的衣裳,他从来没见过。
牵着小孩出来采买的大人甚多,脸上也绝少有朝不保夕的愁眉苦脸。
甚至连衣不蔽体的乞丐都少得可怜,在北济城,陆鑫几乎每走到一条街巷,都能遇到成群上来乞讨的乞丐。
原以为渊流城是个被兽人族肆虐过后、百废待兴的残破城市,没想到,这里的繁荣已经大大超乎了他的意料。
陆鑫趴在马车窗上,皱着眉头苦思,难道自己对“不流入的小土城”几个字,有什么误解吗
忽而,他眼前一亮,扯了扯三叔的袖子“阿叔,你看,那间铺子名儿好怪啊,叫什么渊流银座,咦,你看那伙计手里的,像是是瓷器”
陆三叔没有注意外头的景象,只专注地查阅着账册,眼也不抬“唔,没想到还有大商号跑到这穷乡僻壤里头卖瓷器,这儿的贵族买得起吗”
他想了想,摇摇头“去看看,杀杀价,如果价格合适,咱们就把他家的瓷器都买下来,回头运到明珠城,价格至少能翻一番。”
陆三叔刚走下马车,还没走进渊流银座,目光却黏在了顾客穿的一件灰色羊毛衫上。
比起只被款式吸引的陆鑫,陆三叔眼光更为老辣,他一眼就发觉了这种毛线细密织成的衣物,对于北地御寒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如果陆氏也能掌握这种衣料陆三叔按捺住心头的火热,特地放低了姿态,向那客人问道“小哥,你身上穿的是什么”
客人莫名看了他一眼“毛衣啊。”
“这衣料和款式都十分别致,很贵吧是从明珠城买的吗可以的话,能否割爱,转卖给我”
客人愣了愣,第一次见还有人要二手衣的。
陆三叔笑容和蔼,命人从马车后取了三匹上等的穿花亚麻布“这三匹布,都是我们北济陆氏商号的招牌,能制成好几件衣服了。跟你换身上这件毛衣,应该绰绰有余。”
客人像看傻子似的看他,撇撇嘴“想买毛衣,大街上多得是,银座就有卖,那明珠城还得跟我们买呢。再说,麻布又不值钱,跟我换美得你当我傻吗”
陆三叔笑容渐渐凝固,这小土城怎么回事
城主府,书房。
羊皮纸替换为植物纤维纸张后,成本大幅下降,纸不像从前那样金贵,谁都用得起,呈交上来的各种报告和请示,最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上升。
城主府要处理的事情反而比从前更多。
沈轻泽正埋首在大摞文书中奋笔疾书,倏忽,一杯热腾腾的姜茶递到嘴边,沈轻泽吸了吸鼻翼,抬头,颜醉斜倚在宽大的书桌边缘,单手支着脸颊,笑吟吟望着他。
“你好些了”沈轻泽接过茶杯,低头抿一口,温度正好。
“主祭大人如此劳神,本城主如何过意的去万一累坏了,岂不是我们渊流城的损失”
沈轻泽瞥见颜醉肩头尘霜,蹙眉“你刚从校场回来”
颜醉随口嗯了一声“虽然近两年冬天没有遭受兽潮,但卫队绝也不能掉以轻心。我和肖蒙巡视城防的时候,发现好几处巨弩损坏,不知道炼金实验室的火器研制的如何了”
沈轻泽摇摇头“投入实用还早。”
他抽出一张文书递过去,颜醉随手展开“展销会,你已经筹办好了”
沈轻泽点点头“主要是范弥洲张罗的,我只是动动口而已。周边城镇有名气的商号,基本都通知到了。”
他微微一顿,抬眸望向颜醉“不知城主大人可否赏脸,与我一同看看如今焕然一新的渊流城”
颜醉勾了勾嘴角,修长的手臂伸到他面前“当然。”,,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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