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褚源又做了蛋饺,本来林氏是不赞成的,可听到儿子说,这蛋饺是送给褚元良家的,林氏就没吭声了。
乡下人家物资匮乏,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好的。眼下褚元良被退亲,林氏送去一大碗蛋饺,算是非常上心了。
毕竟,面粉,鸡蛋,肉,哪样不是精细粮食。
林氏到底还是更疼自己儿子,用筷子从大碗里拨出三个蛋饺在小碗中,才端着碗匆匆出门了。
褚源看着小碗里,胖嘟嘟的蛋饺,哭笑不得。
这厢林氏敲响了褚元良家的大门,孟氏来给她开的门。
“五嫂子,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孟氏说着话,就要去拉人胳膊。
林氏轻轻巧巧避开,一路走进了孟氏家的厨房,找了一个干净的大碗,把蛋饺倒过去。
厨房里还有褚元良的妹妹,一脸懵逼的看着林氏。
林氏拿着空碗出了厨房门,正好遇上赶过来的褚元良父子,她上前拍了拍褚元良的肩膀,以过来人的口吻宽慰道:“元良,听婶子的。咱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吃点好的补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男子汉大丈夫,要向前看。”
众人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褚元良虽然心里还有点堵,不过有亲人安慰他,他其实好了许多。
此刻,他听到林氏的话,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婶儿。”
“哎,这才是好孩子。”林氏欣慰不已,她摆摆手:“那什么,你们先吃着,就不用送我了。”
话虽那么说,褚元良一家还是把林氏送到了院门口。
孟氏关上院门,褚小妹就忙不迭把那碗蛋饺端了出来。
褚元良是家里老大,他还没成亲,底下的弟弟妹妹自然也一样。而褚元良的爷奶早逝,他们家自然也就分家了。
褚元良的双亲,加上褚元良底下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一家五口,比起其他人家的三代同堂,四世同堂,褚元良家里的人口勉强算的上简单了。
这会儿褚小妹把蛋饺放在饭桌上,一家五口都好奇的看着。
“这是什么?” 褚二弟询问道。
褚元良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不知道。”
褚小妹迟疑道:“看着有些像云吞。”
褚元良的爹摇了摇头:“云吞没有这么大个。”
“不过,真的好香啊。”这是众人的心声。
孟氏用筷子把蛋饺挨个拨给丈夫和儿女们,大儿子数量最多。
褚二弟和褚小妹没有意见,这食物本就是五婶婶特意给大哥做的,他们就是跟着沾光。
褚二弟迫不及待咬了一口,鸡蛋和麦香混合在一起,汇聚成了极其绵软细腻的口感,中间的瘦肉馅被剁的细碎,口感软嫩,而白菜又恰到好处中和了其中的油腻,吃一口真是美的让人眯上了眼睛。
褚二弟恋恋不舍的把蛋饺咽下喉咙,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五婶的手艺真是绝了,这个东西太好吃了。”
听闻褚二弟如此高度赞美,其他人也忍不住,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哇,好香。”褚小妹又惊又喜,她三两口吃完了一个蛋饺,又喝了一口汤,口齿间都缠留了美食的余味。
褚二弟和褚小妹真心实意对大哥感慨道:“五婶婶对你可真好,大哥你就听五婶婶的话,把不开心的事都忘了吧。”
褚元良没好气的拍了弟弟妹妹一下,两兄妹也不怕,冲他嘻嘻笑。
褚元良收回目光,认真吃蛋饺。
美食的确有治愈人心的力量,至少第二天,褚元良的精神就振奋了许多。
孟氏一家人都很开心,褚元良回房找到那把没能送出去的梳子给了褚小妹,乐的褚小妹高兴了一整天。
褚元良看着妹妹的笑颜有些怔愣,恍惚间想起,以前他时不时给张家姑娘送些小礼物。
除了他与张姑娘定亲那次,他们家送了一根银簪子做信物。
后来,他单独约人姑娘,或是送一些糕点,一些小玩意儿,甜甜的果子,每次张家姑娘都是冷冷淡淡的,几次下来,他自觉寒酸。后来送礼都是战战兢兢,唯恐惹了人不高兴。
但是现在看到妹妹因为一把木梳子开心成那样,褚元良也想通了一些事。
他就是个庄稼汉,有多大能力吃多大饭。大老爷们整天小心翼翼的,像什么样子,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褚元良念头通达,又开始下地干活。
期间,张家姑娘如愿嫁给了隔壁村的童生,只是外面流言蜚语不断,张家这门亲事办的很低调,要不是村里有老婆子偶然瞥见,大家都不会相信,张家就这么悄没声息的把女儿嫁出去了。
至于所谓的嫁妆聘礼,宴请三五几桌亲朋好友充充场面,那更是没有。
几个妇人在树荫下乘凉,闲聊时扯到了这个话题。
“就说咱们乡下人家穷吧,那也没有那么寒碜人的。”
“知道的,是嫁过去给人做正儿八经的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上赶着做小,那么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可不是,弄的跟做贼似的。”
“你说那张家丫头图啥,凭白惹出这些事。”
“你说图啥,人家嫁的可是童生,正经的读书人,可跟我们泥腿子不一样 ”那妇人说的正兴起,旁边人赶紧扯了她一下。
那妇人回头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褚元良站在他们身后。
这就有些尴尬了。
几个妇人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道:“那什么,元良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褚元良笑笑,晃了晃手里的竹筒,“我过来喝口水。”
几位妇人松了口气,原来是刚到啊。
还好那些话没被正主听了去。
几人推推搡搡道:“婶子还有活没干完,就先忙去了啊。”
褚元良又是笑着点头。
等几个妇人走远了,褚源才从旁边一棵大树后冒出来,揶揄道:“真放下了。”
褚元良抬手赏了褚源一个暴栗,“没大没小的。”
褚源摸着额头,一脸呆逼,我这都是为了谁,为了谁!
“好心没好报。”
褚元良放下竹筒,抹了把嘴边的水迹,敷衍他:“嗯,你是好人。”
褚源哼了哼,背靠在树干上没说话。
偶尔一阵凉风吹来,卷走了燥意与闷热。
褚元良没他那么好的兴致,直接坐在了树根处,问褚源:“马上就秋收了,你们家忙的过”
还没说完,他自个儿改了口:“算了,到时候我去给你帮忙。”
他盯着褚源,警告道:“今年五叔受了伤,五婶也上了年纪,你可不能再偷懒了。”
他的视线落在褚源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剩下一些劝诫的话又咽了回去。
真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公子,也不知道五叔五婶怎么养出来的。
不过,他却意外的不讨厌。褚元良把这个原因归咎于对方做的那碗蛋饺。
后来,他知道蛋饺是褚源做的,也很是惊讶了一阵。
褚源一家的心意,他记在了心里。
褚元良心里计算着自己家里的活多久能干完,又算了算褚父和林氏的地,眉头都拧了起来。
褚源还是那副悠哉悠哉的样子,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摘了一片树叶,擦干净之后,放在嘴边吹小调儿。
别说,还怪好听的。
不同于褚元良的左思右想,褚源就简单多了。
这世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都不叫问题。
*******
褚家大堂。
褚父和林氏一听说儿子要请人秋收,当即炸了。
褚父:“你小子有两个钱就飘了是不是,咱家又不是地主,请什么人啊。”
相比褚父的怒火,林氏就委婉多了,她劝儿子:“阿源,娘知道你不爱干农活,爹娘也没让你干。你就在家里好好歇着,地里的活,有我跟你爹呢。”
褚父在旁边,也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林氏的说法。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真听到这话,褚源还是有些囧。
他叹了口气,扶着林氏坐下,然后坐在两人的对面,道:“大夫说爹的伤只能养着,不能劳累。”
“你别听大夫瞎说,我好着呢。”褚父一口堵了回去。
褚源也不慌乱,默默报出一串药物价格,不止有褚父的,还有后面给林氏买的红枣桂圆等补身体的东西。
褚父和林氏越听越惊恐,褚源还在继续道:“所以,我花了好几两银子,把你们的身体养着,现在你们要为了几十文钱,把身体给糟蹋了?”
褚父和林氏张了张嘴,竟然不知从何反驳。
褚源还在说:“而且爹娘年少时,很是吃了不少苦,亏空了身体,你们不趁现在好好补补,以后怎么办。”
褚源说着说着,就没了坐相,没骨头似的撑在桌子上,漫不经心道: “再过几年,我成亲了,有了孩子。小孩子蹦蹦跳跳的,你们确定能有精力照顾好?”
一番话十分符合原主的人设,褚父和林氏半点没觉得不对,还被他给绕进去了。
褚源摊手:“所以,做人呐,目光要长远,知道不?”
褚父:………
看着臭小子那懒散样儿,褚父莫名觉得手痒。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抬脚轻踹了一下儿子的小腿。
褚源立刻嚎上了,“哎哟哎哟,爹打人啦,救命啊。”
褚父和林氏乐出了声。
褚父笑骂:“混小子。”
褚源笑眯眯的,半点不在意,还拉着林氏的手道:“娘,我晚上想吃肉了。”
“好,娘给你做。”
说服了褚父和林氏,秋收的时候,大家都紧锣密鼓的在地里忙活,褚源带着几个汉子去自家地里干活了。
其他人:嚯 !
这要不是实在农忙,大家早就八卦开了。
等到褚元良把地里的活干的差不多了,带着弟弟匆匆赶来帮忙时,褚源都指挥人把活干完了。
他们家地不多,几个力气大的汉子,两三天就能干完。
褚源又是日结工资,几个汉子都很高兴。
今天是最后一天,黄昏下,褚源给了来帮工的汉子,每人三十五文钱,他也把话说到明处,“家里老父老母,年迈体弱,实在招呼不到,多余的十五文钱就算伙食费了。回家买斤肉补补身体。”
几个汉子听的那叫一个舒坦,而且十五文钱都可以买三斤多的粟米了,他们一天哪吃得到三斤多粟米。
几人接了钱,喜笑颜开的离开了,这三天他们每人都挣了一百多文钱,着实不错了。临走前还跟褚源道:下次有这种活还找他们。
褚源笑着颔首。
几个汉子走了,褚元良才走过来,不悦道:“我不是说了,我会来帮忙,哪里用得着花那个冤枉钱。”
褚源双手撑在脑后,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头,吊儿郎当的样子,“我觉得这钱花的挺值的啊。”
“我给钱,他们干活,银货两讫,多好。”
“你,你简直是狡辩。”褚元良也不知道哪来的气,只觉得心口堵得慌,凶狠的瞪着褚源。
褚二弟见势不好,默默缩了缩脖子。
褚源脚后跟一转,面向兄弟二人,“对了元良哥,秋收后,我们去山上打猎吧。我想吃山鸡,还想吃兔子。”
褚元良怼他:“你细胳膊细腿,还吃山鸡,吃草还差不多。”
褚源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哎哟我的妈呀,元良哥,你怎么跟我爹说话一个腔调。”
褚二弟瑟瑟发抖的躲在一旁,真心佩服褚源:他大哥都快气炸了,褚源还有心情玩笑,不愧是小霸王。
褚源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元良哥,你也别生气。不是我非要跟你见外,只是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动脑子还行,让我干浓活还不如杀了我。”
褚元良张口反驳,被褚源制止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就是你可以帮忙。你现在没成亲,看在两家关系的份上能帮忙。那以后你成亲了,有了妻子孩子呢。”
“你能帮我一时,帮不了我一世。”
褚二弟听的目瞪口呆,亲娘哎,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褚源吗。
褚源吹了两声口哨,调解气氛,然后道:“我现在琢磨着怎么赚钱了,我虽然动手不行,但是我脑子活啊,以后随便做点什么小生意,不比种地强。”
“上次那蛋饺不错吧,正好秋收之后,大家的钱袋子都鼓起来了,我就这段时间卖一阵,随便怎样也能回本啦。”
“而且,我也不怕其他人模仿了去,我以前跟着人东逛逛西看看,有些东西记在了心里,稍微一琢磨,也能明白其中的关窍,等到过年的时候,我就卖个红豆糕,元宵,酥饼什么的,过年的银子也有了。”
“不是我跟你吹,我见过许多小生意,就卖吃的东西销路最快,利润最大。到时候,你给那小吃安个大气上档次的名字,再编一个似事而非的故事,那些年轻小子姑娘,一个都跑不掉。”
“还有啊,卖东西的时候,也得找对位置,找对人。像一些经得住吃,经得住嚼的零嘴,你就要去那些闲汉多的地方,或者是小赌棚外面。只要味道过得去,不愁没人买。但像红豆糕这样的,主要顾客就是女人孩子,你就去街道上卖,对方要还价,你就说这红豆糕有多少多少道步骤,本钱高,没利润,不能少价。爽快点的客人就直接买了,实在难缠的客人,你就多添一点搭头,还能把人哄的高高兴兴的,下次还找你……”
褚源一张嘴叭叭个不停,褚元良从最开始的恼火,到后面的茫然,然后与弟弟同步目瞪口呆。
褚二弟:虽然知道褚源脑子活络,但是要不要这么打击人。
好不容易等褚源说完了,天也快黑了。
褚源砸吧砸吧嘴,他口渴。
他问兄弟两:“现在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兄弟两齐齐摇头。
褚源:“行,那就这样吧,我先回家了。”
兄弟两:“喔。”
兄弟两浑浑噩噩的回了家,褚二弟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拍了一下褚元良:“大哥,你快打我一下,我咋觉得那么不真实呢。”
褚元良一巴掌糊弟弟脑门上,褚二弟嗷的一嗓子叫开了。
“痛痛痛……”
褚二弟揉了揉脑门,“是真痛,原来不是我在做梦啊。”
褚元良看傻子一样,看着蠢弟弟。
褚二弟没注意到,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他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哀嚎一声:“不是,大哥你说老天爷真不公平。”
“褚源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啊。”
他要是有褚源一半聪明,他现在轻轻松松就能赚笔小钱了。
他不贪心,攒点小钱,以后娶媳妇就不用愁了。
褚二弟郁闷的在地上打滚,褚元良简直没眼看,一屁股踹弟弟屁股上:“你皮痒了是不是。”
褚二弟麻溜爬起来,眼神坚定,仿佛做下了什么大决定,“哥,我想好了,以后我就跟着褚源混。”
褚元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可拉倒吧,那小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根本就没定性。”
“那有什么。”褚二弟丝毫不介意这点,“他没定性,我有啊。”
他拍着自己的胸脯,大声道:“你看我这体格,什么活干不得。苦点累点算什么,我不缺那点子力气,我就缺个脑子。”
“嗯,你不但缺个脑子,你还缺心眼。”褚元良一把拍开弟弟,大步进了院门。
褚二弟跟在他身后直追,“哥,大哥,亲哥,难道你不心动吗。”
“小源都说的那么详细了,就差没把钱直接塞你兜里了,你还犹豫什么。”
“而且退一万步说,都是吃的东西,真卖不出去,咱们也可以自己吃,亏也亏不到哪里去。可要是赚了,咱们家就发了。”
“大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褚元良一脚把弟弟踹去洗脸洗手,然后吃饭,睡觉。
孟氏他们好奇不已,还以为两兄弟闹矛盾了。
褚元良摆手:“没有的事,你们别多心。”
只是晚上躺在床上,他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褚源说的“生财之道”。
褚元良和褚二弟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都顶了一对熊猫眼,可把孟氏和丈夫吓到了。
“你们怎么回事?”
褚二弟也不说话,就嘿嘿傻笑。
其他人:………
吃过早饭,褚二弟拉着大哥兴冲冲去找褚源了。
他们本来是想跟褚源商量一下,秋收后怎么做小生意。
结果却看到褚源一身干净利落的短打,手里拿着镰刀,背上背着背篓要出门的架势。
兄弟两的脑电波终于同步:这小祖宗又想干什么?
褚元良后知后觉看出一点门道:“你要上山?”
褚源抬头:“嗨呀,让你看出来了。”
褚二弟瞄了一眼白白净净的某人,忍不住又开始吐槽。
这样子是去打猎,还是去春游啊。山上可有蛇呢,咬一口不得了。
褚元良被褚源理直气壮的态度惊呆了,脱口道:“五叔五婶呢,他们同意你去?”
褚源:“怎么可能。我这不是趁他们不在家,偷偷去嘛。”
“时间紧迫,我走啦。”他绕过兄弟两,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数数。
五、四、三、二
“站住。”褚元良吼道:“我回家拿点东西,跟你一起去。”
褚源立刻回头,眉眼弯弯:“好嘞哥,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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