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番外二

小说:他定有过人之处 作者:天如玉
    长安有喜讯传来时, 已经是数月之后的事了。

    彼时幽州官舍刚刚扩建过一番,有了节度使府邸该有的气派,里面却是一片忙碌景象,全是为了另一桩喜事。

    虚掩的府门忽被一脚踢开,山宗大步从府外走了进来, 身后刚停下的马还在低嘶。

    入门的瞬间,广源已匆匆迎来。

    山宗边走边扯下紧束的护臂,连同手中直刀一把塞过去, 口中问“如何了”

    广源急急忙忙跟着他脚步,一边道“郎君回来得正好,你出府时还好好的, 忽然夫人这就”

    山宗脚下实在快, 没等他说完就已往前走远了,直往主屋。

    主屋外的长廊入口, 此时守着纹丝不动的东来。

    山宗径自走入,随处可见婢女仆妇穿梭不断, 主屋房门紧闭, 紧接着稍稍开了一下,紫瑞出来招了招手,立时就有一大群仆妇涌入屋中。

    看起来已经忙了有好一会儿了。

    想到这里, 他走得更快了些。

    下一瞬, 忽就一声嘹亮的啼哭传了出来, 几乎要传遍整个宅邸。

    山宗脚步一顿, 直接就跑了过去。

    东来下意识转头朝远处的主屋看去, 广源已追了过来,也在旁伸着头,远远观望着那头的动静,又惊又喜。

    “太好了,这么快就生了,想来顺利,夫人一定没受什么罪”他高兴地嘀咕“我得赶紧准备去给山家送信了。”

    东来小声附和“赵国公府也等着呢。”

    二人仍不住观望,看了好半天,却只看见陆续走出来的仆妇和婢女。

    也不知过了多久,广源脚都快站麻了,屋门才开了一下,山宗终于走了出来。

    他轻轻合上门,转过身来时一手摸着嘴,嘴角的笑却还是露了出来,像是如何都止不住一般。

    “郎君”广源刚兴高采烈地唤出一声,山宗就抬头竖了手,迅速指一下身后的房门。

    是叫他别吵。

    广源连忙捂了嘴,点点头。

    山宗回头又看一眼房门,才沿着走廊走近,笑着说“去传信吧。”

    广源怕吵着刚劳累完的夫人,搓着手轻声问“郎君这般高兴,是小郎君还是小女郎啊”

    山宗嘴角又扯起来“你都说了我这般高兴,还不该明白”

    当日,一道军令送入军所

    使君府上喜获麟儿,全军整休一日,幽州全城共庆。

    城内忽然一下变得热闹得不行,好似全军所的人都涌入到城里来了,满街的酒肆里都是高声说笑的兵。

    胡十一搭着张威的肩,在桌边跟他推杯换盏,喜滋滋地道“瞧把头儿给高兴的,平日里在军所里练兵那么严,今日居然允许咱们破禁出来饮酒啊上回饮酒可是拿回蓟州的事了,连他做上节度使都没这么高兴”

    “那当然了,”张威道“头儿毕竟是第一回当爹。我听说头儿本来还想下令叫九州共庆呢,后来是觉得太麻烦了,才改成只在幽州庆贺的。”

    胡十一啧啧两声,一拍大腿,“这般手笔,那我倒是希望头儿再多生几个,嘿嘿,往后这样的再多来几回”

    说完转头四顾,大声喊“卢龙军的人呢,难得高兴,都拖过来一起灌啊”

    城里百姓们也热闹,故城回来后,关外也平静多了,此时来了个鲜活的小生命,实在太是时候。

    城门不闭,喧闹整夜未歇,就连府内都能听见响动。

    主屋内点上了明亮的灯火,神容躺在床上,身下是厚厚几层柔软铺着的绒毯。

    她睁开眼睛,身上还软绵绵的,稍稍转头,便看见床沿坐着的人,漆黑的眼正看着她,似乎等了许久。

    “夫人辛苦。”山宗嘴角一直扬着,到现在也没收敛。

    神容看一眼他那张扬的笑脸,又看向他怀里,他亲手抱着襁褓,怀里的小家伙正在睡着。

    “还真叫你如愿了。”她轻声说。

    果然是个女儿。

    山宗嘴角笑意更深一层,一只手将她揽起靠在自己怀里,一手将襁褓送到她眼前“我早说了,想什么有什么,看看是不是很像你”

    神容靠在他怀里,手扶上襁褓,仔细看了看,小家伙不过刚出生几个时辰罢了,眼闭着,脸也皱着,哪里看得出来。

    她故意问“哪里像啊”

    山宗脸贴近,蹭一下她鼻尖,“这儿。”往下,又啄一下她唇“还有这儿,不是都很像”

    神容不禁弯了弯眼“坏种”

    山宗笑“就算我是,往后还是别在孩子跟前说了,免得被她听见。”

    怀里的小家伙很合时宜地吮了吮嘴,哼唧一声,动了两下。

    幽州节度使得了长女,既是山家的嫡长孙女,也是赵国公府的第一个孙辈,意义自是非同一般。

    消息送入二都,幽州连着两三个月里都是热闹的,自洛阳和长安被派来探望恭贺的人络绎不绝,两家长辈给小孙女送来的东西更是在府上堆积如山。

    快到孩子百日的时候,山家又派了人来幽州。

    这次来的是山昭,他打马入城的时候时辰尚早,太阳刚露脸。

    其实是他一路马骑得飞快的缘故。

    本来杨郡君都想亲自来,他怕母亲辛劳,好歹是给拦下来了,正好借机代替父母走这一趟,来看望一下大哥,再亲眼瞧瞧自己的小侄女,到时候也好回去好生与父亲母亲说一说。

    城头上正好是胡十一当值,看到他入城,站在高处朝他挥手“哟,山家小郎君来看头儿的”

    山昭停马,与他打招呼“何止大哥,还有我侄女呢。”

    胡十一扶着城头冲他嘿嘿直笑“得亏你是小金娇娇的亲叔叔,咱们到现在都没机会见到呢,头儿对他这女儿可宝贝着呢”

    “什么小金娇娇”山昭被他的话给逗笑了,一面回头,朝后面唤“舅哥,快,就要到了”说完又一顿,“哎不是,我是不是该改口唤你一声堂姐夫了”

    胡十一顺着他后面一瞧,原来后面还有一群人,除了几个随行护卫的山家军,便是长孙家的护卫,当中打马而行的不是长孙信是谁。

    “长孙侍郎也来了”胡十一像以往一样大咧咧地跟他打招呼“听闻你刚成婚,和咱头儿亲上加亲啦,咋这么快就来幽州了”

    长孙信却没搭理他,坐在马上,整个人心不在焉的,也没看别人,不知在想什么。

    胡十一自讨没趣,只好摸摸鼻子,继续去城头上巡视去了。

    山昭见上方胡十一走了,打马靠近过去,小声道“他说的是啊,我半路遇上堂姐夫也想问了,你与堂姊刚成婚不久,不都说新婚燕尔,此时应当还在长安待着,这才几个月,怎么舍得抛下我堂姊到幽州来,就是要冶矿也不用如此心急才是。”

    他们是快到檀州时遇上的,山昭想着自家堂姊都嫁过去了,更是一家人了,当然就上前结伴同行了。

    长孙信本来没什么,听了他的话倒是一下回神了“什么叫我抛下她谁抛下谁还未可知呢”

    山昭顿时一愣“啊”

    长孙信眼神一闪,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多了,干咳一声,扯着缰绳夹下马腹“罢了,我要赶紧去看阿容和孩子了。”

    神容几个月下来已养好了身体,这些时日下来,别的事没有,几乎就是忙着在看赵国公府和山家争相送来的那些厚厚礼单了。

    今日更甚,居然两家的人都到了。

    府邸内一下热闹起来。

    天气不冷不热,神容换上了一袭抹胸襦裙,坐在屋中,看着紫瑞将刚刚睡饱的孩子抱了过来。

    山昭第一个走上前去,只看到穿着暖红软绸衣裳的小小娃娃,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睁着又大又亮的一双眼,顿时心都要化了“这就是我侄女长得也太像嫂嫂了”

    神容好笑,心想山宗也是这么说的。

    长孙信就坐在对面。

    神容今日会见到他来也是稀奇,笑了笑说“哥哥怎么是一个人来的,要来也该带上我嫂嫂一道来才是。”

    她特地加重了“我嫂嫂”三个字,颇有些揶揄意味。

    长孙信眼神往左右看了看,乍一看还以为是被提起新婚不好意思,顿了一顿,又端着君子派头不以为然地朝紫瑞招招手“快抱过来,让我好好瞧瞧我外甥女。”

    神容见他避而不提,觉得他有些不太对劲。

    旁边山昭已走近一步,低低说了两句“嫂嫂有所不知,他好似不高兴”

    神容听了他说完的话,朝哥哥又看去一眼。

    长孙信心里的确是压着不高兴,还不是因为山英无端端地留下封信给他就跑去整自己的营中旧部了。

    成婚时他已特地征得父母同意,移居出赵国公府,在附近自立了侍郎住处,便是知道她秉性,好叫她自在,也好叫他母亲裴夫人自在。哪知她还真事情说来就来,就这般突然回营去了。

    长孙信等了一阵子没等着,恰逢刚出生的外甥女就要百日了,干脆自己告别父母,打着探望神容和炼矿的名义来了幽州。

    裴夫人和赵国公正牵挂着神容呢,还以为他是与山英一道来的,也就没多问。

    走了个神,面前紫瑞早就将孩子送到他跟前来了,笑着道“郎君快好好看看,小女郎正好认一认舅舅。”

    长孙信拎拎神,不想山英那没良心的了,从袖中摸出个沉甸甸的佩玉系在孩子的衣裳上,堆出笑道“果真像阿容。”

    被抱着的孩子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生得确实像神容,似雪堆出一般的白嫩,嘟嘟的小嘴角有点天生的上扬却是很像山宗,冷不丁的,竟咧开小嘴冲他笑了起来。

    长孙信原本心情阴霾,见到孩子的笑一扫而空,当即笑道“真不愧是我外甥女,还是你有良心。”

    山昭看见,忙也摸身上“不行,叔叔也得送个贴身的东西。”

    神容无奈地撇撇嘴“你们送的已经够多了。”一面说一面朝门口的东来招下手。

    东来快步走近,站在她身后。

    神容吩咐了两句,指了一下长孙信,他点头,很快出去了。

    顶多也就过了几个时辰,府上又多了个不速之客。

    山宗去过问了下属九州军政,策马回来时斜阳西垂,正要进府门,身后马蹄急切,他回头看了眼,对方已经在唤他“大堂哥。”

    是山英,难得穿了身胡衣女装。

    山宗看她两眼“听说山昭和长孙信一起来了,你没与他们一起”

    山英下马,还喘着气,皱着眉道“我是一路追来的,刚好东来去与我送信,才知他已到这里了。”

    山宗大概猜到了点情形,似笑非笑,什么也没说,先进门去了。

    门内山昭已经听到动静,老远就在唤“大哥”

    长孙信以前没觉得自己有多喜欢小孩子,只见到如今的小外甥女,简直是越看越喜欢,足足陪她玩儿了大半晌,直到孩子饿得瘪了小嘴,被紫瑞送去了奶娘那里,他才回客房。

    老远便听见山昭唤大哥的声音,他猜想山宗一定是回来了,一边走一边又想起山英,没好气地到了门口。

    刚推开门,门里忽然就冒出来一道身影,他险些被吓了一跳,接着才看清,那可不就是自己方才在想着的英气身影。

    “你何时来的”他不可思议地问。

    山英道“我回去时你已走了,只好追过来,你只早我一步。我看神容都叫东来去给我送信了,你一定是又不高兴了。”

    长孙信低哼一声“什么叫又,我不高兴还不皆是因为你”

    山英到底耿直,坦然接受“是因为我,我这不是赶紧来了,那你还要如何才能高兴”

    长孙信一时无言,对她这性子也是无奈,清清嗓子,板着脸道“你我可才成婚几个月呢,我迟早要被你气死。”

    山英道“那怎么会呢,才几个月,我就越来越喜欢你了,不会气你的。”

    长孙信顿时回头看门外,回头时脸上还有些不自在“你好好说话”

    “是真的啊,”山英很认真,还贴近来看他的脸,点点头说“我看你人也越来越好看了,果然是越看越喜欢。”

    “咳”长孙信脸上不自在,明明心里已是舒坦多了。

    山英对他这君子端贵的模样已经习惯了,知道他其实好说话的很,看着他脸,越看越满意,越满意离得越近。

    长孙信看着她靠近的脸,倒是又记起他们刚成婚没多久的事了,不知不觉就往下低了头。

    门被推着关了起来,没多久,隐隐约约传出他含糊不清的声音“你做什么呢”

    山英低低的声音接着传出来“亲你啊,都是夫妻了,又不是第一回。”

    “咳,哪有压着自己夫君亲的”

    “不都一样吗”

    “自然不一样”

    “一样的”

    小家伙吃饱喝足时,天都要擦黑了。

    紫瑞抱着孩子,正要往主屋而去,刚走至廊上,山英已自客房那里过来。

    正好看见那被抱在怀里的孩子,一张雪白粉嫩的小脸着实惹眼,她忙道“等一等,我还没瞧见呢,先让我看一眼是不是真的像神容”

    话音未落,人已快步走了过去。

    紫瑞便停下等着,一面笑着向她屈膝,刚好可以恭喜她与郎君新婚大喜。

    长孙信在后面跟着,她跑得快,一下拉开一大截。他一边走一边摸嘴巴,摸脖子。

    旁边走来两道身影,他转头一瞧,山宗和以前一样黑烈胡服紧束,只是腰上的束带多了赤金结扣,衣领上绣着云川纹样,那是节度使才能用的制式,手臂上的护臂也多了“卢龙”二字的刺绣。

    山昭乖巧地跟在大哥后面,看到他道“堂姊来了,这下你们没事了吧”

    长孙信拿开摸嘴摸脖子的手,负在身后,如常一般很有风范地道“原本就没什么事。”

    山昭笑道“那就好。”

    山宗走得快,本盯着前面在被山英逗得挥舞小手的女儿,刚好走到他跟前,瞄了一眼他刚才摸的嘴,又看一眼他脖子,笑了一下。

    长孙信瞥他“你笑什么”

    山宗脚步停一下,往后方的山昭身上扫一眼,低笑说“都是男人,还用说山英常年习武,力气可能大了点,你挺辛苦。”

    长孙信一愣,回味过来他这是在揶揄自己,又摸一下脖子,难怪总想摸,定是山英先前乱亲的,当即又止不住想干咳,再看他已往前去了,暗自腹诽一句不正经的浪荡子

    山宗正要走到女儿跟前,已作势伸手去抱,长孙信抢先越过他走了过去,自山英怀里抱过了孩子“舅舅疼你,可莫要被你父亲给带坏了。”

    说完看一眼山宗,抱着孩子往旁边走了。

    小家伙可能吃得太饱了,走时还在他怀里轻轻打了个嗝。

    神容后来是听紫瑞说了这些,便猜他哥哥一定是跟山英又和好如初了,原本山英那秉性,哪里能生得出气来。

    天黑了,她挑了一下灯火,听着外面隐隐约约逗孩子的笑闹声已然渐息,看来围着孩子转悠的那几人眼下终于是去安置了。

    回过头,山宗进了房门。

    他脸上带着抹笑“你还特地叫东来去通知山英,是怕她不知道来找你哥哥”

    神容转过身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灯芯“那可说不一定,我哥哥是个君子,你们山家人可不能欺负人。”

    “我们山家人怎么欺负人了”他的声音一下近了。

    神容耳边一阵他话语拂过的气息,转头已贴在他胸膛前,他刻意低着头等着呢,手臂一收就将她箍住了,在她头顶低笑“我欺负过你了”

    “你没欺负过么”神容昂起头,手指在他束带上点一下“你现在不是在欺负我”

    山宗一把将她抱起来,生完孩子后她也只是稍稍丰腴了一些,抱她还是轻而易举。他勾着嘴角“嗯,我今日定要好好欺负你一回。”

    孩子今日不在跟前,这主屋里就显得分外安静。

    房内只剩下渐浓的喘息声,垂帐上是如水浮动的身影,一晃一晃,时虚时实。

    不知多久,垂帐一动,从里面伸出神容一条雪白的手臂,又被山宗那条满布刺青的手臂给捉了回去。

    他在帐内低笑“怎么了,还没欺负完,夫人想逃”

    神容低低喘着气说“你就是欺负我。”

    山宗搂着她说“你也可以欺负回来,我求之不得。”

    “坏种”

    现在她可以随便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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