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今儿起得早,又为了让小太子吃上一顿暖和安心的午膳而忙了许久,又去细细背过了宫人名册,阮瑶着实累得很,便睡得深沉些。
午觉醒来时,已经到了申时。
她是对着窗子睡的,瞧着日头就感觉时候不早,赶忙坐起来。
没想到一扭头便看到小太子搬了个杌子坐在软榻旁边,正托着下巴盯着她瞧。
神色专注,眸子幽深,清隽面目上隐约能看出身居高位多年的威仪。
不过等他看到阮瑶睡醒,就立刻露出了笑,脸上深沉散去,只留下了一片暖意:“瑶瑶,你醒了呀。”
阮瑶显然没想到这人会盯着自己睡觉,加上刚刚睡醒,脑袋难免有些恍惚。
故而这会儿听了小太子的话,阮瑶只是点点头,待清醒了些才惊讶道:“殿下在这里做甚?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奴婢的?”
小太子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清软:“我有事儿想告诉你,见你睡着了,我也不知道做什么,就在这里等你了。”
以前阮瑶没来时,小太子谁都怕,每天除了躺着装晕就是被孤鹤轩下的药弄得昏睡。
一直到阮瑶来了,小太子才有了说话的人,日子也有滋有味起来。
细算起来,没有她,自己还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阮瑶被这句话弄得心里微酸,想说什么,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赵弘笑眯眯的眼睛。
这双眸子,黑白分明,看起来干净又清亮,还带了些掩饰不住的兴奋。
这一瞬,阮瑶突然想到了那些总是趴在门口等待主人回家的毛茸茸们,这让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摸摸这人的发顶……
咳咳。
阮瑶立刻把脑袋里的胡思乱想给清了出去,也准备把手收回来。
无论眼前的太子是不是痴的,自己都不好这般放肆,不然以后太子病愈,自己说都说不清。
可是不等阮瑶收手,赵弘就已经主动凑了上来。
他把脸贴在阮瑶掌心,然后嘴里嘟囔道:“脸上冷,瑶瑶捂捂。”
纵然阮瑶把他当孩子哄,可是这般主动还是惹得阮女官耳根一红。
而后便感觉小太子的脸颊微凉。
阮瑶这才注意到赵弘并没有拿着暖手炉,身上也未穿厚重外衫,纵然屋子里燃了炭火,可也不能全然挡住深秋寒凉。
她又摸了摸赵弘的指尖。
果然也是冷的。
阮瑶赶忙起身,去拿了手炉塞给他,而后又取了袍衣来让他穿上,嘴里道:“是奴婢考虑不周。”
分明知道如今这人不知冷热,她该多注意些才是。
要是病上加病就麻烦了。
赵弘则是乖乖站着由着阮瑶给自己束腰带,嘴里道:“不怪你,是我刚刚出去了一趟。”
阮瑶微愣,昂头看他:“殿下去了何处?”
小太子乖乖回答:“就是到殿外看了看,她说想回浣衣局,我答应了。”
“谁?”
“田嬷嬷。”
阮瑶有些错愕,快步走到窗边往外瞧,果然外面已经没有了田嬷嬷的身影。
那人怎么会想离开东明宫?
在这里,田嬷嬷好歹有资历,想来旁人虽不会如以前那般追捧,但也不至于让她受苦。
可去浣衣局不同,如今田嬷嬷已是没有了管事嬷嬷的身份,想来银钱也不剩多少,不然不至于冒着风险到太子内殿外磕头。
若再进浣衣局,不死也要掉层皮。
可阮瑶也知道现在的小太子是不会说谎话的,也没有坏心眼,他说是田嬷嬷自请,那必然是田嬷嬷自己想要去的。
事有蹊跷,但结果不错,阮瑶对内情也不在意,很快脸上便缓缓露出了个笑容。
她一边帮赵弘整理腰带一边软声道:“多谢殿下宽仁,想来田嬷嬷以后也会感念殿下恩德的。”
就见小太子微微扬起下巴,颇为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可是个好人。”
阮瑶笑着道:“对,殿下是个大大的好人。”
为了奖励太子殿下的“仁德宽厚”,阮瑶把为了不让他贪嘴多吃而藏起来的蓑衣饼拿了出来。
虽只有三块,但小太子除了掰给阮瑶的那半块外,剩下的一口没留,尽吃进了肚子。
再多的阮瑶就不给了,生怕小太子又撑到自己受苦受罪。
而顾鹤轩听闻此事后,来时又默默留下了几瓶山楂丸,并准备以后找机会跟阮女官说一声溺爱孩子的危害。
现在,还是回去再多找些消食健胃的方子比较好。
待送走了顾鹤轩,阮瑶并未回殿,而是去了自己在外殿时居住的屋子。
之前被调到内殿伺候时,阮瑶来的匆忙,除了几件贴身衣裳外就没带别的。
现在得了空闲,她便回来细细收拾一番。
大抵是因为阮女官身份已不同往昔,屋内并未安排别的宫人,一切都保持原样。
阮瑶进去后的头一件事便是把藏在床下的匣子取出来。
打开,里面是几双鞋垫,几支珠钗,还有被包裹好的三百千。
这些都是阮家人给她准备的。
虽然阮瑶是穿书而来,可她是胎穿,这一世,便是她的新生。
她有父,有母,还有兄长。
阮家父母抚养她长大成人,教她读书知礼。
即使当初的自己脑袋不好使,可二老从未嫌弃过,一直好好教养着,这才使得阮瑶识字,还养出了好容貌。
也正是因为这好容貌,她才被当地遴选宫人的官员看中,随着其他人一并带到京城。
阮家二老舍不得,可那官员把皇宫描绘的富丽堂皇,说阮瑶这样的好模样必然不会吃苦,加上遴选宫人是奉了旨意的,他们拒不得,只能应下。
鞋垫是阮母熬了好几个日夜纳的,珠钗是阮父掏出家底给她置办的,而这三百千,则是阮瑶的哥哥亲手抄来送她的。
或许当不得什么钱,可在阮瑶心里,这些物件无比贵重。
即使当初她还是个傻姑娘,也未曾想过动用,生怕被人抢了去。
这会儿阮瑶已经不怕有人抢,只管拿着自己带来的小包袱皮把这些都给裹好了,连带着另几件衣裳一起包上,准备等下提回去。
这时候,刘嬷嬷往里探了探头,道:“是阿瑶回来了吗?”
阮瑶立刻应了一声,起身笑道:“刘嬷嬷福安,我正想着等下去小厨房呢。”
刘嬷嬷见门开了便试着问了问,见真是她,立刻进来,挽住了阮瑶的手连声道:“当真是你,今早事儿多,都没来得及说说话,也没问你,这些日子过的可好?”
阮瑶知道刘嬷嬷待自己的向来是关心的,她便把那些担惊受怕的事儿都给掩了去,只说:“都好,殿下仁德,待我也和善,自然是一切都好。”
刘嬷嬷原本脸上带着笑,一听这话,神情微微一滞。
而后刘嬷嬷回身将门关了,转身拉着阮瑶去桌前坐下,这才轻声道:“阿瑶,你跟嬷嬷说实话。”
阮瑶眨眨眼,“嗯”了一声。
刘嬷嬷却有些犹豫,想了一会儿才道:“我听人说,现在……内殿就你一人伺候?”
此话不假,阮瑶自然点头。
可刘嬷嬷只觉得担心。
在她心里,阿瑶还是那个干起活儿来不知道累,被人欺负也不知愁的傻姑娘。
宫人之间就罢了,好歹有宫规约束着。
可现在她伺候的是太子,这东明宫里顶顶尊贵的人。
刘嬷嬷已经听人私下里在传了,说是太子殿下对阮瑶一见钟情,如今明面上是管事女官,可早晚都是要纳了的。
纳什么,刘嬷嬷没敢细想。
本想着是别人误传,如今见阮瑶点头,刘嬷嬷只觉得眼前一黑。
得,就留一个人伺候,没事儿也变有事儿了。
好好的白菜被猪……不对。
刘嬷嬷在心里念叨了几遍“老奴失言,太子勿怪”,可到底没能安心。
她在宫里时候久,见多了女子争宠闹出来的龃龉波澜,富贵背后尽然是萧索,多少聪明女子都逃不过,刘嬷嬷自然怕阮瑶吃亏。
不好明着劝,刘嬷嬷便拐了个弯儿:“这条路不好走,阿瑶你要想清楚才好。”
阮瑶以为她说的是伺候太子,心想着换成一般主子自然不容易,可小太子刚刚还把脑袋往她手上塞,她除了要仔细遮掩外,似乎没遇到什么难事。
于是阮瑶便笑着道:“不妨的,殿下待我好也就是了。”
刘嬷嬷以为她情根深种,又劝道:“可正主早晚会来。”太子是要娶正妃的,到时候阿瑶如何自处?
阮瑶则是道:“嬷嬷放心,我不怕的。”正主不就是田嬷嬷么,如今这位前任管事嬷嬷已经自己去了浣衣局,她自然没什么好怕的。
刘嬷嬷闻言,却是一顿,上下打量了阮瑶一番。
还是那个花容月貌的好模样,眼睛却比当初明亮很多。
当真是开了窍,知道争了。
既知道阮瑶有打算,刘嬷嬷便安了心,脸上重新有了笑:“那就希望阿瑶你一切顺遂。”若是能在东明宫当主子,这般相貌再聪明些,想来也是好的。
阮瑶也笑着回道:“多谢刘嬷嬷。”只要好好照顾太子,她自然能顺遂的。
一番鸡同鸭讲,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都甚为满意。
随后阮瑶就带上了包袱与刘嬷嬷去了小厨房,告诉她们晚上蒸包子。
只是不要做得太多,适量便好。
待蒸得了,来喜便来取膳食。
原本这种零碎事儿是不用来喜做的,毕竟传膳太监不仅费时费力,还要为主子尝菜试毒,颇有些凶险。
但是来喜伶俐,恨不得抓住一切机会在太子殿下面前表现,传膳是难得能进殿的机会,于是来喜便把这事儿安排到了自己身上。
回去时,宫人们拎着食盒,端着碗碟,来喜则是拿着拂尘跟在阮瑶身边,笑着同她说话。
大多是些东明宫里的细碎事,比如什么时候宫宴,什么时候换装,就连殿前的花草何时更换,殿内的摆设如何维护,来喜都讲的头头是道。
这其中,有些是他原本就知道的,还有些是来喜费尽心思打听来的,就为了在阮瑶面前卖好。
阮瑶本就对东明宫了解不多,如今来喜主动说起,阮瑶自然听的认真。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宫道上有一队人经过。
阮瑶和来喜立刻顿住了脚步,身后宫人也跟着站定,低垂眉眼,一言不发。
待他们走过去后,阮瑶才轻声问道:“那是何人?”
来喜回头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回道:“是宿大姑娘和宿四郎君,”他知道阮瑶之前一直在外殿,怕是对朝中事不甚清楚,便解释道,“她们是宿侯爷的儿女,宿侯爷的夫人陈氏又与陈贵妃是嫡亲姐妹,宿大姑娘便与陈贵妃所生的三公主交好,故而常常入宫,寻常见到也不奇怪。”
这关系当真是一环套一环,阮瑶听完,在心里细细理了理才算弄明白。
不过很快,她就注意到另一桩事。
宿?
这姓氏并不常见,除了这次,阮瑶记得自己以前也是听到过的。
在原本的剧情里,赵弘是残忍暴戾的反派,而书中英明神武、武功盖世的男主好像就是姓宿的……
他有多强,赵弘死得便有多惨。
阮瑶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她立刻扭头看向来喜:“不知公公晓不晓得一位叫宿韫的郎君?”
来喜笑道:“阮姐姐说的便是宿四郎君啊,刚刚过去的就是。”
阮瑶立刻回头,略瞧了瞧,眼中带出了些疑惑:“哪个?”
来喜用拂尘挡着手,悄无声息的点了下:“抱着的那个。”
……抱着的?
阮瑶一愣,跟着看去。
就瞧见传闻中力能扛鼎的男主宿韫,这会儿正软趴趴的靠在嬷嬷怀里,嘴里吧唧吧唧的舔着关东糖,吃的格外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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