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三公主瞧完花草回来, 小宿韫都没有写完三篇大字。
不过宿四郎很是认真,没有写完绝对不动筷子,纵然年纪轻轻,可骨子里的执拗坚韧还是显露无疑。
阮瑶便把点心蜜饯都放进食盒里, 温声道“小郎君莫急, 回去再写,这些给郎君带上可好”
宿韫眼睛一亮, 连连点头。
三公主则是看向了自家太子皇兄,而后就见赵弘神色平静的“嗯”了一声,眼睛却瞧都没瞧她, 只盯着阮瑶看。
虽说女子心细, 可赵令容脾气直率,并未瞧出什么。
反倒是宿韫左瞧瞧右看看,肉嘟嘟的小脸蛋上带出了些好奇。
等阮瑶送他们出门时, 宿韫依然被阮女官抱着, 一路出了东明宫才放下。
小家伙刚一站稳,便对着阮瑶道“以后我还来。”
三公主一听就想捂他的嘴。
这东明宫是能随便来的地方吗
还不是要让她带着。
就算病刚好的太子皇兄好说话些,但他向来是对自己严格对弟弟妹妹也关切, 上次来就问了三公主好几次有没有好好作功课。
常来, 这还了得。
阮瑶明面上自然不会替太子殿下做主,只管笑着说道“奴婢会转告殿下的。”而后目送他们离开。
而后,阮女官并未直接回前殿找太子, 而是先回了内室, 让人将屋里的暖炉都更换一遍。
眼瞅着就要入冬, 虽说宫里面的炭火用的都是顶级的兽炭和银炭,但时日久了,暖炉内侧依然会有积灰,这样再好的炭火也会冒烟,便要定时清理,这才能让炭火不熏人。
其实这些事情阮瑶只要张张口就好,自有人去忙碌。
只是东明宫内殿不比其他地方,轻易不得进入,哪怕赵弘现在往事不知,可阮瑶能猜到内殿中定然有不少紧要物件。
如今有宫人进来,她要在旁边瞧着才稳妥。
等都收拾停当,阮瑶便带着人出了门,重新将内殿门合上后,她才快步朝着前殿走去。
路上遇到了本该在前殿伺候的来喜。
阮瑶叫住了他“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来喜一瞧见阮瑶,立刻快步上前,笑着道“没什么,阮姐姐莫担心,就是姐姐去的久了,殿下心里惦记,就让奴才出来找,”说着,他声音顿了顿,“殿下当真是一时都离不开姐姐的。”
阮瑶知道此言非虚。
是啊,小太子到现在为止唯一信任的就是她,加上忘记前事,心思和孩童一般,而阮瑶现在已经伤了太子的船,太子好,她才能好,多照顾些也是应当。
不过阮瑶听得出来喜的弦外之音,便低声道“这些话莫要随便说,谨言慎行。”她和太子之间清白磊落,没必要平白的弄庸俗了。
着实不该讲。
来喜赶忙点头“对对,是我一时失言,以后不会了。”现在还没定下名分,是要小心些的。
等以后再说。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达成共识。
就在这时,阮瑶瞧见有人正从一旁走廊上的景窗往自己这边瞧。
像是窥视。
阮女官立刻眉头紧皱。
自从知道赵弘是中毒病倒,阮瑶就一直没有松开心里紧绷的弦,即使现在东明宫里的气氛好了些,阮瑶依然很快就作出反应,直接大声道“捉住他”
本来阮瑶只是想让宫人出面,没想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七八个侍卫打扮的人,直接将景窗后头的宫人围住,拿着绳子就要绑。
如此迅速,让阮女官都是一愣,不过很快她便走上前去,看到了地上的人。
瞧着有些面熟。
阮瑶抬手止住了拿绳子的侍卫,走近两步,开口道“春雨”
被吓得缩成一团的春雨赶忙抬起脸,瞧见是阮瑶后,直接伸手拽住了她的裙摆,声音都在打颤“阮女官,奴婢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知道阮女官最是宽仁亲善,求女官饶了奴婢这次吧。”
来喜也跑过来,见状直接瞪圆眼睛“来的时候没学过规矩吗青天白日的非要躲暗处看人,谁教你的”说完,来喜就想要让人把她捆紧了,捆严实些,最好直接扔出去才省心。
阮瑶却是伸出手,轻缓的拦住了来喜,对他摇摇头,声音轻轻“这点小事还不至于。”
她想不想把春雨送出东明宫
自然是想的。
只是现在不到时候,而今日之事也不足以将她送还回明粹宫。
可是就这么放过也不成,阮瑶本就怕皇后送来的人成了探子,若是由着她像是今日这般随便乱走,那以后东明宫便成了筛子,堵都不好堵。
既如此,倒不如顺水推舟,让她们少走动便是。
阮瑶便先笑着转过身,对周围的侍卫行了一礼,众人紧忙回礼。
之前亲卫统领季大说得清楚,是太子殿下亲自下令,让他们好好保护眼前这位阮女官,如此想来阮女官的地位很是不俗。
这会儿他们的态度自然客气。
而后侍卫们退去,阮瑶转头看向了颇有些狼狈的春雨,脸上神情和缓,伸手要扶。
春雨本不想起,还准备多哭一哭博取些同情。
但是阮瑶就很轻松的一拉,一托,看似轻松写意,她却不受控制的站起身来。
再摔回去显然是不可能的,春雨便立刻盈盈垂泪,小脸煞白,瞧着颇为可怜“阮女官,奴婢知错,甘愿领罚。”一边说一边啜泣。
眼泪似落非落,哭声若有若无。
不得不说董皇后挑出来的人确实是自有一番韵致,春雨的模样好看,此刻梨花带雨的模样最是动人,和她的名字很相称。
只可惜,面前站着的一个是早有戒心的阮瑶,另一个则是早已不会轻易动摇的来喜公公,注定春雨是演戏给瞎子看,白白费劲。
不过阮瑶并未如来喜那般嫌弃,而是略想了想,便上前两步,扶住了春雨。
春雨又拜不下去了。
而后就听阮瑶温声道“我知道,你和荷香都是老实人,而且都是皇后娘娘宫里出来的,自然是没得挑,今日之事多半也是意外。”
春雨闻言,泪珠儿都停了停,神情颇感意外。
来之前,明粹宫的申嬷嬷就说起过,阮瑶是太子亲近人,最是得脸的,等她和荷香到了,阮瑶必然是诸多为难。
待她们来到东明宫后,本说好了去殿内伺候,谁想到阮瑶随便把她们安置了,只给了些闲散的活计,虽说清闲,可也瞧不见太子殿下的面。
春雨就笃定阮瑶定是个厉害角色,分明是不想让太子见她们呢。
这次春雨也是想要出来走走寻觅机会,这才在景窗旁边徘徊。
谁想到,阮瑶眼睛如此尖,东明宫里的侍卫来的如此快。
而春雨也是个有些小心思的,一开始怕,可后来见侍卫走了,无甚大事,她便想着等阮瑶刻薄刁难时使劲儿卖卖惨,最好能卖到太子殿下面前去。
却没想到,阮瑶如此和善,一时间让春雨都看不出她是真的还是装的。
就听阮瑶接着道“我自然不会追究你们什么,只是咱们殿下是个端方的,今日我能放你一次,但若是以后还这般大意,只怕要惹殿下不喜,到那时候,纵使我说尽好话也是不管用的。”
一旁站着的来喜默默看了阮瑶一眼。
阮女官你也过于自谦了,你在殿下跟前说话可是比谁都顶用的。
春雨却有些慌张,下意识地想要扭头去找荷香要主意。
但是很快她就记起,早些时候荷香说是身子不适,出不得门,这才让她一人前来前殿附近找寻机会,这会儿荷香自是不在的。
阮瑶则是宽慰一般的抚了抚她的胳膊,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和缓“你放心,你与荷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人,殿下是看重的,我也不会苛待你们,如今瞧着你们对东明宫还不熟悉,”阮女官似乎有些为难,略想了想才道,“这样吧,我去请个嬷嬷来先照顾你们,然后等你们把东明宫里的规矩都背熟了,到那时再另行安排,可好”
这话说的找不出什么错处,似乎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她们考虑。
假使荷香在这里,可能还能听出些蹊跷。
可是今天本就是荷香鼓动春雨来当这个出头的,料想到会有危险,她不会跟来,春雨自己个儿想不到许多,很快便点头答应下来。
回去的时候春雨还在心里念叨着,这位阮女官瞧着脾气不错,心软之人最好拿捏,想来自己以后定然有机会亲近太子。
阮瑶则是笑着看她离开,神色一如往昔。
来喜抖落了下拂尘,走到阮瑶旁边,轻声道“阮姐姐,有刘嬷嬷盯着她们自是好事,可咱们东明宫里的规矩可比不上皇宫里的多,怕是这两人用不了多久就要背完了的。”
阮瑶闻言,温声道“一卷不成,再来一卷也就是了。”
来喜微愣“哪里来的第二卷”
就见阮女官笑着道“大的规矩自是那些,祖宗定下来的,轻易改动不得,可是还有其他的细枝末节都要一点点的添加完善。不过添加什么,添加多少,要有多详细,就看她们的记性了。”阮瑶一边说一边往前殿走,“只要殿下点头,那么这些规矩要多少有多少,实在不成,把宫规拿来给她们多看看也是好的。”
来喜
怪不得,阮女官能做成管事,莫说旁的,光是这份心思便是够狡猾不,是够聪明。
可这种招数只有阮瑶能做成。
单单是让太子点头这一项,整个东明宫也就阮女官有这份体面。
于是来喜立刻附和道“没有规矩怎成方圆,让她们多背一背也是为她们好。”
阮瑶笑了笑,没有与他细说,却在看到赵弘以后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个清楚明白。
小太子没放在心上,直接道“瑶瑶做得对。”
这会儿,阮瑶已经送他回了内室,正在给赵弘更衣,闻言便微微抬起头,笑着道“殿下说说,奴婢做得哪里对”
本来她是想让这人对荷香春雨警惕些,以后不要被轻易诓骗。
可是小太子的回答格外简单直接,神情也十分专注“只要是你,都对。”
不知道是因为这人的模样太过认真,还是身高的明显差距,此刻,阮瑶突然发觉,太子不是孩子了。
身姿颀长,模样隽秀,这会儿阮瑶给他整理着腰带,隐约还能摸到腹肌,她觉得自己想要践行所谓的“清白磊落”也不太容易。
阮女官耳根一红。
瞧她,对着这样单纯干净的小太子都能想歪,着实有些庸俗了。
默默地把“清明磊落”几个字翻来覆去的念叨,很快阮瑶就给小太子收拾好了衣衫玉带,引着他去桌前继续练字。
写的还是寿字。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记忆起了作用,小太子分明之前并未练过寿字,可如今写起来,字形模样与之前的有九成相似,待写了一篇后,他与大殿下留下的字迹便相差无几。
阮瑶则是没感觉出任何异样,见小太子用功,她便去给这人煮茶醒神。
只是原本每天午后都要上的茶点没有再上。
之前这人把桂花糕都挑着吃了,这会儿自然不好再多吃。
不过小太子是个嘴里闲不住的,待阮瑶去煮茶,他就悄悄摸出了点心匣子,准备找出两块解解馋。
可刚一打开,里面就有一张纸条飘落而下。
小太子记得清楚,之前似乎也有同样的情景出现,只是那时候他不认字,觉得是废纸,给烧掉了。
可这次,小太子是识字了的。
弯下腰去将纸条捡起来,展开来看。
上面,用小太子陌生的字体,并排的写着四个字。
趙弘,阮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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