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九九消寒图挂在内室墙上的时候, 阮瑶十分满意, 还抽空回头夸了赵弘一句“殿下如今的字写的可真好。”
赵弘脸上立刻有了笑。
而后就听阮瑶接着道“画也很漂亮。”
大殿下
一时间,他就搞不清自家瑶瑶刚刚的夸赞是不是出于真心的了。
笑不出来。
不过很快两人就找到了新的事情做。
阮瑶准备煮茶,赵弘准备看书。
因着万寿图已经写完,正在装裱, 这会儿的大殿下好不容易不用帮着小太子去完成功课了, 自然是想要轻松些的。
但是还没等他坐下, 便瞧见自家瑶瑶正支棱着一根手指攥着铜壶往小火炉上放。
阮瑶不觉得有什么,但赵弘却蹙起眉头。
手不方便还不休息,真让人操心。
于是, 赵弘立刻上前接过了铜壶,在阮瑶没回过神儿来的时候拉着她在软榻上坐好, 还挑了软乎枕头让她靠着。
阮瑶瞧着这人近在咫尺的面容,下意识地抓住自己的领口“殿下,你要做什么”
赵弘没注意到阮瑶的异样,待把她安置好便转身去拿铜壶,嘴里道“你歇着, 这个我来。”
阮瑶眨眨眼,然后伸手在自己的腿上捏了捏。
真是的,又乱想了。
自家殿下这样一个干净剔透人, 偏偏自己总把他理解的这般污糟, 着实该打。
而后便瞧见大殿下则是在内室里忙来忙去。
一会儿煮水泡茶, 一会儿收拾书册, 忙的不亦乐乎。
而这些寻常都是阮瑶在做的事情。
如今要闲在一旁, 阮女官有些坐不住,很快便想从软榻上下来“殿下,这些事情你不用管,待着就是,奴婢能做的。”
大殿下却是立刻走上前来,伸手摁住了阮瑶的肩膀。
没摁住。
阮女官不费吹灰之力就站起身来,然后扭头瞧了瞧自家殿下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突然后知后觉,又重新坐了回去。
大殿下有些无奈,低头便对上了自家瑶瑶清明单纯的眼目。
还能怎么办呢
往好的地方想想,起码不用担心瑶瑶被欺负。
而后赵弘才道“不妨事,寻常你能做的,我也能做。”
阮瑶抿抿嘴唇“可”
赵弘以为她是顾忌尊卑,怕坏了规矩,便笑道“瑶瑶你受伤了,要好好养着,这些事情就不用过手,先顾着自己才好。”
阮瑶想说,她的伤本就是小的不能再小,来喜哪来的伤药虽说不至于活死人肉白骨,可也是顶好的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是担心这人被伺候惯了,做不好这些事情。
可不等阮瑶开口,便听到了一阵咕噜噜的声响。
扭头去看,就看到小火炉上的铜壶因为放的水太多,已经有些溢出来了。
大殿下立刻想去挪开,没想到一摆袖,便把桌上的笔架碰倒,上面的名贵毫笔掉了一地。
而屋里连番的动静引得外头守门的季大有些待不住,凑到窗边出声询问“殿下,您还好吗”
赵弘立刻道“好,不妨事,你自去吧。”说着,就要用手去拿铜壶。
阮瑶赶忙拿着布帕塞他手里“垫着点,省的烫到。”
“哦。”
大殿下这才把铜壶挪开,心里却是一阵阵懊恼。
本想着趁瑶瑶身子不方便,自己帮她的忙,没想到越帮越忙,倒是比刚才更乱了。
瞧着阮瑶要去捡毛笔,赵弘抿抿嘴唇,撩起衣袍下摆,半蹲在她身边抢先把东西拾起来,然后便想要扶着阮瑶起身。
可是刚刚蹲的急,小腿有些发麻,站不起来,反倒是阮瑶托着他的手臂把他带了起来。
大殿下心平如镜。
抱都抱过了,托一下算什么
习惯就好。
不期然的,赵弘看到了正进殿的顾鹤轩。
他不着痕迹的摆摆手,顾太医心领神会,安静的站到一旁隐蔽处等候。
而阮瑶则是在赵弘的坚持下到底还是回软榻上坐着,大殿下坐到桌前,给阮瑶展现了一手泡茶功夫。
动作行云流水,甚是赏心悦目。
阮瑶颇有些惊讶“殿下,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
大殿下想说,这是因为董皇后爱品茶,自己年少时候为了让董皇后开心,费尽心思学来的,结果董皇后看都不看一眼,可是一手好功夫却是学会了。
但赵弘还记得如今两人之间的窗户纸,话到嘴边就转了个弯“书上写过。”
阮瑶半点询问的意思都没有,她早已接受了自家殿下天资聪慧的事实,立刻道“殿下真聪明。”
赵弘没说话,就是耳根红了红。
这夸奖,真的是又直白又好听。
屋里暖烘烘的,加上刚刚担心许久,一直精神紧绷,这会儿松快下来后,阮瑶便有些犯困。
没多久,就靠着软枕睡着了。
赵弘立刻顿住了斟茶的手,将茶汤推到一旁,站起身来走到软榻旁,轻声唤了两句,确定阮瑶睡着了,赵弘才将她轻而又轻的放平躺着,盖了被子,这才走出门去。
而在内室外,顾鹤轩正垂首以待。
见赵弘出门,顾鹤轩立刻道“微臣来的莽撞,还望殿下莫怪,没有打扰到殿下吧”
大殿下整理了一下袖口,嘴里淡淡道“顾卿言重了,不妨事。”
顾鹤轩闻言点点头,露出了个笑容。
赵弘觉察出他的笑容里有深意,但很快顾鹤轩就收敛了起来,一如往常的云淡风轻“殿下,皇后娘娘差人去调查阮女官的家事了。”
大殿下闻言,脸上露出了些“果然如此”的神情。
对董皇后,赵弘还是了解的。
智谋不足,心机不深,性情不忍。
若非她有皇后头衔,师出有名,加上倚仗董家,只怕不用赵弘做什么,陈贵妃就能把她吊起来打。
如今董皇后连出昏招,怕是已经按奈不住,如今对阮瑶下手本就在赵弘的预料之中。
于是他想也不想就对顾鹤轩道“阮家附近安排的人手如何了”
“回殿下,都齐整着。”
“传孤的命令,务必保护阮家人安全。”
“若是皇后娘娘惊动了官府给阮女官家里人为难呢”
赵弘语气淡淡“放心吧,她想不到那么多法子。”
但很快,大殿下就端正了态度。
瑶瑶的事情,再小都是大事,轻视最是要不得。
于是他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拿出了一块令牌递给顾鹤轩“拿去,谨慎些。”
顾鹤轩接过来,瞧了一眼。
这牌子虽是小小的一个,可意义重大。
见此牌,如太子亲临。
阮女官这面子当真是大啊,顾鹤轩立刻把令牌收起,并且在心里琢磨着自家殿下什么时候办喜事,自己到时候送些什么。
不过面上,顾太医还是一片温和淡定,开口道“还有一事,殿下,微臣在医术上找到了有关分魂之症的例子,已经誊抄下来。”说着,顾鹤轩取出一本册子递给了赵弘。
大殿下接过来,却没有翻开看,而是看着顾鹤轩道“顾卿直说便是。”
顾鹤轩又低了低头,道“如今微臣还不知道殿下所中何毒,不过之前殿下有一次白日换了小殿下,微臣细细想了许久,今日来便是想要与殿下一同试试,看结果如何。”
赵弘闻言,没什么犹豫就点了头。
之前那次在浴池时突然苏醒,一直让大殿下颇为担心。
如今内殿有阮瑶帮忙,小太子也学了许多,不再像是之前那般懵懂,大面上过得去已是好事,可赵弘很怕自己突然变换,难免被人看穿,到时候自己得了分魂之症的秘密不保,又是一串的麻烦。
如今,即使毒性暂且无法解开,可若是能搞清楚他们因何变换,也是好事。
顾鹤轩便从怀中拿出了一颗药丸,递了过去,道“此药服下后,殿下在一盏茶的时间内便会沉睡,没有任何副作用,约莫一个时辰便可苏醒。”
赵弘拿着药丸看了看“顾卿觉得,孤的分魂之症,是在睡着了以后才换的”
顾鹤轩点点头。
大殿下低声道“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
顾鹤轩声音轻缓温和“殿下,病症本就不同,病因不同,症状也不同,如今没有先例可考,微臣也只好请殿下受些委屈试上一试了。”
赵弘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委屈,就是刚刚还说要帮瑶瑶做点事情,转眼自己就睡着了,怕是有些不守信用。
可事有轻重缓急,大殿下很快就把药丸放进嘴里,就着水咽了下去。
他站起身来回了内室,先瞧了瞧依然没有醒来的阮瑶,然后大殿下走到自己的床前,躺了上去。
他并没有落下床帐,而是侧着身子,瞧着软榻上躺着的阮瑶,过了好一阵才闭上眼睛。
很快就药性发作,进入梦乡。
顾鹤轩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内室门外,一站就是一个多时辰。
而阮瑶醒来时,碰到了一旁的榻几,弄出了动静,床上的赵弘立刻睁开眼睛。
茫然的左右看看,在瞧见阮瑶的时候,男人脸上立刻露出了个灿烂的笑。
属于小太子的天真烂漫。
阮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过看到赵弘的笑脸时,她不自觉的也松快下了心情,起身走上前,一面扶他坐起来一面道“殿下睡得可好”
小太子连连点头,正要说话,但很快就“嘶”了一声。
大抵是赵弘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他不仅穿着整齐,躺下的时候也是侧着身子的。
倒是能在睡前看到阮瑶,可手臂压在身下这么久,实在是有些麻。
这会儿稍微一碰就觉得难受的厉害。
阮瑶见他脸上露出委屈神色,又瞧着小太子的胳膊直打颤,立刻明白了。
忍着笑,阮女官侧身坐到床边杌子上,温声道“殿下乖,奴婢给殿下揉揉就舒服了。”
小太子委委屈屈的“嗯”了一声。
与此同时,顾鹤轩也听到屋里有动静。
一个时辰站下来,他觉得腿都要不听使唤了。
缓了缓劲儿,他转过身,想要贴在门上听听里面是大殿下还是小太子,结果就听到自家殿下脆生生的一句“瑶瑶,你帮帮我。”
顾太医舒了口气。
自己猜的没错,果然是睡一觉就换了人,如今就是小殿下了。
这病着实奇怪,可是找到了规律,总好过之前两眼一抹黑。
正想着,顾鹤轩就听到里面的动静又传出来,阮女官的嗓子依然婉转如莺“殿下别乱动,奴婢这就帮你。”
“嘶瑶瑶,疼。”
“乖啊,没事儿,就快好了,殿下忍忍。”
顾鹤轩
当殿门外的季二看到背着药箱的顾太医追风似的小跑离开时,不由得感慨“顾太医一个读医术的,跑起来比我都快,真的是,真的是”想了半天,季二终于憋出词儿来,“真的是如狼似虎。”
季大瞥了自家弟弟一眼,默默的叹了口气。
自家弟弟,可能真的是脑子不好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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