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小说:独宠东宫 作者:安碧莲
    赵弘能一眼认出张皎月, 并非是对张家姑娘有多熟识, 而是因为他看到了站在张皎月身边的人。

    那是进宝, 太子殿下收拾了顺子以后重新安排到张文敏大人身边的宫人。

    不同于赵弘一手提拔起来的顺子, 进宝公公之前一直在东明宫前殿做事, 为人低调,甚少牵扯到旁的事情里, 能与顺子一同去张府,也是因为顺子看中了他是个憨傻的,好哄骗好摆布。

    可是在顺子出事后,头一个跑来痛哭流涕表忠心的就是进宝。

    对此,赵弘不置可否。

    他没有深究进宝对之前发生的事情到底是知情不报还是明哲保身,只要他不是帮凶,赵弘就没想过处置他。

    张大人是个谨慎的,若是从他身边一连调走两个内监宫人怕是过于明显。

    原本赵弘是可以将中毒始末告诉张文敏的, 可是张大人那封明里暗里贬低讥讽阮瑶的信件, 让大殿下生了怀疑, 也就把事情隐瞒下来。

    但就这么轻轻放过也不适宜, 大殿下便提了进宝的月例,而后将他宫外唯一的胞弟送到了太子亲卫中。

    明着, 这绝对是给了进宝家中一个天大的恩典,也给了进宝弟弟一份大好前程。

    可是无论是赵弘还是进宝, 均能知道其中深意。

    他的弟弟留在太子近卫之中, 便是生死荣辱都在太子殿下一念之间。

    若是进宝安心做事, 自然能保他一生无忧, 可要是想做顺子第二反叛旧主,便要掂量一下值不值得。

    这是阳谋,赵弘做的坦坦荡荡。

    进宝很是识趣,在张文敏身边尽心尽力。

    之前他给阮瑶送画时,专门提了一句让阮女官细瞧,便是给阮瑶卖了个好,让她有所提防。

    只是进宝也不知道中间杀出了个小太子,把画藏了。

    这会儿他站在张皎月身后,看上去低眉敛目,很是恭谨,不过在瞧见对面的赵弘后,进宝就悄无声息的往张皎月身后挪了挪。

    虽只是微小动作,却已经能让赵弘明白其中含义。

    张皎月确实与赵昆有牵扯,只怕还不仅仅是萍水相逢。

    赵弘的眼神微冷。

    对张皎月,他并不熟悉,因为她是张文敏唯一的嫡女,故而赵弘去张府的时候总会碰上几次。

    但端方的太子殿下对别的姑娘从来都是克制有礼,连正眼都不曾看,生怕坏了人家名声。

    这是书里讲的,无人教他这些的赵弘把所有男女相处之道都寄托于书本,偏偏看得多是规矩礼教,于是就养出了个不近女色长成铁树的太子殿下。

    也导致阮瑶成了赵弘生平头一次主动接触的年轻姑娘。

    小太子会说这是他的功劳,大殿下则把一切归功于命中注定,天赐良缘,老天爷都逼着他们两个一定要在一起。

    想到这里,赵弘笑了笑,不过很快就把笑意收敛,重新看向对面的男女。

    对于自己的感情,大殿下有时候会捉摸不清,可是对旁人,他反倒格外冷静。

    赵昆和张皎月走到一处,可不单单是两个人,而是张家与二皇子一系的牵扯。

    按照赵弘对张文敏大人的了解,除了刻板端方,张大人也最是精明谨慎不过,绝不可能对此事一无所知。

    若是知道,却还放任

    老师是想要两边下注,又或者是生了旁心

    赵弘眼帘低垂,心中细细思量,不过很快他便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并非是刚刚的分析有什么不对,而是他,他不对劲。

    张文敏是赵弘在朝中最亲近的人,教导他多年,如师如父,如今察觉到张大人有异心,他却半点不觉得伤心,也不难过,反倒冷静的思虑利弊,半点不觉得恼怒焦躁。

    赵弘伸手,轻轻地附在心口。

    跳动有力且平缓,一如往常,丝毫没有变化。

    平和的不似活人。

    赵弘轻轻地蹙起眉尖,后退两步,一言不发。

    阮瑶原本还在昂头看着祈天灯,在感觉到赵弘动作的时候便转头看去,而后就瞧见了自家殿下捂着心口往后退的模样。

    这可吓坏了阮女官。

    她心里一直绷着两根弦。

    一根是提防着原剧情死灰复燃,努力让自家殿下朝着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而不是像书中那样,轰轰烈烈以后落了个悲惨下场。

    另一根便是赵弘的身体。

    即使顾鹤轩没有多提,可是阮瑶是记得的,自家殿下之所以大病一场是因为中了毒。

    既是中毒,若想要痊愈就要先解毒。

    可是阮瑶细细观瞧,自家殿下倒是一日好过一日,身子也结实许多,一切皆如常人,对于顾鹤轩,阮女官是颇为感念的。

    但她记得清楚,自始至终顾太医都未曾提起解毒之事。

    余毒未消,阮瑶自然不敢轻易疏忽了赵弘的身子。

    现下瞧见大殿下这般动作,阮女官第一反应就是自家殿下身子不爽利了。

    她赶忙将窗子关上,免得再进了冷风,接着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伸手稳稳地扶住了赵弘,另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把男人往自己怀里带。

    只是因为身高有差距,故而阮瑶这般做倒是稳住了赵弘,可在旁人看来,并不像是搀扶,反倒像是阮女官把自己塞到了男人的双臂之间。

    似是拥抱在了一处。

    此时屋内除了他们二人,便只剩下了丁卯。

    他不似阮瑶那般关心则乱,加上是习武之人,自是瞧得出自家殿下无甚大事。

    现下这般情景,丁大人十分自觉的转过身,又默默念叨起季统领对他说过的话。

    不听不看不知道。

    对,他现在就是个石头,是个架子,是个大红薯,啥都不知道。

    阮瑶并没有注意到丁卯的小动作,她眼里尽数是赵弘,这会儿阮女官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着急“殿下,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莫急,先歇歇,奴婢这就带你回宫。”

    因为着急,阮瑶的声音又低又快,尽数灌到了赵弘耳中。

    也冲散了大殿下刚刚的复杂心情,留下的只有哭笑不得,以及浓的化不开的甜意。

    张太傅有了二心又如何自家瑶瑶把世上所有的好都给了他,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赵弘感觉,刚刚还跳的不疾不徐的心,在自家瑶瑶抱住他的时候,陡然就加快了速度。

    而在他低头看向阮瑶担忧蹙起的眉尖时,他不仅心怦怦跳,就连耳朵里都有了鼓噪的声响。

    现下的大殿下哪里像是平静的死物明明欢快的好像是跳跃的火苗。

    赵弘想着,自己刚刚果然是错觉。

    分明,他的感情如此充沛。

    于是,大殿下收拢手臂,悄悄将阮瑶裹到怀中,又要控制着自己不能太用力让阮瑶发觉,嘴里轻声道“瑶瑶,我无事。”

    阮瑶昂头看他“当真”

    “当真,”大殿下声音微顿,“就是觉得夜风有些凉。”

    阮瑶没有松手,而是又靠的近了些,感觉他确实呼吸如常,身子也没有摇晃,这才松了口气。

    待阮女官放手的时候,赵弘也迅速的松懈了力气,颇为乖巧的看着她,眼中清明无尘。

    阮瑶帮他拢了下衣衫,又抚平了衣袖上十分细微的褶皱,脸上重新有了笑意“奴婢刚刚也是着急,殿下以后要是觉得凉,直接告诉奴婢就是,刚才可吓人了。”

    大殿下老老实实地点头应允,昂起头来,方便自家瑶瑶给他重新系披风带子,嘴里道“时候不早,我们下去看灯吧。”

    “好,殿下且等等,奴婢先下去安排。”

    “嗯,我等你。”

    待阮瑶离开雅间,赵弘脸上的笑意收敛,走到窗前,伸手支开窗子。

    对面茶楼二层已不见那对男女的人影。

    大殿下神色冷淡,声音低沉“季大。”

    季统领悄无声息的进门,拱手而立“属下在。”

    “着人跟上去,瞧瞧他们去了何处,还有,后日去招进宝来一趟,孤有话问他。”

    季大不明白为何不明日就见,可是主子的决定本就不用他多想,季大只管应声,而后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赵弘则是往前走了两步,立于窗前,一双清冷眼目遥遥的望向了皇宫方向。

    于他而言,但凡是可解决之事便无需烦心,按部就班便是。

    董皇后如何,许妃如何,张文敏又如何。

    只要认清人心,拿捏得当,自有处置办法,赵弘这才泰然处之。

    或许对寻常人而言,这般勾心斗角,这般波诡云谲,日子会无比难熬。

    可赵弘不同。

    他生在皇宫,长在皇宫,见识过太多有些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人心险恶,甚至亲眼见着自己亲母被人毒害,死在他面前。

    他喜欢斗,甚至能从其中找到乐趣。

    若不是因为尚存几分真性情,他能做下的手段会比董皇后精明百倍,狠毒百倍。

    可他终究留了精明,舍了阴狠。

    细想想,他能熬下来,除了想要查清真相为母报仇,便是被张文敏大人一步步开解,给他讲解诗书韬略,德行操守。

    大殿下细想了想,他似乎当张大人为亲人。

    可今日之事,让赵弘陡然明白,似乎自己所思并非张大人所想。

    他现在不觉得难过,但他却清楚,若是张文敏当真与自己离心,未曾患有分魂之症的自己会如何。

    一个董家尚且让他心痛如绞,更何况是太傅。

    自己会疯吗

    可能会。

    不过在被气疯之前,怕是要先被毒疯了才对。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低头,一眼就瞧见了正站在园子大门前的阮瑶。

    她正对着牵着马车的宫人说着什么,感觉到赵弘的视线,阮瑶昂头看去,四目相对时,阮女官露出一抹笑。

    她鬓间的碧玉簪子在这璀璨长街中尤其夺目。

    赵弘不由得笑。

    他没被毒疯,是因为瑶瑶对着顺子那一撞。

    他的病情能够被隐瞒至今,也是瑶瑶尽心竭力帮他遮掩筹谋。

    大殿下便想着,自己的运道还是不错,苦虽然多,可到底见到了阮瑶,上天对自己也算不错。

    好似,命中注定。

    阮瑶并不知道赵弘此刻思量,她只管对着赵弘挥挥手,而后便想要回园子。

    赵弘却不愿她再跑一趟,立刻直起身子道“瑶瑶且等等,我这就下去。”

    说完,便直接小跑出门,快步下楼,腿脚利落的让丁卯都差点没跟上。

    待他出门,阮瑶便去扶,轻声道“殿下慢些行,莫要跌了。”

    赵弘此刻脸上依然是冰雪消融,暖意融融,声音也带了些想是小太子那般的跳跃“我不累,咱们去看灯吧。”

    “坐马车”

    “我想走着去。”

    阮瑶有些担心,她当然也想要看京城夜景,只是赵弘到底是太子之尊,加上不少人都对他不怀好意,出门在外总要小心提防。

    不过等阮女官看到季大季二都站到他们身边时,就放下了心。

    她点点头,与赵弘一道上街。

    原本以为就是看灯,可是真的走在街头,阮瑶才发觉还有如此多好玩的东西。

    有人卖艺,有人关扑,而两边琳琅满目的商贩铺子更是多的数不清。

    街上已经挂起了各色花灯,或许没有宫里面的复杂精致,可是数量极多,形态各异,摆在一处虽不至于把夜晚照的亮如白昼,却赏心悦目得很。

    也是此刻,阮瑶才明白,“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并非是空话。

    置身其中方能得之,即使是优美辞藻也不足以描述万一。

    而如今虽未到元宵,可是已经有了猜灯谜的铺子,阮瑶过去猜了两个,都没得中,她也不在意,依然高兴。

    而彩头并非是花灯的谜语要简单些,只是这时候的灯谜多是问典故问来由,阮瑶虽然读过书,可到底不是泡在书堆里的读书人,便鲜少能猜到。

    赵弘瞧着,没说话,只是在阮瑶专注盯着字谜牌子的时候,微微扭头,叫过了季大,吩咐了几句后给了他一锭银子。

    而后季大便拿着银子快步走向灯谜摊主,低声说了两句。

    摊主点了点头,立刻低头又写了个牌子,挂了上去。

    阮瑶看过去,轻轻的念着上面的字“瑶台玉凤多相似,问动物咦。”

    瑶台玉凤她知道,内殿里养了不少,洁白胜雪格外好看,可是这多相似是什么意思

    阮瑶一脸茫然,周围的人也不解其意。

    倒是赵弘往前走了两步,伸手轻轻拽了拽阮瑶的袖子,轻声道“瑶瑶在看哪个”

    阮瑶正要回答,不期然的,转头看到了自家殿下袖中藏着的荷包。

    这荷包,是阮瑶找他要的花样绣的。

    上面便是瑶台玉凤。

    只是一开始,阮女官觉得那个圆滚滚扎呼呼的东西是

    “刺猬”

    她声音轻轻,可是摊主一听到就立刻敲了下手边的小铜锣,脸上满是笑意。

    当然,他笑的不是有人猜中谜语,而是笑自己白得了一锭银子。

    就在刚才,一位身高体壮的郎君找到了他,让他单独挂一个谜语牌子上去,并且给了他一个小银锭做酬劳。

    原本摊主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可如今瞧见有个漂亮女子猜出,摊主就脑补出了一大段完整情节。

    定然是她身边的锦衣郎君想要哄佳人欢心,这才让自己帮忙。

    既能成全好事,又能得了银钱,何乐而不为

    于是摊主表情格外到位,朗声道“这位姑娘猜的好,当真是聪慧过人,这是彩头,还请姑娘收好。”

    阮瑶也没想到不过随口一说居然中了,脸上先是愣,然后便是惊喜。

    她伸手接过了充作彩头的团扇,瞧做工粗糙得很,可是阮女官却格外欢喜,拉着赵弘炫耀了好一阵。

    殊不知这字谜就是太子殿下出的,但是他就是装作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此刻脸上带着三分惊讶三分笑,余下的都是化不开的赞叹,对阮瑶道“这团扇可要带回去好好留着。”

    阮瑶连连点头“自是要带回去的。”

    “瑶瑶真是聪明,那字谜可难得很呢。”

    “奴婢也觉得难,还是多亏了殿下提醒才能记起。”只是言语之间略微带出了些小得意,阮女官心里高兴,在花灯下的笑容也格外明艳。

    倒是一旁的季二多瞧了两眼,轻轻叹了口气。

    季大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你怎么了”

    季二摇摇头“殿下多端方的一个人啊,如今”竟也会骗人了。

    季大瞪他“少浑说,仔细你的舌头。”

    而一旁的丁卯则是凑过去,瓮声瓮气道“季副统领,俺觉得,你以后怕是不好讨媳妇。”

    季二

    等从街这边走到了那边,便已过了戌时。

    虽说太子离宫,哪怕是夜半子时回去,守城侍卫也要开宫门相迎,但是阮瑶并不想要耽搁太久。

    她顿住了步子,对着赵弘轻声道“殿下,今儿就这样吧,该回去歇息了,不然明日又要早起,奴婢怕殿下乏了。”

    赵弘看了看她,轻轻点头。

    他不觉得累,就算累,明天也不是他。

    只是大殿下怕阮瑶睡得少了,明天不爽利。

    不过在上马车之前,赵弘让人买了几块脂油糕回来。

    阮瑶问道“殿下可要现在吃”

    赵弘摇摇头“先留着,明天再吃。”

    药晕那人终究有几分过意不去,大殿下想着,买些点心回去也算安慰。

    虽说事出有因,可正因为是自己坑自己,才要对自己好点,也不枉费自己的一番心意。

    听着像是绕口令,他能明白也就是了。

    一路回宫颇为顺遂,并没有旁的差错,也让阮瑶微微提起来的心终于落了地。

    实在是前世看的电视剧加上今世瞧得话本小说,都会把微服出宫说成十面埋伏,让她不得不担心。

    不过细细想来,如今这样的时候,就算宫中皇帝遇刺都不会大肆声张,怕坏了百姓们过年的兴致,换成旁人,怕是要穷凶极恶才会在这种时候刺杀当朝太子。

    等下了马车,回了内殿,阮瑶先送赵弘去了内室,而后她快步出门,叫了宫人来“去烧热水,准备浴桶,快些。”

    “奴才明白。”

    而就在这时,来喜快步走来,看到阮瑶后立刻上前,甩了下拂尘,对着阮瑶低声道“阮姐姐,今儿太后娘娘送了赏赐来。”

    宫中常有赏赐,太后素来重视赵弘,会有恩赏也不奇怪。

    于是阮瑶点点头道“应对可周全”

    “阮姐姐放心,一切妥帖。”来喜声音顿了顿,“只是这次的赏赐里,有一匣子翠环首饰。”

    阮瑶一愣。

    东明宫如今只有太子居住,并无妻妾,怎么会赏这个

    而后便见来喜偷偷看了阮瑶一眼,往前走了半步,轻声道“太后娘娘说,是赏给阮姐姐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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