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坐在马车上, 阮瑶没了来时的悠闲自在。
她心里存了事儿, 是不是的会撩开帘子往外瞧,尤其是看皇帝和陈贵妃的车架会有什么反应。
因为她心里清楚, 若是真的拖到回宫,只怕事情便不会很快解决。
自己能在其中有所谋划,作为始作俑者的二皇子不可能坐以待毙, 他必然能想法子遮掩, 或者反咬一口。
而坐在一旁的赵弘很明白自家瑶瑶的焦急, 但自己的筹谋不好直接告诉她。
于是, 大殿下选择伸手去拿暖炉上的铜壶,还没碰到,就装作被烫到似的,一声轻呼“疼”
刚还在往外看的阮瑶立刻回过头来, 见自家殿下在摸铜壶, 赶忙起身过去,蹲在这人的腿边,一把把他的指尖拢在手里拉了回来, 嘴里道“殿下, 这壶烫得很,不能直接摸的。”
说着,阮女官伸手捏了捏这人的指尖,又仔细看了看。
赵弘本就是装的, 并没有真的去摸, 现下手上自然是不会留什么痕迹, 瞧着男人的手指与往常一样莹白如玉,半点红痕都没有。
不过阮瑶依然把他的手拽起来,放到了自己耳边。
原本只是想要想个由头把瑶瑶拽回来,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便愣了下“什么”
阮瑶用他的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耳垂“捏着,散热。”
大殿下不自觉的缩了下手指,可很快就高兴起来。
正要去捏,却看到阮瑶已经握着他的手腕把他拉开“殿下摸自己的也是一样的。”
赵弘哦。
安静的捏着自己的耳朵,大殿下在心里下定决心,以后和瑶瑶在一处的时候当真是不能有半点犹豫。
不然,大好的机会就这么匆匆溜走,着实可惜。
而阮瑶则是坐回到了软垫上,拿起一旁的布巾隔着去提铜壶,嘴里问道“殿下刚刚是想要做什么”
大殿下小声道“我渴了。”
“殿下乖,这事儿交给奴婢就是了。”而后,阮瑶便将铜壶里的水稳稳地倒入一旁的茶壶,接着却没有再去碰茶壶,而是从一旁取出了个竹筒,里面是早就晾好了的水,不凉不烫,倒入杯盏后往赵弘面前推了推,“殿下喝吧,小心些。”
赵弘立刻端起来饮尽,只觉得虽然是寻常白水,没有什么味道,可是这是阮瑶为自己细心晾着的,便觉得里面透着丝丝甜意。
阮瑶又看了看他的手,觉得确实无事,这才放下了心。
而后她也不再去往外看,只管从坐垫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了一盒药膏,对着赵弘温声道“该上药了。”
大殿下乖乖的点头,然后伸手就把头发松散下来。
因为他伤的是后脑,很是紧要的地方,加上只有阮女官能近他的身,故而这上药之事也就落在了阮瑶身上。
阮女官便半跪在赵弘身后,轻轻地分开了太子的头发,指腹小心摸索,待摸到了一处鼓包后,她用指尖从罐子里挑出了一块药膏,轻缓的在伤处涂抹。
阮瑶全程都小心翼翼,生怕用的力气大了会弄痛这人。
却不知,这种谨慎反倒让赵弘觉得有些不自在。
有些酥,又有些麻,他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
生怕自己的异样被阮瑶看出,大殿下便想要说些话来转移注意“我算着,就快要乡试了。”
阮瑶手上动作不停,嘴里温声回道“是,奴婢的哥哥就要科考了。”
“瞧他给三百千写的注释,便知道学问不低,想来乡试定是能过的。”
阮瑶笑道“承殿下贵言。”
她却不知,这话赵弘说的没有半点客套,尽然是真心实意。
一开始注意到阮唐自然是因为那几本他亲手抄录的三百千,里面的许多感悟心得,在大殿下看来都颇为精妙。
后来为了保护阮家人免遭皇后毒手,赵弘派了自己的亲卫过去,在阮家人所住着的书院周围加紧布防,每隔十日,便会有消息传回来。
其中,不单单有阮家安危,还有阮唐在这段日子里所写的文章,赵弘都会一一过目。
既是惜才,也是想要摸一摸阮唐的底子,看他是否可堪大任。
毕竟赵弘把阮瑶当成心中宝,事事都会为她着想,这世道,女子到底还是要有个好的娘家,以后才算是有依靠,即使赵弘一心觉得自己非她不娶,但也希望在那之前,先让瑶瑶的娘家出息些,对她总归是有好处的。
这段时间把阮唐的文章看下来,大殿下就知道,这样的才情,除非是出了意外,不然乡试不会有问题。
而大殿下会确保那人不会出任何岔子。
书院里的夫子都是细细瞧过的,只要阮唐出门便会有人暗中护送,就连平常阮唐入口的东西,也都有人提前验过,绝不可能出现纰漏。
这不单单是为了防备着皇后有可能的暗害,还是戒备着书院里的其它人。
赵弘自入朝以来,与文官打交道颇多,最是知道文人秉性。
傲然风骨的有,心怀坦荡的也有,可是总不可避免的会出现些不轨的小人。
这样的人平常道貌岸然,瞧不出什么来,可从来都喜欢干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尤其是阮唐与书院里的其它人皆是同乡,换句话说,乡试也要互相竞争,难免会有人想要用偏门的法子把阮大郎给拽下来。
单单是给他饭食里下泻药,便已有数次。
不过太子殿下对阮瑶的事情素来上心,阮大郎身边的部署更是太子让人精心安排,故而到现在为止,阮唐想要出事都没有机会。
只要顺风顺水,乡试得中,再过不久阮家人就要上京了。
此时,阮瑶竟给他上完了药,拿着布帕擦干净手指后便拿起梳子为他重新束发。
就听赵弘道“既如此,瑶瑶你家人就要来京城了。”
阮瑶脸上的笑容真切不少“嗯。”
大殿下昂头看了她一眼“你在京城里有亲戚吗”
阮瑶老实摇头“没有。”
“朋友呢”
“也没有。”
赵弘一本正经“那你的家人住在哪里啊”
阮瑶手上动作一顿,显然她没有想过这件事情。
原本阮瑶进京便是被人遴选美人选进来的,这京城中既无亲朋也无故友,自然也就没有房产地产,若是家人前来,怕是无处安身。
住在客栈吗
那也要挑选合适的才行,会试前,全国的举子皆会汇聚京都,这些都要提前安排的,若是晚了,怕不是要住到城外去。
就在这时,阮瑶便听赵弘道“我之前听季大说,我在城郊有一处宅子,藏书用的,可以借给你。”
本以为阮瑶会一口答应,可是阮女官却摇了摇头,轻声道“谢过殿下好意,奴婢心领,不过奴婢还是想着给兄长另找宅子。”
赵弘有些不解“为何”
阮瑶知道眼前之人是好心,自己推拒总要有个缘由,便细细解释道“奴婢想着,兄长若是真的入京都赶考,考中了自是皆大欢喜,可要是考不中,是要返乡再考乡试的,到那时候怕是会让殿下面上无光。”
这话说的委婉,赵弘却能听出其中意思。
住在太子宅院,很难不被人所知,到时候怕是不少眼睛都盯着阮大郎,考中了或者没考中都会被人议论,对太子或者对阮唐都不算有利。
大殿下也知道自己刚刚的想法冒进了些,立刻道“你说得对,是我考虑欠妥了。”
阮瑶拿起发冠帮他戴好,闻言笑道“殿下是好心,奴婢知道的。”
赵弘嘴角微翘,又道“那你准备找什么样的宅子”
阮瑶偏头想了想“不用太大,位置无所谓,清净就好,”而后声音微顿,“只不过奴婢不好出宫,回头跟来喜公公说一声,请他帮我留意下就是了。”
赵弘微微颔首,不再多问。
可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既然知道阮唐入京必然是全家一起,那么这宅子当然也要好好找才行。
到底是一家人,自然要精心些。
思来想去,太子觉得,索性自己直接买上一处合适的,送给瑶瑶恐怕她不会收,那就租给她便是。
嗯,就这么办。
而阮瑶并不知道自家殿下已经琢磨着置办房产了,她坐回到了软垫上,又给赵弘倒了盏茶,温声道“算着应该快要进城门了。”
赵弘则是伸手打开了点心匣子,从里面捏了一块沙糕,递给阮瑶“给你。”
阮女官伸手接过,瞧着太子又捏了一块,她便道“殿下可是饿了”
“嗯。”
“那就吃点心垫一垫,待进了城门,想来过不了多久便能回宫,午膳用栗子鸡好不好”
大殿下笑着点头,心里却想,栗子鸡好吃,不过一时半会儿怕是吃不到了。
而就在两人用糕饼的时候,突然从外面传来了一声吼叫。
这声音不似人声,听着倒像是野兽叫嚷。
阮瑶吓了一跳,手里的沙糕掉在桌上,她顾不上捡,而是下意识地起身,结结实实的挡在了赵弘面前。
太子殿下对这声怒吼并无甚反应,可在阮瑶倚靠在他身上的时候,大殿下却抿紧嘴角。
他微微低头,看着自家瑶瑶头上簪着的碧玉簪,心,止不住的跳,全身的血似乎都在往头上涌,弄得他耳朵里都是一阵嗡鸣。
嘴里还塞着糕,说不出话,赵弘便伸出手,虚虚的环住了阮瑶的腰,低下头,把脸埋在这人的颈后,无声的笑了起来。
阮瑶正背对着他,便不知道自家殿下在做什么。
隐约感觉自己被他抱住,阮女官伸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十分豪气的说道“殿下莫怕,奴婢在呢。”
而太子殿下则是低低的“嗯”了一声,等把糕饼咽下去后,才轻声道“瑶瑶在,我不怕。”
话音刚落,就又有吼声传来。
马车停住,阮瑶隐约能听到外面有侍卫列队的声音,飞雪控制不住的“嗷呜”声,还有人在喊着“熊,是熊”,听上去略有些慌张。
不过,熊
之前伤了自家殿下的,好像就是熊。
阮瑶立刻伸手挑起窗子上的帘往外瞧,一眼就看到有只熊正嘶吼着来回晃动身子,而他的手脚都已经被人用绳子绕住。
宫中的侍卫到底是训练有素,即使这熊瞧着大,可是它身上有伤,加上被绳子绊住,很快就被侍卫们制服。
飞雪则是非常胆大,雄赳赳气昂昂的蹦到了熊的身上,踩了几脚,昂着脖子的模样倒真的像是汪星人中的大将军。
而后阮瑶就看到皇上下了马车,面色阴沉的看着还在挣扎的熊,有些随行的大臣跟着挑开车舆帘子往外瞧。
三公主也想看,被陈贵妃一把拉回来。
“母妃”
“放心吧,不妨事。”陈贵妃笑了笑,声音轻轻,“皇子之间的事情,咱们还是少参与为好。”
皇帝却没有陈贵妃的淡定,他脸上已经阴得快滴出水来。
林子里遭遇猛兽,尚且能说是管理不善,加上为了粉饰太平,皇上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现在,竟是让熊寻到了他的头上
这还了得
于是,皇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查,给朕查清楚,这熊的来历,都给朕查个明白”
阮瑶闻言,迅速落下帘子,脸上露出了一抹喜色。
不管这熊是怎么来的,如今这结局还算不错。
众目睽睽之下,此事就不能轻轻揭过。
自家殿下的苦,总算没有白吃。
不过阮瑶情急之下忽略了还揽着自己腰肢的胳膊,赵弘也没打算提醒她。
太子殿下把自己的头靠在自家瑶瑶的肩上,鼻尖是淡淡的桂花味道,混合着脂粉香,颇为醉人。
而他自始至终没有往外看,因为这件事根本就是他让季大去做的。
如今尘埃落定,赵弘嘴角微翘。
大庭广众之下,父皇也无法包庇纵容。
自家瑶瑶的泪,必然不会白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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