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 人就少了。五只竹熊长大了一点,便不喜欢再坐马车出行,都自己欢快地跟着跑。
冬日里没什么特别的景致, 外面的山基本快秃了。扶苏一行人先是沿着官道往前走, 随后转了岔路,溜溜达达地往河岸边走去。
冬天处于枯水期, 露出大片的河滩,上面堆积着冲刷出来的大片细沙。
五只竹熊最先跑河滩里撒欢,它们还是头一回摸到沙子, 还蛮谨慎的, 抬起爪子试探了一会,发现软乎乎的很好玩,马上你推我搡地扭成一团, 乐滋滋地在沙地上打滚, 滚到一身都是沙子。
陈平见到竹熊那黑白相间的皮毛沾满沙子,有些发愁回去后该怎么清理。不过来都来了, 当然是先让它们玩够本再说, 要不然清理了也是白瞎, 它们还是会跑沙堆里滚来滚去
竹熊找到了乐子, 扶苏几人也分工合作地动起手来, 叉鱼的叉鱼、生火的生火, 还有个负责挖野菜的陈平, 虽出了不少差错,配合起来倒还挺不错。
只是要论杀鱼还是李由杀得好, 鱼肉让片多薄就片多薄, 整鱼的内脏也掏得非常麻利,王离他们叉到多少鱼他就解决多少。
张良一边烤鱼, 一边还要揭李由老底“不愧是阉猪祖师爷,切鱼也这么熟练。”
李由“”
这家伙怎么就这么讨人厌李由默不作声地挪了个位置,决定离张良远一点。
扶苏不会生火也不会叉鱼杀鱼,带着小裳华和五只玩够了沙子的竹熊去捡柴,没一会就累积了一堆木柴,围在升起的火堆旁一起学着烤鱼。竹熊也挨着扶苏两人围坐一圈,学着小裳华那也吸着鼻子闻肉香,瞧着一脸馋相,活像六个饿坏了在等投喂的小朋友。
张良他们已经烤好不少鱼,扶苏挨个给六个小朋友投喂了一条。
小裳华拿到鱼以后看着五只同样分到鱼的竹熊,眼睛睁圆了,好奇地问扶苏“跳跳它们也吃鱼吗”
扶苏莞尔“肉它们也爱吃,不过平时大多吃竹子。”
小裳华好奇地看着竹熊咔吧咔吧地吃掉了鱼脑袋,接着再咬一口,就只剩尾巴露在外面了,看着像是把舌头吐了出来。不过她见过竹熊的舌头,是粉粉嫩嫩的嫩红色,不像烤鱼的尾巴那样灰扑扑。
“真可爱啊”小裳华看得两眼发亮,也跟着竹熊一起吃起鱼来。
陈平熬了一锅野菜汤,说是野菜汤也不恰当,大冬天没多少野菜可挖了,不过陈平另辟蹊径把地里肥美的根茎给掏了出来,洗洗干净用来熬汤,味道倒是出奇的鲜甜。
具体这是什么玩意,陈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他们家乡叫它地枣,一般春夏交接时采挖,冬天也能找着,但不好找,他在周围勤勤恳恳挖了一圈,好歹挖够了一锅汤。
太后丧期还没过,扶苏没跟着吃肉,只投喂身边围了一圈的“小朋友”。他自己当然也没饿着,怀德他们出发前准备了不少豆腐片之类的素菜,可以串起来刷上蜂蜜烤着吃,滋味没比烤鱼差多少。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在河滩上吃饱喝足,坐在一边看竹熊在沙地上打滚玩耍,到午后才意犹未尽地踏上回程。
回城之后扶苏先送小裳华回家,分别时又收获了小裳华送的新香包,说是前面送的味道适合秋天,现在是冬天了,该换适合冬天的味道。
扶苏含笑目送她一步三回头地进屋,这才和其他人一块回了新宅那边。
能顶事的人基本都出门了,留守的人六神无主地等了半日,见扶苏回来后立刻急匆匆地上前禀报说嬴政派人来过,也没说是为的什么事。
扶苏没想到自己难得出去散散心,居然正巧碰上嬴政要见自己。
扶苏与张良他们说了一声,把自己熏到不少烟火味的衣裳换下便进宫去见嬴政。
嬴政在解决下午的工作,听人说扶苏来了,眉头动了动,让人把扶苏领进来。
扶苏走到嬴政近前喊人“父王。”
嬴政没理他。
扶苏麻溜地挨着嬴政坐下,积极追问“父王您派人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我和师兄他们出城去了。”
嬴政这才瞅他一眼,扔下手里拿着的折子说道“到哪玩去了”
扶苏便给嬴政说了说自己带着五只竹熊去河滩放风的事,还重点讲了讲陈平挖不着可以吃的野菜后居然打起根茎主意的事。
扶苏给嬴政描绘了一下“地枣”的味道“那地枣熬出来的汤确实甘甜可口,和枣子熬出来的汤有点像,要不是陈平把它找出来,我都不知道地里还藏着这么个能吃的东西。”
嬴政觉得扶苏简直不像样,板着脸批评道“你浪费一天跑去出玩,就为了口吃的”
扶苏据理力争“主要是出去散散心,劳逸结合才能更好地办正事。”他努力把话题拉回去,“父王是有什么事要孩儿做吗”
嬴政是不可能说自己为什么叫人去找扶苏的,他相信底下的人也不敢泄露半句。他淡淡地说“我想着你休沐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进宫来给我看看折子。”说完嬴政把搁在一边的奏本朝扶苏推了推,十分平静地吩咐道,“你给归拢归拢,帮我把按轻重缓急分好。”
扶苏不疑有他,只觉得嬴政是想多锻炼锻炼自己,当即乖乖地帮嬴政看起折子来。
父子俩忙碌了一个时辰,已经快到晚膳时分,底下的人过来问是否要送膳,嬴政看了扶苏一眼,点点头领着扶苏一起移步到吃饭的地方。
等晚膳摆到面前,扶苏就愣了一下。
过去嬴政过寿时,他给膳房写了些食谱,都是些好意头的吃食,比如长寿面、寿桃包子之类的面食,还有就是命名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海屋添筹之类的菜,反正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
扶苏何等聪明一个人,看到这些菜后马上想明白了,父皇早上叫人去宣他进宫,肯定是想起这是他生辰,特地叫人备了这些菜。可惜他正好出城玩了,所以错过了早上的召见。
父皇应该是很不高兴的,但还是叫人重新准备了这么一桌子晚膳。
扶苏心中又酸涩又感动。
自从重回幼年时期,所有的事对他来说都既熟悉又陌生,有时明知道许多事已经不同了,他还是会反复把眼下的一切和前世作对比,情绪特别容易被影响。
他既没法和真正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快快活活地撒娇耍赖,也无法超然物外、冷静理智地应对与前世有关联的事。
父皇口上虽不说,待他却是极好的。要是前世他也能更主动一些、能和父皇更亲近一些,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扶苏眼睛微微泛红。
“又长大一岁了。”嬴政见扶苏又红了眼眶,觉得这小子太没出息,不由板起脸教训道,“男孩儿要有男孩儿的样子,少哭鼻子多做事,往后才能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扶苏乖乖点头,憋着泪把长寿面吃完了,又把一桌子菜解决掉。好在量都不多,他全吃完也没吃撑,反而还觉得自己可以再吃点,所以又把寿桃也解决了。
嬴政见扶苏饭量比过去长了不少,再瞧瞧扶苏如今的身量,觉得扶苏应该要开始长个了。他拎着扶苏到禁苑中散步消食,冬天的禁苑之中没什么花可看,秋天开的花早谢了,冬天的梅又还没开,瞧着满园肃杀、颇为萧瑟。
父子俩信步走了一会,扶苏的心情已经平复过来。他仰头朝嬴政道谢“多谢父王。”
嬴政瞥扶苏一眼,说道“今天偶然想了起来,叫人去吩咐膳房一句罢了。”
这真没费什么事,偏这小子一脸感动,刚还差点要掉眼泪,嬴政都忍不住反思起来以前自己是不是对这小子太严格了以前自己没记住过这小子的生辰是不是太忽视他了
当然,自我检讨是不可能自我检讨的,从来只有儿子给当爹的做寿,哪有反过来让当爹的去记儿子生辰的他也就是想起来了随口吩咐下去而已,明年还记不记得就不保证了。
嬴政从不喜欢被情绪左右,今天已经算是破例了,带着扶苏散了一会步便打发他出宫去。
扶苏回到新宅,只见陈平和张良正带着底下的人给竹熊梳毛。
玩沙一时爽,清理起来可不方便
熬过漫长的清理过程之后,它们连张良的靠近都不抗拒了,生无可恋地趴在竹架子上任由张良他们拿着梳子给梳毛。
扶苏笑了起来,上前接替了其中一个仆从手里的梳子,一下一下地给摊平在那的竹熊梳理毛发。
其他竹熊也想享受被扶苏亲自梳毛的待遇,不过想想挨个梳完要那么久,扶苏一定会累着,它们又乖乖趴回原位,决定让张良他们累
忙活完了,张良才问扶苏进宫那么久是有什么事。
扶苏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父王记得我的生辰,留我吃了碗长寿面。”
张良留在扶苏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自然晓得什么是长寿面。见扶苏心情明显很好,他虽惊讶嬴政还会给儿子过生辰,但也没再说什么。
泼冷水这种事不能常干,偶尔提个醒就好了,要不然再好的交情都会得玩完。
入冬之后基本是农闲时期了,且今年因为太后新丧,周边都没起战事,瞧着倒是异常安稳。
扶苏没闲着,命人趁着这时节回收旧纺车旧织机,推广新式纺车和新式织机,好赶在明年第一批生麻生丝供应上来之前完成更新换代。与此同时,他还安排徐福征召各郡名医与饱读医书之人,让他们入咸阳编纂医典和药典。
也就是在这时候,咸阳迎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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