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入朝之后, 一直是扶苏的左右臂膀,官职虽不显,做事却十分缜密, 于民生一道是很有自己的想法, 扶苏时常与他商量政务。
史禄要出发搞江南水利时,扶苏约谈了萧何, 问起萧何未来的规划。萧何家乡本就临近江南一带,对那边的风土人情十分熟悉,扶苏想知道萧何有没有到地方上历练的打算。
萧何已经把妻儿接到咸阳, 不一定会喜欢外调。不过扶苏将来是准备推行“不历郡县不拟台省”的, 往后不到地方上锻炼锻炼、不在地方上做出点实绩来,以后肯定是没机会往上升的。
现在嬴政派人开发江南,扶苏觉得这是个机会, 可以让萧何去江南主持一方事务。站到朝廷在江南搞大开发的风口上, 萧何任期一满升迁起来就容易多了。
至于萧何现在管着那些事,交接给陈平就成了, 陈平虽然年纪不大, 做事却也挺稳妥, 留在京中再锻炼锻炼, 过几年也是可以外放混资历的。
扶苏给萧何讲了讲日后的打算, 让萧何回去考虑清楚。
萧何当场便表示愿意外调。他在朝中待了这么久, 手上的事务干得轻车熟路, 日常办公已没什么难度,可仔细一琢磨, 偏又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亮眼实绩。
现在扶苏能给他争取这么一个机会, 他自然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萧何回去后与妻子商量了一下,决定把孩子留在咸阳让父母看顾, 他们夫妻俩一起赴任便是。他们孩子年纪不算小了,都是要去国子学上学的年龄,不适合跟他们去任地。
任命下来之后,萧何又请了朝中有交情的好友到玉琼楼吃了酒,拜托他们平日里若是他家老小有什么变故须得帮一把。
其他人自是一口应下,纷纷举杯为他践行。
到宴席散了以后,萧何便回了家,不想到家之后竟看到同乡刘季歪坐在那儿等着自己。
见萧何归来,刘季便一点都不见外地喊道“老萧,我听说你要回老家了”对于萧何在玉琼楼请客没请自己这件事,刘季是有点耿耿于怀的,不过想想玉琼楼里往来的都是什么人,刘季把心里那点酸溜溜的感觉也就按下不表,径直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事。
“算不得回老家,只是分管到那一带而已。”萧何如实应道,答完又问,“怎么你也想回去”
“知我者,老萧也。”刘季坐直身子与萧何商量,“你看我来咸阳这么久了,没找着像样的差使不说,咸阳酒还贵,我连酒都吃不起了。你可是要回去当大官的,回去后给我弄个差使不难吧我也不为难你,就给我弄个亭长当当,我的身手你是知道的,亭长总是当得的吧”
回了老家之后,家里还有不少祖产来着,刘交他们都在咸阳定居了,他回去了那些东西自然是他的。所以回去以后他即便混不出头,吃吃祖产还是能过得很潇洒,说不定还能弄个媳妇回家生几个孩子,可不比在咸阳蹉跎着来得强
到底是老乡,萧何见刘季都快四十了,连个老婆都没讨着,也觉得他在咸阳混下去不是个事。
萧何说道“成,到时你与我一起出发,回头我给你谋个差使。”
刘季得了准信,便回去收拾包袱,他也没什么东西,倒是跑去跟他爹讨了不少盘缠,说是自己最后要一次,往后就不麻烦他爹了。
刘老爹早看这个混吃等死的儿子不太顺眼,听刘季主动要回老家,还说回去后萧何能给他谋个亭长当当,刘老爹大方地掏了笔钱把刘季打发了。
萧何辞别亲友之后,携妻与刘季他们一同踏上了回乡之路。
路上的琐碎杂事自不必提,一行人途经泗水亭一带时,正好逢上当地的吕公嫁女。刘季一向是有喜事就要去凑热闹的,当即游说萧何说吕公在这一带颇有名望,既然碰上了,他这个准父母官总得去道贺,要不然旁人会说你不敬吕公。
论嘴皮子,十个萧何也比不过刘季,萧何拗不过他,只得绕道去凑了个热闹。
萧何在许多人看来已经是管治一方的大官了,他的亲临自然让吕公十分欢喜,热情邀他们入座,连带刘季都受到了最高规格的款待。
刘季满足地蹭了顿喜宴,还跟着吕家的亲朋好友去看了新娘,回去的路上他还和萧何感慨“吕公的女儿长得还挺好看啊,怎么这么大才嫁人,是不是吕公太挑了”
萧何说道“还是不要评议别家新妇相貌为好。”
刘季见萧何还是这么正经,觉得没意思,回到沛县之后便挥别萧何,让萧何不必管自己了,只管忙自己的事去。
萧何了解刘季的性情,也不多劝,只叫他注意去报到,别误了时间。
刘季摆摆手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会按时去的。”
萧何这才往更东边而去。
萧何到了任上,配合史禄他们的工作自不必说,到正事忙完了,他开始主持郡中的人才选拔,先把任下的缺给填满。
许是受扶苏在邯郸郡那边的做法影响,萧何在任地走的也是亲民陆续,这日他微服在底下走动,不知不觉行到淮阴处。
淮阴也算富庶之地,萧何不曾表露身份,只在淮阴一带随意走走,看看一路上的民生民情。
这日天气正好,萧何正在外头走动,却听前面传来一阵哄闹声。
萧何举步上前,只见几个年轻人围着个少年在哄笑,为首一个年轻人做屠户打扮,腰间挂着刀,环抱着手臂轻蔑地说道“小子,我听说你这人长得牛高马大,却天天到别人家蹭吃蹭喝,没种的怂货就算我不还手你都不敢对我动手吧”他抬脚踩在一旁的下马石上,满眼轻蔑地说,“今天我就站这了,你要有种的话就杀了我;不然的话,就从我胯下钻过去,承认自己没种”
萧何远远听了这样一番话已有些愠怒,再往那个被人推倒在地的少年看去。
少年衣裳虽旧,却打理得干干净净,抬起头时一双眼睛充满不甘和愤怒,可面对那气势汹汹的屠户,少年眼里倔强的光慢慢熄灭下去。
按照大秦律,打架斗殴、杀人伤人都是要入狱的,他出身本就平常,再入狱更不好谋出路
少年攥紧双拳,慢慢低下了头。他正要忍辱往那屠户胯下爬去,却听有人说道“大庭广众之下,岂能这么侮辱人”
那声音明明文质彬彬,语气也还算温和,听来却有种莫名的威仪。
少年抬起头往萧何所在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是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瞧着面白而斯文,不像是能打架的。
少年才放松下去的心情又开始紧张起来,怕这中年文士会因为自己惹上麻烦。
“你是什么人”那屠户见有人敢当众下自己面子,不由愤怒地指纹起来。
萧何淡淡说道“在下萧何。”他说完便上前把少年扶了起来,掏出手帕递给少年,让他擦擦手上的尘土,清理一下手上的擦伤。
萧何说得轻描淡写,周围的人听到“萧何”二字却都震住了,谁不知道他们郡里新上任的郡守就叫萧何。眼前这人名字对上了、年龄对上了,气度与威严也对上了,明显就是如假包换的萧郡守啊
那屠户顿时不敢说话了,忙趁着众人议论纷纷时偷偷溜走,只盼萧郡守别记住自己。
其他刚才看热闹看得起劲的闲汉帮工也一哄而散。
“你是萧府君”少年见只剩下自己和萧何,不由开口问道。
“对。”萧何温煦地询问道,“你叫什么”
少年说道“我叫韩信”
萧何又问他家住何方,家里都有什么人,可有读书。
韩信便说自己家中已经没人了,他把母亲下葬时花光了家财,如今家徒四壁、囊中羞涩,多亏了亭长好心给他蹭饭。只可惜亭长妻子不太喜欢他,前些天故意在饭点前把饭吃光了,他由此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便自己出来干点杂活换饭吃。
书他还是读过几本的,只是没有剑学得好,不过现在县里不给他们佩剑了。
萧何见韩信谈吐不凡,眼神坚定,便起了惜才之心。他说道“不如你跟我回府衙谋个差使,好好读几本书,顺便把剑捡起来练练,我们太子殿下是爱才之人,将来肯定有你的用处。”
韩信闻言喜道“承蒙府君不弃,小子自然愿意”
萧何捡到个可用之人,心中自也欢喜。他领着韩信回到郡中,又见着了已经当上亭长的刘季。
萧何便问刘季所为何事。
刘季说道“我不是要负责分拣往来的信件嘛,看到有写给你的,便直接给你送来了。”
萧何说道“谢了。”他见刘季面带难色,主动询问,“你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刘季说道“也不算什么难事,就是我都这岁数了,身边没个贴心人,日子太难熬了。我这几个月寻摸了挺久,总算寻到个愿意嫁我的了,我就是来和你说一声,回头记得来喝我喜酒啊”
他现在是个亭长了,又有萧何这一重关系,找个婆娘不算难,就是对方出身也不怎么样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正合适
就是他平时花钱大手大脚,一时凑不出聘礼来
萧何听完刘季的话,一下子明白了。他入内取了袋钱强塞到刘季手里,含笑说道“相识这么多年,你可总算要成亲了,贺钱先给你,贺礼回头再给你带去。”
刘季欢欢喜喜地拿着钱走了。
韩信一直在旁没吭声,等刘季走后他才问萧何那是谁。他怎么觉得这人是来打秋风的呢
萧何说道“一个同乡。”都是乡里乡亲,些许小事能帮即帮,何况只是添点贺钱。
韩信不再多说,安心在府衙住了下来,每日跟着衙役们干点杂活,还在萧何的指导下重新捡起书读了起来。
萧何说了,要是他能把兵书读通,往后就举荐他到军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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