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辜来到楚言寝殿的时候, 楚言正坐在床头看一本山川游记, 因此殿内灯火通明, 将林辜步入殿内的模样映照得清清楚楚。
只见昔日仙人之姿的美人如今更加清冷了几分, 玉冠束发,一身白色绣蓝纹的广袖长衫正是时下京城里最为流行的款式。
楚言略一抬眼, 正准备让人免礼直接坐下, 结果话没出口, 视线也没能收回,就这么看着眼前的人对着自己行礼叩拜, 一举一动皆行云流水,自带一股子浑然天成的气韵。
楚言随手将书扔到床里, 也没叫起, 而是笑着道“胆子不小,居然敢让朕等你。”
林辜似乎没听出楚言并无问责他的意思,冷冷清清道“陛下恕罪。”
楚言察觉出了林辜的冷淡,挑了挑眉“怎么,可是因朕这一个月都不曾理你,心有不满”
“臣不敢。”
楚言笑了, 她就没见过谁能把认错讨饶的话说得这么冷漠的。
偏巧女帝吃软不吃硬, 因此也没因为他的冷漠而感到新奇, 反而开始刻意为难起了他来。
“朕听说你写得一手好字, 正好我这有一册书, 白日里吃茶弄脏了, 你替我重新誊抄一遍。”楚言说完, 一旁的宫女便拿了笔墨纸砚同一册书过来,放在了林辜面前的地上,让林辜就这么跪在地上抄书。
林辜这些时日什么折磨没受过,因此心里并不曾为女帝的为难掀起任何波澜,而是十分平静地接过了纸笔,伏地抄书。
楚言蹙起眉头,盯着他抄书的模样看了一会儿,看着看着,就发现了不妥。
他用的是左手。
林辜是左撇子
楚言掀开薄毯从床上下来,也不穿鞋,直接赤脚走到了林辜面前,蹲下身抓过了林辜的右手。
林辜嘶地一声倒抽了一口冷气,右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楚言定睛一看,就见林辜的右手指关节红肿,手掌更是被蹭破了一大片的皮肉,显得格外可怖吓人。
楚言冷声朝着一旁的宫女道“叫御医来。”
说完便拉林辜到床边坐下,谁知林辜一个大男人,硬是被她拉得踉跄了一下,于是楚言便知道,林辜身上一定还有别的伤。
楚言先是掀起他的衣袖,光滑的小臂上倒是没什么肉眼可见的伤痕,不过楚言还是上手握了握,发现林辜惨白了脸色,嘴唇也止不住颤抖起来,就笃定这看似无恙的皮肉之下,一定藏着伤痛。
“御医怎么还没来”楚言怒斥。
林辜忍着疼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焦急,心下不住冷笑,面上却露出了些许的迷茫“您不知道”
楚言转头看他“我知道什么”
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你觉得是朕让人把你弄成这样的”
楚言好气又好笑,立刻便让人去墨竹阁,把伺候林辜那些人都押了过来。
大晚上,女帝的寝殿变得非常热闹。
殿内林辜脱去长衫,御医用药水沾湿纱布,一点点擦去他身上用来掩盖淤青红肿的妆膏,不过片刻,那么一具好看如玉似的身躯上便呈现出了大片大片的淤痕。
殿外,被押来的太监宫女受着刑罚,惨叫不断。
很快便有人受不了,供出了折磨林辜的两个太监,那两个太监立时就成了重点“照顾”对象,被活活给打死了。
剧情点冲冠一怒为蓝颜,完成进度百分之百
外头安静下来,只隐约传来清水泼地擦洗的声音。
楚言蹙着眉头看着御医给林辜上药,等把他上半身的伤痕都处理了一遍,楚言又让人把林辜的裤子脱了。
林辜后退一步躲开了伸来脱他裤子的手,面上的表情不复原先的冷漠,显出了几分窘迫“陛下”
楚言忍不住有些好笑,但还是体谅他,让他同御医去了屏风后面。
等把浑身上下的伤都处理好,御医还同楚言汇报了一番,说这些伤口都是内劲所致,过几天表面的淤青就会散掉,但皮肉下的伤还在,还会痛,因此药物得一直用到不痛了才能停。
等人都退下,林辜也穿好了衣服,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
不同于之前的冷漠,林辜此刻低眉顺目,略显不安。
楚言看得有趣,便问“你冤枉了朕,是不是该和朕道个歉”
林辜急忙起身行礼。
楚言把人拉住,拍拍床边“坐这。”
林辜迟疑地在床边坐下。
楚言滑进被子里,拉过他涂满药膏裹了纱布右手,小声道“其实你也是信朕的,不然也不会故意弄伤自己右手,让朕察觉,对吗”
林辜的手抖了抖,楚言笑道“宫里的人都精明着呢,知道我不能碰你们,在你们身上留下能用妆膏掩盖的伤痕我信,但在右手这么明显的地方留伤就有些假了。不过我并不讨厌你这样,只是记住,下回想要什么,想说什么,直接和我说,不必这样伤害自己。”
林辜垂眸无语,半响后才道“我不想回墨竹阁。”
楚言依他“好,那你就先住朕这。”
林辜愣愣地抬眼看她。
楚言补充“偏殿,朕的主殿可不能留人。”
林辜笑了笑“谢过陛下。”
这一笑虽然浅淡,可却如冰雪消融一般,格外好看。
楚言又一次收了自己眼底的散漫,直直地看着他,挪不开眼。
林辜“陛下”
楚言别开脸,叹气道“你也太好看了。”
林辜的笑颜掺上了几分苦涩“陛下谬赞。”
显然是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这张脸,他也不会被女帝看重入了后宫,与功名失之交臂。
女帝并不介意他对曾经的眷恋,反而觉得他会遗憾才是真实的表现,甚至还很罕见地为此感到了些许的愧疚,第二天就给他抬了贵人的位份,赐封号“逸”。
林辜受宠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宫,对此,后宫众人表现不一。
本就懒得应付女帝的人,高兴最近能安心一段时间了,野心勃勃想要讨女帝喜欢为家族助力的人则觉得林辜碍眼。
楚言虽然不管事,但朝还是要上的。
这个朝代是三天一次早朝,所以楚言每隔三天就要早起一次,梳洗上妆,然后顶着沉重的冕旒与一身繁复的龙袍,坐在龙椅上听下头的人奏事。
因为睡不够头疼,女帝时常会在早朝上发火,并做下一些会让谏官死谏的荒唐举动。
比如今天,朝上三位阁老又开始相互博弈,抓着对方手下犯事的人不放,都想刮掉对方一块肉。
楚言听得烦了,直接就来了一句“那便都斩了吧。”
整个朝堂顿时安静如鸡,楚言扶着额,语调低沉道“就这么办了,还有别的事吗”
最后那六个字,带着满满的低气压,仿佛谁敢说“有”,就会一同被推出午门问斩一般。
无人应答,楚言也成功从德麟殿出来,回了寝殿睡回笼觉。
三位阁老脸色难看,正思量陛下是否已经改变了主意,要破坏现下的平衡,就见那些保皇党们唉声叹息,一副死了爹娘的悲切模样。
顿时安心。
是了,陛下虽然聪明,但却从未理过朝政,对朝堂上的党派划分一窍不通,也不知道刚刚他们说的那几人是谁手下的,所以多半是真的烦了,才会随口发话说要把此次涉事之人都给斩了,还惹得那些期待陛下能圣明公道的人哀莫大于心死。
三位阁老各自寻到了答案,却并不知那些合伙演戏的保皇党心里有多激动亢奋
动手了陛下果然开始动手了
什么昏庸无道,什么残暴无仁,那都是忍辱负重韬光养晦
他们也得沉住气,决不能给陛下拖后腿
楚言并不知道自己被人扣了多大的帽子,如果知道,她绝对是睡不着的。
因为林辜篡位能成,也有保皇党对她彻底心灰意冷的因素在里面,若让保皇党对她重拾信心,林辜还玩个球。
奈何保皇党行事机密,把各方联络都弄得格外隐秘,导致楚言这个女帝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暗地谋划多年,如今终于要动手除掉殊文阁了。
楚言一觉睡醒,微微侧头便看到了床边椅子上拿着东西在摆弄的林辜。
林辜察觉楚言醒了,立时便把手里的东西收了起来。
楚言调笑道“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林辜目光闪躲“没什么,只是些小玩意儿罢了。”
楚言撑着床面坐起身,朝他伸手“拿来给朕看看。”
林辜一脸无奈地把东西放到了楚言手中,是一个木头雕刻的小人,看衣着打扮,正是楚言自己。
林辜解释道“没事做无聊,刻着玩的。”
楚言把玩着木头小人,意味深长道“无聊刻朕的模样”
林辜别开脸,不好意思的模样勾得人心痒。
楚言笑着“行了,这块木头归朕了,拿这个和你换。”
楚言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块牌子,扔给林辜。
林辜接住牌子,定睛一看,发现竟是四斋的通行令牌。
四斋是皇室藏书之地,其中两斋不在京城,剩下的览星斋在宫内,登高斋在宫外,供广大学子借书阅览。
“若是无聊,可以去览星斋看书。”楚言说道。
林辜呆呆看了楚言半响,最后收拢五指,将令牌攥在手心,起身拱手道“谢陛下赏赐。”
“这样谢可不行。”楚言用手点了点脸颊“亲一口。”
“诶”林辜红了脸“可、可是”
楚言伸手“不亲就把牌子还给朕。”
林辜这才慢慢吞吞地往楚言脸颊上印了一吻,然后便行礼告退,红着脸落荒而逃。
逃到无人处,林辜收起了那副羞赧的模样,冷着脸用手背狠狠擦了几下嘴唇,像是碰到了什么极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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