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
夏晰直直地盯着那三个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发完就关机了,”陆冕的声音还在耳边持续,“打不通电话,信息也不回。”他的语气又没有责怪,不注意听倒像宠溺似的,“是不是就想让我担心?”
夏晰的脑袋瓜木木的,复杂的情绪交织成一片,她倒推的记忆停留在医院里,被那个病人撞飞手机的一刻。
也许,这是天意吧。
“我手机摔坏了。”她闷出一句解释,陆冕的唇角不经意弯了弯,看这表情似乎是没信。
毕竟在记忆中,夏晰的“前科”不算少,故意失联可不就像她会做出来的事?
她垂下茸茸的眸子,也不想与他多说,却被他捏着下巴再度提过去:“我都知道。”
“知道什么?”夏晰还以为陆冕是要接着追究手机的事,反应便淡淡的,心想,大不了一会儿拿给他看看。
而他慎重地思索了一会儿,才委婉地问出来:“你父母最近有点不愉快吗?”
瞬间,夏晰的表情凝固。
他是听谁说的?
陆冕说的是她父母婚变的事。
提起夏晰的父母,宁市谁不知道他们相亲相爱,相敬如宾呢?
夏父是个浪漫的男人,人到中年,生意之余最大的爱好就是为太太画各种各样的画像。
谁又知道,就在半个月前,母亲剪碎了家中所有的画像,烧了个精光,因为她无意间发现了丈夫出轨的证据。
这对母亲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对夏晰又何尝不是如此。
“要不是我爸昨晚给我打电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陆冕坐起身,低头端详着她。
夏晰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家的家丑在宁市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她听见陆冕疑惑地问:“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难怪那天她过生日,父母却都不在家,问佣人也都是支支吾吾前后矛盾,一会儿说工作忙,一会儿说出门玩了。
陆冕皱了皱眉头,回想着这些,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上次来时就觉得你怪怪的,是因为这个?”
夏晰没说话,她心里重复回放着陆冕的那一句:“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是啊,怎么不早点告诉他?
她明明有好几次都试图要跟他讲。
直到被陆冕抱起来,圈进了怀里,她还在反反复复地想,接近魔怔。
好在他下一句又轻易戳中了她的内心:“都是我不好,没有好好关心你,对不起,夏宝。”
夏宝是只有家人才会叫的小名,她终于平复了些,愿意去看他的眼睛。
然而也只是这么一会儿,随手放在一旁的手机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陆冕放开她去接电话了。
夏晰的心空落了一阵,自己慢慢降了下来,她也自己起了床,走进浴室里洗漱。
镜子里的脸相比昨天,不那么憔悴,应该是昨晚早睡了的缘故,那药是好用的,她心也平静了,低头刷了会儿牙,又忍不住抬头看看自己。
陆冕接着电话不知去了哪儿,门外静悄悄,她照够了镜子,转身拐进衣帽间,从衣架上随手拿下了一条连衣裙。
清早的空气微微透着凉,睡衣从肌肤上扫过,仿佛有风在吹拂。夏晰衣服换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她忘了关门,那里不知何时有人的,陆冕一脸似笑非笑,又目光坦然地肆意对她望着。
夏晰一把就拉下了衣摆,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而陆冕则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来,把她逼退到一排衣架前,再后退就要被衣丛埋没。他伸手将她扶了出来,摸了摸脸颊,声音中有微不可闻的笑意:“夏宝真好看。”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他一叫她的小名,她的心就软了。
“带你出门散散心,好吗?”陆冕问,他很难得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因为他的身份实在是不方便陪她出门。
夏晰点了点头。
却依然难为情,分外不自在地推了推他:“你先出去等等我。”
话说出口,陆冕并没有离开。
他靠了过来,抱着她转了一个方向,推了几步,将她抵在墙上。
低下头,声音喑哑地问了一句:“就在这里等不行吗?”
-
车在宁市的高速公路上轻快地行驶,夏晰软绵绵地倚着陆冕的肩膀,目光呆滞。
“爸爸常常给妈妈送花,而且是亲自去花店挑最好看的那几朵,从我小时候到上大学,他坚持了二十年。”
“不记得是哪一天我回到家里,看着餐桌上空荡荡的花瓶,忽然想起他好像很久没送了,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出了问题吧。”
“我妈妈应该早就知道,她一直憋在心里,没有告诉我,只是那天突然爆发……”
说这些的时候,夏晰的心里平静了许多,事情发生在她生日前夕,两周有余,她差不多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缓了过来。
陆冕握着她的手,偶尔安慰她几句。其实成年人对待父母的婚变照理不该如此脆弱,夏晰的种种表现像个小孩子,她是被过去的夏文轩保护得太好了。
他亲亲她的额角,说:“没关系,我带你去见见我爸爸,他正好要跟你谈谈这件事情。”
“你爸爸?”夏晰茫然地看了一眼窗外的风景,这好像确实是去那栋滨江别墅的路,她有些不敢相信,“他要跟我谈什么?”
难道是想帮夏文轩说话吗?
陆冕和夏晰,两家是生意上的朋友。
严格来说,是蒋家与夏家,陆冕的生父姓蒋,是宁市首屈一指的地产商人。
他风流成性,身边情妇无数,陆冕只是他众多子女中的一个。
这样的男人,对待“出轨”,自然是见怪不怪的。
夏晰想起他不免觉得讽刺,因为从前自己的父母恩爱和睦,她对待这种私生活不检的男人,从不掩藏自己的鄙视。
如今爸爸竟然也成了“这样的男人”……等见了面,那曾经被她看不起的蒋先生,又该如何嘲笑她呢?
车在流水潺潺的别墅门前停下,夏晰被陆冕牵下了车,蒋先生晚年身体抱恙,一直在这里调养。
穿过客厅到了后院,老先生就在林荫下煮着雨花茶,他气色还算不错,见了他们,笑得很精神。
见面就是喝茶,说的也是些家常话,一番寒暄后,蒋先生向陆冕递了个眼神:“我跟小丫头单独聊聊。”
陆冕拍拍夏晰的手背,便退了出去,她故作镇定地捧着小小的茶杯,没表现出忐忑。
总觉得下一秒,蒋先生就要出口说风凉话,然而他一开口问的只是:“你母亲还好吗?”
“她跟朋友出国散心了。”夏晰说,内心的忐忑消解了一些,蒋先生好像是真的关心这件事,她自己倒小心眼了。
蒋先生“噢”了一声,继续问道:“没回娘家?”
夏晰摇摇头:“我外公说……爸爸犯的是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他认错态度可以,以后不再犯就好。”
外公近来生意不顺,以后还想仰仗女婿的支持,在这件事里自然是和稀泥。
蒋先生默了一秒。
“那你觉得呢?”他问的是她的意见。
夏晰紧咬嘴唇,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离婚。”
那是她母亲的意思,也是她自己的意思。
夏晰的态度十分坚决:“必须离婚。”
“我猜到会是这样。”蒋先生笑了一笑,心中了然的样子,夏晰的性子就是这样,没什么意外。
他问出关键所在:“那有律师接这个案子吗?”
夏晰顿时语结。
提到这个,她不由消沉下来,父亲手握着国内几大律师事务所的人脉,业界不敢得罪,到现在也没有人敢接下这项烫手的业务。
面前的杯中续上了茶水,蒋先生语调轻描淡写:“我来帮你们找律师。”
过于轻描淡写,以至于隔了几秒,夏晰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诶?”
“为什么帮我?”她感到很意外,因为,一方面知道蒋先生和父亲交情甚密。
另一方面,她过去……对蒋先生很不尊敬。
岂止是不尊敬?
因为他私生活方面的作风,从前夏晰没少对他出言不逊,那会儿她仗着自己的父亲,胆子太大了。
蒋静儒能做到宁市首富,与他强势的手腕分不开,人人都对他敬畏三分。
也只有她不知天高地厚,常常在人前出言抢白,不给他面子。
那会儿他倒是都不介意,很大度地笑笑就了事,不仅从不与她这个小辈一般见识,还饶有兴趣地逗着她说了更多。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蒋先生笑眯眯地道,正要再推心置腹地与她说几句话,管家躬身上前,小心翼翼地出声打断:“先生。”
他颔一颔首:“南霆少爷来了。”
蒋南霆,听到这个名字,夏晰心中没什么波澜,再看蒋先生略略一思忖,便朝着她和蔼地道:“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会有律师联系你的,去玩吧。”
她便谢了他,不打扰他的正事,在管家的引领下离开。
只是走在通往前厅的走廊上,迎面有一个熟悉的人影走来,隔着段距离就认出了她,欣欣然上前叫出她的名字:“小晰。”
对方主动打招呼,夏晰也就停下了脚步,礼貌地回应:“南霆哥哥。”
蒋南霆对着她笑了,打完招呼也没急着离开,关切道:“什么时候来的呀?”
似乎还有要聊起来的意思。
“少爷!”管家倒是莫名有些不安,下意识去提醒,“先生那边还在等着……”
他话头指向的是蒋先生,目光投往的,却是相反的方向——走廊的另一边,陆冕正朝着他们走过来。
一时间,气氛骤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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