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冕没有理会人。
屏幕上的通话呼叫迟迟不见回应,车在过隧道,他总疑心是因为信号不好,把听筒贴到耳畔,那边信号声分明很稳定。
是她不接电话,也许时间太晚,人已经睡了。
只是睡了?
那也不至于连条信息都不回,整整一天了。
按照以往的规律,夏晰从进组开始,就会发来信息,叽叽喳喳向自己直播才对。
造型师夸了她皮肤白、导演亲身示范演戏笑得她肚子痛、某某和某某合不来原来是真的,一离了镜头就彼此暗暗挤兑了起来……
芝麻大点的小事都要跟陆冕说一遍,也不管他会不会回复。
这一天却意外反常,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夏小姐这次演的是女一号?又是第一天拍摄,应该会很忙吧,联系不上她就联系经纪人。”见自己的艺人脸色不太对,卓凡忙不迭放下戏谑,一本正经地安慰了起来,“你也别太担心了。”
他说完,就见陆冕把手机随手一丢,放倒椅背躺下,整个过程都面无表情。
“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
夏晰在第二天早上才看到陆冕的未接来电,闹钟叫醒她时,天刚蒙蒙亮。
她对着满屏的信息提醒,呆了一会儿才握着手机坐起身。
“对不起,我昨晚睡着了。”赶紧一条解释发出去。
匆忙梳起了乱蓬蓬的头发,感觉不够,捡起手机又打了一句:“昨天很忙,我不小心忘了……”
对话框里的字刚输入一半,屏幕卡了一下,被新的来电覆盖。
“醒了?”电话里,陆冕的语调稀松平常,仿佛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问候早安。
“嗯……我拍戏,”夏晰回答,又问,“你怎么也醒这么早?”她有点担心,他是被自己吵醒的。
好在陆冕告诉她:“我也有通告,正在路上。”她就放心下来,听着他体贴地问道,“你那边怎么样,还顺利吧?”
“挺好的。”夏晰一边说,一边走到行李箱前。
昨晚着急睡觉,都没来得及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好好整理一下。
她单手费力地拉开拉链,陆冕还在问:“酒店住得习惯吗?要不要我找人……”
“我快来不及了。”夏晰说。
陆冕沉浸在他自顾自的操心里,没防备被这突兀的一句话打断,整个人都是一愣:“嗯?”
夏晰侧头用肩膀夹着电话,感觉动作还是不太方便,而她又着急出门:“先挂了哦,晚点再联系。”
“嘟嘟……”没来得及再说一个字,陆冕这头只剩下了冷冰冰的断线声。
他怔了怔,把电话慢慢放下来,充满怀疑地看着已经暗下去的屏幕,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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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夏晰就度过了她在剧组的第一个星期。
忙碌起来的日子,每天都过得很充实,片场与酒店两点一线,让她无暇去考虑多余的事。如果要说还有什么值得烦恼,那就是上次去医院拿的药,所剩不多了。
夏晰是在夜里出门的,收工回到酒店,她从铝箔纸下剥出最后半颗药片,犹豫良久,拿着房卡下了楼。
酒店地段不在闹市区,夜晚的街道安谧而宁静,只有偶尔掠过的夏日晚风,便利店的落地窗前,有人在吃关东煮,热气缭绕,在玻璃上结出雾面来。
夏晰独自走过半条街,并不是很困难就找到了药店。临近午夜,里面倒是还零星有几个客人,在柜台前台结着帐,收银的店员看到她,顺口就问道:“请问需要什么?”
她走了过去,低声说出了药的名字。
药名不算生僻,对方数着零钱的手却顿了一下,抬起头来:“有处方吗?”
“处方……”夏晰犹豫起来,她来之前,隐隐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只是来碰碰运气,实在不行,还是要找理由请明天的假,再去趟医院。
“没有医生出具的处方,是不能购买这种精神类药品的哦。”店员礼貌地告知了规定,她没有挣扎,点了点头,就准备离开,忽然听到旁边有人说了一句话:“有处方的。”
夏晰脚步一滞。
儒雅温和的声音,语调很熟悉,让夏晰分外困惑,她好像在哪里听过,好像是……
夏晰不太相信地转身,那天曾在医院里听她倾诉的失眠科医生,此时正站在排队结账的队伍中,朝她微微笑着。
“最近睡得好吗?”
“……”那一刻,夏晰张了张嘴,眼见着他提着公文包走上前来,放在玻璃柜面上打开:“等我一下。”
他从里面拿了纸笔,凝神写起处方来,甚至不需要问她的名字——居然还记得。他没有穿白大褂,简单的衬衣领单,气质一如那天在医院里的干净斯文。
夏晰下意识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她没在做梦。
他拿出自己的印章,在签名旁盖上,递给了她:“好了。”
“噢……好。”夏晰接过来,惊讶之余,也只说得出感激了,“谢谢,谢谢你。”
“你应该去复诊的。”医生说。
他皱了皱眉,问了她近日服药的情况,相应地给了些建议,结完帐后,一同走出了药店。
“你运气好,我平时不会随身带这种处方单,今天也是碰巧。”他转过脸来看看她,“工作有那么忙?”
夏晰点点头。
医生低头,刚拉上的公文包,再次打开。
“我给你留一个我的联系方式,有需要,再找我吧。”
“嗯,谢谢。”夏晰愣了愣,将名片接过来,上面印着他的名字,比他龙飞凤舞的签名好认得多,原来他叫秦冶,不是三点水的那个。
“不客气。”他说,顺带着笑道,“下次不要一个人这么晚出来,有点危险。”
夏晰眨了眨眼,回身把她酒店的方向只给他看:“我住得很近,就在那儿。”
“那好的,回去路上小心,”他点点头,挥手转身,“再见。”
夏晰也挥了挥手,朝着他的背影。
她揣着名片和药盒往回走,心里一颗石头就此放下,起码今晚不需顾虑,可以睡个好觉。
半条街的距离眨眼就落到身后,她平静地走上酒店门前的台阶,听到喇叭的声音时回了头,才看见一辆黑色的房车就在台阶下停着,不知来了多久。
夏晰微怔着将视线投向后厢的车窗,上面贴着黑色防窥膜,与夜幕融为一体。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拿出来,是陆冕发来的信息:“上来。”
她上前,手刚触到后门的把手,车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一双手从她臂膀下抱过,将她轻松往上一提,整个人拖进车里。
司机默契地踩了油门,车沿着酒店四周绕了一圈,找到停车场入口,驶入地下。夏晰从陆冕的膝上起身,坐下的动作带着踉跄,好容易坐稳了,她很是意外地问:“你怎么会来?”
“担心你就来了。”陆冕靠着座椅,面朝的是前方,他的嘴角保持着往上的一点弧度,看着是笑,又不太像。
夏晰正琢磨着这个表情,他按着遥控器放下车帘,转过了身来,勾过她的腰,带向自己。
车驶入车位,司机从驾驶室下来,四下观察了一圈,走远了。
夏晰从长长的吻中找了个喘气的机会,软软地耷拉在在陆冕的肩头,被他捏着脸颊问:“这么晚,去哪儿了?”
“去了趟药店。”夏晰吸了吸鼻翼,刚才那个吻过于霸道,难以招架,直让她感觉自己严重缺氧。
“哪里不舒服?”他好奇地问,这关心中倒莫名有种审讯的调调,“药拿出来给我看看。”
她安静了两秒。
午夜的地下二楼到处都是这样的静悄悄,远处的司机蹲在地上,双手捧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表情很专注。
陆冕用十足的耐性等待,眼看着夏晰把手伸进背带裤的口袋,这条裤子宽宽大大的,衬得她脚踝细细一小圈,像是轻易就会折断一样。
当她把药盒拿出来的时候,他看清了,那是一盒布洛芬。
“我有点痛经。”夏晰说得心脏砰砰直跳,与上次的谎言一样,这句话她说得手心冒汗。
还好,她今天来了例假,刚才在药店里结账的时候,顺便就叫店员拿了盒止痛片。
陆冕看了那盒药一会儿,握起她的手,在手背上浅啄了一下。
“这两天我在这里陪陪你。”他抬起脸,目光在她单薄的肩上久久落着。
“刚才那个人是谁?”然而这一切没有结束,陆冕接着淡淡问。
夏晰知道,他多半是都看到了。
“路过的医生,”她这样说,好像也不算撒谎,“我买的药是他建议的,他让我有空去做个检查。”
夏晰把名片从口袋里一并拿出来,也是万幸,上面的抬头只写了医院的名字,没有标明具体的科室。
陆冕垂眸看了看,从她手里要过,不假思索便揉成了一团。
夏晰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它在他的手中划作条抛物线,飞进脚边的垃圾桶。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骗子?”他微哂,说出来的话令人无可辩驳,“这种陌生人,以后不许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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