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太一时忘了哭泣, 猛然抬头,林老太爷亦是大惊失色。
报官报官
林志明顾不得缩着身子了,他惊恐地窜了起来“大嫂大嫂你”吕氏更是在房口处跳起来,大叫道“阿志只是不小心, 又不是故意的, 再说这只是家务事, 报什么官大嫂你疯了吗”
林志明的两个儿子一个年方十三, 一个年方九岁, 虽从小娇养惫赖,却也是读书的, 知道报官意味着什么, 听到此言也是满面惊慌, 紧紧拉住父母的衣襟, 叫道“伯娘不要报官,伯娘不要你放过我阿爹吧放过我阿爹吧”一时吵闹喧嚷,只听得林志明一家四口的哭声叫声喊声不绝于耳。
林家三老爷林季明和妻子李氏两个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整个过程中一直都没有吭声,这时听到大嫂说出报官,一时间也都惊住了,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着陈氏。
唯有林展云和林展鹏, 虽是意外,却并无惊色。
陈氏不理会林志明夫妻和侄子们,继续冷冷地道“陈松家的你和你当家的一起去,再递个贴子给知府夫人, 明日我上门拜访。”
林家众人仿佛这才意识到,陈氏并不是普通长媳,她是不一样的,她能通达的是官府中的人。陈氏在林家的地位一向是重中之重,因为她不仅出身书香门弟,不仅有一对会读书的儿子,她还有一个知府兄长,商户人家中,唯有她,才能与知府夫人来往密切,才能在知府家中出入自在。
林家虽然百年富贵,然士农工商,正式事事便宜顺利,富贵盈门得人尊重,是自陈氏入门起,自陈氏兄长出息起,自陈氏双子成双璧起。
然而,陈氏在林家虽然一向得人尊重,万事以她之意为先,但是一则陈氏读的书是圣人书,听的话是圣人言,虽对嫁入商户意不平,总还是低调温和的,上敬公婆下悌弟妹,等闲不与婆家争拗的,二则林志明和林季明身为男子,在内宅并不多留,也不经意内宅事,虽则一开始是知道陈氏的尊贵的,后来便渐渐忘了。
此时陈氏两句话一出,林志明只觉得如两盆冰水接连自头顶心浇灌下来,浇得连脚都冰凉刺骨,整个人打了个激灵,仿佛自现在开始,才真正后悔到了极点。他仓皇四顾,大喊大叫“阿爹救我阿娘救我”
林老太太看了一眼次子,又痛又恨又是埋怨长媳绝情,伸出手来欲指着长媳说话,林老太爷一把摁下她的手,双手颤抖着,双唇启动,半天不能出声,过得许久,方看向陈氏颤声道“大媳妇”
陈氏垂下眼,避开林老太爷的目光,转而看向林志明夫妇,她的声音有所波动“这些年来,林志明和吕氏一直在向夫君讨要家产管理权力,当年他们败落了自己管理的铺子之后,阿爹曾说过不许他们再沾手铺子,夫君听从阿爹的意思,便不肯同意,他二人不敢记恨阿爹,就一心认定是夫君意图独占家产。后来,夫君需得选择林家的下一代继承人,他二人便一心想让夫君选他们的儿子,奈何儿随父母形,三个侄子皆好吃懒做,书不肯好好读,事不肯好好做,镇日和些别家不成器的商户子混在一处,小小年纪便知往自家铺子拿银子,往花街看姑娘,往赌铺掷色子。”
陈氏的语气极是讥讽刻薄,吕氏听得脸上通红,几欲挣起辩驳,却刚起了个声便被陈氏的声音不动如山地压了下去。
陈氏看也不看她一眼,继续道“夫君不敢将家业败坏在他们手中,就算我万般不愿,鹏儿也只得弃了进学,去跟着夫君学习经商之道。为此,我云儿和鹏儿也不知受了他们一家大小多少挤兑和白眼。我云儿鹏儿何等资质,还真当我们希罕这当家的位子与他们的儿子争位子谁给他们的脸但自鹏儿弃商进学之后,”她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如利刃,瞪着林志明和吕氏,“他二人,一个缠着夫君,一个缠着我,只要有空就不肯罢休,又是哭又是闹又是威胁诽谤又是发怒,非逼着夫君在他们家中选人,在我的房中,吕氏便摔坏过几套杯盏,夫君更是烦不胜烦。”
陈氏的声音变得凄厉“如今夫君这幅样子,而在他身边的只有林志明,我虽然不敢确定,却不得不有七分怀疑,是林志明意图谋害长兄,以取得管理家产的权力”
她直呼林志明的名讳,不再肯称其为“二弟”,林老太爷听得胆战心惊,他一向以为陈氏为人柔顺,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被族人逼得下嫁,多年来也不会在林家虽然受尽尊重却从不仗势欺人。但他同时没有想到,她作为书香子弟的骄傲使她面对商贾人家时有说不出的底气,再加上那一股面对夫君忽然倒下的歉疚,那一股为母则强为妻则刚的锐气,令她怒气填胸,要为她的夫君、她的一家讨个公道。
她的夫君倒下了,从此再不能主事,她的儿子们尚未出仕仍在读书,她的家,再没有撑得起的梁柱,可以遮风挡雨,那么,她是妻,她是母,她读过的书听过的教导,在关键时刻让她站了起来。
林志明和吕氏齐齐跪倒在林老太爷和林老太太膝前,连连喊冤“大嫂冤枉我,不是这样的,我们怎么会害大哥”
林老太太见陈松家的往外走去,禁不住焦急地叫“你给我站住”她转向陈氏,道“大媳妇,我知道你心疼你夫君,那也是我的儿子,我如何不心疼只是家务事就是家务事,你再伤心,也不能这么做,他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哪,做哥哥嫂嫂的,哪有把兄弟送进牢房的事情,这是要伤了他们兄弟的情谊二儿不对,可以打他罚他,就算打断他一条腿也可以”
陈氏面无表情地打断她“不报官也可以,就也打断他的腰。”
也要打断二儿的腰这这是什么话
林老太太噎住,张大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情急之下一声哭嚎“这是要做什么啊这个家还是不是一个家了啊我的天老爷啊你睁开眼看看,看看吧,我们林家这是作了什么孽啊”
林老太爷看着陈氏眼底的狂乱和坚定,看到陈氏满脸激愤地望向林老太太想要说话,情知她断然不会说出好听的话来。他当机立断喝断林老太太,唤了一声“陈氏”
林老太太的声音低了下来,陈氏垂下眼。
林老太爷吸了一口气,这些年,他念在几十年老夫老妻,念在多年走商道家中妻子孤单,明知道次子三子已经被养得不大像话,却也由得林老太太宠溺,次子三子多次因为得不到家产的管理权无理取闹,林老太太便偏疼他们而一再絮叨责怪长子,他都不轻不重地喝斥几句便揭过,可是现在,陈氏忽临大变,精神状态明显异常,必定不会给林老太太留多少面子,若是激得她狠了,怕是一家子都要成为笑话。
是,孝道为先,当媳妇的当然要听婆婆的,可是律法不外乎人情,而且大明律可不是这么说的。走到哪里陈氏的做法都不会被人垢病,何况商户人家谁来在乎
林老太爷心中不知有多少后悔。
他一个字一个字沉声说“陈氏,就依你,报官。”
林老太太本以为林老太爷会有主意,正满怀希望地望着他,结果竟是这么一个答案,一口气没换过来,险些厥倒,她一掌拍到林老太太肩膊上,正要说话,林志明已是哀嚎着扑上来扯住他的衫脚“阿爹,阿爹,我错了,我错了,我是你儿子啊,你不能让嫂子报官啊,阿爹,我会没命的啊阿爹阿爹阿娘啊,阿娘啊”
林老太爷低头盯着他“大明律例也是以命抵命,就算是亲兄弟,你如今要是杀了你兄长,该抵命也要抵命。你如今重伤兄长,该是什么罪,你要不要回去翻一翻律法要不,报官,要不,也打断你的腰骨。你自己选。”
林志明仰着头,张大嘴,呆在那里。
林老太爷的心中已是伤痛疲惫至极,至此,他一个儿子重伤,一个儿子将进牢狱,生平能干,却落得如此下场,他无力地摇摇头“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做错事,我管教你,你不肯听,只知道偷奸耍滑故作聪明地来逃避责任,如今你也一把年纪了,我更加管不了你,那就让别人来管你吧。”
林老太太听到林老太爷这么一说,矛头马上转向林老太爷,一边拍打他一边哭骂“你就这么狠心,大儿躺在床上,你就想让二儿也进牢房,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阿爹啊忠儿啊,你快醒醒啊,你二弟害了你,你打他也好骂他也好,你们是亲兄弟啊,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你不能让人送他进牢房啊,你”
林老太爷不在意老妻骂自己,可是万万不能骂到陈氏,见她话头又慢慢转过去,连忙喝道“这都是你的错若不是你从不肯好好教养他,一直纵容他纠缠大儿,陪着他们一起无理取闹,他们哪来的胆子惹事生非,事情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林老太太不听不理,只一个劲儿地哭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
明天的更新在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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