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展云也是因为这么想, 才忍不住来找祖父的, 他并不笨, 虽然什么都不清楚, 也没有那分细致去体会到母亲的心理,但是弟弟对母亲隐隐的抗拒,他亦有所觉。这是他最不安的。
隐患。他不能让这成为隐患,祖父所言有理,林展云再不犹豫,直接言明了陈氏与林展鹏的纠纷,并道“我不信阿弟是阿娘所说的样子,必是当中有什么误会。”他本想说他不明白阿娘为何会这般看待林展鹏,然子不言父母过,他还是咽下了这句话。
林老太爷看着长孙, 心中颇为欣慰,到底是读书明理的孩子,心地亦是坦荡。他沉思片刻后说“我知道了, 你安心去书院, 不要再多想此事。你如今最重要的是好好准备秋闱,给家里添一助力方是最要紧的事情。不过也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 尽人事听天命, 慢慢来, 别急。”
他慈爱地挥挥手“若是花用不够,直接到账房去取,不用担心数额大小。去吧。”
林老太爷目送长孙退出房门, 身影消失在院门外,便垂下了眼。他其实已经略知陈氏与林展鹏的争执内容,本想着区区一个小厮无关紧要,依了陈氏逐了出去也就罢了,陈氏身为当家主母,岂能为这种小事驳了她的颜面。
谁知道林展鹏竟然这么固执,把一件小事闹成了大事,险些酿成大祸,又听说还将小厮藏在理事堂里,而这小厮,竟然还是个丫头,这简直是。心中对林展鹏不是不失望的。此时这么对林展云说话,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惹事的丫头,离人母子,是逐也得逐,不逐也得逐。
此时已经夜深,他暂时按下不提。
次日等林展云回去书院,林老太爷看过林忠明,便一言不发径直到了前院理事堂,径自进了后堂,在隔间外冷声道“出来吧。”
江陵昨日在后堂隔间睡了一日方才缓了过来,晚上略睡了睡便再睡不着了,因此她早已洗漱完毕穿好衣裳,因为不敢出去,才枯坐在隔间,脑子里不断地复诵着前些天学习的东西。正背得出神,忽然听到外面有个苍老的声音叫她出去,心中一怔,不禁有些瑟缩,起身慢慢地从隔间走了出来。
林老太爷第一眼看到的是江陵乌眉浓睫下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微一眨,灵气流转。他也愣了一愣,这不是那个从铺子里带回来的小厮么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事到如今怎么回事也都不重要了,他唤人“来人,安排马车,派人将她送回温州。”
江陵大惊,张大眼错愕地望着他,一句“为什么”几乎脱口,却因为几日前早已有决定,惊慌片刻后便垂首不语,只是思忖着为什么连林老太爷也要逐她那如果这样的话,林展鹏还能留她吗林老太爷和大太太是完全不一样的份量,作为一个同样在商户人家长大的江陵很清楚。那么,她有什么值得林展鹏,或者说,林家,留下她
不急,不急。江陵告诉自己,阿爹说过,遇到急事,如果不是立时三刻要人性命的,千万不要冲动,不要着急,不要立刻就下决定。须得慢慢默念一百数,方能冷静下来想清楚该怎么做。
林老太爷看着这个灵秀的丫头其实心中并没有了昨日的恶感,又见她的反应与旁人不同,有些好奇。但是这也不代表什么,他也不欲多作理会,淡淡地说“我命人送来早食,你在此吃完早食略作休息,去自己房内取回行李,我会让管事给你拿些银子,便启程罢。”
既是个丫头,便不能像对小厮一般,他要交代押人的管事,到了温州好生安置,那便已仁至义尽了。
他转身要走,不知为何,忽然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抬起头也看了他一眼,目光清透凉冷。
他觉得有些不对,却不知道哪里不对。
早上是林展鹏侍疾,虽说有婢仆在边上,林展鹏也不敢大意,林忠明昏睡时间比较多,林展鹏便拿了本书在边上看着。至于江陵那边,他已经嘱咐过理事堂的小厮让江陵可以随意进出,也吩咐过大厨房给江陵留饭,是以三餐时间江陵会自行到大厨房取用,不用担心。
所以一直等到他傍晚擦黑时分回到自己院子里时,才听到团团乱转了一天的一心双宁告诉他,江陵被林老太爷派人用车送走了。
林老太爷三餐时间都会过来看看林忠明,和醒过来的林忠明说说话,见林展鹏一直伺候一旁,当然也不会说什么。可是等他也吃了晚饭准备休息的时候,就听前院的小厮奔来禀告,林展鹏问明了载着江陵的车架往哪个方向去的之后,就骑马去追了。
林老太爷坐在床榻上,怔住,反应过来后便惊怒交加,这是连他的话也不肯听了,这般无法无天,是仗着家中非他不可了吗一想到这个,林老太爷的怒气忽然一滞,意识到这个事实,是的,林家没有别的选择,已经非他不可,他还真的想不出能怎么惩治他。他呆呆地坐在床沿上,忽然觉得极为疲倦无奈。
他慢慢起身,带着林甫去了理事堂,自己进了后堂隔间,隔间里已经换了全新的被褥,他半靠在床榻上闭上眼睛,吩咐等林展鹏回来了让他进来找他。他要好好想一想。
林老太爷派了一个老成的三管家和他媳妇押送江陵,三管家会赶车,这样马车上就有三个人,押送江陵的马和车自然也不会是好马好车,因此行得不快,虽然早走了近一天,却也没有走出多远。林展鹏单人单骑,他是林家当家少爷,骑的是极俊的马,自小走南闯北骑术也练得相当好,快马加鞭用了两个时辰就追到了他们住的客栈。整个浙江地界林展鹏再熟悉不过,更何况是往温州去的路,两年前从衢州府去温州府大舅舅家探亲的一路上,林忠明为了历练他,故意让他亲自负责行宿。一路的吃喝、大小客栈再清楚不过。
三管家本已歇下,半夜里见到林展鹏吓了好大一跳,自然是略作坚持便放弃了,开玩笑,林家主人们斗法他来逞什么强这还是未来必定的家主呢,是老太爷嫡嫡亲的二孙子,老太爷最看重大孙子,可是最倚重的肯定是二孙子呀。
反正也没他什么事儿。
林展鹏没空多理会他,只担心江陵三次被逐,脾气倔强起来不肯回府,他可记得在温州府江陵被逐后,这女娃娃才七岁,就能孤身走几十里路回到刚血洗过的镇子,说什么也不肯再跟他回去。他在江陵的房门外踌躇了好一阵子,还是三管家媳妇来开的门,三管家媳妇开了门便精乖地站在了门外。
林展鹏也只站在门内门槛处,想着要说什么,还没开口,便听江陵安静地说“我跟二少爷回去。”林展鹏倒是一怔,半晌方说“对不住。”
江陵静静地说“二少爷对我很好,根本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如果我懂得知恩感恩,本应该听了老太爷和大太太的话,他们是你的长辈,总是为你好的。但是,”她看向他,乌溜溜的大眼睛清澈明亮,“我没有别的出路。”我不是不能走,不是没有可去的地方,这世上偌大的地方,当年当乞丐都活下来了,还怕什么但是那样的话,我没有别的出路,不知道再从哪里去找出路。
我要学珠宝,我要学行商,我要借机走得高远,走到足够高的位置上去查明真相报仇雪恨,我就必须留在林家。谁也赶不走我。
林展鹏看着她,他察觉到了江陵的有所变化,但是他很高兴,她终于不再一味畏怯一味固执。他很高兴看到她眼中的光芒,这种光芒这么熟悉。
林展鹏看了看三管家两夫妻,轻声说“我与管家挤一挤,早些歇息,两个时辰后就出发回家。”
翌日天刚才亮,四人便即起床出发。林展鹏将自己的马和拉车的马并辔,自己与江陵一起留在马车里,两匹马拉四个人比起一匹马拉三个人自然要快许多。
一路走,他一路与江陵讲话,先是讲家中的人事,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二叔一家三叔一家、兄长和堂弟妹们,这些其实一心和双宁也浅略讲过,但是一心和双宁是婢女,也不大敢说得太多,林展鹏说起来就巨细靡遗,从为人、性情一一说过去,提醒她要注意些什么,要提防些什么。特别是在讲述几个堂弟时说得尤为仔细,二房的大堂弟胆子奇大、惯于为所欲为;小堂弟擅于装样,年纪虽小却不能尽信;三房的两个堂弟性子小器,喜欢抓住小事往大了闹,因为江陵与他们年纪相近,既是小厮,少不得要与他们打交通。
讲完了,就再讲他遇到的种种事情,讲官府,讲商行规矩,讲三地珠宝行各种能人异人
江陵静静地听着,并不插嘴,也不问问题,她看着林展鹏温温和和地把它们讲得生动有趣,努力地微笑地安抚着自己,心中极其感动,她想说,我知道了,我知道的,谢谢你。可是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听着。
一切,都会在她的心里记着。她告诉自己。
三个多时辰后,天色正当午,太阳辣地晒在头顶的时候,四个人便回到了林家门前。
他仍是带着江陵进了理事堂,林甫在前堂坐着,林展鹏四人一进门他便已知道,也已经派了人到林展鹏的院子里候着,让他休整一下便来见林老太爷。谁知道他直接便来了,且还带了江陵。
林甫是老人了,也是看着大老爷的两个儿子长大的,立即担心地站起来,林展鹏朝他点点头,亲近地笑笑,道“我进去见阿爷。”林甫欲言又止,却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后退一步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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