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展鹏微有错愕, 仍镇定点头“是的。”
牛捕头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会儿, 许久又问“一次便成交了生意”
林展鹏摇头, 认真地说“生意并未成交。汪峰拿出的宝石当中, 最珍贵的一件其实是有瑕疵的,值不了价,而我们最需要的便是那一件珠宝,因此很是失望,便没有成交。”
牛捕头又抬起眼看林展鹏一眼,慢条斯理地问“果真如此”
林展鹏道“回捕头的话,的确就是如此。”
牛捕头忽然一笑,他长得健壮,脸颊却极是瘦削,眉目惯常冷漠, 这一笑便显得颇为诡异“我听说的却不是这样。”
林展鹏心中一突,忽然有了一种很不祥的预感,不由抬眼看向牛捕头。牛捕头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听人说, 你们林家看过汪峰的宝石后, 满意是极满意的,却不知怎的突然开始压价, 说他的宝石不好, 不值他提出的价格, 硬压了他三分之二的价钱,要以三分之一的价格买下,汪峰勃然大怒, 指责你们见利起异不厚道。你们便告诉他,这宝石你们林家说不好,就定然是不好的,在哪里都说不起价,如果不卖给林家,整个浙江珠宝行都不会要他的珠宝,到最后还是得把宝石卖给林家,到时候连这个价都不值。故此汪峰气愤而去,因此生意才没有成交。”
这一番话恶意满满,偏向性极强,却说得堂堂正正。林展鹏一时愕然,回不出话来,望向林老太爷,林老太爷双目睁大,不可置信。
牛捕头也不理会他们是不是回话,自行慢吞吞地说了下去“然则,结果却果真如你们林家所言,汪峰在衢、龙、金三地珠宝商家中兜售宝石,果然没有一家肯以他提的价格购买,并把价格压得更低。汪峰辗转近一个月毫无收获,便再次回到衢州府城来找林家,却几次不得其门而入。直至四天前,他进了你们林家,半个时辰后仍是愤愤离开。一日后,却在客舍附近暴毙,所携名贵宝石不知所踪。”
他眼皮一翻,冷冰冰地盯着林老太爷,口中却问“不知二少爷对此有何见教”
林展鹏脑中纷乱,下意识便道“他并未来过林家”
牛捕头道“二少爷确定”
林展鹏道“至少阿爷和我不知道,然而家里生意中来往人事,俱要经过阿爷与我。”
牛捕头仍是盯着林老太爷,慢吞吞地问道“二少爷说不知道,那么林老太爷知不知道,又确不确定呢”
林老太爷年纪五十有五,早年在商场上走动时因其百年传家有些底蕴,又颇舍得撒钱给一众官吏,一般在表面上都能被人以礼相待,至于后来退休养老,就更不曾出现在这等场合。像如今这般被人无礼对待,身为商户不是没有过,却从来不曾是这般年轻的一个捕头,直是把他当成了疑犯一般。
但是他没有生气,丰富的经验和不祥的直觉令他感到背上有一股冷意如冰冷的毒蛇慢慢游过,他字斟句酌谨慎地道“我在家的时候并未见过他来过,也无有下人通禀过。”
牛捕头似笑非笑道“答得好答得极好真的是,姜老弥辣,嫩姜也不可小看啊。看来任事只需一句不知道便可以一言蔽之了天底下竟有这般好事。”
他站了起来“两位随我走一趟吧。”
林展鹏大惊,林老太爷也惊住,他看向毛师爷“毛师爷,这是何意适才你不是说只是例行询问而已怎的要带人走”
毛师爷也是一怔,看向牛捕头,牛捕头面无表情“毛师爷自然是来询问询问的,我却是来带人的。你二人涉嫌阴谋杀害客商、谋取巨额财物,人证物证皆有,是以知府大人命我等带你二人前去问话。”
转头对几个捕快道“咱们不锁人,让他们体体面面地走。”
林老太爷与林展鹏相视,心知是中了圈套了。之前他们怀疑汪峰可能是明知宝石有瑕,都认为是想趁机败坏林家名声,却不曾想到这事更加恶劣上百倍不止,竟然是要杀人嫁祸两人只觉从头顶心一直凉到脚底板心。
只不知这人证物证又是什么但是,若是有人设下如此圈套,以有心算无心,只怕是环环相扣,证人证物都是早就准备好的了。为今之计
林展鹏回首一看,前堂里已经空无一人,他心下松了一松,听得牛捕头道“还不走吗放心吧,也不是去了就判了,总还有个十天半个月的,来得及通知你们家舅老爷。杀人嘛,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只可怜了苦主小小年纪千里寻父,却只见到一具尸首,结果冤仇还未必能报。”
林老太爷怒目瞪向牛捕头“捕头慎言,官府未判,事实未明,你一人言语能当大明律吗”
牛捕头嗤笑一声,果然便不说话了,只是目光中的鄙薄和讥笑明晃晃的,他手下的捕快却推着林老太爷和林展鹏“既是自认没有杀人,那还磨蹭什么信不过知府老爷断案清明吗快走,快走”
林展鹏上前一步“捕头,我阿爷年纪已大,且诸事都与我商议而定,你也说我已经是下任家主,去知府衙门回知府大人的话有我便是,能否留下我阿爷在家中”
事起突然,林展鹏知道既无法脱身,便要尽量留下一个能主事的人,凡事才能周旋。
牛捕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倒收了一脸阴阳怪气,神情不笑不怒,平板着声音道“知府大人要问你二人的话,我可不敢违了大人的令。”
林老太爷想的也和林展鹏一样,只是没有林展鹏动作快,可是没想到牛捕头油盐不进,身后有众捕头催着,牛捕头已经头也不回地在前面走了,只得和林展鹏迫不得已往外走,好在总算牛捕头还真的没有拿出什么东西来,由得他们两人跟在后头。
将将快到大门口时,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陈氏的声音“慢着”
牛捕头皱了皱眉头,索性转回了身“林大太太,你一介妇道人家不安生在内院呆着,这般大庭广众之下对着外男们喝五吆六,牝鸡司晨,你林家是没有男人了吗”
陈氏气得发抖,怒道“你来我家拿人,可有文书”
牛捕头不屑地说“我何曾拿人只是知府大人有令,请老太爷和小少爷去府衙问个话而已。”
陈氏冷冷地道“没有文书,自然可以不用去。”
牛捕头笑了笑“这么说来,你一定要文书果然是四品温州知府的胞妹,气焰很足嘛。成成,小刘小张你们跑个腿,去咱们衢州知府衙门那里拿个文书,顺便再拿两套枷锁啊链子啊过来,既有了文书,那便要整套做齐了不是你们不要体面,我们又何必硬讨没趣呢”
他似是高枕无忧,只一径无谓地说说笑笑,林老太爷的心却不住地往下沉。牛捕头的确是向来与林家不对付,但是他为人隐忍,从来不会招惹他们,顶多巡街的时候不往他们店铺走,林家循例送上的孝敬,他也不压着手下收,只是自己分文不取。只一件,遇到林家子弟有不法事宜时他不会松手,但林家也从来不曾为宗族子弟的不法事宜求过情虽则其他捕头之类的会睁只眼闭只眼。
林老太爷不明白自家哪里得罪过牛捕头,却也无从问起,孝敬不收也从来不敢短着,但凡见到总是以礼相待。因与知府大人有交情,便想着相安无事也是好的,是以也不大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见到了牛捕头以前从未露出过的行止,林老太爷明白,这次麻烦怕是太大了。
他上前一步“牛捕头不必,当日之事,由老夫作主,我这小孙子尚未弱冠,只是跟着我见见世面行情、学着应对。就算是汪峰曾经上门,想必要寻的也是老夫,断不会去找个乳臭小儿。虽则老夫和小孙子实在是尚未见到过汪峰。这样吧,我随你去知府衙门,我这小孙子,便暂且留下”
牛捕头笑了一笑“适才小少爷也是这般说话,果真是祖孙情深,只是这么一来,在下说的话未免又要重复一遍了。林老太爷啊,你也得体谅一下在下这些跑腿的小衙役们,这可不是我要问你们的话,是知府大人要问话你二人,现下我就带了一个人回去,这罪过岂不是要我吃下一起走吧。知府大人你又不是不识得,常来常往的,就当是去叙叙话,串串门。”
这话风
林老太爷眉头紧锁,林展鹏当机立断,回身与陈氏说“阿娘勿要担心,我与阿爷去去就回,若是暂时回不来,切记不要告知阿爹。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牛捕头喝一声彩“林二少爷爽快”
陈氏又急又气,伸手欲拉林展鹏的衣袖,却只得眼睁睁看着祖孙二人在五六个捕快的簇拥下走出前院,往大门出去。,,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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