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从未放弃过锤炼自己, 无论是头脑还是身体。不论是在外还是在家,每日里必然要健行, 四年前开始有机会跟着三水四明练习拳脚,更是从来没有一日停止。因此她仗着对院中草木地形那种闭着眼睛也了然于心的熟悉, 隐蔽着自己的身影, 敏捷而迅速地来到了院门口。
院门是被踢开的,破了半扇,院门外是过道, 通过去才是前院,短短一条路却再无遮挡。江陵犹豫一瞬, 提脚往过道里冲, 只盼着快些冲过去, 冲到过道那头, 过道那头隔着半米远有几丛高大的菊花,此时菊花未开枝叶却极是茂盛, 可以挡住她。
她冲到过道那头了,却只觉肩背一阵剧痛,整个人被踢到过道一面的墙上,她反应极快,立刻忍住剧痛倒在地上往后一个翻滚, 那人疾赶过来的第二脚便未踢中,怪叫一声,再定睛看去,地上已经没有了人。
江陵却已经趁他踢出第二脚之际, 迅速地从地上翻滚回了院子里,似是从后脑勺也长了眼睛,她头也不回地转到了一丛芍药后面,半伏在地面轻声喘息。
那人未曾踢中却并未追过来,连院门也不曾踏进,只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便退回了前院。好似江陵这个院子被划分到了不属于他管理的范围,他不用理会、只需守着前院似的。
江陵见他没有继续追来,喘得几息,便又抬眼朝四明望过去,这片刻时间四明又已伤了其中一人,但自己也挂了彩,月光下一张脸上全是血和汗。江陵心中极是焦急,可是急切之间却毫无办法,只得紧紧盯着在缠斗的四人。
缠斗的圈子越来越小,那三人使的长刀术非常熟练,又因知道四明厉害不再像开始那样轻敌,变得谨慎小心,四明越来越吃力,几次长刀险险从他头上削过去,许是受了伤的缘故,四明的闪避越来越不灵活。
江陵的眼睛盯得酸了,忍不住眨一眨眼,冷汗从眼皮上滴下来,滴进眼里,一阵酸涩令她闭上了眼睛。然后她迅速地睁开眼,双手握紧了短弩对着一个背朝着她向四明挥刀的贼人直冲了过去。
她的脚步声踏得极重,那三个人当中的一个是面对着她的,发出一声怪叫提醒同伙,那背对江陵的同伙撤回砍向四明的长刀,头也不回地往后一削,却削了个空,他大吃一惊,恐有劲敌,纵身后跳,发现就在咫尺处一个矮小的童子发巾散开,正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那人看了看手中的刀,忽地咧嘴一笑,原来是个矮小的童子,怪不得他的刀不曾削了他的头,只削了他的发巾。可是他才笑了一半,便觉腹中剧痛,他低下头,才发现那童子手中握着一支短弩,而一支弩箭正正插在自己的腹中。一瞬间他既是恐惧又是愤怒,忍住剧痛疾踏向前,长刀拦腰朝江陵挥去。
江陵全身都是冷汗,她适才用力扣下短弩时又牵动了伤处,肩背处剧痛无比,可是长刀挥来,她避无可避,全凭着本能迅速平躺到了地上,长刀堪堪从身体上方挥过,她又忍痛疾速抬起短弩大力扣下短弩,又一支弩箭射向那人的胸口。
那人一顿,忽然之间江陵听得头顶当啷一声,长刀几乎便贴着她的头皮掉落在地上,那人捂着胸口连声怪叫,几息之间便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江陵早已翻身跪起,紧张地盯着他直到见他倒下,她一双眼又看向了四明那边。
此时四明以一敌二,其中一个对手早已受伤,他便已经没有什么压力,在江陵看向他的时候,他长刀一挥正好削去了一个贼人的头颅,扑向剩下的最后一个贼人。
那人早已胆寒,见他扑来,似想后退,四明目眦尽裂、血披满面举刀直冲向前,那人退得一步,无可避让,举刀相迎。
两人皆已力尽,刀架着刀,都无力劈下,只能怒目对峙。
然而此际四明的对面、贼人的身后,有江陵。
江陵发巾被削,半边头发掉了下来,披了半张脸,她用左手抹了一把脸,咧嘴一笑,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短弩,极轻的一声“铮”响,弩箭脱弩而出,正正射中贼人的背心。
贼人摇摇晃晃地倒地。
院门外如噩梦般的声音仍在不断传来,院门里血流遍地,满布尸体,更是炼狱一般。
江陵往地上看了几眼,贼人们头上戴着的黑巾已有一半掉了下来,露出奇怪的发型,江陵抬头轻声道“倭人。”
四明握紧了手中的刀,急急喘息了一会儿,两人同时转身往院门冲去。
二少爷
贼人分批进入各个院中,二进正院中只有大老爷和二少爷,以及大老爷的小厮们、大太太的丫头们,他们都不会拳脚,会拳脚的是大老爷的长随,他们年纪不小都已成家是不在林家夜宿的当然看院门的、寻常伺候的有力大的、健壮的仆人丫头,但是这些是惯于作战、带着长刀的倭寇
适才江陵想去马房引火,一是为了把贼人引走,二便是想趁火起去到二进正房二少爷也会些拳脚,她兴许能帮得上忙。
可是她出不去。
现在有四明,也许也许
两人一前一后迅疾地冲出了过道,这次没有人阻挡他们,在过道的那头,正院里站着十几个头戴黑巾的人,最前头一人戴着顶宽檐竹笠,静默地看着他们两人。
四明将江陵护在身后,手中紧紧握着长刀,浑身戒备地看着他们,那竹笠人却后退了一步。
四明不知所以,仍站着不动,江陵却心中一沉,从四明身后踏出来,飞也似地往后院冲去。四明想拉住她却拉了个空,转头看着那十几个人,那十几人却仍然站着不动,脸上露出诡异的笑来。
他心知不妙,再也顾不得他们,随着江陵的脚步冲向后院。
二进院子里,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那些往常天天碰面、嬉笑说闹一同食饭一同进出的小厮们、丫头们、婆子们,都满脸满身的血躺在地上全无声息,有的挂在厢记窗上,有的扑倒在门槛上,而看不见的房间里面想必是熟睡着不知不觉便丧了命的旧日伙伴们。
四明和江陵却全然顾不上,只冲往正房。
正房里,病榻上的林忠明早已血浸床榻,榻上的血还在一滴一滴地往地上滴。江陵顿了一顿,方才看到床榻那一头,一袭白衣染满了血红、歪倒在地上的人。
四明越过她冲了过去,轻轻地扶起了那人,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她却似乎提不起脚来,满地是稠腻的血,粘得她的鞋无法移动,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是用了无穷无尽的时间,才走到了那人的身前。
林展鹏的腹部被划了开来,手臂也少了一只,他是站在榻前力护父亲,却敌不过贼人众多。
江陵去捂住林展鹏的腹部伤口,温热的血沾了满手,却还在慢慢地流出来,江陵咬紧了唇,拼命地去捂,指缝间的血瞬间全浸满了整只手掌。
不,不,不,不该是这样的。
四明哭了出来“少爷少爷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对不对”
林展鹏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涣散的瞳仁慢慢地凝聚了起来,他看着江陵,江陵张开嘴,惊喜地说“二少爷,你还活着”她两只手都去捂伤口,手忙脚乱地说“二少爷,你别动,你等着我去找大夫,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林展鹏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极轻极轻地道“江陵,别忙啦,我不成啦。”
江陵拼命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二少爷,你吉人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去找大夫,四明你来捂住二少爷的伤口,别叫血流得太多就成。”
林展鹏用仅存的一只手盖在了她的手上“江陵,听我说。”
江陵抬起头,泪水让她看不清林展鹏的神情,她闭了闭眼,泪水却又涌了出来,她哭道“二少爷,你别说啦,留着精神。”
耳边却听到林展鹏轻声道“江陵,你该叫我林家哥哥。”
江陵摇头“我管你叫什么,你是少爷还是林家哥哥”她忽然怔住,林展鹏适才一直唤她什么江陵他唤她江陵
林展鹏见她怔住,又轻轻一笑,气息越发的弱了,他道“你幼时我见过你,你脖子后头有块心形的印记。江陵,你靠过来,我同你说。”
江陵想说,你别说啦,养着些精神不成么可是心底里却知道,不成,不成啦。
她止不住泪水,她想去抹眼泪,却腾不出手来,耳边听到林展鹏喘息不止,只得将耳朵靠近林展鹏的嘴边。
林展鹏用尽了力气,极轻声却清晰地一口气道“我脖子上有一个链坠,你收好,去海边,找林一声,说,林家当家,送给你的。很重要,要记住。”
他要伸手去取链坠,却再也无力举手,四明不明所以,江陵见他神情焦急,伸手替他将链坠取了下来要递给他,林展鹏摇头“收好,送给你。四明,要帮江陵。”四明连连点头,泣不成声。
林展鹏定定地看着江陵,慢慢地、极低声地道“江陵,我一直想做,你阿爹那样的人,可是,做不了啦。”
他的气息已经弱极,眼神慢慢涣散开来,咽喉一跳一跳,江陵跪地哭出声来“二少爷二少爷”
林展鹏微睁着眼看着她,江陵忽然明白过来,唤道“林家哥哥,林家哥哥,你你”
话甫一出口,依稀仿佛一幅旧景浮在了面前。
那时她好似很小很小,在一个大院子里跑来跑去,一个干干净净的白衣服的大哥哥耐心地牵着她的手,唤她“陵姐儿,小囡囡,慢些儿跑呀。”她仰起头娇憨地问“你姓林,我要叫你林家哥哥,对不对”他惊喜地抬头“咦,她这么小的人,说话竟然这么清楚,太聪明了”
林展鹏的头垂了下来。
江陵的手仍然捂着他的伤口,她喃喃地道“你你别扔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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