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武来得快, 离开的也快, 唯有个别几人看到路过的陈蕃等人, 原想去打招呼的, 被陈蕃对脸色吓退了。他对那说了“玩笑话”的人语重心长说道“最终的考核还未开始,究竟是什么结果谁都不知道, 有些话现在说出来, 会失了妥当。”
说完这句话,陈蕃也离开了, 留下了窃窃私语的众位世子,刘鲦脸色有些尴尬。
其余人看似巴结的话,实则是将他架在火上烤, 他看似光鲜,背地里不知道还有多少眼睛盯着他, 想要将他从高出拉扯下来。
因此,对于众人的热情, 刘鲦淡然处之,不得意, 不回应,一切止步于礼, 绝不做逾越的事。陈蕃说的没有错,在最终考核结果到来之前,谁都不知道在场的谁会成为下一任皇帝, 刘鲦想得很好, 他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展现自己的优秀。若下一任皇帝是他,皆大欢喜,若不是他,只要他优秀,其他人也不会建议多了一个能臣。至于下一任帝王是否会为难他这个“竞争对手”,能够在选拔帝王的竞争中胜出的,没有一个是真正愚蠢的人,打压他还是重用他,哪一项最适合,考核胜出之人自会知道该如何拿捏。
刘鲦就像是一座高山,横在众人眼前,他圣人一样的气度,宠辱不惊的淡然,又一次引来了一阵追捧,美名广为传播。
教室里氛围怪怪的,总觉得有凉风在吹。
曹瞒摸了摸脖子,从逐渐上抬头,张望了一下周围,发现授课先生还未到,于是扭头小声问刘宏“先生布置的赋你作完了吗”
刘宏点点头“还算顺利,近日学到不少东西,还是李先生教的好。”
曹瞒苦思冥想,口中叨叨个不停“为什么作赋要有那么多的约束与格式,为什么要按照同样的字来排列对仗,我觉得有的时候五个字,有的时候六个字,偶尔出一些不同的句式,更加灵活多变,也朗朗上口啊”
刘宏轻笑“你那是野惯了受不得约束,作赋当然有固定的格式,那是风雅,赋分各种体系,你却偏要自己创个曹瞒体来,若是大家都像你一样一会儿多个字,一会儿少个字,失了序,没了工整,就不美了。”
曹瞒不以为然“条条框框约束下的赋,没有灵魂,不够活泼。”
刘宏笑话他“那是你想躲懒,不想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
曹瞒鼓着嘴,苦思冥想,愁掉了好几根头发“为什么世子有作业,伴读也有作业啊还要抽查,其他伴读都二十好几了,就我一个十一岁,大家都做一样的作业,那是欺负小孩子”
“年龄不是逃避作业的借口,如果上了战场,敌人也不会因为你是小孩子而对你手下留情,”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刘宏,在与曹瞒凑在一起的时候,被带动地活泼了许多“昨天你不是还对李先生说,你都十一岁了是大孩子了,应该拥有与大人一样的待遇。”
曹瞒深深叹了口气“太难了,怎么这么难。”他眼珠转了转,小屁股在座位上动来动去,凑到刘宏耳边窃窃私语“你帮我做作业呗”
刘宏打了个激灵,摇头如拨浪鼓“不成,先生们是为了将伴读们培养成贤臣来要求的,我要是帮你作赋,那是害你失了锻炼的机会。”
“哎呀,你见过哪个好臣子是靠作赋吹牛来的先生布置的课业,不就是让我们写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来拍马屁吗”曹瞒摇摇刘宏“好哥哥,你最好啦,帮我做作业吧这个真为难到我了,你看,我要是真情实感去用心写,说不定又写一手自创的瞒体,到时候被先生责备了,多丢人啊”
一口一句好哥哥帮帮我,还尽粘人撒娇,这哪里是伴读啊这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小嘴喋喋不休尽说甜言蜜语,将刘宏说得眼中笑意久久不散,乐到心里,憋笑憋得肩膀一阵抖动。
“你和谁学的,这般说话也不害臊”刘宏嘴上说着,脸上还挂上了嫌弃,手上动作却特别诚实地拿过了曹瞒的作业。
曹瞒眨眨眼“我和先生学的。”
梦里的女先生,嬉笑怒骂娇嗔妩媚,各种风格信手拈来,不仅教导曹瞒怎么运用自己的外貌优点,还教他化妆的学问
“先生说,我现在的年纪正好适合撒娇,等以后长个子就不适合了,那会辣眼睛,我学了这一手不错吧”曹瞒嘿嘿笑道“等学完回家,我就去找我爹露一手,看看他什么反应”
刘宏表情越发复杂,对曹瞒的爹油然而生同情之意。
他又去看曹瞒,这年岁与他相当的同龄人,从小吃喝不愁,却愣是和他一个整日饿肚子的穷孩子一样瘦胳膊瘦腿。他白白嫩嫩,小脸上还有婴儿肥,自从曹瞒学会了撒娇,总喜欢在他身上试验成果。
刘宏砰然醒悟,一把放下了笔,气呼呼道“什么哥哥,明明你比我大几个月,我下次再也不上你当了”
他心里不由埋怨起了李膺看上去多正经的人,怎么尽教阿瞒旁门左道哄骗人的法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然而就算下一次,刘宏一样会上他鬼当,帮他写作业,还被忽悠地让出了自己的作业给他抄。
曹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对刘宏的单纯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让曹瞒多骗他几回,也算是提前练习了,总好过日后被别人欺骗不是。
窦武离开后,招来了心腹重臣商议国事,他对众人说道“国家已经三个月没有帝王,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奉迎新的天子是先帝交给我来完成的遗命,应当尽快选择出合适的后嗣,请封太子,认太后为母亲,为先帝守孝。”
窦武改变了主意,唯恐继续拖延下去,朝堂之上对于刘鲦的拥护声会越来越高。
这刘鲦,已是成年人,家中有妻有子,一旦他成了帝王,窦武就成了太后的娘家人,身份截然不同,地位也跟着不一样了。
所有世子之中,窦武最不想选择的就是刘鲦
他在书房中来回渡步,心中拿不定主意,于是又来到太后宫内,询问女儿的意见。
窦太后说道“刘鲦只比哀家小了五岁,若他为帝,让一个二十几岁的人称呼哀家为母亲,他别扭,哀家心里也别扭,这算什么事父亲难道就不能选年龄更小一些的吗”
“众位世子之中,年纪最小的十一岁,除了出身贫寒的刘宏,其余人都已经成年。”
窦太后干脆道“既然如此,那就选最小的便是了,年纪小的才好养,待他认我为母亲,处一处还能处出母子感情来。”
“可他,自小无父教导,也无师长引导,家道中落,如何能为帝”窦武早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刘宏这个人选。
窦太后皱眉,反过来劝窦武“正是因为年纪小,没人教,他才只能靠我们。”
太后的话语,像一缕羽毛,轻飘飘扫过窦武的心头,他眉头一跳,表情渐渐凝重起来,竟当真沉思起了其中可能。
“父亲不如派人去打听一下刘宏的背景,看看他是不是当真无依无靠,若真如此,岂不是上天赐给父亲做三朝元老,权倾朝野的机会”窦太后一心想要个年纪小的儿子来孝顺自己,而不是年龄与她差不了多少的“儿子”,再带上“儿媳妇”来隔应她,将她独自一人荣养在宫内不闻不问,那与曾经的苦日子又有什么区别
反之,有小儿认她为母,还不得对她感激涕零,日日请安拜见母后,不懂政务的时候还会请求太后垂帘听政。
窦太后孤傲道“拿捏住一个小儿,可比为成年帝王效忠更能为家族带来荣耀,日后还能让他娶我窦家女,连出两朝皇后,再诞下有我窦家血脉的继承人,我们家族可就真正成了皇亲国戚了”
来自窦太后的蛊惑,令窦武大脑懵了一瞬,他被太后形容的大好光景所吸引,产生了片刻失神。
刘宏何止无依无靠,他家中仆从散尽,只剩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叔伯都死了干净
原先最劣势的出身问题,竟成了刘宏能够胜出的关键。
“父亲以为,哀家说的如何”窦太后身居后宫,身边除了宦官就是宫女,若后宫中“有心人”出手,想要将一个本就不太聪明,又锱铢必较的女人洗脑,那太容易了。
窦武心绪复杂“让我好好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他的心绪如潮水般翻涌起伏,手心湿热一片,坐了片刻就匆匆离开了皇宫。
李膺在少府任职最高长官,负责管理属下的人请点帝王私财,收纳地方上贡的贡献,以及宫廷所有的用度。皇宫空虚,他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大部分时候,只需要指下属求完成用度调用,为内宫送来的用度栏目盖章签字即可。
每日悠闲地点卯半日,下午就是逗学生的时候,那是李膺最大的乐趣所在。
他每天最大的盼头,就是下午给两孩子授课的时候。
因李膺近日有些咳嗽,曹瞒拉着刘宏一起,将院子内的一棵梨树给祸害了,请曹节搞来了些许贝母,与梨一块炖煮了给李膺送去。以真心换真心的法子最能打动人心,何况李膺对曹瞒本就好感极高,相处久了,真是恨不得那是自家生的娃。
曹瞒不能出入宫廷,但李膺可以,于是靠着这位线人,与在外头翘首以盼的曹嵩通信联系。
每次去送信的时候,李膺都是嘴角上弯,心情愉悦,他甚至询问曹嵩多次“你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活宝”
“这小机灵鬼,怎么就让你给生出来了”
话语之中,笑意盈盈,看好戏有之,更多的是羡慕。
“我家孩子要是有你家阿瞒一半聪慧、贴心就好了。”
曹嵩见不到儿子,李膺还总是来到他面前炫耀,一肚子思子之情都喂了狗,每当听到曹瞒又干什么了,又是头疼,又是生气,一听李膺有意与他抢儿子,吹胡子瞪眼一阵跳脚。
这不,下午又到了,李膺将曹嵩的回信交给了曹瞒,清清嗓子,开始了今日的教学。
他们之间的教学模式,多以两个孩子提问为先,李膺回答,举一反三再问,教之以更多相关知识。其中内容丰富,知识面广博,也正因为如此,无论是曹瞒还是刘宏,在上课的时候都乖巧听话极了,那是对知识渊博之人发自内心的敬重。
课程一般控制在两个时辰,中间有休息,待上完课,天色也到了黄昏的时候,李膺收拾东西回家,两个小的则在太监们的陪同下回到住处。
今日也不知刮得什么风,竟将窦国丈给刮来了。
曹瞒与刘宏收拾好书箱,打算结伴回去,大门一开,发现窦武站在屋外。
神色严厉,目光锐利,一身官气逼人的窦武将两只小的吓得纷纷炸毛。
刘宏反应极快,忙拉上曹瞒行礼,进退得度的模样令观察他许久的窦武对他的印象更好了。
“下课了你们先回去吧,我来找李少府商议一些事,”窦武淡淡地说着,让太监们先带他们离开。
李膺将窦武迎入厅堂,待窦武坐定,李膺开口问道“国丈可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若非是拿捏不定的主意,窦武也不会来找他一个病秧子,多是在前朝与陈蕃、胡广等人商议出结论。
只有他自己左右为难,选择困难,又要摇摆不定的时候,才会想到来找李膺。
以往这个时候,窦武都会诉说起自己的难处,然后询问李膺的意见。不过今日,窦武并未回答,反而问起了李膺“刚才那两个孩子怎么样”
窦武的问题非常微妙,并未问起刘宏,而是将曹瞒捆绑在一起,显然并不想让李膺猜透自己的心思。
李膺并未考虑过多,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他们都是乖巧的好孩子。”提到乖巧两个字,李膺笑意更盛。
乖巧这两字,还是曹瞒的自夸呢
他接着道“宏世子谦虚内向,性格沉静,文采斐然,在辞赋方面颇有天分。曹瞒性子外向,是我的弟子,他总有些奇思妙想。这一静一动的两个孩子,倒是能够互补,互相影响。近日给众位世子间的授课已经讲到了职务方面的内容,两个孩子都听不懂,天天来问我各种各样的问题,一片向学之心,悟性也都不错,我相信,他们未来会有所建树,成为大汉的栋梁之才。”
窦武再问“他们上课都听不懂吗来为世子们上课的先生,可都是朝中重臣。”
李膺轻笑“两个十一岁的孩子,能懂多少东西我十一岁的时候还在太学里头折飞鸟玩耍呢他们用心向学已是不易,虽没有其他成年世子的见识与谈吐,胜在年纪还小,有可塑之处,只要有良师教导,用心培养,假以时日定能成才。”
李膺说起两个孩子来,那是一片慈祥的喜爱之意。做先生的,当然偏爱勤奋学习的孩子,若是他们不仅爱学习,还一片赤诚心,体贴人,那就更让先生喜爱了。
年纪小
可塑之处
用心培养
窦武沉吟片刻,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
他与李膺又随意聊了几句,便借口想起有公务要忙碌,告辞离去。
李膺一头雾水,没明白窦武来找他干什么,苦恼也没说,也没问他策,光聊两个孩子了。
想到这里,李膺回味过来,蓦然瞪大了眼睛“不会吧”
他回忆起自己之前是如何回答窦武的,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准确。李膺立刻坐立难安起来,在屋内徘徊初次,连夜冲到了曹家,找曹嵩说起了自己的发现。
不久,窦太后下懿旨为诸位留京的世子们进行册封,第一个封的便是最有希望成为帝王的人选刘鲦。
封其为光禄大夫,位及人臣
明晃晃告诉所有人,刘鲦失去了继承权。
不久,窦武也行动起来,率领自己的班底,对剩余世子身世进行考察,最终昭告天下选取与先帝血脉最近的刘宏为继承人。
此结果一出,举朝哗然,反对的声音有之,却敌不过现在势头正盛的窦武,无论反对者以何理由来抨击,窦武占据大义唯刘宏与先帝血脉最接近。
是不是最接近的又有谁知道呢,还不是窦武一张嘴说了算。
他是权臣,权倾朝野内外,后宫还有个女儿稳坐太后的位置。近几个月提拔了许多效忠于他的官吏,如今登高一呼,其余人等根本反抗不能。
可若就这样直接让刘宏继位,没有一个适应缓冲的时间,于窦国丈的脸面不好看,活像是他肆意扶持一个傀儡登上帝王。
事实上,他正是想要扶持一位傀儡皇帝。
内心最隐晦的欲望被激发出来,窦武就像是布局撒网的猎人,冷眼旁观着猎物们的动作,伺机一网打尽
陈蕃、胡广等窦武派臣子请求,对世子刘宏进行进一步考核。
前朝一片暗潮汹涌,居住于后宫的刘宏,直接被这天降馅饼给砸蒙了
前来颁布太后懿旨的太监恭敬道“请世子迎接太后懿旨。”
窦太后下达懿旨,认刘宏为养子
刘宏愣在那边没动,曹瞒忙推了推他。
待接过那懿旨,只觉得手中分量如千金之重。
宣懿旨的太监不敢让未来的帝王跪接懿旨,将懿旨交给他后就告辞离去,刘宏呆呆地盯着懿旨看了数回,如坠梦境,满心满眼都是不真实的感觉。
曹节低声唤了他数回,都不见他回神,当即递了个眼神给曹瞒。
“太后收你为义子,你马上就要成为太子,然后登基成皇帝啦,不开心吗”曹瞒双手托腮,兴奋地说道。
“自小,母亲就要我牢记祖上辉煌,努力进学,未来光宗耀祖,现在这哪是光宗耀祖,那是,直接光到天上去了。”刘宏不可思议地喃喃道,被这突如其来的天降馅饼给砸懵了。
曹瞒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看了曹节数十回,满脑子都是曹节到底怎么做到的
平日里悄声无息没什么存在感,整天神出鬼没,要么就是在刘宏身边伺候,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把帝位给争来了
曹瞒感到不可思议,没有想象中的争斗、流血,没有对峙、为难,窦国丈像是被人突然之间换掉了个脑子,转而拥立起了最不可能继位的刘宏,更可怕的是,这一切毫无征兆
他整天与刘宏待在一起学习,除了竹简就是笔墨,两个人啥都没干,他就这么成皇帝了
“不是,你甭管是光到天上去还是光到地上去,现在太后认你为义子,那是好事啊”曹瞒以温热的手去捏刘宏的脸颊“回神啦你现在可不能被吓住啊,要稳住,稳住别慌”
谁还不被大变故给吓住了,当初他爹被人捅那么大一刀子,他吓得差点忘记呼吸,硬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熬过了变故,为亲爹夺回生机。
曹瞒感觉到身后大太监火辣的瞪视,耸了耸肩,对刘宏道“来来,深呼吸,保持冷静,现在开始,你就是准皇帝了,想想在家乡等你的娘亲,想象你的未来,无限光明,现在不能慌乱,你要做的,是继续做之前做的事情,还有就是,无论你愿意不愿意,你都该去请见太后,并且称呼她为母后。”
曹瞒絮絮叨叨的样子,竟有几分曹嵩的影子。他与刘宏二人之间,平日里都是刘宏更稳重一些,而曹瞒跳脱顽皮。真正事到临头,他却能发挥出令人刮目相看的心理素质,冷静以对,并且迎难而上。
曹瞒有些遗憾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捏你脸了,如果你以后做了太子、皇帝,我们之间的差距可就是天差地别,到时候看在我和你一起写作业的份上,就别怪现在捏你了,真是最后一次了。但是现在这个时候,你必须要冷静下来,你现在很危险,被推到了悬崖边上,往前一步就是最高的地方,一旦踩错,下面就是万丈深渊,你知道吗”
他有些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捏着刘宏脸颊的手,实在是背后曹节咳得都快成肺痨了,曹瞒耳朵震得难受。
刘宏怔怔的,随着曹瞒的手指离开,似乎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正在悄然流失。他心头一急,一把抓住了他的爪子,硬是按在自己脸上,急切道“没事,你捏”
曹节被自己口水呛到,咳得直翻白眼。
曹瞒“”
刘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闹了个红脸,讪讪地放开了他的爪子“我已经冷静下来了,你别担心。”
曹瞒“那好,我刚才和你怎么说的。”
“去请见太后,喊他母后,”刘宏复述道。
他停顿了一下,面露惧怕之色“可她,杀人不眨眼。”
那是个母夜叉
“你是说上次看到的女尸吧,那是先帝的妃子,与太后有仇怨,而你现在是她认的孩子,不仅没有仇怨,她还会慈祥对待你,”曹瞒歪头,询问刘宏“光宗耀祖的机会就在眼前,你,自己取舍一下”
这还用取舍原以为要奋斗一辈子,勤勤恳恳做事,踏踏实实努力,谋求一官半职,沉浮于宦海,现在天降馅饼,那是祖坟冒青烟,是祖先显灵了
刘宏的手指甲死死掐入自己的手心,轻微的疼痛感告诉着他,一切都不是梦境,他顿时口干舌燥起来,一把拽住了曹瞒,犹如拉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你会陪着我吗”
曹瞒“啊”
“你会一直陪着我是不是,阿瞒,我该怎么做”刘宏陷入了茫然与彷惶之中,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就在他面前,他手足无措,只觉得前方看似繁花锦簇的地方充满着未知的风险。
曹瞒道“具体怎么做我也不知道,与其问我,不如问问曹常侍。”
全都是曹节干的好事,他自己都还懵着呢,这个时候也只能问他了。
曹节谦卑地躬身,轻声细语说道“世子之前是如何做的,之后也如何做就是了,只需要记得孝顺太后,谦逊待人即可。学习圣人的品德温和、善良、恭敬、俭朴、谦让。只要模仿孔子的盛德光辉,定能获得想要的结果。”
刘宏将曹节的话牢记在心,似有所悟“论语学而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
大长秋曹腾曾经带在身边教导的小太监曹节,模仿着先师的足迹,如同曹腾当初对待太子刘保那样倾心扶侍,用心教导刘宏,即将到手的从龙之功,令他欢欣雀跃,表面上却越发恭敬、小心、谨慎起来。
唯一让曹节不高兴的是,当年刘保几乎将曹腾当作了兄长,可刘宏,却将曹瞒当作了精神支柱。
明明他懂的最多,无论是内宫争斗,还是政治能力,哪一样不必曹瞒强,就因为一起玩耍,一起写过作业,刘宏倚重曹节,将他当作“左膀右臂”,却把曹瞒视为了自家人。
曹节气歪了鼻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接曹瞒入宫
小孩子最会做的就是模仿,自从太后认义子的事件过后,宫内的授课停止了,其余世子陆陆续续收拾好东西,住到了宫外去,仅有刘宏,被请到了本应由太子居住的宫殿来住。
曹瞒与刘宏两个小矮子凑在一起,将曹节排挤到边上,不让他听小秘密,窃窃私语,稀稀疏疏。
曹瞒“这样做能撒娇,最可爱”
刘宏赞叹道“原来如此,学会了。”
曹瞒接着说“这样做能让人夸你乖巧”
刘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
曹瞒“懂事贴心,要发自内心,你把太后当作自己的亲生母亲来孝顺,就该知道,应该关心她的身体和心情。”
刘宏面露纠结“好难,我怕她。”
曹瞒思考了一番“那,把她想象成你母亲的脸”
提到生母,刘宏失落地低垂下了头“我要是以后封了太子,我娘该怎么办,辛辛苦苦将我养那么大,结果我却叫别人母后,她该多伤心。”
曹瞒沉默片刻,很想理智地劝说一句鱼和熊掌不可皆得。
想要那个位置,刘宏的生母注定要退后一大步,若选择生母而不认太后,还有另外十六位世子等着继承皇位呢
他看刘宏情绪低落,散发着忧郁的气息,只能安慰他“打起精神来,等你以后做了皇帝,你的母亲也能跟着一起过上好日子,她希望你光宗耀祖的,你要是成了皇帝,她比谁都高兴。”
是啊只要他做了皇帝,他就能把娘亲接来洛阳,让母亲母凭子贵,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刘宏很快又打起了精神来,一脸学到了的样子。
从那以后,刘宏一扫往日的腼腆内向,每日去给窦太后请安,一口一个母后,小嘴甜如蜜糖,曹节跟前跟后,满脸复杂。
当初那清秀文静,内敛自卑的孩子,竟然真的被曹瞒给影响了
朝臣们对于刘宏的进一步考核开始了,此前的熬夜学习,给了他充分的知识量,足以应对朝臣们降低了难度的考效,甚至传出了出口成章的美名。
不久,窦太后与窦武一起,祭祀皇室祖先,请封刘宏为太子。
尘埃落定的气息漂浮在洛阳皇宫的上空,文武百官们忙碌着迎接新帝登基的事宜,窦武及其重臣们联合把持朝政,轮流为太子进行授课,登基大典定在三个月后,在这三个月内,刘宏要学会一系列皇帝必须知道的内容,如登基时的礼仪,皇宫内各部门的职责,朝中文武百官是干什么的,等等
学习期间,刘宏乖巧懂事,虚心求学,大人们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就连各项祭祀礼仪,都认认真真地从头学到尾,哪怕胳膊酸痛难忍,也没有听他喊过一次累。
窦武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待他成为太子之后,传扬出节俭的美名,朝中清流们也跟着满意。
在这后宫之中,唯一不能提的就是送伴读曹瞒回家,窦太后提了一嘴,刘宏轻轻应下,眼泪水噗嗤噗嗤往下落,吓了窦太后一跳。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我听母后的话,”刘宏哽咽道“可是来宫内那么久,一直都是阿瞒陪着我,陪我一起学习,我寂寞了也有人陪我说话,现在要送他回去,我舍不得,所以才”说着说着,哭得更凶了,还不是那种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可怜巴巴的,让人见了心酸。
窦太后面露不忍之色,推己及人,后宫生活寂寞,她住在这华丽的金笼子里,虽衣食无忧,内心却是空洞的,若无宫人相伴,日子该有多么无趣。
“罢了,你喜欢他,就留他在身边做伴读吧”窦太后摆了摆手,算是绕过了这个话题,再不提送曹瞒离开的事。
要做太子的伴读,身份就不同了,曹瞒家室不够,唯有为他父亲升官,才能够资格让他留在宫内做太子的伴读。
窦太后请来了窦武,提出了给曹嵩升官的事情。
此前对曹嵩多有微辞的窦武,如今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风光无限,对于曹嵩这样的小鱼小虾再不放在眼里,既然是太后有所请求,窦武心情好,顺势答应了。
宫门外得到消息的曹嵩,翘首以盼儿子回家,盼星星盼月亮没盼来回家的宝贝疙瘩,反倒盼来了一纸公文。
“阿瞒,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窦武派人去迎接刘宏的生母,将她安置荣养,刘宏兴奋地不行,内心却越发因为天降馅饼而产生不安。
他一而再在三地询问曹瞒,直到得到肯定的答复才罢休。
曹瞒笑嘻嘻地说道“以后你做皇帝,我做臣,我辅佐你,你信任我,这不正好”
刘宏也笑了,与曹瞒击掌为誓。
“好,我们互相扶持,一路风雨不背弃”
三个月后,曹瞒难得过了个没有老父亲陪伴的生辰,与刘宏一起吃了一顿长寿面。
继位大典到来,吉时一到,刘宏随迎驾队伍抵达洛阳城外万寿亭,窦武率领百官迎新帝入宫,整个一场登基仪式任务繁重,犹如打过一场硬仗,待窦太后将那尊贵的天子冠冕戴上他的头顶,所有的不安与忐忑,都随着文武百官跪地高呼“陛下万岁”而消弭无踪。
曾经那些他只能够仰望的高官们,一个个跪在下面,给人以严厉印象的窦武,跪在距离他最近的位置,全场众人,唯有自己一人站着,君临天下的滋味,来得太过轻易。
刘宏似有所感,视线望向宫殿的殿宇之上,一枚小小的黑影立在最高的殿宇之上,静静地看着他登基的模样。
因为距离太过遥远,刘宏只能当时有鸟儿飞上了屋顶,未能看清那影子的真实模样。
这是曹瞒第一次见到百官齐拜帝王的景象,从他所在的视角,还能够看到洛阳城跪在地上的百姓们,场面震撼如斯,为的是迎接大汉王朝的帝王到来,从此以后,刘宏就要肩挑起国家重任,做真正的天子了。
曹瞒没有资格看他的继位大典,他也不灰心,穿上有内功加成的小裙子一路轻功爬到最高处,高兴地扬起了笑容。
哇塞,刘宏真的变成皇帝了
那么他曹瞒以后,岂不是能跟着小伙伴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想想以后的好日子,曹瞒就一阵开心,清风吹过他的粉色衣摆,灵台清明,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突然飘过了先帝刘志死前所说的话。
[人之将死,回首一生,荒唐又荒谬。先帝崩逝,帝位竟落在我一个诸侯世子身上,当真可笑,到头来,朕也要走上先帝的老路了。]
曹瞒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有病,在这样的大好美景里来回忆这些丧气的画面,浪费了好心情。
刘宏回宫,曹瞒哼哧哼哧爬下了自己所住的地方,开始思索起了自己以后该做些什么。
做太子伴读是一回事,帝王可不需要伴读,刘宏做了皇帝,他就该回家了。
“可是听到我要回家,他会哭鼻子,”曹瞒摸了摸下巴,祖父曹腾的话语又飘过了他的耳边宫中居住的男子,出了皇帝与皇子,其他全都是断根的宦官。
曹瞒觉得,还是趁早离开这里比较好“我爹费劲千辛万苦没生出第二个儿子来,我要是以后不能生儿子,他怕是要哭瞎了。”
曹瞒对系统说道。
系统积极表示属于自己的特殊功能[系统有育婴箱,可为玩家后嗣养成,只需玩家一滴血,想养几个养几个。所以就算玩家成了宦官,也不影响成为冰心坊继承人,冰心坊为每一位有心人小剪刀。]
曹瞒“”
刘宏继位后,忙了好一阵子,每当空闲的时候都会来找曹瞒,找他诉说这一段时间做了些什么,又有了什么新的烦恼。
因为身份尴尬,曹瞒就住在了刘宏还是世子时所住的那一方院落,每当刘宏来得时候,前呼后拥,好不热闹,而当刘宏离开的时候,这里又冷清了起来。
他向刘宏提出该回家的事情,却被反问“说好了你会陪我的,阿瞒现在若是离开,以你的年龄无法封官,我们至少十年不能见面。”
“我无法封官,可你是皇帝,若是想我了,到时候可以召见我来啊”
提到这个,刘宏委屈极了“可我只是个听话的摆设,我说的话,没人当真,窦武的话,他们才听。”
曹瞒闻言一阵沉默,他轻轻皱眉,觉得这事不合理
没有皇帝的时候,窦武主持大局,有了皇帝还主持大局,这算什么
他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走,该怎么做才能帮到刘宏,解除自己身上无形的禁锢曹瞒再次将视线落在了水涨船高,荣升为宦官一把手的曹节身上。
曹节示意他“急什么,稍安勿躁。”
行吧大叔叔话摆在这儿了,等就是了。
于是曹瞒安心住下,上午锻炼武艺,下午翻阅书籍,或是去寻李膺学习,日子倒也过得充裕。
机会来的很快,与变故一起,来得令人防不胜防。
这一日,刘宏红着眼眶找到曹瞒,关起门来哇一声哭了出来,吓得曹瞒一骨碌跳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你都成皇帝了,谁还能欺负你”
“还能有谁,窦武”刘宏可怜巴巴,向曹瞒吐露这些日子所受到的委屈。
曹瞒听着听着,感觉不对劲。
从其言语之间,他听到了刘宏对窦武的忌惮、怨恨。
还有
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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