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曹瞒的惊讶完全显示在脸上, 仿佛在问颍川荀氏,难道是你家

    荀彧看懂了,轻轻勾唇。

    曹瞒恍然,是了, 能够在太学里活动, 并且父亲做上太学总长的孩子, 身世不会普通, 就像他们曹家自祖父那一代起在谯郡发扬光大, 到了现在已经是沛国谯郡最大的豪门一样。

    虽然心里对“氏族”并不是那么喜爱, 曹瞒不可否认,他的家庭也在向着大家族转变。

    荀氏在颍川名望高, 以高洁慷慨出名,走入颍川地界以后, 百姓们爱戴太守,提起荀氏家族成员的时候也多是仰慕倾慕的口吻, 曹瞒竖起耳朵听到众人言论。原来荀家是书香门第,家族子弟品性高洁, 正直有才华, 虽是世家大族,对待百姓们却愿意慷慨解囊, 并且出钱粮资助读不起书的寒门学子。

    在颍川太守司马雋与荀氏共同的努力下,颍川兴起了一家又一家私学, 名士们爱往这儿跑, 学子们也逐渐聚集过来, 渐渐形成了以学风出名的颍川学府。

    曹瞒听后,啧啧称奇这世家大族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原来不是所有大家族与窦武一样自私又见识短浅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了荀彧出身,曹瞒观察发现这小少年举手投足都有着不一样的优雅,他已经初具了名士风度。

    曹瞒的眼神太奇妙,让荀彧怪不自在,他额头滴下一滴汗,疑惑问他“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他脸上又没长花

    曹瞒嘿了一声“你长得好看”

    虽然曹瞒的审美倾向于威武俊朗的成年男子,一心想要像袁绍那样做个俊美无涛的男子汉,可他就是觉得荀彧的清俊雅致非常特别,俊美高大的男子有味道,荀彧这样清雅的也很有美男子气质嘛

    曹瞒悄悄说道“等你长大一些,颍川和洛阳的小娘子都要朝你丢帕子了。”

    荀彧一阵沉默,摸了摸自己的脸,陷入了思考人生的纠结之中。

    他还没成年,洛阳的小娘子就朝他丢帕子了。

    “男子并不需要过于注重容貌俊美与否,干净整洁就好,做官做事又不是靠脸,靠的是能力,名士之间的交流,看的也是气质,很少有人看脸的,”荀彧淡淡说道。

    曹瞒拍拍荀彧“你别说,脸有的时候真的是利器”

    曹瞒亲自体会到这一点,用脸,他可是懂行的

    荀彧微妙的视线落在只比他高了半截的曹瞒头上,深深担忧起了曹瞒的身高。

    他十六岁,以后还能长个儿,可阿瞒都二十了,还是这么点,长得再俊朗阳光,身高摆在那边,脸俊真的有用吗

    荀彧聪明地没有去提这件事,他轻咳一声,为曹瞒介绍道“我的祖父是郎陵侯相,在颍川一代有名望,后来生了八个儿子,号荀氏八龙,各个都有才华,父亲在当地被人们称为荀二龙,另外还有八位叔叔,其中一位早逝。”

    曹瞒果真好奇地听了起来,而荀绲在与司马雋交谈以后,带二人去往了荀氏族地,这里整个一条街道里的房屋内,住着的都是姓荀的人家,旁枝末节的亲戚很多,大家互相帮衬,邻里间的氛围和睦,也许是因为大家都是读书人的原因,这里很少有争斗,走在荀氏族地之中总能看到人们互相谦让。

    荀绲为曹瞒在自己家安排了客房,还给他指了一名小厮打扫屋子。他对曹瞒介绍道“族地之中有荀氏私学,你不是说想要到各个私学看看外面的学堂是什么情况吗我可以为你引荐,让你去见识一下荀氏私学的模样。”

    曹瞒闻言眼睛刷地亮了起来“没想到族地之中就有私学啊”

    他忙谢过荀绲的帮助,拿到了能够进入私学学堂的身份牌。

    曹瞒的时间不多,来到荀家的第二天,就兴冲冲地与荀彧一起去荀氏私学上课。

    因为当家老太太的去世,荀氏族地挂上了一片白色的灯笼,看上去素净而幽静,顺着石子铺成的路来到私学学堂,可以看到其中有两间屋子,中间由一片竹林隔开,形成学堂之间互不干扰的效果。

    朝南面的屋子中多数是小孩子,坐在其中朗读课文,认认真真地摇晃着脑袋,曹瞒仔细听来,发现竟是启蒙时学习的诗经。

    荀彧带曹瞒穿过竹林,来到了朝北面的屋子,里面坐着的大多是与他们同岁的少年,年纪稍大一些的已是成年男子,稍小一些的约莫与荀彧同岁。

    二人拜见先生,递交名牌,由先生指点作位,因曹瞒是来旁听的学子,先生将他安排在了课堂的最后面。

    荀氏私学的授课先生都是荀氏宗族本家之人,各个身俱书香之气,此番正在上课的先生名为荀爽,四十多岁的模样,荀彧上课的时候称呼他为慈明先生,私底下则称其为六叔。

    荀爽精通儒家论理,于经籍造诣颇深,曾被先帝刘志招为郎中,负责朝政的对策上奏,党锢开始之初,荀爽便请辞了官职,回到家乡来潜心著书,教授家族子弟。

    在曹瞒的心目中,太学是最好的学校,那里聚集了朝堂中的高官,能获得那些高官们的指点,还能不是好学校吗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竟然还有荀爽这样的经学大家散落在洛阳外面,“党锢”,又是因为“党锢”

    听一堂荀爽所教的课程,曹瞒只觉得眼界大开。

    他曾学过周易,对阴阳五行有所钻研,可摆到荀爽的面前,曾经学习过的知识就过于表浅了。

    “自古以来的朝代发展,无论是兴盛与衰退,都与五行相生相克有关”荀爽崇拜儒学,将阴阳家的思想与儒学进行结合,为众人讲述了自然、社会、朝代更迭等等哲理。

    曹瞒听得如痴如醉,这些充满了辩证思维的哲学理论是他此前从未深入钻研过的。

    荀氏课堂的授课时间为半个时辰一节课,中间会休息一段时间供学子们探讨,写作业,或是上前去问先生问题,荀爽授课思想充分围绕了儒家对君主,对民的态度。

    他认为国家应该节省财政开支,应该轻摇薄役,安顿黎民,讲究礼制,人们尊称他为“硕儒”,可见其所掌握的儒家经典丰富到了“硕果累累”的地步。

    荀爽亲自来找曹瞒,笑着问他可有哪里不懂的。

    曹瞒抓紧机会,连连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将荀爽给问愣住了,也将荀氏私学学子们的目光集中了过来。

    “为什么先生说周易是忧患之书,是道德教训、君子之书”曹瞒好奇问道,在他看来,周易不都是一些玄乎的算卦之类东西吗

    荀爽耐心答道“周易之中的阴阳乾坤,刚柔演变与人的道德是有关系的,所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的道理,就是由此而生,世间万物生生不息,人要有天地之德,懂得居安思危,人要勤劳奋斗,自强不息,才能对抗世间的大变故,任何事物到了极致,必定会生出不好的东西来,太过安逸会消磨人的意志,太过贫穷会让人失去良心,太过痛苦会让人疯狂,所以任何事物,都要有一个度,君王的统治也是如此。”

    充满了哲学辩证思想的课,让曹瞒如梦似幻,只觉得荀爽说的每一句话都蕴涵着大道理。

    曹瞒又追问了好几个问题,关于百姓,关于君王,关于官员,在荀爽说来,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身份,做符合自身位置做的事情,这样国家才会安定。若是处在某个位置上的人不做事,没有资格的做某些事的人却逾越代苞,那么整个世间都会乱了套。

    课堂结束后,荀彧叫住曹瞒,为他介绍自己的侄子,名为荀攸,他们二人年岁接近,关系亲密。

    曹瞒看到荀攸的时候愣了愣,他迟疑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荀攸笑着鞠身道“学子荀攸是大学二年级生,在大学久闻学长美名,神交已久,曾经多次在藏书阁中偶遇学长。”

    “是这样啊,好像有点印象,”曹瞒迷茫道,实在是荀攸长得无害而普通,既没有袁绍英俊,也没有荀彧秀气,几乎是淹没在人群之中的那种,存在感也不是很强烈,也难怪曹瞒觉得他眼熟却始终记不清他是谁。

    对此,曹瞒还有些愧疚“是我记性不够好,倒是将此前遇见的人给忘了。”

    荀攸轻笑起来,摇了摇头“得学长此言,攸甚喜悦。”

    他修的是中庸之道,道途如此,那一身低微的存在感全是他修心修身所致的效果,能让曹瞒这样有过目不忘名气的人自嘲记性不好,那是对荀攸修炼至今最大的肯定了。

    别看他存在感低微,智谋可不低。

    曹瞒与他聊了起来,不知不觉竟聊到了兵法造诣,他感慨地说起了荥阳的守城之战中荀绲的布局能力,仰慕道“若是哪一天我也能有荀绲总长的布置能力就好了。”

    他与荀攸借着这次的战役探讨起了兵法谋略,越聊越觉得投机,曹瞒更是夸荀攸“你好聪明啊于兵法一道特别有灵气”

    荀攸自谦道“比不上学长的大将之资。”

    曹瞒在荀家私学学习了两天,估算着时间,打算去颍川其他私学浏览看看,等待够了七天,他就该启程回洛阳了。

    颍川不愧是文人的聚集地,这里不仅有各路名士,还有各种文会,每个月还有不同的文人开坛诉说自己的治国理念。

    司马雋将前朝的长安开坛沿用到了治下,让更多的文人能够拥有展示自我的平台。

    曹瞒特意用了一天来听开坛授课的文人演说,发现上坛去说稿的文人竟全都有两把刷子,有的人精通农学,有的人精通规划城池供水,有的人善于做文章,说是百花齐放都不为过。

    就连颍川的青楼,都与其他地方的不同,这里青楼里的姑娘卖艺不卖身,一个个都富有才情,若想要见到花魁,除了有“钱”以外,还需要有“才”,唯有答出花魁所设的题目,或写出能够打动她们的文章,她们才会答应将“才子”迎入其中,为他把杯倒酒,歌舞弹琴。

    曹瞒在洛阳有老父亲管着,难得与袁术去青楼玩玩都会被曹嵩念叨半天,现在到了颍川可没人管他了,又挑了一天去颍川当地最大的青楼去玩了玩。

    他不仅自己去玩,还将前来陪伴他逛街的荀彧一起拖了进去。

    荀彧有些抗拒,作为一个正经人,他长这么大从来都没逛过青楼

    曹瞒笑嘻嘻道“难道你不好奇吗”

    荀彧摇头“不好奇,君子不应沉溺享乐。”

    “可颍川的青楼是不一样的,”曹瞒诱哄道“听人们说这家青楼有一位琴仙,弹奏的曲子余音缭绕三日不绝,可堪大家,无数文人为了听她一首曲子而等候在大堂,你难道不想听一听琴仙的曲子吗”

    荀彧犹豫了一下,不过晃眼片刻就被曹瞒拉入了青楼之中。

    到底是文风盛行的颍川,踏入青楼的时候,只觉得一片雅致,里面的姑娘毫无献媚低俗之气,一个个温声细语,礼节到位,就连眼神都清澈见底,丝毫没有勾引人的媚态。

    曹瞒运气好,遇上了新来的花魁弹奏曲子,这位号称是“琴仙”的花魁娘子,自出现起就受到了文人们的一致吹捧,每次她弹琴的时候,大堂中鸦雀无声,聚集了一大批喜爱听她音律的文人。

    只见最高处的台楼上垂下了素白的帘子,后面出现了一道窈窕的身影,待她落座,行云流水的琴声回荡在大堂之中,令聚集在此用膳的人们露出了享受的神情。

    曹瞒侧耳聆听如小桥流水清新自然的音律,想到了在太学教音乐的蔡邕,对比之下,发现还是蔡邕的琴声更能触动人们内心深处的情绪,而花魁的琴技只浮于表面,单纯是技术好。这琴声若是放在懂行的面前,或许不是那么顶尖。

    天底下精通琴艺的人并不多,此中行家更是少,人们学习琴技,为的是熏陶气质,多是学个表面,而这位花魁的琴技可堪大家,也难怪在颍川的名声响亮到仿佛是琴仙在世。

    文人们聚集在此,多是聚会而来,总得要做一些附庸风雅的事,赞扬这位“琴仙”成了他们之间互相交谈的话题,能够听到“琴仙”的琴技,仿佛自身都受到了熏陶,整个心灵都被洗涤了呢

    曹瞒听着听着,感到有些无聊,他托着腮帮子,盯着那“琴仙”的身影微微出神,思索着壮游报告该写哪方面的内容。

    从影子可以看出来那位“琴仙”身形高挑纤细,穿着有流苏的衣裳,长发披肩,肩膀有些宽阔,转身的时候胸部弧度平坦。

    荀彧聚精会神地听着琴曲,他也是善琴艺的,技术还不到大家的水准,鉴别能力却是上佳,能听出弹奏之人如火纯青的技巧令他赞叹。

    曹瞒脑海中闪过了一丝荒谬的念头这该不会是个男的吧

    他忙摇了摇脑袋,打住了自己危险的想法。

    青楼里的花魁怎么可能是男人呢

    他不能因为自己穿女装就怀疑女人裙子下面有东西啊

    曹瞒暗道了一声罪过,心里的好奇心却像是被逗猫棒晃到眼前的猫一样,悄悄伸出了一只爪。

    他想了想,拉来侍女询问“我若想要琴仙来伺候,该怎么做”

    身边的荀彧蓦然一惊,忙拉住了曹瞒“阿瞒,你这是在做什么”

    曹瞒回答道“她弹奏的曲子挺好的,我想再听几首,再说我身上有钱,不花掉可惜了。”

    说这话的时候,曹瞒的表现就跟纨绔子弟无异,将一个前来逛青楼的纨绔子扮演地活灵活现。

    侍女答道“琴姑娘不伺候恩客酌酒,若您想要她为你们私下弹琴,应当以报出身份。只要证明不是市井泼皮无赖,可用孤本书籍来交换曲子,再支付百两银,若琴姑娘收下孤籍与银两,她就会愿意来为您弹奏。”

    听侍女这样说,荀彧已是微微皱眉“孤籍难寻,百两银珍贵,非大家族子弟无法拥有,琴姑娘如此作为其中是否有些过了”

    侍女脸上浮现出了怒意,显然对于荀彧如此说法感到愤怒,她公事公办答道“姑娘才情过人,靠以曲换籍的法子来学习,是否要给姑娘孤籍全凭自愿,还请公子切莫想得太多。”

    设立这样苛刻的要求,目地不是为了获得书籍,而是为了劝退想要私底下见琴姑娘的人,能付出百两银的公子哥家室不凡。在颍川,家世不凡多是书香门第,正常文人都不会愿意将自家的孤籍给一个风尘女子。况且,若是真有人昏了头,愿意以孤籍换琴姑娘弹奏,也可以以她看不上为理由来拒绝见人。

    侍女对琴姑娘维护的态度,令曹瞒更加坚信这位“琴仙”的不平凡。

    这“琴”姑娘太清高了,犹如高高在上的孤月,令人难以轻易接近,人们以能让琴姑娘为他弹奏而自豪,可孤本难寻,世族子弟附庸风雅是一回事,理智上也不会将自家珍贵的孤本送给一个女子。寻常书籍琴姑娘又看不上,因此,至今没有能够见到琴姑娘的人。

    曹瞒顿时来了兴趣“孤籍吗我若回去抄录下来,琴姑娘可会接受”

    荀彧惊呼一声“阿瞒,不可”

    侍女柔声答道“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孤籍,琴姑娘看不上眼的会退回来。”

    曹瞒连连点头,问侍女道“既然如此,我现场来写吧你去备笔墨,我现在就能将孤籍内容默写下来,若是琴姑娘看不上眼,我再默写别的。至于见花魁的银,银百两或许没有,却有黄金,可代替百两银的贵重,不知可行否”

    侍女闻言,立刻便知面前的少年人恐怕是哪家贵族子弟,当下不敢怠慢,忙道“还请公子稍等片刻,容奴婢前去告知姑娘一声。”

    她暗暗磨了磨牙,不悦想到谁稀罕你这点黄金

    侍女走后,荀彧压低了声音道“你疯了那可是孤籍你若是将太学藏书默写给别人,一旦被人发现了,会遭受多大的磨难你知道吗你会成为洛阳氏族的敌人那会影响你的名声,甚至未来的仕途。大司农给你那么多财物可不是让你出来败家的。”

    “谁说我要背太学藏书了我可以保证,我写下来的孤籍是你闻所未闻的,世间少有,琴姑娘一定会看得上。”

    曹瞒自信说道,见侍女匆匆回来,为他带来了笔墨,不由扬起了微笑。

    荀彧阻止不了他,只能暗暗焦急着凑过来看看他究竟打算默写什么。

    这要是让大司农曹嵩知道他家儿子为了个花魁将家中孤本给送人了,怕不是要气死

    曹瞒记性极好,沾上笔墨就刷刷刷开写了,荀彧站在他身边看,只见他在竹简的首行写下了几个大字五年中考三年模拟[数学]

    荀彧表情呆了呆这名,似乎不是很正经的样子。

    只见曹瞒在其上写下了一个又一个问题,附带答案与解释。

    鸡兔同笼,头有二十,足有六十二,问鸡与兔子各有多少只

    荀彧疑惑道“这不是孙子算经之中的数术问题吗早些年就有人解开了,并不算是什么孤本书籍。”

    他渐渐放松下来,若是几道算术问题,给出去倒也无妨,就是琴姑娘不一定看得上就是了。

    下一题比之可能更难一些,荀彧看着看着,眼中冒出了蚊香圈,

    “圆周率函数”

    曹瞒还在竹简上画了奇怪的图形,丧心病狂地提问一圆形中放入三角,再切割为二,其中半个三角的面积为几何

    又比如,若一人站在原地抛出东西,物品在空中划过的弧度是多长

    如此种种,总计十题,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解答一个比一个令人云里雾里。

    看曹瞒得心应手的模样,他似乎都已将这些问题给学了各透。

    荀彧不可思议道“没想到阿瞒在数术一途造诣这般深,也不知你看的是什么书籍,难道是曹大长秋生前搜集到的孤本”

    “不是我祖父得到的孤本,你就当是我无意中得到的孤本吧”曹瞒得意地尾巴都翘上天了“就不信这些题目还不足以引起琴姑娘的注意。”

    侍女恭敬地接过吹干后的竹片,将它们搬到了琴姑娘的院落里,没多久便匆匆带回了竹片来报“姑娘说,于数术一途不感兴趣,公子请回吧”

    曹瞒心思转了转,已经猜到了那琴姑娘压根就没打算见他们,他想了想对侍女道“我再写一份,你为我带过去给琴姑娘看看。”

    侍女不置可否,安静地等候在一旁,在她看来,这位公子的努力全都是在白费,反正到头来都是一个结果,琴姑娘不会答应见人的。

    曹瞒勾了勾唇,又写下了一份题目,首列写着初级物理四个大字。

    如果说数学题目让荀彧看不懂,那么初级物理不仅浅显移动,还新颖有趣

    什么是力与运动,什么是物体受力平衡,什么是摩擦力,什么又是光的折射,如此种种,能令人一眼就看明白的内容,生活之中的各种细节包含在其中,有一些经典典籍上似乎也有记载,却绝对没有曹瞒所写的简洁易懂,也没有他画的简图那么生动有趣。

    荀彧渐渐看入了迷,对于一个一心向学的学子,一名恨不得将竹简抱在怀里的求知之人而言,这初级物理的诱惑太大了。

    侍女又将竹片送去给了琴姑娘,没多久便再次抱了回来,遗憾道“姑娘还是看不上公子所写的孤籍。”

    荀彧视线落在侍女手上的竹片上,满脸渴望她不要,我要啊

    他对初级物理非常感兴趣

    曹瞒咧嘴笑,悄声对荀彧道“你要是喜欢,回去我给你默写全本。”

    而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侍女,淡淡道“我还有别的孤籍。”

    荀彧不赞同道“阿瞒,适可而止那琴姑娘显然不想见人。”

    “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琴姑娘的再三推脱,让曹瞒更加好奇,究竟是“欲擒故纵”的把戏,还是当真另有隐情

    他低下头,再次写下了一行字论胭脂水粉对脸蛋化朽木为神奇的效果。

    荀彧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他惊道“你一个男子,怎么对胭脂水粉那么了解”

    曹瞒自信将竹片给了侍女,要她再带去给琴姑娘。

    不久,那侍女满脸不可置信来报“姑娘答应为你们弹琴了,还请公子随奴婢到姑娘的院落。”

    琴姑娘的院落坐落于青楼后方幽静的角落,她似乎与传闻中的一样,潜心学习,不慕名利,流落风尘非她所愿,她做能做的,是让自己过得更好,并且想法子学习到更多的知识。

    “琴姑娘的进学之心,令人敬佩,如今这世道连流落风尘的女子都愿意潜心修学,为何天底下那么多的富贵人家有好条件,却养出了一个又一个纨绔子弟”曹瞒说话的时候,视线盯着侍女看,企图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

    侍女紧张地额头冒汗,眼神不自然地飘远了一些。

    荀彧毫无所觉,很单纯地回答曹瞒道“或许正是如荀六叔所说的,过于安逸则令人懒惰吧”

    曹瞒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小彧也太好骗了,一会儿你别出声,看我的。”

    二人来到琴姑娘的院落,被引入了一间宽敞的屋内,屋子里有绿植,也有美食与佳肴,不远处则树立起了淡色的屏风,琴音自其中传来,环境惬意,令人心旷神怡。

    侍女引二人在其中坐下,为他们酌酒布置菜肴,能够边吃边听曲子,享受这一刻的宁静祥和。

    一曲终了,侍女出声询问曹瞒“姑娘想问二位,那论胭脂水粉对脸蛋化朽木为神奇的效果的作者为谁,可有完本”

    曹瞒笑道“姑娘为何不亲自来问,而是由你来转告”

    侍女顿了顿,低声道“我们姑娘伤了嗓子,口不能言。”

    曹瞒的猜测又重了几分,他又问“那么她为何不出来”

    侍女的神色明显有些慌乱,她低垂着头答道“姑娘容颜受损,丑于见人,还请公子莫要逼迫姑娘。”

    “怎么就逼迫了,她就算是丑,我也愿意看看她长什么样,好歹付出了孤籍,至少让我见见人吧”曹瞒纠缠不休,对那侍女连连追问。

    那侍女都快哭出声来了,荀彧拉了拉曹瞒的衣袖,小声道“算了吧这样不好。”

    “怎么不好了总得让我见一见看了我孤籍的人长什么样子,什么口不能言,容颜丑陋,怕不是借口吧”曹瞒意味深长道“还是说,你们怕暴露什么”

    侍女抵抗不住曹瞒的咄咄逼人,却见屏风后的身影起身,拉开了屏风走了出来,佳人穿着一身素白的襦裙,脸上带着面纱,遮住了脸颊上暗红色的胎记,那双眼眸清亮而有神,竟是一双丹凤眼,她的手指莹白,轻点侍女,安抚她被为难后全身抖动的模样。

    自始自终,她都没有说半句话,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注视着曹瞒与荀彧,看得荀彧不自在地扭过了头。

    曹瞒没有反应,反而视线锐利地盯着她看,荀彧难得见曹瞒无礼地对女子咄咄逼人,他小声劝曹瞒“算了吧,你又何必为难一个姑娘”

    “我才不会为难姑娘,若要我守礼谦让,那他也得要是一个姑娘啊”曹瞒大咧咧说道,却见那琴姑娘抬眸,目光中透露出意外之色,显然没料到竟然有人能看出他的装扮

    那琴姑娘站直了身体,眼神危险地眯了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曹瞒片刻,张口道“你是怎么发现的我这一身装扮,本该毫无破绽才是。”

    听他说出口的声音,分明是个清凉的男声

    侍女满脸震惊,急切唤道“公子”

    荀彧一时失手,手中的酒盏跌落在了底下,他张大了嘴,盯着琴姑娘直看。

    那琴姑娘的声音清朗,显然是男子的声音啊就连他摘下面纱后的面容,都是画着丑妆的男人,从底子来看并不丑。

    在曹瞒揭穿了他以后,男人的一身气质完全变了,原先是恪守礼仪的弱女子,一下子变成了洒脱不羁的风流子

    曹瞒冷哼一声,他很想说论女装,我若是称第一,还没人敢在我面前称第二的

    荀彧的世界观瞬间崩碎成了渣渣,空白的大脑呆滞着眼神,显然备受惊吓。

    曹瞒碍于身边友人在场,又有些男子气概的自尊心,有一个陛下嘲笑他就够了,再多一个知道他女装那他面子往哪儿搁

    “你全身都是破绽”曹瞒傲然道“肩膀没有女子的骨架却穿会显露肩形的衣裳,画的妆容不够细致,没能遮掩住眼睛,就连走路的仪态与鞋子都漏洞百出,这我要是看不出来,那可真是睁眼瞎了。”

    睁眼瞎荀彧

    男人勾唇“从你所写的竹简来看,你的才华不低,甚至对胭脂水粉钻研颇深,也难怪能够看出我的伪装,只是今日你出现在此究竟为了什么是专程冲着拆穿我而来的吗”

    曹瞒哈哈大笑“并非如此,我也不过是好奇罢了,在你弹奏的时候我就在猜测这姑娘胸怎么那么平整,没有好身材怎么能算是合格的花魁的,果不其然,还真是个男人,哈哈哈哈”

    他一定要将今日所见所闻说给陛下听,让他也跟着乐呵乐呵。

    荀彧惊疑地左看看右看看,他不可置信道“你早就知道他是男人”

    曹瞒答道“看到他出现以后我才确定的,小彧难道看不出来吗”

    荀彧摇头“我一点都没看出来”

    面前这个,若不是他开口说话了,他还真以为是个女人了

    “只是,你一个男人来青楼做什么还来弹琴接客,总不可能是人牙子卖来的吧”荀彧满脸纠结,颤抖着手指着那人,特别想像个老学究那样叨叨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男人爽朗道“我与我那性子恶劣的友人打了个赌,结果输了,愿赌服输,就要按照赌注在这青楼待上一个月,并且为这里的姑娘们赚上百两银的脂粉钱。”

    曹瞒见到个会穿女装的男人,兴致被调动了起来,他耿直说道“你要是想要效果逼真,就不该穿容易暴露缺点的襦群,而是应该穿艳丽又暴露的衣服,露出一半胸膛与胳膊,大咧咧走到人前。那群文人自诩文雅,不好意思盯着你看,自动就会将视线撇开。”

    曹瞒是在认真教他该怎么正确地扮女装而不被发现,听在其他人的耳朵里却像是在讽刺,毕竟哪一个男人会一本正经地教另一个男人穿暴露的衣服来扮女人

    侍女愤愤不平道“公子不要与他们啰嗦,他们是来砸场子的,从一开始此人就对您纠缠不清,非要见您,显然来者不善啊”

    曹瞒哈哈笑道“话不能这么说,我今日来此见到了你,却是觉得你非常面善,不如交个朋友如何日后还能互相探讨一下怎么玩胭脂水粉”

    此言一出,荀彧以眼神示意你别说太过分了,人家解释了是赌注,虽然这么做有辱斯文,可这样讽刺人家也不好吧

    侍女也误会了,更加怒火中烧。

    而听懂了曹瞒话语中诚恳发言的男子则脸色古怪,打量起了曹瞒的容貌。

    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男子见曹瞒并无恶意,邀请他一同饮酒,他一屁股坐在了锦绣丝绸做铺成软榻之上,拿起酒杯随意地为自己倒了杯酒,边饮边缓缓道来“交个朋友可以,探讨胭脂水粉就免了,我名郭嘉,字奉孝,颍川阳翟人,一介山野散人罢了。相逢即是有缘,小兄弟眼光毒辣,可是至今唯一看出我伪装的人,来,敬你一杯”

    曹瞒举杯回敬,乐道“曹瞒,沛国谯郡人。”

    郭嘉又看向了震惊过度,至今没有回神的荀彧,哈哈笑道“这位小兄弟又该如何称呼”

    荀彧回过神,只觉得郭嘉那双丹凤眼仿佛会勾人,他深深皱起了眉头,觉得面前的男人颇不正经,良好的礼仪教养令他认真回答道“荀彧,颍川颍阴县人。”

    说完这句,他示意曹瞒什么时候回去

    曹瞒好不容易认识个大咧咧穿女装走在人前的,正兴致高昂,暂时还不想离开,假装没看到荀彧的小眼神,与郭嘉攀谈了起来。

    这位也是个厉害的角色,穿着女装走于人前,丝毫不别扭,单单是这份“臭不要脸”的胆识,曹瞒就敬佩万分了。

    他可放不下那丝羞涩腼腆,更拉不下脸在一群人面前穿女装。

    郭嘉爽快道“今日这场酒席算我请的,难得遇上你这样有趣的人。”

    他又对侍女道“将钱财与竹片退还给他们。”

    他说着说着,目光飘到侍女一同递还给曹瞒的竹片上,感兴趣地问道“那才那初级物理中所记载的内容涉及到格物之志,新颖有趣,闻所未闻,小兄弟是从哪儿学来的可有完本”

    荀彧闻言,微微一怔,警惕地盯住了郭嘉。

    曹瞒笑道“你们若是感兴趣,我可以将完本默写出来,这些格物知识本就是可以用来分享的。”

    “小兄弟爽快”郭嘉展颜微笑,举杯又敬了曹瞒一杯“我平日里就喜欢结交小兄弟这样英杰。”

    他们聊得正欢,忽听外头有人敲门,有一男声在外面叫道“郭奉孝,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里边,你老实交代,我家地窖里酿的美酒是不是全被你拿走了”

    侍女前去开门,见一玉面郎君站在门口,忙低头拜见“戏先生,郭公子在接待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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