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爹”是这样的“不孝子”啊
纪墨有点儿恍惚, 若不是还确定现在是古代,都觉得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乱入了,哪里有看到自家儿子读书上进还不满意的呢
尤其对古代人来说, 读书上进是能够直接改了自家阶级层次的, 就算读不出来, 以后的好工作也不是很愁啊
所以, 学营造是很赚钱, 还是阶级层次更高呢
分明还是匠籍啊
这种技术性的工种,几乎都是匠籍, 无一例外, 除非
“谁说营造师不能当官了”
孙爷爷对纪墨浅薄的看法嗤之以鼻。
“能当官”
纪墨是真的惊讶了,这样的话, 那“不孝子”的脑回路是不是有点儿问题自家祖辈技艺, 学了也能当官,为什么非要走科举之路, 是科举太好考,还是说
孙三叔送纪墨回来,正在院子里拿了水瓢喝水, 听到孙爷爷这话, 一口水差点儿呛了, 咳嗽着说“可别说这话了,现在可不是前朝了。”
他怕纪墨误入歧途, 把纪墨拽到身边儿说“你爷爷有的时候糊涂,有些话, 听听就行了, 营造师当官是前朝的事情, 现在可不兴这个了, 最多是个大匠,还是听人使唤的,一辈子脱不了籍。”
“你说什么呐”
孙爷爷吹胡子瞪眼,叫着“滚滚滚”把孙三叔赶走了。
“爷爷”
纪墨高声,总算唤回孙爷爷的理智,“三叔都领我看完一圈儿了,爷爷,接下来我要学什么”
“看完了”孙爷爷愣了一下,似回忆一般,总算想起来自己给安排了什么差事,嘀咕着,“我说他怎么过来了。呃,记住了”
“记住了”
纪墨看得很用心,孙三叔说的那些,因为专业知识点一直在缓慢增加,他也都记下来了。
孙爷爷一脸不信,当下就提问起来,什么东边儿的树,西边儿的河的,连那宛若装饰的小亭子都有说头。
纪墨一一应答,按照孙三叔说的那些,若是孙三叔没有说,他就先说对方没讲这个,然后讲自己按照那一套理论估量出来的答案。
好些个技艺都是有些相通的,好些个知识也是,有关风水上面的知识,纪墨以前还是接触过的。
这要说起来,还跟古代的迷信有关了,房子是坐北朝南,窗户门是开在哪个方位,院子里要不要有活水,水井要在什么位置上,房前种怎样的树,厨房开在哪里 生活的方方面面,看似没什么,其实要说起来,都是风水学的知识。
听起来平凡而俗气,却也是营造时候需要考虑到的事情。
“还、还行。”
孙爷爷惊讶地看着纪墨,谁能想到几岁的孩子能够把大人的话复述到这种程度而且还有自己的思考,关键是那些答案,也对了。
可能不够有深度,起码方向是对的,没什么问题的。
见到孙爷爷这样的表情,纪墨就知道,自己的表现不错,心中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也对风水这种半玄学的知识有了些头绪,这样的知识,不要一接触就说不可能,先按照那一套理论去做,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就行了。
“我给你找本书,你先看着。”
孙爷爷说着,就匆匆反身回了里屋,再出来,手中就多了一个册子,直接塞到纪墨怀里,叮嘱“好好看,看懂了再说。”
不等纪墨应下,他就风一样跑出去,挂在腰带上的酒葫芦一颤一颤的,明显是没有装水。
连水都忘了装,这又是发什么疯了
“我家爷爷的酒疯啊”想什么时候发都可以。
纪墨小大人儿一样对着那条已经不见人影的土路微微摇头,低头再看怀里的书,刚才还故作忧虑的脸上瞬间就黑沉下来。
完蛋,忘了还没学文字了。
糟心啊,每个世界都要重新开始学习文字,真是糟心
“纪墨,你做什么呢”
从院子外经过的孩子看到他,询问。
“没做什么,哎,你知道跟谁能够学文字吗爷爷给了我一本书,可我不认字”
纪墨在村里的人缘儿还行,虽然不太爱跟大家玩儿一些幼稚的游戏,可他也不争资源啊
孩子们对少了一个争抢的玩伴,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的,有些人的性子就是这样,他们很能包容。
并不知道自己被包容了的纪墨看着那孩子吃着手指想了想,湿漉漉的手指抽出来,“你爹啊”
“啊”
纪墨为这个答案惊讶,又不是很惊讶,小村子里的人,识字读书的能有几个
只看孙爷爷这样长辈的态度,再有各家长辈对自家孩子的放养就知道了,说不得本村就一个文化人,就是自己那便宜爹了。
哦,不对,孙爷爷肯定也识字
不然他怎么看懂这本书
不过,孙爷爷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看来要等他回来了。
本来还说提早学,到时候给孙爷爷一个惊喜,现在看来,还是要等等。
纪墨也没空等,下午的时候就独自看书,书中意外地有图画,是属于那种结构图样式的,比较简略,这也是必然,手抄本嘛
年代上他判断了一下,应该也就是百余年的样子,不可能更久了。
至于营造师的历史,应该不止百余年,所以,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书册
孙爷爷不在家,纪墨也没有去他的屋子胡乱翻找,已经拜师,早晚都是要学的,为了一时图快,偷偷翻看,实在是不妥当。
晚上孙爷爷都没回来,纪墨有些着急,正要去村里头问问,孙二叔从地里回来,经过他这里,直接把他拎回家吃饭去了。
“你爷爷去找你爹了,晚上回不来,明天可能就回来了,别着急。”
孙二叔这样跟纪墨说。
孙二婶听了一笑“还是咱们纪墨争气,你可好好学,给你爷爷长脸。”
她算是知道内情的那个,当年那一对儿父子闹得厉害,当儿子的只说有些东西过时了,不兴了,肯定没人愿意学,满村里都挑不出一个能学会的。
当爹的给气得倒仰,差点儿没有一个跟头栽过去,再后来也对儿子放了狠话,让他有本事一辈子都不要学。
两个彻底闹掰,一老一小,都堵着气,有点儿永不相见的意思了。
每年祭祖,一前一后,瞎子蒙眼一样,就是看不见。
那模样,当真是好笑。
孙二叔没说什么,却也对纪墨表示期许,让他给村子争气。
这怎么又跟村子有关了
后来纪墨才知道,这个村子虽不叫孙家村,但满村的人都是孙爷爷的同族,那时候孙爷爷混得好,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把全族的人都带起来了,奈何朝代更替,他们为了避祸,干脆跑到这边儿窝着了,原说等着局面安稳了再出来当官,都是一样的。
哪朝哪代的皇帝不修宫殿不建城池只要建,就少不了营造师。
孙爷爷是这样想的,就想从同族之中挑出几个聪明的来学,奈何这玩意儿
“真不是我们不用心,委实太难了些。”
孙二叔隐晦地给纪墨暗示孙爷爷可能讲得不那么好。
另外营造的活儿,肯定少不了角度计算之类的数学问题,这方面,又没个标准公式,普通人的眼睛也不能当尺子使唤,一回错,两回错,错得人都没信心了怎么办
再有手和脑子配合不到位的事情,脑子觉得会做,手却作废了的也是有的。
孙爷爷又是个急性子,暴躁起来,当真是雷公电母一样噼里啪啦的,让学的人有些受不了,再加上学不好就体罚什么的,手腕粗的小板子,一下一下往身上打,当真是让人受不了。
孙二叔当年后背都被打肿了,睡觉都要趴着睡,结结实实吃了不少苦,实在是坚持不下去才放弃的。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
这种事说出来有些丢人,他就没细说,大略一讲,让纪墨有个心理准备,大意就是“打你就是为了让你学好”的样子,让纪墨跟着紧张了一把,这以后的学习难度就立刻上去了,不能出错,出错就要被打,然而,人怎么可能不出错呢
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今天差点儿就被打了,纪墨想起孙爷爷放在手边儿的那根木板子,莫不是就用那个打,这谁能不怕啊
“我一定好好学。”为了不挨打。
本来就是要好好学的东西,能不挨打还是不挨打的好,不然不是白挨吗
这样看的话,在孙爷爷这种高压教育之下,便宜爹不愿意学,产生逆反心理,也是正常的。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爷爷做的东西”
纪墨有些纳闷,就算是营造工程都是大工程,但小模型总是有的吧,练手之作的榫卯结构之类的,总是要有些痕迹在的吧,怎么什么都没有
藏起来了
“你爷爷做的东西都搬不走,远着呐,等你长大了再去看。”孙二叔没太理解纪墨的意思,这样答了一句,转而又说孙爷爷的性子,“不给官不做,小了不做,也把你爹气得 ”
他说起来就笑,这父子俩的矛盾,当真是村里一大热门话题,几年前,当儿子的有软化的意思,也算是提携亲爹,再让亲爹给自己长脸,揽了个活儿,让孙爷爷做,结果,老爷子嫌弃活儿小又不给官儿,就是不去做,生杠着,让父子俩的关系更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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