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到了家门口, 纪墨招呼一声,示意二哥把自己放下来,他要自己走, 二哥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像是给加油似的,看着纪墨倒腾着小短腿儿跑到屋子里去,把怀里的钱通通倒到床上,冲着纪母眯眼笑“在这儿, 都卖了”
“卖了”
纪母有些诧异,她是不怎么看好这种生意的,没听说谁家手链还能祈福的, 以为这些只会是老人家喜欢的, 偏偏老人家的钱, 都是花在子女孙辈身上, 多半不会给自己添置这样的手链,哪里想到,还真有小姑娘会买
“还有定金呐, 定的是这几个花纹的”
看到纪二哥拎着箱子也进了门,纪墨翻出箱子里的小册子, 把几种花纹指给纪母看。
这小册子是纪墨自己画的, 他画了几种带不同花纹的铃铛在图册上,一页一个, 若有人选, 选中哪个, 就在哪个下面做出标注, 主要是大小和数量, 这就是定制了。
“我都给她们说了, 咱们家的铺子在这里,估计她们应该能找着,我就说,应该在路口那里做一个立牌的,上面写着咱家铺子名字,再画个箭头就好,更方便她们找寻。”
纪家的这个位置,本来是住家,并不是为了开铺子的,房子算不得临街,这一片儿都没什么做买卖的,要想别人知道,能够往这里走,弄个路标,实在是很应当的事情。
可古代大部分时候这些商铺都是有规划的,又有“酒香不怕巷子深”那种不知道打广告好处的朴素思想,纪母是一直不同意他搞那么大的,生怕客人还没引来,先把麻烦引来了。
甭管是官府收税,还是地痞找麻烦,或者邻里有意见,总之这种别人都没做过的出格事,他们不能做。
“瞎弄什么,不行就让你哥在路口等着,反正他每天闲着没事儿干”
纪母说着,就瞪了一眼纪二哥。
纪家加上纪墨三个儿子,纪大哥不说了,寻死没死成反把身体折腾得大病了一场,之后就总是不好,不是头疼就是脑热,成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怎么出门的,在纪父在这里定居开了铺子之后,他就跟着打下手,帮着管铺子什么的。
纪父不再让他做首饰,只怕他又弄那些小聪明,再坏了名声,连累全家。
纪大哥也跟有了心理阴影似的,不再弄这些东西,帮着卖卖货倒是还行,首饰行当里头的猫腻没有他不知道的,那点儿小聪明放在算账上,更是精明过人。
纪二哥一直跟着纪父学,奈何是那种脑子会了手废了的类型,粗大的手指头笨拙得要命,编个花绳都能松紧不成型,再要做那种精细的花簪,一步步,手把手被纪父带着坐下来,看起来哪一步都没什么问题,可零件组装到一起,问题就来了丑。
有点儿选择的,都不会觉得纪二哥做出来的东西好看,就是纪父都看不顺眼,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哪里的问题,硬盯着他做一遍,才发现这人做东西不精细,有的东西,差那么一毫厘,就不是那个意思了。
如叠花的时候,一个个大小相差只在毫厘间的花型大的托小的,小的托更小的层层叠加上去,直到最后放入花心一点,便成了繁花盛放之态,可放到纪二哥手中,做出来的那不是外大内小的层叠花瓣,而是狗尾巴草,上上下下都是一个直径。
不,也不全是一个直径,中间也有小一些的,却小的不是那么有边界,这边儿小那边儿大的,完全不标准的花形整个做出来怎一个“难看”了得,歪歪扭扭的,倒是别有特色。
纪父发现他这个毛病,板正了几次,效果都不好,反而因为训斥得太厉害,算是彻底罢工不做了,直接推到了纪墨的头上。
“还有老三呐,让他做,他肯定能做好的”
纪二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事情推给了纪墨,也是那时候纪墨才明白自小见到这位二哥,时他看自己的目光怎么会那么热切,那是看救自己脱离苦海的恩人才有的目光啊
正好这也是自己的任务,纪墨当仁不让,明白事儿了就主动要求学习,别的不说,他的准头肯定比纪二哥好多了,不至于做个花形还能做出完全没重样的千姿百态来。
父子关系,算是拜师很轻松的了,几乎不用正经的拜师流程,父传子天经地义,纪墨略大一点儿,就给纪父打下手,在旁观看,给递个工具什么的。
纪父那时候还没放弃纪二哥,准备好好教他,可纪二哥本来就不爱这个,那是迫不及待抽身而退,见他那样,纪父也冷了心,没强求,由着他整天游手好闲去了。
“我也没闲着,要不是我在一旁待着,哪里还能卖出去,恐怕都被抢走了,娘啊,你是不知道,那些人多多,有多少人都喜欢这个,还是老三聪明。”
纪二哥说着在那铜钱里头抓了一把,扭头就跑,纪母反应不及时,回过头来,他人已经跑到门口了,还回头冲家里人笑“我不回来吃了”
“回来,你给我回来败家玩意儿”
纪母站在门口骂了两句,啐了一口,扭头过来就赶紧把床上的钱拢起来,挨个数。
成本是有数的,真正卖多少,提价多少,提出来的这部分就是手工费了,真正的利润也该从这里头算。
纪墨心里头有本账,这手工费还有些是自己的呐。
那小铃铛,看着不大点儿,坐起来却不见得容易,纪父做了大头,弄出铃铛的样子来,纪墨才是往上面刻花纹的。
这跟单纯的雕刻又不同,专有一个词,叫做“雕金”,就是用各种不同形状的雕刀在金属表面雕刻各种线条和花纹,需要高超的手工技艺,纪墨能够在五岁就完成这样的工作,他以前的雕刻经验也给了不少加成作用。
而这,也让纪父进一步重视起了纪墨的“天赋”来,对他寄予厚望。
与纪墨相比,纪二哥的不成器就不算什么了,纪父就把全部的重心转到了纪墨身上。
见到他回来,纪父也放下手里的活儿,过来瞅了一眼,没看床上的那些钱,只盯着纪墨“回来了就去做,那么多事儿呐”
“那么多事儿啊该吃饭了,你也停停手,歇一歇”
纪母抢白了一句,不让纪父使唤纪墨去做童工。
“呃,哦。”
听到纪母发话,纪父老实地应声,干脆就坐在一旁不动弹了,等着饭菜上桌。
见他在一旁等着了,纪母顾不得再数钱,直接把钱往旁边儿的木匣子里一装,扭头冲外头喊,让纪大哥帮忙。
木匣子上了锁,塞到被褥里头,外面一眼看不出来了,纪母才去厨房端菜什么的,她这里端了菜进屋,纪大哥也跟在她后面进屋,端着饭盆,一扫屋内“老二又不在家吃了”
“别管他,谁知道哪里野去了”
纪母没好气,这儿子算是养废了。
纪大哥没吭声,眼中却带着几分笑意,这是对比而来的幸福感。
纪墨早就发现了,他的两个哥哥很是不对付,原因么,也简单,以前家里的差事还在,纪大哥是当之无愧的接班人,就很有点儿自傲,总是看不上纪二哥笨手笨脚,等到后来家里差事因为他丢了,纪二哥就没少嘲讽,这嘲讽在纪大哥落水之后达到一个高潮。
想死又反悔,救上来之后又有医药费的负担,让这个家更加雪上加霜,连带着纪二哥的待遇也不好了很多,怎能不让人有怨言。
直到现在,两人说话吵嘴的时候,纪二哥还抓着过去的事情不放,当然,纪大哥也不是好惹的,病好了之后,嘴炮功底也是一点儿不缺,教训起弟弟来,那还真是长兄如父,非要让人服软不可。
两人针尖对麦芒,纪墨有理由怀疑,纪二哥总是出去玩儿,也有躲出去省了跟纪大哥斗嘴力气的缘故。
因为两人的不对付,纪大哥听到纪母这样说,心里头就高兴,对纪墨也多了两句关心“怎么样,卖出去了吗”
“卖出去了,都卖出去了”
纪墨应声,很是高兴的样子。
“那就好,我就说,肯定能卖出去的。”
纪大哥跟着笑起来,像是为纪墨高兴。
纪墨狐疑地看他一眼,这人,还真是心情好了,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那时候他要卖这种手链,好不容易说服了纪父,纪大哥却在一旁说风凉话,什么“小孩子胡闹”之类的,难道不是他说的
纪大哥的脸皮,自从跳水之后厚了很多,跟纪墨对视,也没异色,还很是关爱地用筷子给他挟菜,自顾自说“还想吃什么,我给你挟”
这可真是好哥哥模板了
“谢谢大哥”
纪墨乖巧应下,有些事儿,别挑破了,就这样吧。
一家人和和睦睦,比什么都好,纪墨可没想掺和到两个哥哥的矛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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