澪好奇的观察着这座本丸,并通过数据库检索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它——破败。
比起正常明亮而又温暖的本丸,这里完全就是反义词。天空被浓厚的黑云遮住,偶尔才泄露出几丝惨淡的光,令地面的建筑都蒙上一层昏暗之色,变得像是一堆蠢蠢欲动的怪兽。
鹤丸走在其中,非但没有违和感,反而像是随时会融进去一般。
他忍不住抓住对方的袖子。至于为什么会这么做,他自己也说不清,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
“难不成是害怕了吗?”暗堕刀回过头看他,露出玩味的眼神,唇边的笑容渐渐扩大,显得又率真、又充满了恶意,“您在来之前就应该知道吧,暗堕本丸都是这种样子,所以就不要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啦。”
如果想以此来博取同情心的话,简直就像是笑话一样。他对人类,不拔刀相向就已经算是最大的善意了。
不动声色的甩开对方的手,他又继续在前方带路。
“快些走吧,不然等到了夜间,会更加恐怖呢。”
暖棕发色的少年看着空荡荡的掌心,只得小跑着跟了上去。
……
审神者的居所名为天守阁,是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这里大概很久没人来打扫,所以就连台阶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暗堕刀嫌恶的走了上去,还用袖子遮掩住口鼻,以防被拉开门时带起的灰尘呛到。
注入灵力的中枢地带暴露于眼前,是一颗类似于球体的东西,上面同样蒙着一层灰尘。澪倒是没有介意,直接将手按上去,将体内存储着的灵力注入,算是正式成为了本丸内新的主人。
由于时之政府的“人造审神者”项目还处于初级应用阶段,所以他体内每日制造出的灵力不多,只够维持本丸设备运转和给天守阁张开保护结界,余下分给暗堕刀的部分几乎少到没有。
但看了眼身旁人的状态,他还是选择将原本该分给防御结界上的灵力转换给本丸内的付丧神们使用。
鹤丸自然不知其中原因,当感受到体内逐渐充沛的灵力时,只以为本次任职的审神者能力要强一些,至于不张开结界,大概是对自身实力比较自信吧?他也懒得追问或者琢磨。
二楼的情况更加糟糕,有一侧的樟子门破了个大洞,不时漏进寒风、发出奇怪的呜咽声,而睡觉用的榻榻米潮湿得要命,踩上去一脚就会连袜子都被浸湿。
也许连古时囚禁人的地牢都会比这里更适宜居住。
“这就是您今后的房间了,还不错吧。”随手将澪的行囊扔在地上,鹤丸故意抬头看了眼横梁,提醒道:“啊,上一位审神者就是在这里上吊的呢,听说晚上还能看到他吐着长舌头、瞪着一双眼的奇特景象哦,有他陪着您,应该不会感到寂寞的。”
“还有,如非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就请您一直呆在这里吧,这样才会活得更久一些。”
看着审神者被自己唬得一愣一愣的模样,他心满意足的转过身,像是只黑色的鹤一样灵巧的飞下二楼,一秒都不愿意再多待。
澪将自己唯一的家当捡起来,确保里面的东西没有被弄脏后,就小心翼翼的将行囊系在身后,开始四下探索起来。
这里几乎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就算有趁手的工具,也要清扫好几天。因为他不想弄脏尤可亲手给他穿好的衣服,所以晚上肯定是没办法躺下来休息的。
还好,他最后在房间的杂物室里找到一个小型衣柜,把塞着的旧衣服拿出来,里面虽然散发着陈腐的味道,但起码还算干净。
将它拖到平整的角落里,他脱了脏兮兮的木屐和袜子,这才终于能坐进去休息一会儿。
屋外的昏暗让人没办法准确的判断时间。
澪将手腕上缠着的绷带解开,露出身体上唯一的瑕疵——那是用来接通传输线的地方,同时也具有通讯和记录的功能,看起来就像是花型的伤疤。
他用手轻轻拂过,看着它绽放出一道微弱的蓝光后,才高高兴兴的说起话来。
“今天是来到本丸的第一天,我认识了新的朋友,他叫鹤丸。”
“他是个爱笑的人,还给我讲了有趣的故事,感觉比数据中显示的要更容易相处一些。”
“我会继续努力与更多的人做朋友,直到将这里恢复成正常本丸的样子,到那时,一定会很漂亮吧?”
“想想能跟大家一起野餐,一起做游戏,就感觉非常开心呢。到时候,也可以邀请尤可过来玩吗?她今天走得有点急,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再见,稍稍有点遗憾。”
“总之,我会加油做好审神者,让每个人都开心起来。”
想到那样的场景就会觉得很满足,他抻了个懒腰,不经意间又瞟到了头顶的横梁,赶忙在记录中补充道:“那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鬼魂吗?数据库里也找不到相关的资料,所以我打算今晚上等等看。”
可要抵制住程序设置中的困意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就算他努力瞪大眼、一直昂着头盯着横梁不放,但没多久还是忍不住小幅度点着头,慢慢在柜子里缩成一团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后,他一边活动着有些发僵的身子,一边感到深深的懊恼。不过脑子里蹦出的时间,让他直接弹起身、差点撞到柜门上。
按照人类的习惯,每日要吃一日三餐,现在已经错过了早餐时间,如果他再不去午饭,只怕会引起暗堕刀们的怀疑吧?
想想就觉得紧张,他连袜子都来不及穿,赶忙踏着木屐下了楼。
还好他脑子里有本丸的布局图,就算没人领着也不会迷路,大约走了十分钟就顺利到达了厨房。
屋子里有高大的身影忙碌个不停,灶台上的蒸锅在冒着好闻的香气,而他正用长柄勺翻炒着另一个锅子中的青菜,动作敏捷而娴熟,明显是厨房里的熟练工。
澪新奇的看了好一会儿,才礼貌性的敲了敲敞开的木门。
烛台切把菜装好盘,一边擦手一边回过头。门外正站着个暖棕发色的少年,一双猫儿似的圆眼,里面还藏着浅蓝色的天空,看起来明媚的与本丸内压抑的气氛格格不入。
不用想都知道,这一定是昨天新上任的审神者。
他尽量克制着皱眉的冲动,冷淡疏离的询问道:“您来这边,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我想跟大家一起吃饭。”审神者的神情中带着一丝雀跃,像是对最普通不过的事情都抱有好奇与期待。他迫不及待的迈步进来,干脆伸手去端灶台上的盘子,“所以让我来帮忙吧,毕竟不能吃白食……”
“您为本丸提供灵力,所以并不是吃白食。”暗堕刀用手掌挡住盘子,神色又冷了几分,“而且我们习惯自行进食,恐怕会招待不周,以后也请您不要再提出类似的要求了。”
“哦、哦……是这样吗,抱歉……”快速把手收回来藏在身后,澪嚅嗫着,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垂下眼不敢再与他对视。
烛台切不为所动,将灶台上的盘子都收进几个多层的餐盒中,然后交给了门外过来接应的堀川国广和太郎太刀。
两振暗堕刀看到屋内的审神者,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按照原路返回。
而高大的太刀又拿出另一份食物,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说道:“既然您到了这边,正好省得我再往天守阁跑一趟,就吃过后再回去吧。”
盘子里的食物并不多,但维持一个少年的基本生存所需还是够的。这并不是虐待的意思,而是本丸里的资金不足,目前付丧神们也是这个待遇。
如果澪能够更懂人情世故一些,也许会追问,再表示可以把下个月的津贴补充进来,顺便拉点好感度。
但他现在的关注点反而在另一个方向。
“这么说,我每天都可以来这边吃饭对吧?”最不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他感觉听到了烛台切话中的“松动”,就立马充满希冀的问道。
暗堕刀表情一怔,根本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把自己不近人情的话曲解成这样的。
不过要是拒绝,他的确需要每天去天守阁送饭,而不拒绝,就会变成审神者会每天出现在厨房里的场景。无论是哪种,都让他感觉不太好受。
突如其来的实感太过强烈,他勉强藏住眼睛里那点复杂的情绪,只留下一句“随您自行决定吧”,就快步离开了厨房。
而暖棕发色的审神者丝毫没察觉到异样,还开开心心的坐在板凳上,用手捏起一个带着热气的土豆,毫不犹豫的就往嘴里塞。
“唔、唔!烫——”他张大了嘴,努力用手往嘴里扇风,就这样都不肯把土豆吐出来。
大脑中的数据自动反馈,让眼睛挤出两滴水来,他根本没注意到,光顾着像是仓鼠一样卖力的吃东西,半晌后才大着舌头心满意足的感慨着:“好吃,比营养剂好吃多了。”
——其实暗堕刀人都不错啊,哪里有数据中显示的那么可怕。
摸了摸手腕上的绷带,他决定晚上再跟它炫耀关于第二个朋友的事情。
……
烛台切根本不知道自己靠一个土豆就征服了审神者。
他现在正将餐盒递进面前的牢笼里,对不远处手上还拴着特制镣铐的暗堕刀说道:“你如果再继续消极下去,等暗堕的骨刺布满全身,到时候就连我们也瞒不住时之政府了。”
“无所谓……”萎靡靠在墙角处的人抬起头来,从过长的额发间露出一只鲜红色的、犹如恶鬼似的眼,“本丸里又来了新的审神者,对吧?”
他的声音哑得像从砂纸上磨过,听到耳朵里,都有些刺痛。没等到对方回答,他又冷笑一声,在黑暗中絮絮低语、如同在施加着诅咒一般,“死之前拉一个垫背的,倒也不错。”
“压切长谷部,你最好放弃那个想法。”烛台切的声音很平淡,但没有被眼罩覆盖住的金色眸子却压制着危险的光,像是只收起利爪的野兽。
“虽然审神者是祸根,但本丸还需要他的灵力来支撑,所以互不干涉就可以。如果你想做打破平衡的事情,我会第一个出来阻止你。”
他的视线落在长谷部手腕的镣铐上,确认没有任何松动,才端着托盘走了出去。
那是上任审神者留下的抑制器,用来管教不听话的付丧神,现在倒是成为了唯一的安全装置。
看起来对长谷部有些残忍的做法,其实是在尽力保全他的性命,让他不至于失控到随便跑出去杀人,再被时之政府就地击杀。
这振曾最渴望被审神者认可、并全力尽忠的打刀,在受尽伤害后,成为了本丸内暗堕情况最为严重的付丧神。
“到了这种时候,还想着要靠摇尾乞怜来保全所有人吗,真是傻的可笑。”靠在冰冷的牢笼上,暗堕刀望着窗外密布的阴云,唇边勾起了惨淡的笑意。
“只有审神者全部死掉,才不会有人继续操控和折磨我们,让原本该尘封于刀剑中的灵魂再次沉睡,这才是真正的救赎……”
“所以就算你们当我是罪人,我也不会放弃。”
他将还附着着干涸血迹的右手伸入口袋,摸出一枚暗色的钥匙,随后插入镣铐上的锁眼、轻轻一拧。
“咔哒——”
束缚他不知多少日的镣铐就此脱落,露出腕间的淤痕。他稍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这才抽出腰间的本体,对准牢笼的锁头用力劈砍。
从中间裂开的锁头掉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就像是战争开启时、在战鼓上击出的第一个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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