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预计中所料,此刻屋内确实只有一个人。
粟田口唯一的太刀正躺在被褥中,双目紧闭,脸色比纸更惨白。他每呼吸一次,额间便会沁出细密地汗珠,而后顺着鬓角滑落,将发丝打湿成一绺绺的黏在皮肤上。
而在不远处,还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木桶,浓浓的药香味便是自此飘出。
“这是药研在医书上看到的法子,每天会在固定时间内将人放进去浸泡,可以缓解暗堕扩散时的痛苦。”压低声音向不明所以的审神者解释了一番,鹤丸摇摇头,似是有些叹息,“不过治标不治本啊,你看他现在这样,已经成强弩之末,估计是放心不下弟弟们才硬着一口气吧。”
山姥切的眸中也露出不忍之色,只能借着关门的理由转过身,挡住了脸上的表情。
在这座本丸中,每个人都有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但若是论起身心损伤的严重程度,一期一振绝对领先于大部分的付丧神。当然,这根本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暗堕的本源起始于心灵,受到的创伤越深,扩散的速度就越快,到最后很有可能会变成毫无理智的怪物或者干脆碎刀。
如果自我调节能力较好,能够把暗堕程度固定在相对平稳的状态,那么生活上基本就不会受到影响。不过也仅此而已,无论是外貌还是身心,都不可能再回复到初始的模样——暗堕的不可逆转性已是公认的事实,就连时之政府都束手无策。
而粟田口太刀持续的恶化,只能说明他还沉浸于过去的记忆中无法自拔。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那样的事情,换做是谁,可能都无法走出阴影……
一时之间,两振付丧神无法避免的晃了神,最后还是心无旁骛的澪开口询问,才打破沉寂。
“他的状况不仅仅是因为暗堕吧,好像还有诅咒在上面?”帮一期一振做了简易扫描,他比照着数据库中显示出的结果,不由觉得十分棘手。
——必须要了解诅咒的源头,才能想办法解除,再进行深度手入。可按照岌岌可危的数据,这振粟田口的太刀可能连今晚都很难捱过去。
时间实在是紧迫,他算是新手上路,难免会觉得紧张。
“诅咒……?”
没想到,鹤丸和山姥切面面相觑,同样摸不到头脑。他们对一期一振的过去并不十分了解,只是听说过——
“据说他与之前本丸审神者的死亡脱不了干系,但具体是怎样,就连短刀们也不清楚。不过从时之政府并没有下达惩处的这点来看,应该只是遇到了些巧合吧。”
“那就是说明,诅咒也许是之前那位审神者留下的?”一边用手轻轻触摸昏睡太刀的颈部,一边做出分析,澪试图从数据库里调出之前事件的相关文件,却遇上了红色的加密字样。
奇怪,时之政府那边为什么要封锁档案呢,难道有什么隐情不成?
他顾不上深究,先暗自将本丸内一些设施暂停,让灵力重回身体内部,然后顺着指尖试探性传输出去。
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手入方式,直接作用在人形上,可以将外部的创口直接复原。而治疗的效果,自然与审神者的灵力纯度息息相关。
他是零号机,属于初步应用阶段,身体内部所制造出的灵力有限,所幸浓缩的都是精华,按照时之政府拟出的等级判定,大概是在A级左右。
所以他暗想,也许能绕过诅咒的问题,先减缓暗堕扩散的速度,起码可以让一期一振再多熬两天。
但出乎意料的是,诅咒比预料中的要凶猛许多,几乎在灵力刺入的一瞬间,便犹如受惊的猛兽般张牙舞爪,发起最为猛烈的进攻。
澪感到似有电流自手指一路向上窜行,不仅将手臂里的神经系统弄得发麻,更是对大脑产生了未知的干扰,让视觉里出现不少闪烁的白色雪花。
“——?!”
仅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情,在一旁围观的两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见少年的身体被猛地弹开,好似让一股看不见的巨力推得连连后退,差一点就要直接破门而出。
山姥切离得最近,手臂一伸,兜住澪的身体往回用力,令对方改为撞进自己怀中。这一下的冲击力不轻,他自己都跟着后退半步,好不容易才重新稳住身形。
“这是……?!”鹤丸国永下意识扣住本体,用拇指一挑,令雪亮的刀刃露出几寸,却不敢贸然动手。
因为自一期一振的身体涌出层灰色的雾气,像是奇形怪状的罩子似的,将他本人的身体笼罩其中,还不时发出“嘶嘶”的、好像毒舌吐信子般的响动。
——这绝对不是暗堕所引发的,难道……真的是诅咒?
不等他思考完,床榻上的太刀便痛苦不堪的蹙起眉,眼皮急促的抖动几下,终于从梦魇中脱困而出。可当面前的场景倒映在视网膜中时,他又疑心自己根本没有醒,或者,是陷入了更加恐怖的深渊当中。
只清醒一瞬,蜜色的眸子便被染成猩红,像是涌动着仇恨的血液般,只一眼就叫人不寒而栗。
雾气好似寻得了自己的主人,快速盘旋而下,再次回到他的体内。这样一来,一期一振的神色愈发苦痛,忍不住用手狠狠地压住额头,借此缓解几欲将他冲撞成一团散沙的痛感。
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但耳边的碎语却不曾停歇。那声音像是从粗糙的砂纸上划过,带着凹凸不平的颗粒感,刺得他耳膜里都是嗡嗡不停的回响。
【叛徒!卑鄙小人!举起你的本体呀,像是之前对待我一样,将锋利的刀刃插入你面前那个人类的身体里啊!】
这声音自前任审神者死亡后,便如同锁链一样,紧紧缠绕在脖颈上,让人无法有半秒时间喘息。但这次,他还是头一回听见里面包含了“人类”这种字样。
——面前的人类……他面前有人类吗?
满是汗水的手掌下滑,他从指缝间向外窥探,先是看到了站在前方的鹤丸国永,而后便是山姥切和他怀中的少年。
啊——,那的确是人类没错。一位长着双浅蓝色眸子,漂亮又柔弱的年轻人。同时也是一位有着灵力波动的审神者。
一时间,过去的记忆在头脑中激烈的翻滚着,让他再也看不清面前人类的真实长相,而是套上了另一张让他恐惧异常、也仇恨异常的面孔。
“你到这边来,难道是……想要继续伤害我的弟弟们吗?”粟田口唯一的太刀兄长撑起身子,声音在无法克制的颤抖,但猩红色的眸子中满是坚决之色,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努力诉说着自己的意志。
“我这次绝不再摇尾乞怜,绝不再听信你的鬼话,绝不会任由你……再将我们当成随意摆布的玩物!”
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以茫然的视线搜索着自己的本体,在遍寻不获下,只能选择拿起手边的枕头。
紧张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极为尴尬。
澪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觉得这也许是付丧神战斗的新方式——用枕头大战来获胜,或者直接冲上来闷死自己?
不过以一期一振现在的状况来看,他感觉,也许这个枕头是对方准备在脚软倒地的时候拿来缓冲用的。
“你最好还是冷静下来比较好,不然身体很容易会直接碎成渣的。”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对方是想做什么,他只能选择安抚,省得暗堕刀在情绪激动下直接碎刀。
虽然他语气与平日里无异,眼里也满是真诚,但在满脑子仇恨的太刀耳里,这句话与威胁无异。
——啊、啊,确实是那样,卑劣的审神者虽然身体孱弱,可只要手上捏着付丧神们的软肋,就可以尽情的施虐,甚至于背地里直接碎刀。
“我从来就不曾害怕过碎刀这种事,只是我的弟弟们,明明是那么可爱的孩子们啊……”他摇摇晃晃的向前跨出一步,无视自身所承受的痛苦,只是语气悲愤地重复着记忆中的说辞:“在审神者的眼中,也许只看重见数值和稀有度吧,觉得不需要花费力气就可以得到的短刀们,就像是路边的野草,可以踩在脚下随意□□!”
“我真的不再奢求,你可以像对待普通的孩子一样稍微施加宠爱。可哪怕是无视他们,放置在角落里不用也罢,都好过去肆意的折磨他们啊!”
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在说话,每个字都饱含着极为浓烈的情感,将他为数不多的生命值几乎耗到底。
原本还很清晰的身形,转眼间从轮廓开始模糊,犹豫被水冲淡的画作般,变得越来越暗淡不清,到最后干脆飘扬起了颗粒一样的碎屑。
“不好,他马上就要撑不下去了!”鹤丸松开本体,下意识将目光放在澪的身上,不抱希望的问道:“这样……还有救吗?”
其实他和山姥切都能看得出,一期一振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末路,即将迎来死亡,或者可以说是解脱吧。
可粟田口的短刀们,真的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吗,答案显而易见。而且在审神者试图手入时发生这种事情,恐怕接下来的误会,根本就无法说得清。
这比想象中最糟糕的一幕,还要更加难以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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