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人类的生命短暂易逝, 所以在有限的时间内,才会尽全力追逐着梦想前行, 争取不留任何遗憾的离去。
萨默尔虽然未曾达到目标,一路走来也算是酣畅淋漓,所以在面对未来“自己”说出的那番话时, 却觉得没办法像以往那样开解。
在一次次失败中循环往复,不断的痛失所爱, 永远无法获得解脱这样的命运,对于任何拥有感情的生物来说, 都是无比残忍的。
他的生命本该在这里结束, 那么余下的时光里活着的,都是面前的这个人。虽然他们灵魂相同, 但经历了不同的磨难后,由产生的情感组合出的、又完全可以看作另外一个人。
所以
“由你来亲手终结这一切,然后解脱吧,这本该是你应得的。”银发青年放下长枪,第一次主动向蠢蠢欲动的凶器敞开怀抱。此时此刻,他甚至微微勾起唇角,眸子中揉碎出一片光亮, 像是盛满了夕阳里最后的温暖。
暖棕发色的少年也不由扩大笑容,声音很轻的喃喃着“还真是温柔啊,曾经的我。不, 也许该说是天真的善良吧, 让人有点羡慕呢”
说着这样的话时, 他已踏着尸山前行,手中长枪拖在地上,与死人们碎裂的甲胄刮擦,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听起来很像是在给他的步伐计数。
叮、叮、叮、叮到第九声终止。
他扬起手中的武器,仿佛插入一块豆腐那样,轻松的将它刺入青年的胸口当中。灼烧的烈焰随风而起,舔舐着猎物的血肉与筋骨,一如无数个日日夜夜所做的一样它再一次杀死了自己的敌人,只是这回,却没有那么愉快。
萨默尔的身体没有动,像是枚笔直的标枪,插在他守护的土地里,陷入了死亡的深眠。而杀死他的少年则仰起头,眸子里映着血红色的天空,失神的呢喃着。
“抱歉啊大家,没办法与你们相见了不过你们也不会再记得,生命中曾经出现的这段插曲了吧真狡猾啊,我明明那么想念你们”
“不过这样就好了,我已经满足了”
少年的身影渐渐模糊,和着骤然大作的狂风湮灭成碎片,将整个儿世界都埋入黑暗当中。
“呼、呼”
澪急促的喘息着,而后猛地从床上坐起,睁开眼急切地搜寻着四周。
这会儿天色早已亮起,昨晚睡着付丧神们的被褥都叠得板板正正,连一丝褶皱也没有留下。
他越发紧张起来,直接掀开被子就要往外跑。谁知,自一旁伸出只大手,直接拎住他的衣领往上提,让他只能在半空中扑腾着抓瞎。
“萨默尔先生,请不要随便做这种事情,大将看起来很不舒服。”另一侧传来药研不赞同的声音。
短刀少年抬起手臂,把没多沉的审神者小心抱下来,重新放回还温暖着的被褥中。但没想到,对方神情恍惚的看着他的脸,忽然无声无息的流下豆大的泪珠,在地板上砸出“噼啪噼啪”的声音来。
与其他人哭的时候不同,澪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一双浅蓝色的眸子睁得极大,像是在发呆、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一样。
“大将,你、你这是”
药研一时手足无措,隔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要找纸,可又发现距离太远,就改为揪住自己干净的衣袖,帮他擦着眼泪。
那动作很轻柔,像是在擦拭一件易碎品,带着显而易见的珍惜之情。只是越感受着这份温柔,越能体会到失去之后的痛苦,他在左右夹击的情感中徘徊,手指下意识揪紧短刀的衣衫下摆,梦呓般喃喃自语“我想跟大家永远在一起,真的想,别离开我,别丢下我一个”
是做噩梦了吧
体贴的短刀没有直接问出口,而是蹲下身,将审神者抱在怀中,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安抚道“我们会永远保护着您,为您而战,所以不必担心和害怕。”
其实,比起上位者来说,臣下才最容易感到不安,尤其是曾经被抛弃和伤害过的。就像之前审神者被时之政府带走,他们不也急的发疯,恨不得直接冲过去将人带回来、藏到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所以,怎么可能放手呢也许有一天,就算这个人真的想走,大家也会用锁链将他扣压,永永远远的留在身边吧。
暗堕刀的眸中划过一丝危险的情绪,又很快化作无边的温情和耐心,继续像是哄孩子一样,一次次的轻拍着对方的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哭湿了药研大片衣衫的人抬起头,揉着发红的眼睛,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哭了太久,一开口就哽咽着直打嗝,抖得脑袋上的呆毛乱颤,看起来又可怜又无助。
“不要用手擦,等等我去拿点纸。”
忍着唇边的一点笑意,短刀少年站起身,匆匆跑到柜子里拿了些面巾纸,又凑过去好好帮他擦了眼睛。等靠得近了,他才看见有那么几颗细小的泪珠还挂在纤长的睫毛上,倒映着一点浅蓝色,更衬得那双眼如雨雾后的晴天,漂亮得让他移不开视线。
“药研,药研药研”
审神者的声音里还带着点鼻音,比平日里更软了些,很像是夹着牛奶馅的泡芙。他这会儿明显恢复了精神,正可着劲儿的撒娇,“药研真好啊,我好喜欢你啊,要一辈子在一起哦”
“那、那种事情”
刚刚还如兄长一般成熟的少年,转眼之间就被一连串甜蜜的告白搞得应接不暇虽然知道对方的喜欢很单纯,可就这样说出来,难免会让他觉得害羞;可如果回应否定的答案,那刚才就白哄了,而且他也不愿意看见对方失落的样子。
思前想后,他还是错开视线,结结巴巴的答道“我、我也喜欢大将,嗯,会永远在一在您身边陪伴您。”
得到满意的回应,澪立马开开心心的甩起了小尾巴。
在旁边再一次看完全程的萨默尔,对失忆后“自己”的傻瓜程度有了全新的认知。不过看着那张傻笑的脸,又只能乖乖投降傻点总比要死不活的强。现在他觉得,其实可以把这傻小子当成自己弟弟看了。
等被顺好了毛,澪才想起来问,“大家呢怎么就你和萨默尔在,迦尔纳呢”
“他们去做内番,迦尔纳先生也跟着去帮忙,只留下了做近侍的我,还有”药研一边帮他穿衣服,一边解释着,顺便把话茬抛给了一旁的青年。
“因为我有事情要跟你说,所以才留在这里。”银发青年一歪头,完全不像付丧神那么小心翼翼,而是姿态平等的提议道“外面谈”
“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问你。”
审神者难得露出张严肃的脸来,起身跟了出去。被留在原地的短刀少年很识趣,没有上前打扰,而是继续整理被睡成一团的被子。
两个人站在门外,一同望向不算明亮的天空,默契的选择了在内心中交谈毕竟付丧神耳力惊人,只有这样才能防止泄露的风险。
“我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对吧。”澪的声音很平静,只是下意识攥紧的手指泄露了情绪,让人知道他此刻内心里正在波涛起伏。
“嗯,那是我死之前的记忆,本以为是终结,等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变成了英灵。而因为还没有经历过未来的事情,所以我并不了解这个世界中发生的一切。”萨默尔的声音顿了顿,然后才再度响起,“也就是说,我没办法给出你'预言',顶多能出出蛮力。”
“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世界中的悲剧还没有发生,只要能在恰当的时机做出改变,就会有所转机至于是好是坏,谁都没办法判定。”
“所以,你要尝试着去做吗”
他垂下眼,看向少年稚嫩的面孔,难免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因为他早已能预计到,那个答案
“我会做,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审神者抬起手,接住随风飘落的一片樱花瓣,唇边溢出点点笑意,带着惯有的几分天真。
抱歉,我突然觉得还是自私一点比较好做出与大家分离、独自消失的那种选择的勇气,好像已经没有了呢。
“因为我想跟大家永远在一起呀。”他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在讲着一个过分美好的故事一样,在骤起的寒风中显得格外温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约定好的。”
但莫名的,萨默尔觉得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改变,就像是曾经死去的那位少年的感情,自面前人身上重生了一般,有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执着。
他不由眨眨眼,再仔细去看,又发现好像是自己的错觉。那个孩子站在走廊里,暖棕色的长发被风卷起,一双浅蓝色的眼微微弯起,看起来也像是一朵要随风飘走的暖樱。
身体不由自主的走过去,帮身型瘦弱的人造人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寒风。他双手按住对方的肩,在那份冰凉的触感中蹙起眉。
“太冷了,我们去找迦尔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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