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异和一旁的陌生狱警安静的走在通往出口的走廊上,两旁的摄像头沉默的随着他们的移动缓缓转动。
气氛寂静,无人开口。
林异脑海里飘着杂乱的念头,忽而听见一旁的脚步声消失了。
他下意识的握住警棍,右手缩在袖子里,握住了另一样冰冷的物品,才谨慎且动作幅度极小的半侧身看向身后。
“不要紧张。”对方悠哉悠哉的站在原地,伸出手,握着遥控器,朝摄像头按了几下。
摄像头中的红光微微一闪,黯淡了下去。
林异挑眉,收回手,垂在一旁。
“这么明目张胆?”
“算不上。”对方将手里的遥控器抛给了他:“送你了……不过你应该用不上了吧?”狱警脸上露出笑,阐述事实:“毕竟你要去三层了。”
林异接住遥控器,在脑海里飞快筛选对方背后的势力,狱警身份——走的官方途径,有监控遥控器——势力极大且极为嚣张。
林异得出了结论。
“星舰军?”
“不愧是短短几年就成为年罗会会长心腹的狡狐……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厉害。”
林异没有跟对方客套的兴趣,直入正题:“有事?”
“你别误会,就是碰巧,跟你打个招呼。”对方朝他们后方的走廊投去视线:“我是来送礼的。”
林异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不过送礼前总要知道对方的喜好……”对方看向林异,扬眉:“怎么露出了这种表情?”
星舰军果然插手了,从医生接触疯子时,林异就清楚他们迟早会插手,但清楚和确切面对现实,还是有差别的。
比如说前者,可以使用鸵鸟心理,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而后者,则意味着,他必须直面江奕奕身边势力愈发混乱的现状——这对他的任务来说,不是一个乐观的发展。
“哎呦喂,狡狐,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你能控制住局面吧?”对方走近两步,拍了拍林异的肩膀:“那也太看的起你自己了。”
林异看了眼放在他肩膀上的手。
对方举起手:“不要紧张,我任务里没有杀人的安排。”
“你们没查到?”林异反问对方。
对方露出遗憾的表情:“医生把自己藏的太好了。”
“连你们也查不到……”林异喃喃自语一声,为江奕奕隐藏的过去而心惊。
什么样的势力才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滴水不漏,就好似医生真的是档案上那个无能愚蠢又平凡的江奕奕一般。
“虽然很想和你多聊会,不过我赶时间。”对方催促林异:“你好歹也在医生身边待了一段时间,总不至于连他的喜好都没摸清吧?”
林异飞快过了一遍跟江奕奕有关的记忆,从闪烁的画面中提炼有效信息。
“他喜欢做手术。”
对方耐心的等了一会,忽而反应过来:“没了?”他打量林异,语气里透出失望:“这种喜好不需要调查,随便问二层任何一个囚犯都能知晓。”
林异看向对方,极为坦诚:“你来问我的时候,就应该清楚。”
“医生没有欲.望,没有喜好,没有弱点。”
对方叹了口气:“真是一位十分难讨好的送礼对象。”
林异朝身后几乎被黑暗笼罩的走廊看了眼:“一个友善的提醒,你可以直接问他。”林异露出笑,带着看下一个倒霉蛋的幸灾乐祸:“说不定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你的幸灾乐祸……”对方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太明显了。”
“大概是因为,跟医生对话这件事本身……”林异朝他露出灿烂笑容:“十分值得同情。”
对方沉默了两秒,扭头看身后裹挟着沉重黑暗的走廊。
“那我得好好准备才行。”他扭头看向林异:“走吧,我们在这里停的够久了,屠夫的忍耐快到极限了。”
他们重新朝出口走去。
“说起屠夫……”林异好似随口一提:“这个位置他坐的很稳当啊。”
“你想换掉他?”对方看了眼林异:“别做梦了。”
“也不是没有管理者被换掉的前例。”
“是有这个前例,但那是六层。”对方并不介意给林异提供点情报:“这是二层。”
“年罗会对星狱的了解很有限,这可不是件好事,如果你还想继续往下走的话。”对方在门口停下脚步:“你了解星狱长吗?”
星狱长?整个联盟最神秘的存在,存在于流言和传说中,没有任何能被确定的真实信息,几乎会让人怀疑他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
“不了解?”对方看了眼他的表情,得出了结论:“给你个忠告,不要违反规则。”
“因为星狱长不喜欢。”
“检查通过。”检测机器发出声音,紧闭的门口上方亮起绿灯,隔绝禁闭室和外部的大门缓缓打开。
*
静谧的黑暗中,没有一丝声音。
死寂是这里的主题曲,恐惧是它的小小佐料,悄无声息的摧毁被关押者的意志和内心。
再强大的人类,也无法在无声的黑暗中保持绝对冷静——没有一丝声音,没有一丝光亮,就好似世界只剩下无边寂静,被抛弃,被隔绝,被黑暗笼罩,滋生出绝望。
在话语描述中,人们总会想当然的觉得——啊,我当然可以挺过去——虽然他们从来不会去想,在想象中轻描淡写的话语,在现实之中,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过这属于人类的小小劣根性,并不值得被批判——在人类无数的劣根性中,远有比这更值得批判的存在。
而此刻,在黑暗和寂静中,忽而响起了脚步声。
江奕奕停下动作,扭头看了眼禁闭室的门。
禁闭室的门隔音效果并不出众,但因为此处无人进入,所以勉强能维持着寂静的氛围,说实话,江奕奕十分想建议屠夫买个隔音效果好一点的门——不能隔音的禁闭室未免也太名不副实了。
脚步声逐渐靠近,最终在门口停顿。
江奕奕收回视线,继续自己的动作——刀片在不存在的人影身上划过,有条不紊的分解、重组。
在无趣的禁闭室中,这可以算的上一个有趣的消遣了。
“医生?”陌生的声音礼貌的响起。
“我是A。”对方自我介绍道:“为了表达谢意,特地赶来。”
江奕奕停下动作:“谢意?”
“宁沙这段时间多亏了医生的照顾。”
这个名字飘入耳中,档案浮现在江奕奕脑海中——疯子的档案。
“但医生的喜好有些难以捉摸,我无法确认,什么礼物才能充分表达我们的谢意。”A的用词极为克制,跟在林异面前截然不同,礼貌的让人挑不出错。
“礼物……”江奕奕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浮现在他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还需要问?当然是把我从星狱里放出去了。
不过这个念头才刚浮现,还没在江奕奕脑海里转一圈,就以比浮现时更快的速度消失在江奕奕脑海里。
其实他对星狱下面几层还挺感兴趣的……
江奕奕沉默了片刻,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纠结出不出狱的问题——这个问题本身,就已经证明了一件事。
那些被忽视的事情已经无法再继续忽视下去——江奕奕到底是谁。
他是谁。
江奕奕停顿了几秒,在瞬间浮现的无数念头里,轻叹了口气。
“你们给不出我想要的。”
这不让人意外——当他们从江奕奕的档案里什么都没查出来的时候,他们就清楚了这一点。
A坦然的承认了这一点:“但我们十分想表达我们的谢意。”
“还有呢?”江奕奕仰头注视着黑暗,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
“还有……”A喉结微动,问出了关键问题:“宁沙能被治好吗?”
江奕奕翘了翘嘴角——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对他们来说,疯子没去三层固然是件好事,但还没好到能让他们特地来见江奕奕一面的地步。
之所以能做到这个地步,自然是因为,他们有进一步的请求。
但江奕奕对他们的请求没有半点兴趣。
“你们没有能打动我的筹码。”
A沉默了几秒,更换了计划:“疯子……不,宁沙,他是最优秀的士兵,拯救过无数人的生命,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该变成现在这样,将昔日的荣耀踩在脚下,浑浑噩噩的度过一生……”
江奕奕有些不耐烦:“对话可以到此为止了。”
这无疑是一场失败的对话,就如同他在迈入这里前所预料的那般。
A在离开前,犹豫了几秒,还是没忍住:“但有一点,我很好奇。”
“医生为什么跟独狼对上?”
“因为……我是个好人?”江奕奕再说出这句话时,无法做到像之前那么笃定。
“那医生为什么不干脆把好人做到底呢?这样一来,医生将获得来自星舰军的友谊,这会给你接下去的行为带来诸多便利。”A耐心的等待着结果:“百利而无一害,不是吗?”
江奕奕失去了继续对话的兴趣,语气里透出了几分不耐烦:“我不喜欢别人帮我做决定。”
真是一位难以讨好的对象。
A在心底嘀咕了一声,还想说些什么,寂静黑暗里忽而传出些许声响,像是刀片撞到了金属质地的东西,发出清脆的声响。
A下意识的朝紧闭的禁闭室门口看去。
走廊上隐约的灯光照亮了这扇门。
清脆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
A沉默的注视着它。
走廊里唯有清脆的碰撞声不住响起,连接成不成调的曲子,吱吱呀呀的荡漾开去。
“嘟——孟坚,你超时了,立刻出来。”
一片寂静。
“孟坚,收到请回答。”
清脆的碰撞声忽而停了下来。
A眨了眨眼,睫毛垂下,走廊的光重新映入,黑暗褪去,他大喘了口气,在跳动得飞快的心脏声中,意识到他手里正握着什么。
他低头看去。
禁闭室的门把手映入他眼中。
A缓慢的抬起头,盯着眼前无比靠近的大门,忽而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松开手大退数步。
“孟坚,你还好吗?还能回答我吗?”通讯器里的声音愈发急促。
“听起来,他好像很着急。”江奕奕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A按了下通讯器,没有开启对话,又按了下,还是没有反应,才反应过来,他的手根本使不上力。
“孟坚……”
“我没事……”A脚步飞快的朝外走去,语句最初有些沉滞,但很快连成了句子:“我马上出来。”
“发生了什么?谈话出了问题?”
A没回答他的话,他越走越快,将那片无尽黑暗彻底抛在身后。
直到光照射在他身上,彻底驱逐了那片黑暗,始终保持着通话的通讯器里才传出了他的回答。
“不要主动接触医生。”
“发生了什么?”
“他是一位能力者。”
“什么——你确定?”
A站在阳光下,郑重的警告对方:“不要插手医生的事情。”
“这个必须汇报上去……”
A提高音量:“医生已经在星狱了。”
通讯器对面沉默了几秒:“但三层对他来说……”
“我再重复一遍,不要插手医生的事情。”A按着胸口,底下的心脏还在飞快跳动,与其说仍残留着恐惧,倒不如说是……它压根停不下来。
“除非你想重蹈覆辙。”
江奕奕捡起地上的刀片,看了眼禁闭室的门,厚重的大门上留下了些浅淡的划痕,几乎无法被注意到。
他手指微动,习惯性的转动刀片,轻轻笑了笑。
在他面前的屏幕上,传来了久违的通知。
心理学等级从精英级上升为大师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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