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玄衍帝登基的第五年, 朝中已被肃清, 上一代在朝中纵横的各方势力已不成气候, 现在朝中更多的是这几年中被他注入的新鲜血液。
而随着他的帝位越坐越稳, 就是后宫里的两位太后也越来越不敢摆长辈的谱, 而是频频示好, 打起感情牌起来。
他的养母,成贵妃,也就是现在的端成太后,他记得在他刚登基之初之时,祭祀之礼的前夕这位还在与他闹幺蛾子,想为她的母族谋权。
即使他已登基为帝,她却还没能转变的来身份,还只以为他仍是那个记她名下, 须得仰靠于她的皇子。
对他的姿态依然是高高在上,高高在上地说着他能得此皇位, 全靠她的母家出力, 然后便理所当然地想往实权位置插入他们家族的人, 或许甚至都想让他做他们家族手中的傀儡皇帝。
不过在这几年中成贵妃的母家已经学会老实了, 至于这其中他们怎么就学会了臣子本分,那就不必一一细说了。
而成贵妃也在经历过与他争吵,发怒, 冷战后, 也终于改了策略, 走起了温情脉脉的关心戏码。
不过不论这人怎样, 是给他作对添乱,还是走关心路线,其实玄衍帝都是无动于衷的,无怒,也不会被打动,就是有时候会有点烦。
玄衍帝对端成太后表现出来的关心之举,总有种游离在外的看戏之感。不是因为端成太后演的不好,端成太后能在后宫位至贵妃,屹立不倒,她若想要骗人那演技自是不差的。
可是因为看过真正的别人家的温情相处,这眼前的一切也便显得流于表面了些。
“早晚天气凉,皇上要多注意添衣。来,这个豆腐汤,哀家记得皇上喜欢喝,特意让御膳房做的。”
“你小时候便喜欢喝这个,那时候你下学过来请安,哀家记得你能把一碗喝的干干净净,还意犹未尽,哀家就说不能再喝了,撑着了可如何是好那时候先皇也在,他还嘱咐御膳房以后给你那边的分例里多加上这道汤。”端成太后边将豆腐汤往玄衍帝那边放,边做忆往昔的模样。
“你刚来我宫里的时候才这么高一点,人也瘦,你父皇那时候对你注意也不多,不过你也乖又聪明,读书又上进,你父皇后来对你也便越来越看重的了。”
端成太后语气感慨,神情柔和,玄衍帝听着却是眼神都没变一下。
其实他不喜欢喝豆腐汤,端成太后所说的事,他也记得,只发生那么一次而已,那次他下学去当时还是成贵妃的宫里请安,恰巧父皇也在,父皇留下来用饭,他也被留了下来。
他只所以喝豆腐汤,是因为那豆腐汤就在他跟前,他之所以把它喝干净,那是因为他喝的香便看起来讨喜,当时父皇不也就挺高兴的吗
他从小便知道要怎么讨人欢心。
端成妃用回忆柔和的强调谈起以往,玄衍帝心中却并没有被激起任何温情来。
嗯,他也能听出端成妃的暗示,看看,这不还是因为她,因为他在她名下,多了见先皇的机会,所以他才渐为先皇所重视的吗
剥去温情的外衣,内里总是不变的。
而这戏码看多了,演的再好,也让人心生不耐。
玄衍帝听的兴致缺缺,一顿饭用的也没多少胃口。
这皇宫里如端成太后这般裹着温情关心的外衣,想着法子从他这里谋权索利的实在太多太多。
不过玄衍帝也视之如常,当初先皇在世的时候,大家包括他也是如此对先皇,可被人求着,掌握别人的生杀荣辱大权,总比他小心翼翼祈求别人来的要好,不是吗
朝中又有事发生,招来聂哲羽说事,最后道“你去洛邑走一趟,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田兴志那只老狐狸滑不溜手,别人拾掇不住他。”
聂哲羽却是道“有比臣更合适的人选,谈明江谈大人,他比臣更合适。”
两人又就谈大人出察洛邑一事商谈了一会儿,谈明江倒也是一个能胜任的人选,但是,最后玄衍帝朝聂哲羽一瞪,“他去是还算合适,但是说来说去还不是你想耍懒说吧,让朕听听,你是想什么时候又打算告什么假啊,又要溜哪里玩去”
被瞪的聂哲羽才不怕他,“不是告假,是过上十来天江淮两地那块儿有事,臣申请去那里出公差。”
“呵。”玄衍帝冷笑,“还过上十来天江淮两地会有事朕还以为你会说过上十来天你会生病。你倒是跟朕说说看,过上十来天江淮两地会有什么事”
虽然玄衍帝在冷笑,但是做臣子的聂哲羽却是毫无惧意,“呃,春夏雨水多,臣想去看看堤坝是不是还牢要不要补修”
玄衍帝才不信他的鬼话,这种事派一个人就可以,还用得着他
“哦,打算去多久啊”
“两个月”见玄衍帝脸色都开始发黑了,聂哲羽讪讪道“这往返路上不还得好几天的吗若不然一个月一个月太短了点,一个半月”
玄衍帝气极反笑,不过却是又收了黑脸,反而平静地淡淡道“你一个人去”
聂哲羽“一家子。”
“呵,还春夏水多,去出公差,朕看是春来水暖,花开娇艳”
然后聂哲羽便不说话了,玄衍帝看着他这默认的脸气的要死,这家伙眼神中分明写着,知道就好,做什么还问出来这不是明知故问的吗
他在宫里兢兢业业,眼皮子前面有个小日子要多恣意就多恣意,想出去玩就能出去玩的,可不让人不爽的狠吗
“到时候参你的奏折都堆朕前面,你自己去处理。”玄衍帝想想就头疼,这种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这臭小子出去合家欢,最后倒要他来帮他处理麻烦。
聂哲羽听此却不以为意,到时候再说呗,这些其实都是小事。他既然都不是皇上,那个位置坐的都不是他,他可不至于起死贪黑,拼死拼活。
而且他做成的事已经够多的了,已让朝中人眼红的不行,若他再多勤奋些,还要不要别人活还是别太打击他们了。
嘁,别看那些人用他偷懒的由子参他参的起劲,可要是他真日日兢兢业业,那些人得威胁感直线上升。
这个坐在龙椅上的人也不会那么放心。
一个已经足够聪明,足够有才干的人,就应该有点不足,比如懒散的毛病,才更让大家都安心。
他能掌握其中的分寸。
玄衍帝在一阵闷气之后,最终还是没好气地让聂哲羽留下用膳,可对别人来说是殊荣的事,在这家伙面前压根就不是那回事,这家伙不仅没有受宠若惊,他还拒了。
这家伙从小就胆子一直胆子这么大,这入朝为官之后还是没变,玄衍帝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惯着他了就像其他臣子参这家伙的折子里说的那样,他对这家伙过于宽厚
玄衍帝又瞪人,要个解释,聂哲羽理智气壮道“今天臣生辰,微臣娘亲亲手做的菜还有长寿面,等着臣回去呢。”
这个理由很充分,虽然若是换了别人,玄衍帝才不会管他生辰不生辰,不过别人也没胆儿敢在玄衍帝跟前提就是。
玄衍帝嫌弃地挥了挥手指,“滚吧。”
聂哲羽也嫌弃地扯了扯嘴角,干脆利落离开,搁别人那都是退下,到他这就成了滚吧,这货还是这么讨人嫌。
午膳在端成太后宫里就用的没胃口,至于晚膳,玄衍帝也不想去哪个妃子宫里看人演戏了,便是独自用的膳。
菜很多,桌子也很大,宫里满殿的宫人,却也让人觉得空荡荡的。那小子虽然讨人嫌了点,但也是能多个说话的人,玄衍帝慢悠悠地夹着菜,总觉得这御膳房的人做的菜吃多了也就滋味平平,依然不太有胃口。
将筷子放下之后,玄衍帝终究道“既是那小子生辰,刘福,你去将朕新得的那把弓找来,让人今日给他送去。朕得了还没用过,便宜那小子了。”
也不知道那小子还有聂夫人他们一家子围桌子边现在都是在吃什么,但不管吃的什么,都肯定是极热闹的。
玄衍帝的生辰日即是万寿节,他的万寿节更是极为热闹,但玄衍帝却对他自己的生辰万寿节总是兴致缺缺。
一大群各怀鬼胎的人排排队谄媚说着贺词,没甚意思。
玄衍帝睡觉前想着,或许下次他可以生辰前去聂府,再卖卖惨,让聂夫人也给他做碗长寿面,专给他做,那小子吃不着,而且还得让那小子打下手,剥葱,洗香菇
让那小子气到牙痒痒,也拿他没办法。
谁让那小子整天撺掇着聂夫人往外跑,这让甚少出京城的玄衍帝心中有那么些不爽。
怀着这丝不爽入睡,玄衍帝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中他的视野变了,他变成了一个小矮子,被人抱着,玄衍帝一惊,便想下来。
但梦里的他身体却不听使唤,依然稳稳当当地待在人的怀里,继而又被人放在了一个凳子上。
而玄衍帝也终于看清了抱着他的人,这下更惊,是聂夫人
这是个怎么回事
而玄衍帝也很快知道了现在自己是谁,因为他听到聂夫人对他道“啊,张嘴,是羽儿最喜欢的蛋羹羹,好好吃啊。”
“来,再吃个绿叶叶。”
玄衍帝听着听着,也便知道了这身体是哪位了,还真成了那个小矮子。
可他怎么会做这么稀奇古怪的梦来着
玄衍帝不明白,挣扎想醒却醒不过来。
玄衍帝又想抬手自己吃饭,却也抬不起来,就像是被困在了这小矮子的身体里,可却能尝到甜甜粥的味道,进了嘴里胃里,甜甜的,暖暖的。
可玄衍帝却不满,这小子怎么还叫人这么一口一勺喂的连手伸一下都不伸。而且他连脚迈一步都不迈,都是让人抱的。
玄衍帝的这个梦做的有点久,渐渐地他对这小矮子的娇气也没那么大的不满了,因为他发现这小矮子现在是个痴傻的。
玄衍帝是知道小矮子在小时候被人诊断为痴傻,虽然这小矮子后来成了状元,而且做事比朝中的老臣都要有能力,若他是个傻的,那这世上就没有聪明人的了。
玄衍帝见到的这小子从来都是聪明机灵的不得了,从这小子还是小矮子的时候就能总让他吃瘪,所以对于这小子曾痴傻一事,玄衍帝虽然知道,但绝没有现在困在这身体里,亲眼看到,亲身经历着来的深刻。
玄衍帝在这一日又一日中,替秋韵薇觉到了一种看不到希望之感,因为这小矮子差不多就是个小木头人,能给人的反应极少。
秋韵薇与他说话,逗他玩,给他洗脸擦手,抱他晒太阳等等,一天到晚就围着这小矮子转了,可是无论做多少,这小矮子的情况就没见改善。
就连府里的其他下人偶而所流露出的也是毫不抱希望,玄衍帝明白若是有个努力的盼头,辛苦也不怕,可这种情况才是最让人无力,让容易放弃的。
可他看着,秋韵薇却一点都不见不耐,看她又在对他笑,又在教他说话,却没有见她发过脾气。
就连玄衍帝都跟着着急起来,这小矮子快点好起来啊。
可他支配不动这具身体,只是支配不了这身体却能感受到这小矮子感受到的,感受到头上暖暖的手掌在轻柔地摸着小脑袋,就像摸到了他的头上,那种温温柔柔的,带着宠溺意味的,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暖意直接从掌心沁入人的心底。
他以前就见过聂夫人在小矮子头上的脑袋上揉那么一下两下的,眼睛里是晶亮的宠溺笑意,以前还只是在一旁看着,现在却是好像那个被宠溺着的小矮子就是他。
玄衍帝不喜别人碰他,可现在心中却生不出排斥的意味,只余无措。
他早就说过的,这个小矮子很会投胎,像他这样生有缺陷的,就算是肢体有缺,都有可能被放弃,更别说是心智有缺,而且还是看起来缺的特别狠的,更是被放弃才是正常,就算不放弃,也该有怨,怨孩子生来便让大人丢人了,怨自己命不好,怨天怨地怨他人怨自己都是最正常的。
可面前的人却是给了他最细心的照顾,最耐心的温柔,脸上眼底总是笑,好像和这样一个小木头人似的娃娃在一起是什么开心的事似的。
所以说聂哲羽很会投胎啊,什么都不会做的他,这么轻易就得到了一个人的宠溺呵护,而在宫里长大的他,从小便会看人眼色,从小便知道要怎么讨人欢心,可无论他怎么做,他都不会在父皇还有他所谓的母妃们那里得到如她这般的真心疼护的。
或许老天也终于为之动容,想给这样的人一个惊喜,小矮子嘴巴里终于发出了第一个声音,他看到她高兴的不得了,好像小矮子做了什么非常了不得的大事似的。
不过他也有点高兴,就好像他自己是那个做了了不得大事让她如此高兴的小矮子似的。
困在这个身体里,他时常分不清自己是宫里那个小心谨慎长大的三皇子,还是这个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被人疼着宠着的小矮子。
他好像在重新经历一遍孩童时期。
不一样的,奢望般不真实的,温暖到不可思议的孩童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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