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 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暑气逐渐弥漫, 安城终于进入的夏天。
高考完之后不久, 高二复课。
鹿念这一年的期末考试成绩不怎么理想, 比起之前有所进步,但是, 和陆执宏的要求相比,依旧还是差着一些。
陆家书房。
陆执宏低头在看鹿念的成绩单,很久没说话, 鹿念坐在他对面,双手规规矩矩摆在膝盖上,垂着眼一言不发。
“苏家女儿你认识吧”陆执宏开口, 却是问了一个看似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鹿念不明就里。还是老老实实答, “认识的。”
是比她高一级的学姐,也一路在附中直升。
“她今年高考。”陆执宏缓缓道,“你们年龄也差不多大。”
苏清悠在外有口皆碑,走的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大小姐路线。
陆家和苏家针锋对麦芒的关系她是清楚的,但是鹿念万万没想到, 陆执宏居然连这种事情都想要比一比。
“你小时候身体不好, 底子差了。”陆执宏说, “这点我知道, 是爸爸对不住你, 但是, 为你以后着想,你现在还是需要努力。”
陆家也算是半个书香世家,这一辈学历都不差,鹿念的堂兄堂姐们都是名校,包括陆执宏自己,当年的学历也一点不差。
“过了暑假你就要高三了。”陆执宏说,“看你进去的月考成绩,再上不来,就出国吧。”
陆执宏要求是她至少要进年级前一百名,附中不是一般的重点高中,这个年级前一百,含金量还是非常足的。
鹿念也没有任何办法。
她在学习上已经算是很努力了,可是天赋摆在那里,比如她当年学画画,第一节色彩课就被老师交口称赞,平时在海兔上o个自己随手画的图,粉丝就一直噌噌的上涨,可是现在,她学习也已经努力了,成绩却还是没有大的突破。
鹿念成绩有点不平衡,数学明显拖了后腿,她在这科目上真的已经算投入算多了,到现在也还是没多大改善,倒是她补习的英语成绩进步了不少。
天赋是件很残酷的事情,有的人,有的人没有,她觉得自己再努力,可能也达不到陆执宏的要求,只能被迫出国。
鹿念的的十八岁生日马上要到了,陆家人早已经开始准备操办了起来,她没什么过生日的心情,每天也就是在家,看看书,上补习课,偶尔偷得时间画一画。
七月。
安城被笼罩在一片烦闷的燥热里,鹿念身体弱,平时基本不出门。
她皮肤太嫩,没有防护,裸露在这种太阳下,只是晒一会儿,很快就会发红起疹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高考出分那天,鹿念是在家里接到田悦电话的。
“念念,现在能查到分数了。”
鹿念本来懒洋洋躺在躺椅上吗吃冰,一下直起身子,“我以为是明天”
她居然把时间记错了一天。
那么说,秦祀应该已经能查到分数了,可是那边半点消息也没有,她心忽然悬了一下,想到了一种最不好的结果。
“今年高考,市状元在咱们学校。”田悦声音很高亢,“而且,那个人你认识”
鹿念心跳得有点快,她难以置信的重复了一遍,“我认识”
田悦提高了声音,“就是秦学长啊。”
她感慨,“是真的厉害,把第二名甩了好多分,亏他之前还缺过那么多课,长得帅脑子又那么灵,真的完美”
鹿念听着这彩虹屁,虽然和她没关系,听得却也很受用。
还说考得一般
这是一般么,果然,大佬就是大佬,智商高,用在哪方面都很厉害,她从小就一直觉得秦祀聪明,什么事情似乎都会做。
挂了电话,鹿念抿着唇笑,笑容止不住。
不知道秦祀自己知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查分
她这几天一直处于低谷的心情,也终于有了些复苏的迹象。
她想着,之后是不是要出去给他庆祝一下
秦祀这段时间都在帮明哥做事,他暑假继续在外工作,晚上回来明哥酒吧帮他管理。
明哥根本不会管账,还穷大方得可怕,有时候喝高兴了,聊得投机,也不管价格,酒钱都给别人免了。
秦祀去高考这几个月,店被他弄得乱七八糟,账面根本都不能看。
他在那里待了好一段时间,一直到七月中,才勉强收拾出个样子。
所以出成绩这天,他在家难得睡晚了点。
而高考消息总是传得分外快一些。
市内查分热线都被打爆,很快,城里大街小巷,家里有孩子亲戚今年高考的,都时时刻刻在关注。
丰语传媒是安城本地的自媒体,在网上也算小有名气,平时只要吸引眼球,什么题材都做,这一个月,自然头版头条都是高考相关的事情。
还只是大清早,工作的群聊里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往外蹦。
“今年状元是安城附中的。”主编说,“而且这家庭背景好像有点特殊啊,挖一下,找好角度,说不定可以写篇爆文。”
冯聪礼忙报名,“主编,采访我申请去。”
他刚入职,还没独立做过采访,但是工作积极性很高,一直铆足了劲,想要做一个有爆点的大新闻。
“我弟弟和他是同学。”冯聪礼说,“我也是安附毕业的,还认识他班主任,我刚找他班主任问到他家地址。”
主编,“那赶紧去,抢一手新闻。”
冯聪礼忙起身,“我现在就走。”
他放下手机,打了个出租,直接就奔向西枫路。
他之前解到了不少相关消息,这个叫秦祀的少年似乎不是很合群,他问了表弟,又叫他帮忙去问了一大圈人,没有一个和他和熟悉能说出什么的。
只说他平时行踪不定,之前经常不来学校上晚自习,性格很冷淡不合群。
冯聪礼还从他表弟那里打听了一些小道消息,越发觉得有意思。
秦祀家地址在西枫路,冯聪礼一路找着,一边在心里把问题都构思好了。
他在门口站定,按门铃,那边静悄悄的。
他按了很久,门终于打开。
现在还才上午十点的样子。
开门的是个长得很俊的少年,模样让人眼前一亮。
冯聪礼飞快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他摆出职业微笑,“你好,是秦同学吧我是丰语传媒的记者冯聪礼,想就这高考的事情来采访一下你,对了,我是你班主任介绍过来的。”
他拿出自己名片。
少年没接,也没动。
他几年难得睡这么晚一次,现在被人半路吵醒,心情很不好。
冯聪礼兜里开着录音笔,他有心理准备,对这冷遇也没并不是那么意外,他忙上前一步,正好卡在门口,“你现在是一个人住”他问,眼睛余光往室内看,想看清楚室内陈设。
“我记得,你小时候是住在儿童福利院。”冯聪礼问,“被收养后才来的安城”
少年遮住了他的视线,修长的手指搁在门上,黑眸冷冰冰的看着他,神情没任何波动,“是。”
和冯聪礼想象中的不一样,他似乎没什么介意,或者避讳谈起的意思,冷冷淡淡的态度,陈述时语气也没有丝毫异常。
冯聪礼愣了下,忙追问,“那你现在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吗是不是很不容易平时经常会接收到大家的帮助吧”
少年漂亮的眸子冷冰冰的,却没有什么动怒的模样,冯聪礼看不透他想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噼里啪啦,“我还了解到一些相关言论,提到你是接受了资助。”
资助人还是那个陆家,有传闻说他曾经被陆家收养,后来被陆家赶了出来,彻底脱离了关系,但是还在一直接受资助。
“而且,你现在和资助人家的女儿,是处于恋爱关系么”趁着他还没完全关上门,冯聪礼什么也顾不着了,拼命往门里面挤,最后抛出了这个重磅问题,“还是曾经有谈过我之前有看到过一些说法,说你是因为女朋友的关系,所以才拿到了大笔资助还是因为资助。才和女朋友在一起的”
“你对这些相关言论怎么看”冯聪礼问。
其实也只是例行过问,不管秦祀怎么说,他都有题材可以发挥写出一篇经典黑红爆文了。
“没看法。”少年冷冷道。
他依在门框,似笑非笑,“冯记,你确定你这样采访别人没问题”
“只是例行采访。”冯聪礼意识到不对,还是厚着脸皮说,“只是朋友之间的聊天,你要是不愿意,我不会发出去。”
“哦”少年凤眼微微扬起。
冯聪礼心里莫名一凉,习惯性伸手摸口袋。
他口袋里的那支录音笔,竟然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
被握在少年干净修长的手指间,他把玩着那支小小的录音笔,垂着眸,“那不如都公开吧我不介意。”
他以前在街头混时,什么都学,学过很多杂七杂八的小把戏,不料现在,竟然偶尔还有些用处。
冯聪礼冷汗都快下来了。
他自然也心知肚明,如果这采访原音被公开,他的记者生涯估计也到头了。
“滚吧。”少年淡淡道,“明天自己去你公司门口拿笔。”
门已经被关上,差点把他鼻子撞扁,冯聪礼愣愣的站在门口,一句话也说不出进来。
书房里,方灯盘腿坐在椅子上,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
那些被删掉的帖子都已经被后台拖了出来,一行一行陈列在屏幕上。
方灯也看了一遍,一拍大腿,“老大,这么劲爆的你搞事情啊,我都不知道。”
秦祀没回答,他关注点在日期上。
应该是在他高考前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日期就是誓师大会那天。
他想起那天鹿念的异常,忽然来天台找他,还莫名其妙哭红了眼。
估计也就是那天,看到了这些垃圾吧。
被和他强行捆绑在一起,传这些流言蜚语。
他抿了抿唇。
“这谣言传的也有够恶心的。”方灯说,“老大,他们这么造谣你不搞一波事情”
“你怎么会看得上那什么家的大小姐”方灯嗤之以鼻。
认识秦祀也几年了,他清心寡欲得很,身边一个母蚊子都没有过,方灯一直觉得他以后也会是绝对的事业派,可能就为了解决生理需要去结个婚,或者干脆不婚。
少年沉默了很久,竟然没有反驳。
方灯嘴里衔着的ocky都差点掉了。
对于秦祀的性格,他也很熟悉了,这个程度,基本就是已经默认了。
他结巴道,“来真的”
少年垂着浓长的睫毛,安静看了屏幕一眼。
从本质上来说,那些谣言有部分没有说错,他确实对她心怀不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到现在,已经成了深深根植到了骨子里的执念,
她只需要那么对他笑一笑,就足以让他神魂颠倒,做什么都可以。
是他一直在妄想鹿念。
方灯愣了。
他机智的没再发言,舔了舔唇,从冰箱里拿起一袋子牛奶,撕开包装,叼着牛奶继续看屏幕。
“秦哥,你也没有配不上她啊。”他改换口风,“男人嘛,要看长远发展,你以后会比谁差”
方灯说,“这应该是陆家人授意删掉的。”
“这些都永久删除掉了。”方灯抱着脑袋,“那记者肯定也闭嘴了,你放心,不会再有人传了。”
“然后这个最先爆料的层主身份也很微妙啊。”方灯说,“果然和你想的一样。”
他是个技术一流的少年黑客,早已经辍学了,和秦祀认识后,合作一直很愉快,走着正路赚钱,安安稳稳。
但是,以前的黑客技术也没全扔掉。
不过最后的调查结果和秦祀之前的猜想一模一样,他一直很佩服秦祀的能耐。
“走了。”秦祀起身。
他心里大概已经想好了怎么办,起身准备离开。
方灯双手离开键盘,“这么快就走啊”
方灯这房间,乱的和狗窝一样,每次钟点工上门来后,没几天就又变成了这样子,他知道秦祀肯定待不了多久。
“那么,状元,你大学打算报哪里啊”方灯笑嘻嘻的送他出门,“不如你也别念算了,反正嘛,现在学历也不是一切,不如和我继续一起干下去。”
少年撑开了伞,随意答了句,“嗯。”
“不然你留安大”方灯又说,“我看那安大也挺不错,之前还想录取我过去他们计算机系呢,来我这宣传了一通,说他们如何厉害,我看也还不错。”
“反正随便读读。”方灯伸了个懒腰,“你看我都辍学了,我不是照样还是小天才。”
这天晚上天气骤变。
外头下着湿湿冷冷的雨。
鹿念在家,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
出分数后,马上就是填志愿了。
她对秦祀原本该去的大学没有任何印象,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有上过大学。
因为书里对他这段时期的描述都非常模糊不清,从去了十三中,到后来成年,他再度回到安城时,已经变成了那个凉薄寡情,心狠手辣的魔鬼。
在她的努力下,这条时间线应该是已经发生了偏移。
她希望他可以继续沿着这条轨道走下去。
而她,大概率要被陆执宏押解出国。
他们之后一辈子,可能就再没交集了。
要不要在他走之前,再约他见一面,鹿念陷入了这个纠结里。
她还没有联系过秦祀。
明哥今天喜气洋洋。
“今天我要去搞个全场免费。”他撸袖子,“兔崽子出息了啊,以后就是个文化人。”
秦祀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了一截干净的小臂,皮肤是冷质的白,他把空酒杯扔进了水槽,冷冷道,“你去看看你这个月的收支。”
明哥,“”
他灰溜溜的,“那半价。”
这老板当的还没半点自主权利了。
明哥早早关了店门,说是内部员工聚餐,其实就他,秦祀,黄毛和小屈。
白熙早早走了,蓝印几个出门约会。
大门一关,明哥开了一瓶红酒,喝的痛痛快快。
只是他们这个庆功会开得有点儿奇特,明哥喝酒,黄毛嚷嚷说肚子饿,点了份披萨外卖,和小屈凑在一起吃,秦祀难得也和他喝了一口,但是不多,只一杯。
明哥问,“你想好志愿准备报哪儿了
黄毛在吃披萨,嘴里塞得鼓鼓囊囊,“那当然,要出去上那个最好的。”
小屈抱着他的酒瓶子,推了推眼镜,“去帝都啊,那以后回来一次要好久,票价还很贵的。”
“没出息。”明哥笑骂,在他脑袋上狠狠一拍,“还差这点票钱了。”
黄毛说,“走之前,我们给秦哥开个送别会。”
少年没抬眼,“不用送了。”
明哥,“什么意思啊”
他声音平平淡淡,“我不准备走。”
一阵安静。
黄毛嘴巴还张着,拿着披萨的手抖了一下,披萨上的海鲜掉在了盒子里。
半晌,明哥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脸青青白白的,“留这儿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秦祀条理很清晰,“读什么大学对我没那么重要。”
明哥差点被把手里被子捏碎,“那他妈的什么对你重要”
秦祀抬眸,“我家在这里,我走了,你的生意谁看着”
他认识的人脉,包括明哥的酒吧,他的家,都在这里。
刚经营起来的事业,如果一下换个地方,也只能再重新做起,而且两地区位条件都完全不一样,变动想必会相当大,他和一般学生不同,选择学校的考量自然也不一样。
他说,“专业我也已经想好了。”
虽然排名没有顶靠前,但是安大显然也不差,在国内是可以说得上名字的学校,他想报的专业也是安大的强势专业,他查到了安大有特殊计划,两年可以提前修完学分的话,也方便他更快毕业。
和秦祀平时作风一模一样,规划得很严谨,滴水不漏。
明哥却气疯了。
“你他妈的说什么屁话呢。”他咆哮,“这能一样吗人一辈子就念一次大学,有更好的为什么不去上你不是才十八又不是八十了,养不活自己,这么急着出来赚钱”
黄毛和小屈瑟瑟发抖。
秦祀一点没被他的愤怒影响到,他说,“一样。”
秦祀从小就倔,倔得不撞南墙不回头,很少有人可以说服他改变想法。
明哥简直气得想去打他一顿。
可是少年已经长得比他高了一头,肩宽腿长,明哥打不过他。
他气得眼睛发红,只想踹桌子。
明明是一件喜事,为什么小混蛋忽然就这么莫名其妙,而且根本无法沟通。
安城到底有什么魔力,逼得他非得留下。
气到了极点,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反而平静下来了,“你说,你是不是就想留在这里陪着鹿念”
少年冷冷抬眸,“关她什么事”
见他终于有了点反应,明哥觉得自己打到七寸了。
“陆家人给你吃药了啊”明哥说,“他们对你很好吗还是鹿念说喜欢你要你当她男人留下”
少年握着玻璃杯的手指缓缓收紧,冷白的皮肤上,手背上的青色脉络隐隐可见。
“你有什么资格啊”明哥怒不择言,“你这纯粹叫自己感动自己,她想让你留着吗你是她什么人”
秦祀缓缓站起身,落在地上影子修长,他把明哥已经高了一头,重复了一遍,“我说了,和她没关系。”
明哥对着那双漆黑的凤眼,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简直油盐不进,明哥第一次切实体会到了他的倔强有多难搞。
大半夜的,他把酒瓶子往地上一砸,气得往外跑。
“哥,明哥。”吓得黄毛赶紧去追。
明哥跑出门,外头凉风一吹,他酒劲儿散了点,脑子也清楚了一点,直接拿出手机,拨通了鹿念的电话。
“哥,你没事吧”黄毛远远跟着。
“我有屁事啊。”明哥咆哮,“有事的是那兔崽子的脑袋。”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电话接通时,那边传来的声音模模糊糊的,“明哥”
听到小姑娘软绵绵的声音,明哥心里纵然有万丈火气,一下也灭了大半。
毕竟这件事情,和鹿念完全无关,他也想象不出,鹿念会说让秦祀留在安城,之前说出的也纯粹是气话。
他也没证据说秦祀就一定是为了鹿念要留下,毕竟他说得那些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他平复了下声音,“念念妹子啊,姓秦的半夜发神经了,你不然来劝劝他。”
鹿念原本已经睡了,被这一通电话惊醒,她还穿着睡衣,头发披散在肩头,听到这句话,睡意一下完全消散了。
“他明天就填志愿。”明哥说,“你明天来一趟吧,不然,他考的成绩都要废了。”、
他言简意赅,把事情大致讲了一遍,当然夸张了点,就说秦祀脑子进了浆糊,忽然发神经,死活不肯出去,要留在本地念一个三本。
鹿念心里一凉。
挂断电话,她半夜从床上爬了起来,换衣服,梳头发。
好在陆执宏今晚不在家。
她等不到明天了。
“苗苗。”鹿念跑出门,敲开了隔壁苗苗的门,祈求道,“我今晚有个很重要的事情,你能不能送送我。”
陆家的车是肯定不能用的。
苗苗男朋友就住在附近,有车。
苗苗也已经快睡下了,正在和男朋友睡前聊天。
鹿念很少这样恳求她。
就这么一次,她保证马上回来,苗苗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她从鹿念小时候就开始贴身照顾,到现在也这么多年了,几乎是把她当做亲妹妹看待。
陆宅的人都睡了,这是个平平常常的夜晚。
外头飘着小雨,斜落在车窗上。
明哥打完电话,在外转了一圈透气,回了酒吧。
秦祀问,“你刚干什么去了”
“出去透气。”明哥粗声粗气,“你要把我气死了,不让我出去透口气”
秦祀没挪开视线。
明哥僵着身子,俩人就这样对峙着。
“手机。”他说。
“你要我手机干什么”明哥捂着口袋,“里面有我的,你知不知道。”
黄毛上来劝,“咱们今晚,是都有点喝高了,不如咱别喝了,都回房间,好好睡一觉。”
小屈也忙也说,“大家都喝醉了,现在说的都不算数,等明天起来再好好说。”
秦祀平时滴酒不沾,但是,现在之前摆的那些酒瓶子全空了,小屈也不敢劝。
酒吧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细细的敲门声。
众人都沉默了。
黄毛从凳子上跳下来,“来了来了。”他忙跑去开门。
女孩单薄的身影出现在了酒吧门口时。
秦祀看向他的眼神,简直要杀人。
明哥都快出冷汗了,气愤平息后,他也没想到,鹿念会这样连夜冒着雨跑过来。
黄毛和小屈继续尽职尽责装聋作哑,充当背景板。
鹿念急急忙忙出来,头发都没来得及梳,就这样披散在肩头,整个人显得更加纤弱。
“走吧走吧。”明哥低声说,把黄毛和小屈拉走。
把这片地方留给了他们两人。
留给鹿念的时间不多,她和苗苗已经说好了,就半个小时,立马返回。
鹿念心急火燎的问,“明哥说,你要留在安城”
少年避开她的目光,“没有。”
看他这模样,鹿念反而更加确认了。
她觉得自己脑袋都有些发晕,“为什么呀这样你成绩不全浪费了。”
不念,要在本地念一个三本
她怀疑起了秦祀,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又默默走坏路了,不然为什么忽然要做这么荒唐的决定。
这么想了一路,现在她脑子也乱糟糟的,像是被塞进了一大蓬棉絮。
秦祀,“差不了多少。”
他习惯悲观了。
人的缘分很脆弱,有时候,只是一段时间不见,就生疏了,何况经年累月的无法见面,更何况,她现在对他也根本没有那种感情。
以前升学时,都是她一路说愿意追着他,这次,是他理智的权衡过了,做出的决定。
外头下着雨,滴滴答答。
和三本,这能叫差不了多少
鹿念觉得他是故意在气她。
“你再说一遍。”鹿念发现自己气得脑袋发晕了。
秦祀半点没有动摇的意思。
她气得口不择言,“那我就出国,不会再留在这,随便你去读什么。”
眼不见心不烦。
她想起了陆执宏和她的谈话。
如果高三成绩没法再进步,她出国几乎已经成了定局,如果不反抗陆执宏,她就只能一直当他的提线木偶。
“你出。”他淡淡道,“和你男朋友一起出去,不是很开心”
什么男朋友
鹿念完全不知道她哪里就冒出个男朋友了。
倒是她脑子里忽然惊鸿一现,想起了那天酒吧里那个女人。
莫非,是为了那个女人,他才非得留下,还要去读什么三本
她记得那个白熙,好像就是在哪个三本的夜校读书,是小屈偷偷告诉她的。
果然堕落。
鹿念一想起白熙的话,再想想之前秦祀刚说的混账话,气得连手指都发颤,“你管我有没有男朋友。”
“倒是你,最好有多远走多远,我不想看见你。”她放狠话,“你要是非要留在这,你就再也别想见我了。”
他被狠狠刺痛,少年薄唇紧紧抿起,挑起一个冷笑,“你以为我想见我是为你留下的见不到你就要改变主意”
鹿念小脸憋得通红。
见她这模样,他已经后悔。
明哥走后,吧台上的酒瓶已经空了一大半,他破戒了,不声不响和竟然把那些都喝完了,现在才发觉自己也醉了,脑子再无一丝清明。
深夜的雨声里,女孩小脸苍白,披着长长的黑发,看着格外纤弱,小脸憋得通红。
醉意上头,平日里的自制力终于溃散。
他想上前搂住她,把她搂在怀里,给她顺一顺气。
黑暗里,在他手指即将触到她的前一瞬。
“你留吧。”鹿念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那我们再也别见面了。”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雨声还在滴答作响,越发的大了,打在窗棂上,扑簌簌的,夜色深黑,一场像是没有尽头的雨。
陆家独女的十八岁生日会办得热热闹闹,大半个安城的名流都参加了。
十八岁的少女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纤弱袅娜的美,乌发雪肤,几乎足以吸引全场人的眼球。
赵家兄弟自然都受邀在列。
鹿念在外应酬了一圈,回到自己的小客厅时,只觉得自己浑身都不是自己的了。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有人出现在了她身后。
鹿念霍然回头,对上少年一双猫儿一样的桃花眼。
“谁让你进来的”鹿念有气无力,“你平时注意一点好不好”
要是她在屋子里换衣服怎么办
“我还是未成年呢。”赵雅原勾唇一笑,趴在沙发沿上,懒洋洋的,“祝贺姐姐成年了。”
鹿念简直没力气说话,“那我谢谢你。”
她这段时间身体一直不是很好。
尤其那场雨夜后,她从酒吧回来,气急平息下来后,简直头疼欲裂。
她后悔了。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那样和秦祀说话,应该坐下来,和他心平气和的好好谈一次,互相了解想法,语气不该那么冲。
秦祀做什么事情,应该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她应该更多的相信他一点,相信她认识的这个秦祀。
而不是因为原书的剧情,就总是各种臆测他会走上歪路。
可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
“我爸妈给你带了一些东西,我没看,都随便送你了。”赵雅原说,“你到时候自己去拆吧。”
“谢谢。”鹿念说。
“不过那是我爹妈送的,还有我的。”他懒洋洋趴着。
“我的东西你随便选啊。”赵雅原说,“cd,游戏碟,耳机,你看上哪个了,尽管拿。”
“不用了。”鹿念说,“谢谢您啊。”
不过赵雅原这么一闹。
她沉重的心情倒是好了一点,只是还是觉得懒洋洋的,没有一点力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太热,还是因为心情差劲,她身体状况一直不是很好。
西枫路。
这天凌晨刚过。
一场冷雨后,燥热的气温终于降了下来。
少年拉开抽屉,把那个盒子压进了最底层,鹿念曾住过的房间,抽屉最深处。
没有送出去的礼物,可能再也送不出去了。
估计,她也再不可能来这里了。
他看向陆宅的方向。
那里即将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和他无关。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鹿念的十八岁生日过了,暑假却还没结束。
陆执宏叫她上去书房。
鹿念这段时间精力一直不是很好。
那天爆发的那场激烈矛盾后,她再也没和秦祀联系过。
她甚至有意回避了和高考相关的所有消息,平时按部就班的过着自己平淡如水的日子。
“这段时间没休息好”陆执宏看她模样,问。
鹿念皮肤白,所以偶尔没休息好的时候,就格外明显一些。
鹿念摇头,“没事,只是昨晚做了噩梦。”
陆执宏点头,“平时注意作息,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
他缓缓道,“我之前,不是说,在给你找新家教么,说是给你补补弱项,现在,有合适人选了。”
鹿念一点不意外,敷衍的点头,表示自己接受陆执宏的安排。
陆执宏说,“他今天到了,你先来和他沟通一下。”
鹿念心不在焉,“嗯。”
书房门打开后。
陷入视线的,是男生笔直的长腿。
目光上移,鹿念表情缓缓凝固在了脸上。
陆执宏说,“你还记得他吧你们小时候应该见过,虽然他后来已经不在我们家了,我记得我还找你问起过好几次,你说不熟。”
“他是这一级安城的高考市状元,已经被a大金融专业录取。”陆执宏说,“算是你学长,你们也就不要当这是家教,就算是学长帮学妹补补课吧。”
陆执宏一直很喜欢聪明有才华的少年。
当年秦祀擅自离开了陆家,连着一切都带走了,从法律意义上也已经和陆家没有任何关系了,他当年的离开,自然也会有人来报告陆执宏。
陆执宏当时没太在意。
他说放任秦祀在外头闯,后来就是真的不再管这件事情了,能混出来,陆执宏乐见其成,不能混出来,陆执宏也绝对不会再给多的眼光。
他也没想到,那个当年已经是陆家弃子的少年,在外一路跌撞,竟然也能自己生长到这地步。
陆执宏更没想到,他给鹿念找家教时,这个少年会来自荐。
他说不要报酬,只是作为朋友来帮忙,因为学习的是相关专业,希望以后可以有在陆氏实习的机会。
他和秦祀谈了一次,很赏识这少年的思路和谈吐。
自己当年眼光果然还是没错,这孩子确实聪明,有过目不忘的天分,内敛成熟的性格也很让陆执宏满意。
加上他几乎完美的高考分数,所以,他也很乐意让秦祀上门来教一教念念。
鹿念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呆呆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少年穿着黑色衬衫,面庞清俊,身姿挺拔,如芝兰玉树,只是神情淡淡的,似乎完全不认识她一般。
当着陆执宏的面,她不敢露出任何端倪。
“今天就开始吧。”陆执宏说,“你们先熟悉一下,你的弱项小秦都学得很好,毕竟时间也不多了,就他去上大学前这段时间,帮你补十天。”
出了书房,俩人一前一后走在走廊上,秦祀一如既往的沉默。
她记得陆执宏的话。
a大。
怎么他这下又改变主意了
然后还跑来她家里,莫名其妙就要来给她补课。
鹿念不敢太大声,小脸却气得通红,憋都憋不住,低声质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祀是会去给别人上门补什么鬼课的人么印象里他就从没给谁讲过题。
何况还是她家,这个他恨之入骨的陆家。
之前他还刚和她大吵过一架,几乎撕破脸,她对他说了那种话,以为秦祀一辈子都不会再理她了。
少年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声音冷淡。
“我缺钱,来打工,你们家开的工资高。”他说,“我来有什么问题”
少年侧脸清俊,眉骨笔挺,下颌清瘦利落,黑色很衬他的肤色,衬衣领口是松着的,那附近露出的那一小块皮肤干干净净,只在锁骨以上微微凹进去一些。
和他冷漠的神情一起,越发显得色气又禁欲。
鹿念气坏了。
装不认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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