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渐斜。五月的一半身子依旧笼罩在明亮的阳光之下, 让她感到一阵闷热。而另一半置身于阴暗之中, 被镀上了阴冷的温度。
她的仿佛被分成了两半, 而两个半身又各自拉扯着。她变得好像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似的了。
锚的话在耳边反复循环,也不知何时才能停下。她原以为重伤恍惚之时所见到的那段虚晃记忆只是梦境而已, 但她错了。
平成才是她的梦漫长而美妙的梦。
如今她终于醒来了。
立足于尖锐的现实之中,她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冷静。
甚至冷静地让义勇为她感到担心。
“五月”义勇轻轻唤了她一声。
五月猛然抬起头来, 盯着义勇看了一会儿,摆了摆手“我没事。”短短地说完这话, 她又转向锚,说,“我明白了。虽然我还是想不起来小时候的事情, 也记不得在大正时代的记忆, 但至少至少我现在能有个概念了。有一件事我很想知道。”
锚刻意地错开了她的目光,讷讷地点了下头。
他显得很不自然。向五月坦白一切,这不由得让他感到很紧张, 他不停地揉搓着衣袖, 连昂贵布料出现了褶皱都浑然不觉。
光是想象一下五月接下来会说出什么,他心中紧张感就不禁翻了个倍。
等待的空白时间好像被拉得很长很长。
过了好一会儿, 锚才听到五月问说“我很想知道, 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人生轨迹中的一切毕竟你都已经知道我在雄英读书的事情了。”
呼原来是要问这件事啊。
锚松了口气, 如释重负般垂下手, 顺手抹了把汗。
“这我倒是不知道, 因为我有在很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去观测你的人生轨迹。就偶尔地瞄几眼而已。”这话听起来好像有些意味不明似的, 锚又匆匆忙忙补充了一句,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确保你能够顺利地活下去。”
如果她不能安然地活在这世上的话,简直就像是辜负了来自她长兄的哀求一般,他会自责到想死的。
这么一解释,五月也就明白了。她微微点了下头,不再说什么。
锚顺势提起了另一件事情其实他正是为了把这件事情告诉五月,才如此着急地赶到了她的面前。
“这件事很重要,非常重要,所以我希望你务必要认真听好我接下来的话。臭小子你也给我听好。”
锚冲义勇大声吼说。许是因为他还怀揣着义勇差点捏烂他衣服的怨气,所以这会儿语气听起来有点暴躁。
既然锚都这么说了,义勇便也就不再继续作壁上观。他挪近了几步,侧耳听着锚接下去的话。
“五月你最初是在大正,然后我把你送去了平成,可你在不久之前又倚靠着自己的执念回到了大正时代。这种不止一次地穿梭了时间的行为,让现在的你变成了近乎于锚一样的存在你成为了能够左右人间稳定性的因素。”
锚的话让五月的心猛抽了一下。
“这这不太妙吧”她很谨慎地向锚确认。
她暗自希望锚给出的答案会是“这不要紧”,但锚的目光却是冷彻的。他点了点头。
确实是不太妙。
这种情况意味着,如果五月死去了,人间的稳定性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整个人间会完全倾覆也不一定。
五月俨然成了一个隐藏的巨大危机。
在这件事上锚很有自觉。他知道自己的责任最大谁让他当时慌不择路地逃到了平成去呢
所以他也主动承担起了化解这场危机的责任。
“总之呢,肯定能办法能够解除你和稳定性的牵连的,不过我暂时还没有想到具体的措施。”他不忘安慰五月几句,“不用担心,给我一点时间就好。我能把一切都搞定的。呃你稍微等一下哦。”
话语停下了。锚把手探进衣袖里,摸索了好一会儿,他掏出了一个奇怪的小东西。
单看材质,有些像是玉,透着温润的淡白色。不规则形状的中心有一个小孔,穿过了一条细细的编织黑绳。
锚把这块奇奇怪怪的玉套在了五月的脖子上。
“要是遇到了危险,你就把这东西弄碎。”他用指尖敲了敲玉,“切碎也好摔碎也好咬碎也好,怎么样都可以。只要弄碎一条小缝,它就能把你带去安全的时代。”
“安全的时代”
这个词五月没怎么听明白。
“对。没有鬼的时代。”锚一本正经地说,但这份正经也没有持续太久,“就是平成时代啦这东西能把你送回去”
“哦”五月沉闷地应了一声,忽然摇了摇头,“不行。我要留在这里我不想去平成。”
她试图把脖子上的玉摘下来,但锚拦下了她的动作。
“这只是一条逃生路径而已。”锚告诉她,“要是真到了非得弄碎这块玉不可的时候,就尽情地逃到平成去吧。别担心,我会把你接回来的。”
五月的心思,他比谁都明白。他也不会阻拦五月去实现她的念头。
话都已经说明白了,五月自然也不再有什么拒绝的余地。她点了点头,把玉藏进制服里,用衣领压住黑绳。这样旁人就不会看到了。
锚不敢放松。他再三强调着这件事的重要性。
说着说着,他忽然转向了义勇,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嚷嚷着说“总之你一定得保护好她。这是你非做不可的事情,明白了吗回答我”
“嗯。”义勇点了点头,诚恳地应着。
其实就算锚不说,他也会这么做的。但他的心里还是不免产生了几分疑惑。
“冒昧问一下,为什么非得是我不可”
这话听得锚一怔,顿时显得一阵局促,慌张地胡乱踱起步来。
“这呃你这问题很好”他磕磕巴巴地说,“这这这当然是因为因为她是你的继子啊柱保护继子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嘛”
这当然不是什么天经地义,但锚也只能用这样的说辞搪塞义勇了。
总不能让他告诉义勇说你以后会和五月成亲还会生三个小孩要是没把五月保护好你就没老婆了吗
“我不需要义勇先生费心保护我”
五月忽然出声了。
“我可以保护好自己身为鬼杀队的水柱,义勇先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没有必要、也没有责任将时间和精力放在我的身上。”
这话是说给锚听的,但她却看向了义勇,目光坚定。义勇能理解她的心思,可他不认为这时候应当执拗。
他想要劝说几句,锚却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让他不必说下去似的。
“行行行。我也觉得你能行嘛”锚敷衍似的说着,甩甩手,“那我走了哦。小心点别死了。”
“等一下”
五月慌慌张张地拽住锚的袖子,一不小心被锚凶巴巴地瞪了一眼。
她匆忙松开手。
“有一件事,我一定要问您。也请您务必把所知道的一切全部都告诉我可以吗”不等锚给出回答,她急急地说,“请告诉我,那只杀了我全家的恶鬼,它长什么样”
锚缓缓地转过身来。他知道五月会问出这话为了给予她正确无误的回答,他已经在心里演练了许多遍。
“那是一只高大的鬼,没有长成奇形怪状的模样,不过身高可能超过了两米。左眼球里刻了下弦,右眼是贰,但下弦的字样被打了一个叉。”
他把手指交错着,放在自己的左眼上,试图模拟出那只鬼的模样。
“他是一只能够操纵雷电的鬼,而且他抢走了你父亲的刀暗金色、刻着恶鬼灭杀字样的日轮刀。”锚尽可能详细地复述着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如果你见到哪只鬼手持日轮刀,那就一定是他了。很抱歉,我对那只鬼的印象仅此而已。”
五月摇头“已经足够多了,谢谢也很谢谢你救了我。对于您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有好好地说一声感谢。”
她躬下身子。锚被吓了一跳,表情僵硬着,他显得很慌乱。
“如果不是您的帮忙,泷尾家的所有人就只能毫无意义地死去了,但至少现在还有我能够为他们做些什么真的很谢谢您”
“不我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唉”
话还未说完,他就如同逃一般地消失了,连背影都不敢留下。可五月根本不明白他为什么离开得这么匆忙。
“鬼已经斩杀。我们也是时候该走了。”
义勇和她说着,向前走了几步,然而五月却没有跟上,一动不动的。她一不小心错过了这话。
此刻歪斜的日光已经从她身上离开了,她完全置身于阴影之中,神情是空洞的,不知在想什么。
义勇向她伸出手。
“回家吧。”
五月被拉到了日光下。
突如其来的明亮让双眼一阵酸痛,刺激得差点让她落下泪来,可却仿佛忽然清醒一般,她看清了义勇的脸。
就像是最终选拔时,所见到的站在紫藤花下的义勇,此刻的五月好像也从义勇的身上看到了什么。可确实朦朦胧胧的,她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归途亦是沉默。她没说什么,义勇未开口。
打破寂寞的,居然还是鎹鸦的叫声。
“嘎啊啊啊啊泷音五月”
好久未见的鎹鸦飞近她的身边,嘹亮的声响拖了好远好远。
“小乌鸦,我的名字是泷尾五月。”她小声提醒着,“下一次记得不要叫错了,好吗”
“哼”
鎹鸦没好气地把信封往她脑袋上砸去。
“恋柱大人给你寄了信,赶紧拆开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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