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小说:督公千岁 作者:紫玉轻霜
    “督公,那是什么?”杨明顺这会儿倒是好奇心起, 凑上前想要打探, 被江怀越侧目冷冷盯了一下, 吓得连忙又躲回去。

    “虚张声势的把戏而已, 足以可见并无什么鬼怪。”江怀越镇定自若地将纸条收进掌心,返身上马。姚康带着手下清理了街巷,发现那个稻草人背后有细线牵引,此时早已断落, 他环视四周, 抱拳道:“督公, 看样子刚才是有人潜伏在两侧民宅屋顶,牵动细线装神弄鬼。”

    杨明顺哼了一声:“弄个稻草人也来吓唬督公,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不是就被吓掉魂了吗?”江怀越冷着脸回了一句, 策马继续前行,姚康等人紧随其后。

    他才到保定, 趁着夜间外出巡视,就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端,明显是有人暗中盯梢……

    马蹄敲击着冰凉砖石地, 这一队人马在保定城中静默巡视,直至天色微明, 再无异象出现,才回到了驿站客舍。

    保定知府大清早就等候在了驿站门口,遥遥望到江怀越带人返回,忙不迭屈膝跪拜。江怀越皱了皱眉, 顾自下马,将马鞭抛给了杨明顺,阔步而入。

    “督公昨日刚到保定就辛劳夜巡,实在是令下官敬佩之至……”保定知府从地上爬起,落后一步弯腰跟在江怀越身后。江怀越步入驿站院落,冷冷道:“你这保定府晚上还闹鬼?原先没有过?”

    知府早就从昨晚跟着去巡视的手下口中得知了情形,此时却装成无辜震惊的样子。“这是从何说起?保定向来太平,怎会闹起鬼来?不瞒您说,最近只是有些流民散布谣言罢了,下官以为并无大碍,谁知有人越级上报天听,还要劳烦大人特意赶来……”

    “看看这个吧!”姚康将用黑布包裹着稻草人扔在了知府面前。江怀越冷冷道:“按照伍大人所说,保定从无小人作乱,偏偏是我到了就遭遇恐吓,莫非都怪我不该来此处?或者是您府衙里有人盯梢,想借此将我吓走?”

    “咳咳,督公这话说的……”伍知府干笑着,眼睛不断往稻草人上瞟,“这必定是民间无知百姓故意生事!他们畏惧督公威名,不敢正面相对,就采取这样鬼鬼祟祟的手法。下官马上安排人马进行全城搜索,查找可疑之人!”

    江怀越闷哼一声,转而道:“我昨夜是在你设下的宴席结束后,说起想要外出巡视,那布置稻草人机关的却好似知晓我要往那方向去。伍大人,你身边难道有乱党的内奸?”

    伍知府背后一凉,脑海中迅速回忆昨夜在驿站设宴款待督公时的参与人员,迟疑着道:“督公,这些人都是在下官身边多年的……个个身家清白,似乎并没有装神弄鬼的必要啊……”

    “这该你去查,还来反问我?!”江怀越愠怒地瞪了他一眼,伍知府连连点头称是,江怀越也没有心情再与他啰嗦,转身便进了客房。

    院子里的保定知府惊魂未定地告辞离去,江怀越坐在书桌前,这才重新取出了那张狭小的纸条。

    微明的晨曦透过素白窗纸映照进来,落在那一滴猩红血迹上,尤显刺目。

    ——相思。

    他没有想到,会在那样的时间与地点,看到这两个字。

    相思。这两个字,就好像是属于心底隐秘处的密咒,不想让任何一个外人窥测丝毫,也不想让任何一个外人有所沾染。

    哪怕再执拗再冷硬,可是别人说到“相思”这两个字,他听着都会觉得心头一跳,只不过脸上神情依旧,不显露半分异常罢了。

    他很少去想这种感觉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是有一种朦胧而又强烈的念头在心底钻出、缠绕:

    ——她是我的。

    相思,是我的。你,还有你们,都不准动她。

    没有多少甜蜜温情,在江怀越心底,有的还是这样冷硬甚至显得有些幼稚的想法。哪怕在他一开始拒绝她的爱意之后,他还是固执地认为她是属于自己的,不去想自己的拒绝会让她怎么看待两人的关系,却只是一味地既想推开她,又不想让她真的属于别人。

    他甚至没敢多想自己这样是不是极度扭曲,心底就是这样的念头,不加掩饰,一意孤行。可当她融化了那层覆压在心上的冰雪之后,在遥远的保定府里再看到她的名字边上被滴了鲜血,他感觉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紧紧攥着纸条,随后叫来了杨明顺。“你回京城去。”

    杨明顺吃了一惊,还以为是因为昨晚自己太胆小而使得督公发怒,然而在看到那纸条之后,他也怔然了。“这是,有人在威胁督公?”

    “我不会受任何胁迫。”他眼神冷彻,将纸条扔到一边,“但你也务必赶回京城,以免变生肘腋。”

    “是,小的这就回去。”杨明顺难得正经起来,一口答应着便匆匆离去。

    其后的数天内,江怀越还是照旧带着手下四处巡视,类似昨夜那样的情形并未再出现,但是他们这群人骑着高头大马在保定城内兜转时,百姓们无不纷纷躲避,胆大的回望一眼,目光里也满是刻薄与愤恨。

    有一次姚康觉得口渴了想去买碗茶喝,那茶摊老板竟连腰间的围裙都没来得及解下,大喊着“打烊了不卖了”撒腿就跑。姚康发怒想要上前逮人,还是被江怀越喝止了,才悻悻然回来。

    马队在保定城里巡逻,感受到的尽是冷眼与抗拒。

    而且每当他们一清早打开驿站大门时,总能看到数人行迹诡异地从两侧匆忙逃走,手里似乎还抓着什么东西。第三天一清早,当驿站大门再度打开,围墙边的人又慌里慌张想要离开之时,姚康带领手下从后门包抄而至,将那伙人半途拦截。

    “鬼鬼祟祟干什么?!”姚康一声断喝,将其中一人还想丢进路边水沟的东西抢夺了过来。

    原来是一叠杏黄纸片,上面乱七八糟全是鲜红的痕迹,好似污血蜿蜒,又似神秘符咒。江怀越阴沉着脸走上前,往纸上瞟了瞟,曼声问道:“谁叫你们来的?”

    那几人哆哆嗦嗦地叫起来:“大人冤枉啊!我们都是保定府的衙役,上头让我们每天搜查街道,凡是这样的纸张全都撕下来扔掉……”“对啊,这驿站边上每到夜里就贴满了纸片,要不是咱们起早贪黑来清理,早就不能看了!”“不单单这里,其实满大街都是,咱们这些兄弟都快累死了!”

    衙役们叫苦连天,江怀越反问道:“为什么不半夜前来潜藏,看看是什么人贴的,也好一网打尽!”

    为首的高个子叹息道:“大人您问到点子上了,我们清理了两天后就想过,第三天半夜就来这驿站边上守着,没想到才过来就看到已经贴满了纸片。第四天我们狠狠心来得更早,还是被占尽先机。第五天,我带着兄弟索性不睡觉,从傍晚就守在那条水沟里,打算呆一个晚上,非要抓住捣鬼的人不可!”

    “然后呢?”姚康也不由追问。

    高个子的神情忽然变得肃然,慢慢道:“然后……我们一晚上,没见到半个人影,可是等到天光放亮时候,墙上又都是这些杏黄纸片了……”

    姚康再胆大,背后也冒出一股子凉意,却还硬着头皮道:“你们准是黑灯瞎火的没盯紧,被人钻了空子!”

    “我们每个人都看着,不可能全都走神了吧?”“就是,据城里的百姓说也是从没听到有人走动,早上起来就看到墙上全是鬼画符,这不是太吓人了吗?还专门有游方道人前来解读,说……”

    那人讲到一半瞥见了江怀越,忽而吓得闭口不提了。

    “说什么?”江怀越厉声道。

    那人无奈,只好小声道:“说这是神仙显灵,因为当今奸宦掌权残害忠良,以致于天道颠倒民不聊生……哎哎哎大人这可是游方道士说的,不关我什么事呀!老百姓们却都信得很,还说最近收成不好也是老天爷降罪了……”

    衙役们议论纷纷,就连姚康的手下们也流露出惊悚的眼神,江怀越取过一张杏黄纸片,感觉与一般的纸张相比,似乎更为轻薄,也更为粗糙,轻轻一捻竟然就粉碎裂开,簌簌落落尽成粉末。他皱了皱眉头,问:“这什么纸张?保定城的特产?”

    周围众人皆摇头,谁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纸张。他又取过剩下的杏黄纸,转身回到了驿站。

    清早的院落间,驿丞刚刚整顿好官服,正在指挥着看守驿站的老头洒水除尘。

    江怀越缓缓走过院子,刚刚转过月洞门,眼角余光所见,那个老人已经提着一桶水出了大门。他回过头,问驿丞道:“干什么去的?”

    清瘦胆怯的驿丞连忙小声笑道:“刚才听到外面吵吵闹闹,我叫他去把围墙上的脏东西都冲洗干净。大人还有何吩咐?”

    江怀越想了想,摇摇头,走回房间去了。

    *

    飒飒秋风吹落了保定府满城黄叶,也吹动了京城淡粉楼上的层层帘幔。杏白色的流苏在风中飘舞,相思独坐于窗前,听楼下曲声袅袅,心思浮沉。

    昨天在陪客饮酒时,无意间又听到有人谈及保定最近的怪事,什么妖魔夺命,满墙血水,半夜鬼哭,遍地残骸之类的,听得她心生寒意。若是往常听到这些荒诞离奇的传闻,她最多害怕一阵,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昨晚她噩梦连连,几乎是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

    她甚至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轻易地让督公去了保定,明明察觉到情况可能有异常,还是一句劝阻的话都没有。可是转念再想,他是奉旨出行,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即便心上不愿,怎么可能将他挽留在京?

    正忧心忡忡间,楼下传来了严妈妈的呼唤,她本不想出去见客,然而严妈妈又派春草上来传话,相思也只好蹙着眉下楼去。所幸那名客人也是熟人,只是叫她下来弹奏曲子,她沉默着拨动细弦,将满腹心事尽寄托于铮铮曲韵之间。

    满堂欢笑声中,有陌生的中年人从外面进来,既不答复小厮的询问,也不回应姑娘的招呼,只是用搜寻的目光环顾四周,神情严肃。

    严妈妈上前迎接,问长问短都得不到回答,正悻悻然打算回来,那人却沉声道:“最近这里有没有从南方来的年轻客人?说话带着南京口音。”

    严妈妈愣了愣,笑道:“咱们这儿开门迎的是四方贵客,哪天没有南方的到来呢?”

    “二十岁左右,容貌俊俏,出手阔绰,还喜欢诗词歌赋,有没有印象?”

    “哟,这样的也太多了,我都记不起来呢……”严妈妈笑着敷衍,一旁弹奏曲子的相思却心头一震。她偷偷观察此人,看他的言行穿着,应该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却也不像是主,而是管家随从之类。那人又在楼内转了好几圈,实在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便沉着脸出去了。

    相思正好一曲弹罢,向春草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上前向客人敬酒,自己则借着这机会闪到了临街窗边。刚才那个中年人从淡粉楼出去后,又急匆匆进了对面街上的茶楼。她思忖一阵,见严妈妈忙着招呼新来的贵客,便悄悄出了大门。没过多久,那人又从茶楼失望而出,朝着前街而去。

    她几乎可以断定,此人到处打听的就是苏少欣。于是招来了轿子,简单吩咐几句后,便坐了进去。

    这一乘小轿穿行于熙熙攘攘的长街,尾随着焦虑不安的中年人,从明时坊出发,迤逦行至了东长安街。那人整顿衣衫,迈进了一间雅致的茶寮,并且很快上了楼。

    相思坐在轿子里,透过薄薄的纱窗往茶寮二楼望去,只见窗户半开人影隐约,却实在看不清长相。不久之后,楼上有人起身,又过了片刻,但见一名器宇轩昂的男子步出茶寮,身后跟着的正是刚才那个四处打探的中年人。

    相思望到那先走出茶寮的男子,心中不由一惊,眼见那人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马车,即将要离开此处,她脑海中急速思忖了一下,撩起轿帘缓缓走出。

    “侯爷,好久不见,您是来这儿饮茶的吗?”她装作无意偶遇的样子,朝着男子微笑致意。

    作者有话要说:侯爷在第25-27章出场过,当时刚从辽东战场回来,请督公等一群亲友去和畅楼喝酒吃饭的那一位……关于相思为什么想救苏少欣,我个人觉得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他是客人中比较特殊的一位,又曾经出手救过她,忽然被抓进了西缉事厂,不死也要脱层皮,她也只是去求了一下情而已,并没有死缠烂打啊。还有,官妓的身份就是要面对各种贵客,不可能因为喜欢了某一个而对其他人都敬而远之,秦淮八艳都是如此,有专门的客人兼好友圈子,类似于现在的后援团粉丝团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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