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江怀越跟在云祥后面走出茶室,小伙计见他们那么快就出来, 觉得有点奇怪, 才想上前询问, 宿昕已经抢先道:“我们和葛掌柜要回他店铺看看缎子。”
说话间, 已经把铜钱扔到他手里,伙计得了钱自然不再过问,笑呵呵将三人送出了大门。
宿昕之前已经打听了,云祥的家就在绸缎铺子的后面, 离此处并不远。但为了保险起见, 他还是找来一辆篷车, 让云祥也坐了上去。
江怀越落在最后,朝着远处望了一眼,宿昕已经坐上车子, 不禁道:“赶紧啊,你在看什么?我那个车夫会跟上的, 不用担心。”
江怀越没有回答,随即也登上了篷车。
云祥被两人严防死守不能逃脱,愁眉苦脸地问:“二位到底是什么身份?云家不是都没什么后代了吗……”
“少废话!”江怀越盯着他, 那狠厉的神色让云祥顿时噤若寒蝉。
江怀越又透过车窗往后张望了一下,见相思乘坐的那辆马车确实缓缓跟在了后边, 便关上了窗户。
篷车穿过热闹的第一楼街,回到了呈瑞绸缎庄门口。云祥还坐着发愣,江怀越挑起眉梢道:“到了,还愣着做什么?”
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两位, 你们要东西……可以,千万别害我家人性命……”
宿昕好笑道:“难不成还以为我们是强盗?要你全家性命干嘛?你老实一点,就不会遭罪!”
江怀越没等他继续往下说,已经将车门打开。云祥只好颤颤巍巍下了篷车,往店铺内走去。江怀越见他步伐沉重,脸色也不好,暗中以刀柄撞击其腰部,低声训斥:“哭丧着脸干什么?想让人看出端倪?!”
“不是不是!”云祥赶紧强行打起精神,踏入店铺。
“掌柜的,您回来啦?刚才李老爷的管家来,想订点时兴的……”伙计迎上前来,云祥却挥手道,“我忙着谈生意,等会儿再说。”
伙计只好退到一边,云祥步履匆匆地穿过了店堂。这绸缎庄后面有一影壁,再往内便是院落家宅。江怀越扫视一眼四周,看得出这家子虽不是达官贵人,但在寻常百姓间已经算是资产富裕了。
有仆人上前问候,皆被云祥打发过去,他径直走到书房前,陪着笑对两人道:“就在这里面。”
江怀越与宿昕对视一眼,跟着他走了进去。
说是书房,其实并没什么典籍,只不过有张书桌,摆放了笔墨纸砚和算盘,恐怕云祥平时在此只是算账而已。他关上门窗,走到里间用力拖出樟木箱,开了锁之后,取出一个比书册大不了多少的盒子。
“就是这个……”他弓着腰,把盒子放在了桌上。
江怀越细细端详,这盒子以青铜铸就,四角有如意纹饰盘旋,中间则刻有凤鸟翱翔,牡丹盛放。挂锁也同样古朴沉坠,望之便知做工考究。
“只有这个了?”他冷冷问道,看都没看云祥。
“是是!老爷就给了我这个盒子,叫我去京城找那位房大人。”云祥不敢懈怠,紧张地回答道,“我还觉得奇怪,怎么没有钥匙……后来想想,大概是老爷怕我路上把盒子打开?”
江怀越掂了掂分量,盒子里明显装着东西,但应该不是很沉。
“走吧。”他朝宿昕道。
“不打开看看?”宿昕诧异道,“万一这家伙拿了个假的给我们……”
云祥叫起来:“我哪敢呀!这盒子我放了十来年都没打开过!”
江怀越厌恶地看了看他:“你全家老小都在这宅子里,前面还有店铺,若是真敢耍花招,我可以立即将你这烧个干干净净,不留活口,你信不信?”
云祥看着他那双冷彻的眼睛,不寒而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信……当然……”
“好。”江怀越盯着他,缓缓道,“接下来,我还需要一些东西,你给我马上准备好。听明白了没有?”
“是……”云祥已经完全被震慑住了,背后冷汗直冒。
宿昕疑惑不解:“你还要什么?”
江怀越没有说话,随手拿起旁边的毛笔,蘸了清水,在桌上写下几行字。
*
马车停在了绸缎庄斜对面的巷子里,相思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正等得着急时,但见店铺内走出两人,正是江怀越与宿昕。
宿昕的手上还提着一个深青色绸缎包裹,里面方方正正的装着盒子一类的东西。
他神情轻松地快步而出,登上马车就道:“都办妥了!”
“真的?!那人真是云祥?他说什么了?”相思连接问着,江怀越随之也上了车内,沉声道,“回去后再说吧。”
相思虽然着急,但看到他的样子,也明白兹事体大,应该不适合在外交谈。宿昕把包裹安置一旁,却抗议起来:“赶了大半天的路来到镇江,连一口饭菜都没吃,难道要我们饿着肚子回南京?等到了那里天都要黑了!”
江怀越鄙弃地看着他:“小公爷本来就可以不来的,在国公府安闲度日,何苦非要一起受罪?”
“我还不是不放心!哎,你这种人是不会感恩的!”宿昕一边哀叹,一边又探身出去叫车夫找个酒楼饭馆,却被江怀越一把揪住衣衫拽了回来。
“还嫌不够张扬?身上还带着东西呢!”他肃然呵斥。
“那你想让相思也饿上一天?!”宿昕愠恼不已,“我找个人少的饭馆包下雅间,钱都是我出,不用你考虑!”
相思眼见两人又起争执,无奈至极:“大人不是小气不肯花钱,他应该是担心有变故发生……这样吧,我们找个沿街的点心铺,叫车夫下去买点东西带上来吃,不也可以?”
江怀越没吭声,宿昕却还在嚷嚷,说什么在车里吃点心会弄脏双手和衣衫,还搞得车厢内都是异味。
“你能安静点吗?!”江怀越忍无可忍,命令车夫不准停下,直接驶离此地。
*
马车没在城中再作停留,就这样驶出了镇江城。
宿昕唉声叹气,撑着下颔可怜兮兮,好不容易忍到了马车出城,又行了一程,他实在受不住,叫苦连天说是自己马上要饿晕了,又抱怨他们不给买点心垫垫肚子。
“不是你先前自己不要吃吗?矫情!”江怀越被他烦得不胜其扰,推开窗往远处张望,见前面官道畔长亭点翠,边上恰好有茶摊支着棚子,老板正在招呼往来的商旅。
宿昕也望到了此景,兴奋道:“救命的地方终于出现了!再过了这里,恐怕真要饿到南京吃晚饭了!”
相思也道:“就下去买点东西,应该不会有事。”
江怀越见相思也饿的无精打采,这才答应。马车停在了茶摊边上,宿昕探出身去,一眼就望到冒着热气的蒸笼,赶紧叫车夫下去买好吃的上来。
那茶摊老板听到了,喜笑颜开道:“刚好还剩最后一笼素馅包子,你们要不要都带走?”
“只有素馅的了?”宿昕不无失望地道,“算了算了,凑活着吃吧!”
车夫正催促老板找东西把包子装好,这时却听马蹄声疾,从岔道上飞速行来一列马队,骑者皆是青壮男子。茶摊老板本以为他们也要停下休息,才一开口招呼,却见众人盯着马车,径直冲袭而去。
车夫大叫不好,连忙奔向车头,却被率先冲来的一人挥鞭打中,跌到了草丛间。江怀越隔窗一望,立即掀开帘子到了车头,振缰扬鞭间,马匹嘶鸣奔向前方。
马车疾行,后方追兵不舍,车中的相思紧抓住座位,宿昕变了脸色:“什么人这样放肆,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出手?!”
正说话间,但听萧萧声响,车壁为之震动,显然是后方追兵已开弓放箭,射中了马车。
“大人,小心!”相思首先就想到了在外面操控缰绳的江怀越,不由出声警示。
“你们别出来!”他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迅疾而有力。
骏马不住狂奔,后方的马队却更是来势汹汹。官道上的行人被这一幕惊呆,都吓得躲藏避让,生怕惹上是非。又是风声疾劲,冲在最前的数人再度放箭,直射向马车后部。
一声裂响,凌利的箭头竟射穿车壁,险些将宿昕的手臂钉住。
他惊出一身冷汗:“这群人是要做什么?!”话音未落,相思忽然急切道:“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宿昕一愣,继而警觉起来,虽然马车疾驰颠簸,但他还是闻到了弥散在空气中的一股子焦味。
“不好!”宿昕连忙推开窗子,只见刺在车上的数支箭矢竟是浸透了桐油的,此时火苗乱窜,已经燃上车顶。
驾着马车的江怀越亦察觉有异,回头一望,后方追兵紧逼,个个面露狠色,有人又已手持弓箭,眼见就要再度袭击。
“坐好!”他咬紧牙关,猛然操控缰绳往斜侧一带,疾驰的骏马生生冲向道旁,才躲过了又一阵箭雨来袭。
然而道旁草丛盘杂,马车行至此处自然更加颠簸。相思与宿昕坐在车中心跳不已,眼见火苗已窜到窗口,浓烟滚滚而入,宿昕情急之下一手抓住相思的袖子,一手提着那个包裹,推开门就想往外跳。
“慌什么?等会儿!”江怀越连忙控住缰绳,试图让马车减缓速度。
宿昕这才定了定神,趁着速度减慢让相思先逃下马车。相思眼前混乱一片,在浓烟弥漫中,也只好一横心,朝着草丛跳了下去。
尽管有所准备,但还是站立不住跌飞出去,手掌都蹭出了血痕。
她脚踝剧痛,挣扎着难以站起,此时宿昕也从车上跃下,摔在了道路边的土堆上,跌得一身是泥。
江怀越回望之下,当即也跳下马车,跌倒后又奋力爬起,朝着这边奔来。
“狗胆包天的贼人,你们可知我是谁?!”宿昕浑身疼痛,向追到近前的骑者们发怒。
本以为这些人会有所收敛,谁知他们毫不在意,为首一人手持长鞭疾冲而至,手臂一扬,便抽向跌坐的宿昕。宿昕连忙闪至一旁,那长鞭却好似长了眼睛,直扫向滚落在草丛中的包裹。
相思惊呼出声,想要扑上保护,只觉背后一紧,已被江怀越死死拽住。
就在这刹那间,包裹被长鞭卷起,另一人迅疾出手,从半空中将其接住。一声唿哨,众人二话不说立即掉转方向,朝着岔道疾驰而去。
相思脸色苍白,拼命挣扎着要站起,怎奈背后的江怀越将她用力搂住,让她一点都不能动弹。
“东西被抢走了!不能这样算了啊!”她哭着求他。
江怀越却只是抓着她的手,检视她掌心伤痕。相思又气又急,眼泪不住落下:“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
“重新找辆车子,回南京。”江怀越掏出白帕,将她受伤的手包裹起来。
宿昕那一身轻衫已经凌乱不堪,皱着眉一瘸一拐走过来,看着相思的惨状,不住叹息。这时原先被打伤的车夫已经跌跌撞撞追来,隔着老远就叫道:“小公爷,您没事吧?!”
宿昕一愣,见他两手空空,不由得愠恼道:“我的包子呢?!”
“啊?包子?什么包子?”车夫晕头转向,隔了一会儿才恍然明白过来,“咳,早就滚翻到草里去,老板看到那场景怕得不得了,东西都没收拾就跑了!”
宿昕哀叫起来:“苍天啊!我真的要饿到天黑吗?江怀越,你是不是要眼睁睁看着我们被饿晕过去才算?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
“急什么,等会儿再找地方吃饭,难道一路回去就都是荒山野岭了?”江怀越蹙眉反击。
相思呆滞地坐在地上,看他们竟然还有心情讨论吃饭,忍不住拭着眼泪道:“你们这都是怎么了,就这样放着那群人抢走东西不管?”
“怎么可能!也不看看东西在谁手里,能就这样让人抢走?”宿昕掸着满身尘土,还是一副傲视人间的姿态。
江怀越打量他一眼,道:“还在车里?”
“当然!”宿昕走到那辆已经烧得焦黑的马车旁,指着里面道,“你自己看看。”
江怀越带着一头雾水的相思回到车边,从座位下寻出了那个青铜盒。相思惊喜道:“那刚才的……是小公爷用假的盒子骗过了他们?”
宿昕还未开口,江怀越已道:“还是先离开此处再说。”
于是三人重新上了马车,车夫检视一遍,驾着焦黑的马车赶向前方村镇,再想办法买新的换乘。相思不免追问详情,江怀越才说是自己在云祥的书房里,叫他找了一个稍大的红木盒子,将此青铜盒装在里面,一起带了出来。
在外人看来只是一个盒子,却不知其中套了一层。宿昕又道:“我跳下马车的时候直接把外面的盒子带下去了,那伙人一见东西自然抢了就走,哪里还会留意车内?”
相思不禁问道:“大人是早有预料,知道有人会半途动手?”
江怀越淡淡道:“进镇江城之后就觉得始终有人跟随窥伺,我观察过几次,只是没跟你们讲起而已。”
相思这才依稀记起,之前他确实好几次都往窗外望,原先还以为他在看街景,却没想到原来早有关注。宿昕此时却道:“现在这样让他们抢走了假货,那正主岂不是很快也会知道手里的东西不对劲?”
江怀越一哂:“在他得知东西有问题之前,我们已经先行一步打开了青铜盒,就不会受制于他了。”
“有道理……”宿昕忍不住想要鼓掌,一看江怀越那冷静淡然的样子,又强行按捺下来,故意板着脸道,“说了半天我又饿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上热饭热菜?”
相思不由笑起来:“到前面小镇给你再买一笼包子,怎么样?”
“你们是跟包子较上劲儿了?!我堂堂定国公嫡子,摔得满身尘土不说,还在烧焦的马车上啃包子,传出去简直是奇耻大辱!我一定要好酒好菜,可惜已经离开了镇江城,要不然咱们理当去尝尝清蒸鲥鱼的好滋味……”
宿昕先是懊丧不已,又是满眼憧憬,一个人絮絮叨叨说遍了镇江美食,末了捧着头哀叹一声:“总而言之,江怀越,跟着你出来就是受罪!相思啊相思,你竟还乐在其中,真是令人费解,令人费解!”
江怀越不满地移开视线,相思偏过脸看看他,微笑道:“总是锦衣玉食的小公爷,不也抢着要出来冒险奔波吗?比起平凡不过的似水流年,这样的经历岂不是更令人心潮滂湃?”
宿昕愣怔了一下,哼道:“苦日子过多了,还是安分度日来得稳妥!”
“对呀,就是为了以后的安稳,现在才要吃苦。”相思道,“说到底,还不是看到底是为了谁,跟着谁,虽不算有情饮水饱,但能和自己看得上的人一起经历这些事,我便觉得都没有浪费一时一刻。”
她难得才在别人面前如此直白表述,江怀越听了,也不免望了相思一眼,轻轻笑了声。
宿昕愣怔了片刻,重重叹了一口气。还是想想等会儿吃些什么美食,才好慰藉支离破碎的心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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