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李姝彻底在秀水坊住了下来。中途, 她打发玉娘回如意坊看了两回, 嘱咐墨染和封娘认真看家。
三个月后, 朝廷终于夺回了丢失的城池, 还擒获了敌方若干将领,把胡人往北赶了几百里路, 打到他们的老巢,缴获无数战利品。
大景朝大获全胜, 本是喜事。然而,不幸的是, 庞皇后的父亲,征北大元帅庞国公在征战途中中了流矢, 经军医多方医治, 苦撑一段时间后撒手人寰。好在, 庞国公死的时候,大军已经控制了战场主导权, 有王太师和严文凯在,庞家其余男丁和一众将士们,一鼓作气, 打下了后面的大好局面。
噩耗传来,皇后两眼一插, 当场晕倒,太后也痛哭了几声。
朝廷里本来有人预备参庞家养敌自重,以获取功劳, 这下子都默不吱声了。
西北军不可一日无统帅,第二日,景平帝下旨,征北元帅失职,任胡人扰我边境、夺我城池,念其扭转战势,将功补过,不再追究。命庞敬渊统领西北军,就地任职。
西北军仍旧在庞家人手中,庞家人总算放下了心。但景平帝随即又发一道旨意,将随两位监军而去的一干将领,挑了一些在军中任职多年的精干武将,安插进了西北军各个营。有这十几个人在,景平帝瞬间多了几十只眼睛监控西北军。庞家人头先守护边境不力,如今庞敬渊刚接手西北军,也不敢和景平帝硬着掰手腕子,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其余将领跟着两位监军大人一起回朝。
李穆川老早就打听到了此次阵亡将士名单,他反复看了三遍,没有找到自家女婿,终于放下心来,立刻打发人往家里送消息。
李姝和肖氏听得消息,终于放下心来。李姝立刻打发文崖往柿子树巷去送消息,告诉老爷大爷并大奶奶,二爷快要平安归来。
这三个月,李姝住在娘家虽然样样都好,但心里从没有一刻停下过担忧。她有时候甚至做梦梦见赵世简血肉模糊、或者被人砍掉了头颅,被惊醒后,她需要摸摸庆哥儿的小脑袋,才能平静下来。
肖氏高兴过后跟李姝说,“听你阿爹前儿说,此次跟去的将领,只要能平安归来,定是都能往上升一升的。”
李姝吐了口气,“阿娘,我倒不是在意官人升官不升官。若每回升官都这样让人心惊肉跳,我真不希望官人升官了。”
肖氏抱着庆哥儿,回答她,“女婿走文举,升的慢,倒是平叛打仗,立功劳更快。可这又太危险,可见这世上的事儿,总是难两全。想平安,就得慢慢熬,想快些往上爬,就得冒险。好在女婿回来了,往后,再不让他出去打仗了。”
李姝对肖氏说道,“阿娘,官人快要回来了,我也要回如意坊了。这几个月阿娘照顾的我越发懒散,我都不想回去了。”
肖氏笑了,“我倒不想让你回去呢,我也舍不得庆哥儿呀,是不是呀,小乖乖”说完,她在庆哥儿脸上亲了一口。
庆哥儿已经半岁了,能稳稳地坐着了,两颗门牙已经冒了尖儿,时常咬人。李姝每次喂他吃奶就跟上刑场一样,硬着头皮上。
多试几回,她也找到了规律,前面正常吃奶的时候他不咬人,等吃饱了,他先歇一口气,然后小嘴巴往后面退一点,冲她笑一笑,下面就是狠狠咬一口。每当他笑的时候,李姝立刻把食指伸进他嘴角,强行撬开他的嘴,成功解救出自己。
肖氏抱着庆哥儿舍不得撒手,“明儿你们回去了,我在家又闲着无事了,以后多带庆哥儿回来玩。”
李姝点点头,“阿娘放心,头先庆哥儿小,我不敢抱他出去。往后他越来越大了,我可以抱着他到处走了,他也喜欢出门呢。”
肖氏养孩子经验丰富,“小娃儿就是这样,爱出门,出去看什么都新鲜。”
当天夜里,肖氏又整治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了顿饭。吃过了饭,李姝抱着孩子回房了。肖氏很快过来了,又塞给李姝两个大红封。
李姝忙推给她,“阿娘给我钱作甚,我来了白吃白喝近三个月,还劳烦阿娘天天给我抱孩子。庆哥儿这样沉手,阿娘都累坏了。再说了,我也不缺银子,前儿我公爹又给我送了二十两银子来了。”
肖氏又塞到她怀里,“怎么能不要呢庆哥儿头一回来,我们做外公外婆的,定是要给上门礼的,不能说住的时间长就免了这个。再说了,有你们在,这几个月我整天都高兴。我们庆哥儿整天哄得外婆笑哈哈,是我们庆哥儿孝顺呢,这是外婆给庆哥儿的,是不是呀庆哥儿。”
说罢又说李姝,“这是给我们庆哥儿的,又不是给你的,你想要我还不给呢。”
李姝哈哈大笑,然后都收起来了。
肖氏忽然嘱咐李姝,“等女婿回来了,你以后多抱着孩子去柿子树巷,那是庆哥儿的正经阿爷和大爷大娘。你公爹对你们又好,女婿不在家,整日给你送东西送银子,你也该表表孝心。”
李姝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阿娘说的是,说起来,自从我们家两个姨娘进了门之后,我连双鞋都没给公爹做过。等官人回来了,我们以后多回去,庆哥儿估计都不认识自己的亲阿爷呢。”
肖氏点点头,“这才对,女婿不在家,你回娘家住,还说的过去。等女婿回来了,别再老往娘家跑。官哥儿不在家,我和你阿爹想的不行。庆哥儿几个月没去柿子树巷,他阿爷定然也想他哩。”
肖氏和女儿说了一会子话,又和庆哥儿玩了一会,自己回东屋歇息去了。
李穆川正在等她,“都给了。”
肖氏点点头,“都给了,她还不要,被我说了一顿。”
李穆川笑了,“那是给庆哥儿的,又不是给她的。”
肖氏笑道,“可不就是,我也这样说的,她才收了。”
李穆川一边翻书一边嘱咐肖氏,“明儿帮她们娘儿两个收拾收拾东西,把家里官哥儿的东西都给她带回去。官哥儿三两年也回不来,白放着放坏了。她家里三两个月没个主子,定然样样都缺,你把家里的吃食都给她带一些。”
肖氏点点头,“官人放心吧,我都预备好了。明儿让黄老汉来送她们母子回去。”
第二日,肖氏和叶妈妈一起,给李姝收拾出了满满一车的东西。吃的喝的玩的,还有衣裳及各类杂物。黄老汉的车小,李姝带着玉娘和孩子坐。肖氏让福宝另外又雇了一辆车,专门放东西,并让文崖坐在后面一辆车上。
李姝带着大包小包回了柿子树巷,回之前她没有让文崖回去递消息。李姝很唾弃自己这种打人个措手不及的方式,这跟自己以前那些坏心眼的领导有什么区。但屁股决定大脑,她想看看她不在的这些日子,家里几个人都是什么状态。
等李姝的车到了家门口,文崖叫门,墨染匆匆来开了门,立刻惊道,“二奶奶回来了。”
李姝嗯了一声,然后抱着庆哥儿往里面走。一路走来,地面很干净,等到了正房,屋子里的摆设和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卧房里也没有太多灰尘,看来封娘是个比较爱干净的。
罗妈妈也过来了,“二奶奶回来啦,哎呦,奶奶不在的这几个月,老婆子身上闲的要长毛了。墨染,快,去买些菜,晌午我给二奶奶炖个汤。”
李姝摆摆手,“不用去了,文崖,你带着墨染和封娘把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打发车夫们回去,多给两个茶钱。”
文崖低声应了。
玉娘陪着李姝一起,先给庆哥儿换了尿布。庆哥儿一路坐车坐过来,被晃的想睡觉,李姝喂他吃了奶,拍两下他就睡得跟小猪一样。
李姝先让玉娘往床上铺了块褥子,又给他盖了小被子。九月份的天,已经有些凉了。庆哥儿已经穿上了夹棉的衣裳,李姝现在带孩子完全摒弃了上辈子的观念。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孩子一点不能冻着,宁可暖一点。
李姝自己也有些累了,躺在庆哥儿身边,搂着他自己也慢慢睡着了。
玉娘给李姝也盖了床薄被子,又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外面,封娘等人把李家送的吃食都放好了,单李姝母子的东西,有一些需要放到卧房里。
玉娘让她们先把东西放在厢房,等二奶奶醒了再说。然后又去厨房,吩咐罗妈妈中午做哪些菜。
赵世简走后这几个月,玉娘越发能干,内事外事她都能上手,记账写帖子也难不倒她,厨下的事儿她更是抓的紧。二奶奶要奶孩子,不能淡着嘴,也不能吃太多,以防像大奶奶似的,长得太胖。
为了李姝的一口吃的,玉娘没少操心。好在李家叶妈妈经验丰富,知道许多富贵人家的方子。玉娘从叶妈妈那里学到了不少,且她亲娘李氏茶饭烧的好,玉娘又跟着李氏狠学了几个月的手艺,后来每日自己亲自下厨给李姝开小灶做饭。
罗妈妈几个月不见玉娘,不意她忽然变得这般能干。墨染抬头看了一眼玉娘,然后又低下了头。
等李姝母子两个起来了,两个丫头又忙活了一阵,才把东西都收拾妥当。
李姝想了想,问墨染,“这几个月,有没有人上门”
墨染回道,“回二奶奶,除了曲大奶奶来了一会,其余并不曾有人来。”
李姝点了点头,“玉娘,你把我阿娘给的各色吃食,收拾几样好的,让墨染送到柿子树巷去。等回来了,再给曲大奶奶送一些。”
众人听话地忙碌去了。
李姝在家苦等了七八天,终于等到了好消息,王太师等人明儿就能到京城了。
李姝高兴的立刻让两个小厮去采买吃食,“二爷在外几个月,风餐露宿,受了多少罪。等二爷回来了,就说家里都好,不许说一个不好,都听到没有”
大伙儿忙说好,玉娘笑道,“这几个月,家里本就无事,二奶奶把庆哥儿带的这样好,二爷看了不知多高兴呢。”
李姝笑了,“庆哥儿要不认识阿爹了。”
罗妈妈笑道,“二奶奶不用操心,小娃儿,多跟他玩两天,他立刻就认得了。二奶奶回来头一天,哥儿除了二奶奶和玉娘,谁都不要,如今老婆子抱一抱,他都咧嘴笑呢。”
那头,赵世简跟着一众人到了京城郊外。按惯例,外出从军队伍回来后,要先驻扎在郊外,经过各级盘查后才允许进程,以防有奸细或敌国细作混进去。
上午巳时,众人就已经到了,王太师和严文凯立刻进宫面圣,其余人在外等着。
赵世简是贤妃的娘家人,严文凯直接把他带回来了。留在西北,他要么头一个被庞家人除掉,要么头一个被拉拢。他势单力薄,若庞家人有心报复,他哪里能吃得住若被庞家人拉拢,圣上定然不高兴。严文凯如今多少和贤妃有些关系,自然不会把他留在西北。
到了下午申时,他们终于得到了可以回家的消息。赵世简身边没有多余的衣裳,只得穿了军装,和一干将士们一起,直接策马回城。
这马是军中的,今儿破例让他们骑一回,明儿还要还回去的。赵世简家里地方小,还养不起马。他原来学骑马,也是头一回跟着平叛路上学的,磨破了大腿,才刚刚学会。这回征北之战,他有了属于自己的战马。赵世简无比爱惜,骑马的技术也越来越熟练。
到了城门口,赵世简老远就看见了等在那里的文崖,他放缓了速度,最后在文崖面前停了下来。
文崖见到他后,立刻大喜道,“二爷,二爷您回来了,小的恭祝二爷得胜归来。二奶奶打发我一大早这里等着,二爷,咱们快些回去吧。”
赵世简点了点头,下了马,入城后,除非是军方加急信件或者有特权的达官贵族,其余人等一概不允许策马骑行。赵世简本来想把马绳给文崖,想到他也不懂马,还是自己牵着走了,文崖在旁边跟着,一边走一边跟他唠叨。
“二爷,您刚走的的时候,二奶奶整日没精神。后来,李家太太来信,让二奶奶去秀水坊住几天。李老爷又和咱们老爷商议,干脆让二奶奶就住在那边,一来李太太和叶妈妈会带孩子,二来二奶奶一个人住在如意坊,大家都不放心。老爷打发人给二奶奶送去了不少东西,还送过两回银子。二奶奶在那边住了两个多月,听说二爷要回来了,老早就回来等着。这几天,我们眼睛都盼大了,二爷总算回来了。”
说罢,还不等赵世简回话,他又继续叨叨,“二爷不知道,庆哥儿已经六个多月了,如今能稳稳地坐着,长得又白又胖,小腿特别有劲,别提多讨人喜欢了。二奶奶和玉娘两个都快抱不动了,哥儿如今不喜欢坐在那里,整日让我和墨染轮番抱他到处看看。”
赵世简笑了,“辛苦你了。”
文崖高兴地搓搓手,“这都是我该做的,只要二爷能平安归来,我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主仆两个说着说着就到了家门口,赵世简瞬间有了近乡情更怯的意思,久久没去拍门。过了一会子,他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还没等他进去,忽然,李姝从里面出来了。
李姝在院子里听见马蹄声响,立刻跑出来看,然后就看到了自己日夜担心了几个月的人,眼泪刷地就下来了,然后冲了上去,抱着他,一边流泪一边说道,“官人,官人你回来了,我可想你了。”
赵世简眼眶有些发红,拍拍她的脑袋,“娘子,我回来了,咱们进去说罢。”
李姝擦了擦眼泪,点点头,两个人拉着手往院子里走。走到门口,快要近来的时候,罗妈妈忙从厨房里出来拦下了他们。
“二爷,二奶奶,先别进来。”说完,罗妈妈又去了厨房,端了个火盆出来。
“二爷才从战场上回来,跨个火盆吧,去去煞气。哥儿还小呢,灵台清明,要是有什么东西跟进来,哥儿要遭殃了。”
赵世简点点头,听话地从火盆上跨过来。
李姝忙对罗妈妈说道,“还是妈妈老道,多谢妈妈了。”
罗妈妈笑了,“二奶奶不嫌弃老婆子啰嗦就好。”
刚进去后,大伙儿都迎了上来,行过了礼后,墨染伸手要接赵世简手里的马绳,“二爷,我以前也给人家牵过马,略微懂一些,二爷累了,让我来伺候这马吧。”
赵世简想到墨染以前在豪门贵族待过,要是不先帝那回夺了一些爵位,墨染说不得还在大户人家给主子小爷们当贴身小厮呢。
他把绳子递给了墨染,“那你好生服侍他,需要给他吃什么,你让文崖去买。”
文崖羡慕地看向墨染,墨染懂得真多,识文断字,懂大户人家的规矩,居然还会养马,最关键的是他长得又秀气又白净,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哪家的小爷呢。
墨染刚来的时候,见文崖是家里之前唯一的小厮,万事不出头,以文崖为先,哪知很多时候文崖能力有限,他就开始慢慢崭露头角。
刚开始文崖颇是忌惮他,生怕他抢了自己的位置。我陪了二爷这么久,你一个后来的,难道想把我挤下去不成
慢慢地,文崖日渐感觉到了自己和墨染之间的差距。
当自己还在学习各个衙门里官员都是几品时,墨染能把朝廷里各个官员家的一些亲戚关系扯的清清楚楚,谁家儿子娶的老婆是谁家的,谁家和谁家有恩怨,他像说故事一样都说给你二奶奶听。
当自己终于能勉强帮着二奶奶记账时,墨染随口就能背出四书五经的内容。李姝头一回听见墨染长篇背诵四书,喜得跟什么似的,忙问他如何学的,墨染说自己以前是家里小爷的贴身小厮兼书童,小爷偷懒,不好好读书,很多时候的功课都是他代写的。
李姝很高兴,墨染这般能干,她总算有个趁手的小厮了。但李姝并未疏远文崖,这是家里头一个小厮,虽然能力有限,但文崖的忠心比谁都不差。
渐渐地,两个小厮各司其职,墨染管外事,文崖管内事。
外面和官宦人家打交道的事情,李姝都交给墨染,还时常让文崖跟着学。家里采买及其他杂事,交给文崖,他细心,又有些婆婆嘴,也喜欢干这些。
两个小厮各领了差事,李姝又给他们涨了月钱,一个人一月三百文,玉娘也是三百,封娘只有两百。罗妈妈最多,她是雇来的,每月工钱照着柿子树巷费妈妈的例子,五百文钱。
李姝曾经担心墨染嫌弃月钱少,这些在大户人家做过的小厮,看惯了荣华富贵,赵家小门小户,说不得他还有些看不上呢。
她也不想猜测,直接问墨染,家里月钱比以前他服侍的大户人家少,他可有想法
墨染当场跪下来,“二奶奶,小的再没有那些心思。不瞒二奶奶,小的在林侯府时,当日是从外头买来的,因自小长得像个小女娘,头先侯府里也有不成器的老爷想欺辱小的,幸亏小爷收留了小的,还倚重小的。当时小的不是为了小爷给的赏赐后,而是为了报答小爷。后来,后来小爷被判了刑,小的被发卖,我们主仆的缘分也就到头了。人牙子也想把小的卖给那些龌龊的人,多亏了二奶奶救下了小的。若不然,真被卖给那些肮脏人,小的只能一头碰死了。如今到了二爷二奶奶这里,家里人口虽然少,却没有一个坏心人。平平淡淡,清清静静,多好的日子,小的怎么会有其他想法。”
李姝当时叹了口气,“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以后安生过日子,如你说的,咱们家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帮我把文崖带出来,以后家里的事情越来越多,你一个人,有八只手也忙不过来。”
自此,李姝对墨染多了一分信任。
赵世简把绳子递给墨染后,就不再管他,只顾着和李姝说话。
李姝抬头看看天,今儿天气好,就拉着赵世简一起在廊下坐下。刚坐下,立刻摸摸他的脸,“官人受苦了。”
赵世简笑道,“沙场杀敌,虽然苦一些,但心里特别痛快。娘子不知道,那些胡人多狠毒,到边境扰民,男的杀光,女的过了十三岁统统抢走,刚出生的小娃儿,直接一刀赐死。不把他们杀死,我们大景朝所有百姓,都要遭殃。”
李姝听得直打颤,想到小娃儿被杀死,立刻心里揪成一团,恨声骂道,“这些天杀的贼子,合该去死。”
骂完了,李姝立刻从玉娘手里把庆哥儿抱过来。
“官人快看,庆哥儿长好大了。”
赵世简从进门开始就看到了庆哥儿,眼睛一会儿盯着自己娘子,一会儿看着庆哥儿。庆哥儿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很是好奇。
赵世简哈哈大笑,“来,让阿爹抱抱。”
李姝立刻拍了他一下,“官人还穿着军服呢,赶紧的,封娘,热水倒好了没有官人去洗洗,换上常服,再来抱庆哥儿。文崖,你赶紧去柿子树巷,跟老爷大爷并大奶奶报信,二爷平安归来。明儿晚上,我们去那边吃饭。”
赵世简想到自己身上说不定还有敌人的血,煞气太重,不好抱儿子,立刻起身去洗澡。
李姝一直换了三桶水,总算把他洗了个干净。
等换过了衣裳,擦干了头发,赵世简迫不及待地要来抱庆哥儿。
庆哥儿如今会认人了,哪里肯让他抱,见他如狼似虎一半扑过来要抱自己,立刻小嘴一撇,直往玉娘怀里钻。
玉娘尴尬地笑了笑,“二爷,想是哥儿跟二爷还不熟呢,过两天就好了。”
赵世简悻悻地缩回手,李姝忙过来把庆哥儿抱过去,然后回房给他喂奶。
庆哥儿吃奶的时候,赵世简在一边看着,庆哥儿见这人还不走,一边吃奶一边很不老实地用小胖脚踢赵世简。
赵世简做出被踢倒的样子,庆哥儿觉得很有意思,又踢他,父子两个就这样玩了起来。
李姝把他的小脚捉回来,“每回都是这样,吃奶也不老实,两只脚定然要踢来踢去。”
等他吃完了奶,虽然仍旧不让自己抱,却靠在李姝肩头,冲着赵世简咧嘴笑。
赵世简觉得自家儿子真是哪里都好,看看,多好看,多壮实,又可人疼。他喜欢的摸摸他的小脸,又摸摸他的小脑袋,庆哥儿高兴地咯咯笑了。
夜里,两口子一起带着儿子,吃了顿饭。赵世简吃了几个月的军粮,如今忽然又吃到家里的热饭热菜,心里感慨万千。
“娘子不知道,军营里每天都死人,有人胳膊腿儿断了,有人肠子流出来了。我运气好,这回没有受伤,同去的五品副将丁大人,一路上没少教我东西,可惜他腿折了,如今走路还有些瘸。过几天,我带着娘子一起去看看丁大人。”
李姝点点头,“我听官人的。”
赵世简笑了笑,“你看我,跟娘子说这些作甚。娘子只管在家里带孩子绣花,外头的事情有我呢。这回若能升一升,娘子出去也能多一分体面。”
李姝把儿子递给玉娘,挥挥手,让她带庆哥儿出去玩。然后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官人待我好,我心里都知道。官人想说什么,尽管跟我说。我又不是那等娇养的富贵小姐,听不得血腥。我也是读过史书的,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知道沙场十去九不还。官人不和我说,还能和谁说呢。我喜欢听官人跟我说这些,这样我才能知道官人在想什么,感觉自己和官人是一体的。”
赵世简吃了口菜,又喝了口酒,“姝娘,一眨眼,咱们儿子都半岁了。我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你硬说我非礼你,我都冤枉死了,哈哈哈。”
李姝拧了他一把,“还说那些作甚,我一眼相中你了,怕你跑了,还不成么”
赵世简自己又喝了两杯,只有两口子在,他有些熏熏然,开始什么都往外说,“说起来,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问娘子,娘子当日,为甚要抓着我不放哩难道以前见过我。”
李姝的神情忽然柔和起来,“官人,我们的缘分不是从那年七夕开始的,官人就不要再问了,我们的缘分,是老天爷老早就安排好的。”
赵世简也眯着眼睛笑,“娘子跟我弄鬼,我还能不知道,不过我愿意跟娘子去。说起来,娘子也不是金枝玉叶,也不是貌若天仙,我却能多次梦到娘子,可见是老天爷的安排。”
李姝也笑道,“官人不用想那么多,咱们就这样和和美美地过,岂不好”
赵世简笑了,“娘子说的对,以后,咱们好好地过。”
说罢,李姝忽然拎起了他的耳朵,“官人说我不是貌若天仙,难道在外面见过貌若天仙的”
赵世简一把搂住她,“管他什么貌若天仙,我心里只认姝娘是我的娘子。天色不早了,咱们歇下吧。”
李姝拍他,“我还没洗澡呢”
赵世简一边往卧房里去,一边哈哈大笑,“娘子,跟军营里那些丘八比起来,娘子简直香得不得了。”
两口子第二日又一起去了柿子树巷,赵书良听说儿子这回没有受伤,心里很满意。
“想来你的官位又要往上升一升了,只是,你怕是要离开翰林院了。”
赵世简想了想,“阿爹,儿子也不想在翰林院读书了,反正儿子以后又不准备做三公,能中个二榜,就很满意了。”
赵书良点点头,“那你以后预备去做武将”
赵世简笑了,“这个哪里是儿子能做主的,全看圣上和诸位老大人的安排。不论文武,都是为圣上为朝廷当差,儿子尽心就是了。”
赵书良不再说话。
赵世崇问他,“二弟,战场上凶险吗看到二弟建功立业,我惭愧的很。说起来,我一向认为自己身体比二弟壮实,功夫也比二弟好,却从来没上过战场。”
赵世简忙道,“大哥守卫京畿安全,这是重要差事,不比战场上轻松呢。我也是机缘巧合,才能跟着大伙儿去了两回。凶险的紧,大哥你是咱们家的长子,阿爹还要靠着你呢,大哥可要保重自己。”
赵世崇笑道,“我也就这样一说,我还是更喜欢五城兵马司,那里都是和我一样的粗人。六部衙门里要么是两榜进士,要么是豪门贵族,我去了,要被人比到泥里去了。二弟是正经两榜进士,又立过功劳,到哪里都是人中翘楚,连我出去,脸上都多几分光彩。”
赵书良摆摆手,“好了,自家人,说那些客气话干什么,吃饭吃饭。”
赵世简又谢过父兄对妻小的照顾,大家都让他不要放在心上,都是一家人。
赵世简又带着煦哥儿玩了一会,赵书良抱了抱庆哥儿,煦哥儿摸了摸弟弟的小脸,看到弟弟冲他笑,高兴地指着弟弟对着孙氏啊啊直叫。
孙氏笑了,“煦哥儿喜欢弟弟呀,弟弟也喜欢你呢。”
李姝摸了摸煦哥儿的头,“明儿去婶娘那里玩,弟弟近来最喜欢跟哥哥们玩。”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顿夜饭,然后一家三口回如意坊了。
在家待了两天,他又回到翰林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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