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转迎新送旧

    刚进家门, 玉娘立刻拦着他, “二爷, 快洗洗再进去, 二奶奶如今可不能再闻酒味了。”

    赵世简靠在文崖身上, 疑惑地问她, “你们奶奶怎地了”

    玉娘捂嘴笑了, “恭喜二爷, 贺喜二爷, 庆哥儿要添个弟弟了。”

    赵世简顿时酒醒了, 高兴地立刻往屋里冲, 冲到一半, 停下脚步, “文崖,给我打水,我先洗洗。”

    屋里,李姝已经听见赵世简的声音, 知道他回来了。但她没起身, 仍旧和封娘一起抱着庆哥儿在床上玩。

    庆哥儿已经快两岁了,能说一些简单的话, 但捣蛋能力一流, 正在床上翻跟头。

    封娘也大了,比以前懂事些,忙挡在李姝前头,“哥儿, 仔细些,别磕着二奶奶。”

    庆哥儿虽然会说的话不多,但他能听得懂,看了眼封娘,又看了眼李姝。

    封娘摸摸他的头,“你阿娘的肚子里,有小弟弟呢。哥儿不是喜欢小弟弟吗”

    庆哥儿还不懂那么多,只觉得封娘说得他有些害怕,忙钻到李姝怀里。

    李姝搂着他,“他还小呢,不懂那些。咱们慢慢跟他说,忽剌巴一下子让他离我远些,他可不就害怕。”

    封娘笑道,“还是二奶奶知道的多,我可懂什么呢,只晓得让哥儿别碰着奶奶,忘了哥儿还是个小孩子呢,哪里能离了亲娘。”

    李姝笑看了封娘一眼,玉娘终于把封娘带出来了,她也是时候操心玉娘的婚事了。

    正想着,赵世简进来了,“娘子,娘子。”

    见他进来,封娘忙出去了,还哄走了庆哥儿。

    赵世简高兴地直搓手,“娘子,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听说头几个月不大稳当,娘子定要仔细些,从明儿开始就躺着吧,哪里也别去了。”

    李姝笑了,“哪里那么精贵,已经两个多月了,快稳当了。过几天二妹妹抓周,咱们肯定要去呀。下个月二姐姐家的元哥儿也一周岁了,二姐姐和二姐夫成婚这么多年,总算有了儿子,自然是要大办的。到时候我肚子也稳定了,咱们定是要去的。”

    赵世简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娘子,前儿咱们那样,会不会伤到孩子”

    李姝脸红了一下,“我注意着呢,无事的。只是,以后要委屈官人了。”

    赵世简笑道,“只要你们母子能平平安安的,我做什么都愿意。”

    过几日,两口子一起往柿子树巷去了。庄姨娘生了个女儿,总算对赵家有了归属感,不再一味觉得自己是为了弟弟才到这里来的。

    赵书良给小女儿取了名儿叫嬛娘,嬛娘是个女儿,又是庶女,故而她的周岁并未大办,赵书良只让孙氏准备了几桌席面,自家几房人一起吃个饭。

    李姝和赵世简才到柿子树巷,家里已经热闹起来了。

    其他三房人一大早就来了,赵书良和赵世崇今儿都请了假在家里,孙氏正忙着一边指挥家里下人忙活中午的席面,一边陪着老太太等人说话。

    庄姨娘抱着女儿,挨个儿给老太太等人看。

    老太太摸了摸嬛娘的小胖脸,对余氏说道,“长的可真好,肉肉的。咱们家就缺小女娘,我就生了你大妹妹,你们四家头先也只有三个,如今多了嬛娘,总算凑足四朵金花了。”

    吕氏笑道,“嬛娘妹妹虽然年纪小,辈分却大,民哥儿都十几了,都得管她叫姑妈。”

    李姝进门后立刻给老太太等人见礼,老太太忙拉着她一起坐下了。

    赵世简给老太太抱拳行礼,“阿奶近来身子可好”

    老太太笑眯眯地,“好好,你们也好,庆哥儿呢哎呦,这皮猴儿,我如今可逮不住他了。”

    赵世简又笑道,“阿奶,庆哥儿她娘又有身子了,月份还小呢,晌午还请您和大娘多照看照看。”

    老太太等人立刻惊喜地问道,“果真这可真是大喜事。”

    说罢,老太太再不让李姝走动,只让她陪着自己说话。很快,慧娘也抱着儿子典哥儿一起回来了。

    李姝问慧娘,“妹夫怎地没回来”

    慧娘笑道,“老家老太太去世,官人回老家去了。典哥儿还小,我就留下了。”

    李姝点点头,不再问。

    嬛娘抓周抓了个拨浪鼓,众人都笑了。

    洪姨娘今儿见自己亲姑妈在这里,胆子也大了,“姐儿以后定然是个爱热闹的,跟庄妹妹正好不一样。”

    洪姨娘脸大,当初赵家并未给她二人排大小,洪姨娘仗着自己是赵书良亲表妹,直接管庄姨娘叫妹妹。庄姨娘随她,倒是庄小郎有些气愤。

    后来庄姨娘生了女儿,洪姨娘一边眼馋,一边幸灾乐祸。不过是个丫头,还瞒得这样紧,过个三两年,谁不会生养呢。

    老太太看了一眼洪姨娘,没说话。她这个侄女,就是没脑子,整天咋咋呼呼。有那精神,赶紧给老三生个儿子才是正经,如今却叫个外头来的压到你头上去了。

    老太太不想提自己这糟心侄女,继续跟一众媳妇和孙媳妇说话。

    中午,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顿周岁宴,然后各自回家了。

    等到丽娘家的元哥儿抓周前一日,赵世简吃过夜饭后跟李姝说道,“娘子明儿先去,我吃晌午饭的时候再过去,去了就直接去吃席面,除了岳父和和二哥,也省得跟别人应酬。”

    李姝点点头,“那官人路上慢些,不要赶。”

    赵世简揽过她的头,“娘子明儿也要慢些,说起来,咱们家也该预备辆车了。马都养了,没有车怎么能行。岳父家如今不也有车了,咱们置办一两跟岳父家一样的。”

    李姝笑道,“官人光想着买马,官人忘了,车买回来,咱们也没地方放呀。总不能为了车,再去换宅子吧。我日常出门也少,让小厮们雇辆车就是了。”

    赵世简应了,“娘子,如今你受不得累,咱们早些歇着吧。”

    睡下后,李姝忽然又跟他说,“官人,玉娘也大了,官人看,给她配个什么样的人”

    赵世简想了想,“娘子想留她在家里还是放出去要是留在家里,文崖和墨染都可以,要是放出去,得另外挑了。”

    李姝轻声说道,“那我明儿再问问她自己。”说完,她就睡着了。

    赵世简给她盖好被子,然后也一起睡了。

    第二日,李姝先去了丽娘家里。她到的时候,丽娘的小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

    老远就听方大奶奶嚷嚷道,“我就说了让弟妹回家里去办,也宽敞些,看这里挤的。”声音大的,李姝在门楼里都听到了。

    丽娘没理她,听到丫鬟说二姨奶奶来了,忙出门过来迎接李姝,“三妹妹来了。”

    李姝笑道,“二姐姐。”

    姐妹两个携手往正房去,路上,李姝跟一众人点头致意。

    进了正厅,李姝给方太太请了安,“见过大娘。”方太太客气地起身拉起了她,“姝娘如今越发有气度了,若不是丽娘说,我都不敢认了。”

    李姝笑道,“不敢当大娘的称赞,只是家里清静,没有那爱挑刺的人,日子舒心了,自然就不会整日横眉冷目了。大娘看我二姐姐,比前几年气色好多了。”

    方太太尴尬地笑了一声,打岔道,“可不就是,你姐姐如今有了儿子,总算能多笑一笑了。虽然我并不是那等整日催着儿媳妇生孙子的刻薄婆母,但也盼着他们二房有后呢。”

    李姝象征性地给方大奶奶行个礼,然后连看都不看方大奶奶一眼,“可不就是,不光大娘急,我们也急呢。二姐夫年轻有为,二姐姐温柔贤淑,若能多几个孩子,自然是都能教导的知礼上进。”

    方大奶奶听这话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感觉李姝在骂她,她又拿不出证据,顿时不再出声,一个人在一边生闷气。

    过了一会儿,肖氏和严氏一起来了。

    说起严氏,李承业三年县令期限已满,吏部已经授了他六品同知,这回是回京述职,顺道探亲,过一阵子,一家四口又要外放了。

    是的,李承业又有了个儿子,小二郎才半岁呢。肖氏看着两个孙子,爱的不行,一会儿把官哥儿抱在怀里亲两口,一会儿把小二郎抱过去亲两口。若不是想着孩子离了爹娘不好,她真想把两个孙子都留下啊。

    丽娘生儿子的时候,李承业夫妇不在家,这回外甥抓周,李家全家出动。

    方大奶奶见到李承业后,立刻嘴巴闭得紧紧的,再不敢说一句挑刺的话。

    李承业做了三年父母官,越发有气度,看了两个妹妹,心里也很高兴,“等会儿阿爹和三妹夫来了,咱们家可就齐全了。”

    方二郎亲自迎接了李承业进去,院子窄小,方二郎在门口搭了长棚,开流水席。

    他二十大几了,总算得了个儿子,心里也高兴。李家众人都为丽娘高兴,连宫里贤妃听说了,都赐了礼物过来,看的方大奶奶羡慕不已。

    丽娘已经歇了和方大奶奶斗争的劲头儿,没得办法,这个婆娘这辈子都是这样了,记吃不记打。你打的再狠,看到了好东西,她还是眼红。你有好东西不给她,她还是会一堆闲话。方大郎也放弃她了,若不是看她生了两个儿子的份上,方大郎真想休了她。

    有时候,方大郎和自家婆娘说不通道理的时候,甚至想过纳妾,但一想到小妾爱乱家,又费银子,又歇了心思。

    行吧,就这样过,怎么过不是一辈子呢。方大郎把家给老母亲掌着,等过几年,大儿子成了家,娶个上道的儿媳妇,再让儿媳妇管家,有自己看着,她也不敢跟儿媳妇闹,这个憨婆娘就让她这样憨一辈子吧。

    等李穆川和赵世简来了之后,李穆川父子和赵世简与方二郎的同僚一起,在东厢房开了一桌,李姝母女在西厢房和一些女客一起吃席。

    开席前,赵世简特意跑去找肖氏,“岳母,姝娘又有身子了,才刚刚稳当,请岳母一会帮我照看照看,莫让她乱吃东西。”

    肖氏惊喜道,“哎呀,这可真是好事。怎地姝娘你也不跟我说,早该告诉我的呀”

    李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刚刚稳当呢,头先我也没到处说。今儿是二姐姐家的好日子,我就是来吃席的,怎好抢风头。再说了,不知道方家人是不是在意老规矩,我听说,有些地方有身子的人不能去别人有娃娃的人家,怕带跑了孩子的奶水。”

    肖氏点点头,“你说的对,你二姐姐自然是不在意的,但今儿来的客人多,保不齐有人在意。好在你二姐姐奶水多,哪里怕你带走。再说了,你奶庆哥儿的时候,也没缺过啊。”

    说完,她又问道,“庆哥儿过年你的时候不还是在吃奶,如今你又怀上了,他岂不是没奶吃了”

    李姝笑道,“可不就是,我怕他想奶喝,特意买了头母羊,每天给他喝两碗。我看头先大娘就是这样把瑞娘喂大的,想来是个好办法。再说了,庆哥儿如今大了,可以吃饭菜了,再喝些羊奶,不怕他不长个子。”

    肖氏看向赵世简,“女婿放心吧,我会看着她的,还有你嫂子在呢,我们定能照顾好她。”

    赵世简又鞠躬,“谢过岳母,谢过嫂子。”

    等赵世简走了,娘儿三个找地方坐了,一起说闲话。

    严氏拉着李姝的手道,“三妹妹可真顺当,进门两年就生了儿子,如今庆哥儿快两岁了,又怀了一个,一口气再得个儿子,三妹妹就不用愁了。”

    肖氏笑了,“论起生儿子,还是张家女人厉害。你们不知道,翠娘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了,如今又怀上第三个了,看样子,怕又是个儿子呢。”

    李姝笑问,“阿娘,文家儿郎们长的如何”

    肖氏笑了,“大郎长的好,像他爹。二郎差一些,但也不丑。你阿爹跟你们文大爷商量过了,把大郎过到你们刘大娘名下,翠娘也答应了。前儿娘娘召我进宫,我说了这个事情。娘娘也高兴,她不好直接赏赐文家,给了我好多赏赐,我回来后分了一半给文家。翠娘得了赏赐,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反正是她的儿子,她自己养大的,自然跟她亲,就算挂到别个名下,不过是个虚名。”

    李姝哈哈笑了,“这才是张翠娘呢,最爱里子,什么面子到她那里都不值钱。”

    肖氏嗔她,“胡说,如今你可不能再叫她翠娘,连我都是背地里叫,当面我还得叫嫂子呢。”

    李姝忙点头,“阿娘说得对,文大娘,她是文大娘。”

    笑过了后,李姝又问,“阿娘,文大爷现下如何了可还有那些臭毛病”

    肖氏笑道,“你阿爹给他找了个苦差事,活儿重,但银子不少。他如今就忙着当差,好多挣银子,好养活几个儿子。我们时常补贴些,日子倒是不难过。喝酒赌钱他也不敢了,张家一群男人可不是吃素的,有一回可真要打他呢。”

    说笑了一番后,娘儿几个高高兴兴地看了元哥儿抓周,然后吃了酒席,又各自回家了。

    李姝再次开始了养胎生涯,这期间,她把玉娘的婚事正式提上了日程。

    第二日,李姝趁着赵世简不在家,背着大伙儿跟玉娘说闲话,“玉娘,你跟了我七年了,如今,连你都已经满了十六周岁了。我还记得你刚来我们家时,瘦瘦小小的,但没想到却那般勤快。”

    李姝仔细看了看玉娘,十六岁的玉娘花骨朵儿一般。但为了表忠心,玉娘从不刻意打扮自己,最多头上戴一朵普通的绢花。只有跟着李姝出门做客,她才会好好装扮一下,帮着二奶奶撑起脸面。

    原来李氏甚至想过玉娘给赵世简做妾,玉娘当场回绝了她,“阿娘,你可再别提这个了。您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真真的,二爷和二奶奶,两个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自二奶奶嫁过去,多的是人要给我们二爷送妾,我们二爷一个都没要。什么美人在我们二爷眼里,都是粉红枯骨,二爷眼里只有二奶奶一个。谁给他做妾,那可要守一辈子空房了。我真要提了,二奶奶也不会不答应,挂个名头就是了,正好外头人见我们二爷没有妾说闲话呢。可是,阿娘,你难道真的想看我一辈子就拿去填坑吗您看看我,从头到脚,哪一点比得上二奶奶”

    李氏小声嘀咕,“你自然是比不过三娘子的,只是,做妾难道还要样样好吗”

    玉娘直接不理她了,“阿娘,您快死了心了,若是被太太知道,哥哥们就要遭殃了。如今大哥好容易成了老爷跟前头一人,您有这心思,太太马上把大哥换了,反正这几年家里也进了不少人,多的是人眼红大哥呢。我还听说大奶奶要把柳絮说给大哥呢,阿娘您自己掂量吧。”

    事关儿子,李氏只得不再提此时。但她也给玉娘敲醒了警钟,从此,她远着二爷,从来不背着人跟二爷说话,在二爷面前,大大方方的,从不做那妖妖调调的样子。

    李姝都看在眼里,预备让她自己挑个可心的人。

    玉娘听李姝说了这些话,也回道,“可不就是,二奶奶还记得呢。当时我和阿娘一路逃难过来,都说京城是天堂,我们吃了多少苦才撑到了京城,后来遇到太太和三娘子,从此我算过上好日子了。这几年,跟着二奶奶,我风吹不着雨水打不着,吃得好穿得好,还有月钱拿,如今我攒的首饰和月钱,比我们老家地主家的小姐都要多。”

    李姝笑了笑,“你也大了,也该给你找个人家了。你以后,是预备在家里,还是到外面去找”

    玉娘羞红了脸,“二奶奶,我不想嫁人,只想跟着二奶奶。”

    李姝摇摇头,“我倒不反对你不嫁人,说实话,多数女子嫁了人,从此不得自由,没人疼爱,说不得还要挨打挨骂。吃的最少,干的最多,好不好的说不定生个孩子就把自己生死了。可世道如此,咱们人微言轻,又不能和这世道对着干。你还是要找个人家,多的我不敢保证。你要是想留在家里,文崖和墨染随你挑。你要是想出去,二爷军里也有不少合适的,但看你自己了。”

    玉娘不再红脸,有些忧愁地道,“有几个能像二爷这样把二奶奶放在心上的呢。二奶奶不知道,我有时候真的不想嫁人。就这样跟着二奶奶,打理家事,帮奶奶带孩子,怎么过不是一辈子呢。”

    李姝笑了,“你不嫁人,总是个姑娘身,以后外头的事情你如何能操办。你嫁了人,做了妇人,能干的事情就更多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过几天给我答复,我也不是说今儿就要把你嫁出去的。你这头不想嫁人,我看那头家里两个小厮都仰着脖子等着呢。”

    玉娘又红了脸,“二奶奶,我跟您说正经的呢。”

    主仆两个说笑了一阵,很快把这个丢开了。

    等李姝的肚子有四个月的时候,一天早上,秀水坊忽然来人。

    来的是福宝,金宝跟着李穆川,银宝跟着李承业,顺宝跟着李三郎,福宝最小,暂时还是给肖氏打杂。

    福宝满脸凝重对李姝说道,“三姑奶奶,三奶奶没了。”

    李姝想了半天,三奶奶是谁难道是三郎的未婚妻

    李姝立刻大惊,“你把话说清楚哪个三奶奶没了”

    福宝点点头,“就是三姑奶奶想的那样,还没过门的三奶奶没了。今儿早上刘家人来送的消息,三爷已经往刘家去了。太太正在家里哭呢,二爷二奶奶不在家,金宝已经往衙门跟老爷说去了,叶妈妈让我来请二姑奶奶和三姑奶奶回去劝劝太太。杨柳胡同大太太和大奶奶也来了,还没敢告诉老爷子和老太太呢。”

    李姝顿时感觉心里砰砰直跳,刘大娘子才多大十五了吧,家里预备明年就娶她过门的怎么忽然就没了。

    玉娘见她脸色不好,立刻扶住她,“二奶奶,您当心些,莫太难过,当心肚子里的哥儿。”

    李姝摆摆手,“墨染,去雇辆车,封娘,把我的衣裳收一些,文崖,抱上庆哥儿,走,立刻去秀水坊。”

    等李姝赶到时,家里郑氏婆媳和丽娘都来了。

    肖氏见她来了,擦了擦眼泪,“你怎地来了,这么大老远的,别伤着肚子里的孩子。你们可都要好好的,我这心呐,再也受不住你们谁有个好歹了。”

    郑氏忙劝她,“弟妹,弟妹别难过,我们都晓得,三郎媳妇是个好的,只是,天上的神仙喜欢她,让她提前归位,咱们就好好发送发送她,等下辈子再续缘分吧。”

    肖氏哭道,“大嫂,也只有你懂我的心了。三郎媳妇虽然没过门,可她样样都好,懂礼知进退,又能干。眼瞅着就要进门了,忽剌巴没了,我倒还好,她也不是我生的,可三郎如何受得住。三郎自小顺风顺水,见家里哥哥姐姐们都夫妻恩爱,他也学着对他媳妇好,如今两个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他媳妇忽然一病没了,我的三郎啊。”

    郑氏不知道要劝什么了,只得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她的后背。

    丽娘怕妹妹跑的急了,伤着孩子,忙安抚李姝。

    众人相顾无言,只有肖氏偶尔的啜泣声。嘉娘在一边站着不说话,元哥儿在睡觉,庆哥儿也有些害怕,依偎到了李姝怀里。

    过了许久,大门处忽然传来动静,肖氏忙起身去看,众人也跟着。

    刚出了垂花门,见三郎面无表情地进来了,见到众人,他点点头,然后对肖氏说道,“阿娘,我要迎眷娘的牌位回来。”

    肖氏登时双眼瞪得老大,“你说什么”

    郑氏立刻出声,“三郎,眷娘没了,大家都心痛,但我李家无过错,聘礼我们也不要了,刘家如何让我们迎了牌位回来这事儿,我不答应。你阿爷知道了,也不会答应。”

    郑氏心里清楚,三郎是个心软的人,定然是见刘家人痛哭,一时答应了,但肖氏若公然反对,必定有伤母子情分。她是大娘,长房长媳,此时发声,一来代表李家立场,二来可以给肖氏解围。

    三郎忽然抬头看向郑氏,“大娘,眷娘我和定亲三年了,如今她还没过门就没了。刘家祖坟她进不了,我若不迎她回来,她只得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郊外,身边都是一些枉死鬼和短命鬼,以后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

    郑氏立刻反驳他,“刘家人不愿意为她破例,就要来强压着我李家的头吗谁家媳妇没过门之前死了让人家迎牌位回去的你以后再娶媳妇,人家好好的原配成了填房,谁家愿意”

    三郎见郑氏的话铿锵有力,他一向性子温和,不大与人争辩,忽然哑口无言,刘家的要求确实过份了些,但岳母一边哭一边说女儿以后成了孤鬼,他心如刀绞,自己开口应了这事儿。如今家里人反对,他要怎么办

    三郎忽然心里好难过,他不想伤害家里人,又想让眷娘以后坟前有人添土上香,可世事总是难两全。

    三郎忽然落下了泪来,“是我不懂事,大娘莫要生气。”

    说完,他绕开大家,往内院走去。

    肖氏见他这样,顿时又哭出了声音。

    中午,叶妈妈做了些简单的饭菜,肖氏只喝了几口蛋花汤,三郎一口没吃。郑氏随意扒了两口,全娘回杨柳胡同去了,李泗新老两口不能没人照看。

    李姝姐妹一个奶孩子一个有身子,郑氏命她们好生吃饭,姐妹两认真吃了些饭菜,嘉娘和庆哥儿都乖乖地跟着自家阿娘。

    下午,李穆川回来的早。

    李穆川早上到衙门后不久,家里小厮急忙去报了信,故而他今儿回来的早一些。

    李穆川听郑氏说了三郎的意思,沉吟片刻没开口。

    过了许久,李穆川让金宝把三郎叫了出来,“你已经十七了,明年就要参加乡试。我在你这个年纪,你阿娘已经进门了。刘家的事情,你再好生想一想,若你真的愿意,我们也不阻拦你,只是,以后你莫要后悔。”

    三郎猛地抬头,眼里冒出惊喜,“阿爹,我不后悔。”

    李穆川看向他,“你确定你以后不后悔”

    三郎坚定地点点头,“阿爹,我不后悔。若不能给眷娘一个交代,我才会后悔一辈子。”

    李穆川点点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一起去刘家。”

    郑氏见李穆川点头,不再说话。

    肖氏忙喊道,“官人。”

    李穆川回头,看向肖氏,轻声说道,“娘子,三郎有情意有担当,咱们做父母的,要成全他。有了这份担当,以后,有眼光的人家也会更喜欢他。若媳妇才死了,咱们立刻撇清了干系,要被人耻笑了。”

    郑氏道,“还是二叔比我更有见识。”

    李穆川怕郑氏多想,安抚她道,“大嫂是当家长嫂,原该那样说,还要劳烦大嫂帮我看着家里。”

    郑氏点头,“二叔只管去,家里有我呢。”

    李穆川父子走后,郑氏又对李姝姐妹两道,“你们两个先回去,过几天有了消息再跟你们说。”

    姐妹两听话地回去了。

    过了几天,李姝实在等不急了,打发玉娘回去了一趟,玉娘很快就回来了。

    刚进门,玉娘先咕咚咕咚喝了一杯茶,然后坐下跟李姝说道,“二奶奶,三奶奶的牌位已经迎回来了。老爷和三爷去了刘家,和刘家商议过了,咱们家迎了牌位回来,刘家不退聘礼,把三奶奶的嫁妆陪了过来。因三奶奶已经没了,婚事从简,只李家族人来了几个人,其余亲朋一概没请。二奶奶怀着身子,太太怕冲着二奶奶,故而没叫咱们回去。”

    还没等李姝开口,玉娘继续说道,“二奶奶不知道,那刘家原先看着还好,怎地这般欺负人。还让三爷以后再娶亲生了儿子,过一个到三奶奶名下。三爷要答应,老爷拒绝了。”

    李姝顿时也觉得刘家有些过分,“牌位都迎回来了,还这般不足她家女儿又没生了个娘娘,咱们家又不是文家。”

    玉娘点头,“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事儿是刘大奶奶提出来的,听说刘老爷当场呵斥了她。”

    李姝冷笑,“哼,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罢了,谁不知道呢。阿娘如何了三郎呢”

    玉娘回答道,“太太有些伤心,也有些生气。三爷,三爷的脸色我看不出来。老爷说让三爷去国子监读书,暂时还没个结果。”

    李姝叹了口气,人家成亲,娶了美娇娘,三郎成亲,说好听了是娶了个牌位,说难听了就是娶了口棺材。唉,希望他早些缓过劲来。

    李姝和眷娘只见过一回,二人之间并无感情,她也同情眷娘,但人争不过天,她很快把这个丢开了手,一心继续养胎。

    隆冬时节,李姝的肚子有七八月大了,某一天早上,李家再次来人。

    来的还是福宝,他肩膀上戴着孝,站在门口和李姝说道,“三姑奶奶,老太爷昨儿没了”

    李姝被惊得差点摔倒,老天爷,今年是怎么了,李家怎地这样流年不利。

    玉娘忙扶着李姝坐下,对福宝说道,“我们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福宝走后,玉娘不等李姝吩咐,立刻收拾了东西,并让墨染去御林军通知赵世简,自己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带着庆哥儿,一起往秀水坊去了。

    到了秀水坊,家里已经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婆子和一个小厮看家,婆子对李姝说道,“太太走前吩咐我,若三姑奶奶回来了,先歇一歇,喝口水,若是感觉走急了,先睡一觉再说。”

    李姝摆摆手,“我还好,玉娘,把我的东西放下,咱们去杨柳胡同。”

    等到了杨柳胡同,整个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李家族人都来了,李泗诚年纪大了,把操办丧失的事情交给了儿子李穆平。

    厅堂里,一口黑漆棺木放在那里,灵堂已经布置好了,李承祖是承重孙,戴着重孝,跪在棺木前,一边烧纸,一边给来上香的人回礼磕头。

    张氏在正房东屋里哭泣,王氏正在安慰她,“老嫂子,还请节哀。大哥也七十多了,儿孙都有出息,享过了福,这辈子也值得了。”

    张氏近些年有些糊里糊涂的,家里人本来担心她,结果李泗新先走了。

    张氏一边哭一边跟王氏说道,“弟妹,你说说,个死老头子啊,昨晚上还跟我说话来着,睡到半夜,我喊他他没动静,我再一摸他的鼻子,直接没气儿了啊。”

    王氏也陪着哭,“唉,嫂子,大哥没受罪,走的安详。您发现的也早,大郎给他挪下来的时候身上热乎乎的,那口气估计还没泄完呢。大哥这是提醒您呢,怎地睡到半夜您忽然就要叫他。若不是您发现的早,大哥要背着床走了,到了阎王那里也不好交代。”

    张氏听王氏这样说,心里好受一些,“可不就是,往常我半夜从来不叫他的。个死老头子,才享了几天福啊。我六七岁就到他家了,一起过了七十多年了啊,如今就这样撇下我一个人走了。”

    郑氏和肖氏等人在一边陪着哭,全娘在里外忙活,蒋氏也跟着一起操办。族里一干汉子和妇人都自觉地根据李穆平的分派忙个脚不沾地,全娘担心两个孩子,把瑞娘和理哥儿交给了娘家人照看。

    今儿,李姝的两位姑妈,张氏娘家人、郑氏娘家人、肖氏娘家人、全娘和严氏的娘家人都来了,李姝静悄悄地到了。

    众人见她挺着大肚子,忙过来搀扶。李姝先给李泗新磕了三个头,全娘给她穿了孙女的孝衣,让她跟着肖氏一起。

    很快,赵世简、方二郎及两位姑老爷都回来了。

    李泗新两子两女,三个孙子、三个孙女,还有一大群外孙外孙女,他在族里辈分又高,年纪又大,故而他的丧事规模不小。

    当天夜里,李姝姐妹和两位姑太太都到秀水坊歇息了。

    第二天,宫里贤妃着内侍送了奠礼,随后,李家男丁的各家同僚也纷纷上门吊丧,杨柳胡同整个都塞满了人。杨镇着人送来了一份厚厚的丧仪,本人并未到场。

    吹吹打打,哀哀唱唱,李泗新直在家里停灵了整整七天,抛费了无数银钱,把一干后辈都累的不成个人样子,才把他送出去了。

    李承祖是承重孙,捧灵、摔盆、举幡、守夜,他熬了几天几夜没睡,只中途李穆川父子换了他好几次,让他抽空躺一躺。等把李泗新送上了山,李承祖瘦了一大圈,郑氏和全娘心疼不已。

    李泗新过世,迎接李家男丁的,不光是丧失上的繁琐,还有接下来的丁忧。

    李穆川和李承祖皆是有品级的官员,都上了本,上头也准了。李承业在七八百里之外的地方,估计刚刚接到信呢,肯定也正在往回赶。

    张氏听说老头子死了儿子孙子不能再做官,要守好几年的孝,顿时心里焦急不已。从此,她越发爱惜自己的身体,怕自己死的不是时候,拖累儿孙。

    尘埃落定后,李家人开始了深居简出的守孝生活。等李承业回来后,李家男丁彻底蛰伏起来。

    李姝是外嫁的孙女,不用守孝,她本来想食素几天以致哀,遭到众人一直反对,她肚子里的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挨饿。

    李姝只得作罢,服了一个月的素服,以表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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